【誰才配得上擁有愛情?】
當我們想到「愛情」時,我們腦中會冒出什麼樣的人呢?
往古代想,就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往現在想,也是俊男美女、歡喜冤家。我們幾乎不會聯想到,中下階層的人們的愛情,也很少會想到老年人的愛情──我們對「愛情」的想像,其實是很「階級」的。
這就是莫泊桑這部短篇想說的。看完之後,你覺得故事中的誰,才真正配得上擁有愛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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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軟墊椅的女人 / 莫泊桑
德·貝爾特朗侯爵為慶祝開獵而舉行的家宴,正接近尾聲。十一位參加狩獵的男士、八位女士和本地的一位醫生,圍坐在燈火輝煌的大桌子旁,桌子上擺滿水果和鮮花。
人們的話題轉到愛情上,頓時掀起一場崇高的辯論,那亙古不易的辯論:人的一生中,究竟只能真心實意地愛一次,還是能愛幾次。有人舉出一些實例,說明人永遠只能認真地愛一次;有人又推出另一些榜樣,那些人經常地談情說愛,而且每一次都如醉如癡。總體說來,男人都認為愛情猶如疾病,可以不止一次地侵襲同一個人,甚至可以置其於死地,如果愛情之路遇到什麼障礙的話。雖然這一看法似乎無可爭議,不過女士們的見解立足於詩意的追求,而非實際的觀察。她們認定:真正的愛情,偉大的愛情,一生只能有一次降臨於一個生靈;這愛情,就如同霹靂,一旦讓它擊中,就會被它掏空、摧毀、焚燒,任何其它的愛情,無論有多麼強烈,都無法重新萌生。
侯爵曾經戀愛過許多次,對這種信念大加撻伐:
「我要對你們說,一個人可以全心全意、滿懷赤誠地戀愛好多次。你們剛才舉了一些以身殉情的事例,以證明不可能有第二次癡情。我要回答你們:如果這些人沒有幹出自殺這種蠢事,——自殺了,那當然就再沒有墮入情網的機會了——那麼,他們的病會痊癒,他們會重新開始,直到他們壽終正寢。酗酒者一喝而不可遏止;同樣,多情人一愛就會再愛。這,是個氣質問題。」
他們推舉原來在巴黎行醫、後來退隱鄉間的老醫生做仲裁人,請他發表高見。
嚴格地說,他也沒有什麼明確的觀點:「正像侯爵說的,這是個氣質問題。至於我嘛,我就見過這麼一樁戀情,持續了五十五年之久,沒有一天動搖過,最後人死了才算結束。」
侯爵夫人興奮得拍起手來。
「真是太美了!能夠這樣被人愛,是多麼誘人的夢想啊!五十五年生活在這種堅持不渝、刻骨銘心的癡情裡,這有多麼的幸福啊!一個男人受到這樣的摯愛,該是多麼幸運,他該怎樣讚美生活啊!」
醫生微微一笑:「太太,的確,在這一點上您沒有搞錯,被愛的確實是一個男子。您認識他,就是鎮上的藥房老闆舒凱先生。至於那個女的嘛,就是那個每年都要來府上修理軟墊椅的老婦人。不過,請聽我跟諸位細細講來吧。」
女士們的熱情一下子低落下來;她們臉上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說:「呸!」好像愛情只應該打動那些有教養、有地位的人,因為只有這些人才理所當然值得別人感興趣。
醫生逕自說下去:
三個月以前,我被叫到這個臨終的老婦人的床邊。她是前一天晚上乘她那輛當房子住的馬車來的。拉車的那匹老馬,你們也見過了的。跟她來的還有她那兩只是朋友也是衛士的大黑狗。本堂神父已經先到了。她請我們倆做她的遺囑執行人;不過為了讓我們理解她的遺願,她向我們敘述了她的一生。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奇特、更令人感動的了。
她父母都是修理軟墊椅的。她從來就沒有過蓋在地上的住所。
她從小就到處流浪,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渾身的蝨子。他們每到一個村子,就把馬車停在村口的圩溝邊,給馬卸了套,讓它去吃草,狗把鼻子往爪子上一擱,就趴在地上睡起來;小女孩去草地上打滾兒;父母就在路邊的榆樹底下,糊糊弄弄地修理從村裡收來的各式各樣的舊椅子。在這流動的房子裡,一家人難得開口說話。只是在決定誰去走家串戶攬活兒、吆喝那句人人都熟悉的「修椅子嘍!」的時候,才不得不說兩句。然後,他們就面對面或者並排地坐下,搓起麥秸來。孩子要是跑得太遠,或者想跟村裡的孩子打個招呼,父親就會狠聲惡氣地喊她:「還不快回來,臭丫頭!」這是她聽過的唯一一句疼愛的話。
等她長得稍大一點,他們就打發她去收破損的椅子。於是她在這個村那個鎮結識了幾個孩子;不過這時候該這些新朋友的父母兇神惡煞似地召喚他們的孩子了:「還不快過來,淘氣鬼!我看你還跟小叫花子說話!……」
還經常有調皮的孩子朝她扔石頭。
偶爾有太太們賞她幾個蘇,她就細心收起來。
她十一歲那年,有一天,路過咱們這裡,在公墓後面遇見小舒凱:一個小夥伴搶了他兩個里亞,他正在那裡哭。在她那無家無業的孩子的脆弱的腦袋裡,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想來應該總是得意洋洋、歡天喜地的,因而小舒凱的淚水深深打動了她。她走過去;得知他為什麼難過以後,就把自己攢下來的七個蘇,她的全部積蓄,倒在他手裡,而他也就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一邊擦著眼淚。她太高興了,大著膽子擁吻了他一下。他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上的那幾個小錢,也就由她去。她看自己沒有遭到他拒絕,也沒有挨他打,就又來一次;她緊緊摟著他,熱情地親吻他。然後就連跑帶跳地走了。
在這可憐的腦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她從此就把自己和這個男孩聯繫起來,是因為她把自己漂泊所得的全部財富獻給了他?還是因為她把自己柔情的初吻送給了他?這樣的事對孩子和對大人一樣,都是個謎。
此後好幾個月,她一直念念不忘公墓後面的那個角落和那個男孩。為了能再看到他,她想法兒騙取父母的錢,收修墊椅錢的時候,或者去買東西的時候,這裡摳一個蘇,那裡摳一個蘇。
當她再次經過這裡的時候,她衣袋裡已經攢了兩個法郎;但是她僅僅能夠隔著舒凱家藥房的玻璃櫥窗,從一大瓶紅色藥水和一個螩蟲標本的夾縫裡張望一下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小老闆。
但是她只會更加愛他。那彩色藥水和那耀眼的水晶玻璃的光華,吸引著她,令她激動,讓她心醉神迷。
她把這不可磨滅的記憶保留在心裡。第二年,她在學校後面遇到他正在和幾個同學打彈子,便向他撲過去,把他摟在懷裡,使勁地吻他,把他嚇得哇哇大叫。為了讓他安靜下來,她給他錢:三法郎二十生丁,簡直是一筆真正的財富了。他望著這些錢,眼睛瞪得老大。
他把錢收下,便任她愛撫了。
接下來的四年裡,她就這樣把自己的全部積蓄一筆筆都倒在他手裡,而他也心安理得地揣進口袋,因為這是他同意讓她吻的報酬。一次是三十蘇,一次是兩法郎,一次是十二蘇(她為此難過和羞恥得都哭了,不過這一年的景況也確實太差),最後一次是五法郎,一枚好大好圓的硬幣,他都高興得笑出聲來。
她除了他,別的什麼也不想;而他呢,也多少有點兒焦急地盼著她來,一看見她就跑著迎上去,把小女孩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
後來他不見了。原來他被送到外地去上中學了。這是她拐彎抹角打聽出來的。於是她施展出無數的詭計妙策,改變父母的路線,讓他們恰好在學校放假的時候經過這裡。她總算成功了,不過是在費了一年的心計以後。也就是說她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因此當她又看見他時,她幾乎認不出他來了:他變化很大,個子長高了,人長得英俊了,穿著鑲金紐扣的校服顯得十分神氣。他卻裝作沒看見她,高傲地從她身邊走過。
她整整哭了兩天;從此以後,她就默默忍受著無盡期的痛苦。
她每年都要回來一次;她和他擦肩而過卻連招呼也不敢跟他打;而他呢,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她仍然瘋狂地愛著他。她對我說:「醫生先生,在這世界上,他是我眼睛裡唯一的一個男人;我甚至不知道還有其他男人存在。」
她父母去世了。她繼續幹他們這一行,不過她不是養一條狗,而是養兩條,兩條沒有人敢招惹的惡狗。
有一天,她又回到自己夢繞魂牽的這個村子,遠遠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挽著她的心上人從舒凱家藥房出來。那是他妻子。他已經結婚了。
就在這天晚上,她跳進了村政府廣場的池塘。一個遲歸的醉漢把她救起來,送到藥房。小舒凱穿著睡袍下樓來為她醫治。他裝作根本不認識她,給她脫掉衣服,進行按摩,然後用十分生硬的語調對她說:「您瘋啦!不應該傻到這個地步呀!」
這就足以把她治好了。因為他居然跟她說話了!她的幸福的感覺,持續了好長一會兒。
她無論如何一定要付醫療費給他;但是他怎麼也不肯接受。
她的一生就這樣流逝。她一邊修理軟墊椅,一邊想念著舒凱。她每年都要隔著玻璃櫥窗望一望他。她養成了去他的藥房購買零星藥品的習慣,因為這樣她既可以走到跟前看看他,還可以給他錢。
正如我開頭對諸位說的,她今年春天死了。她對我原原本本講述了她的傷心史以後,要求我把她一生省吃儉用下來的全部積蓄轉交給她數十年如一日摯愛著的那個人。因為,用她自己的說法,她就是為他辛勞的。為了攢些錢,好讓他在她死後會想到她,哪怕只想到一次也好,她甚至常常忍饑挨餓。
然後,她就交給我兩千三百二十七法郎。她咽氣以後,我留給本堂神父二十七法郎作為安葬費,把剩下的全部帶走了。
第二天,我就到舒凱家去。他們剛吃完午飯,還面對面坐著。夫妻倆都很胖,滿面紅光,神氣而又自得,身上散發出一股藥品的氣味。
他們請我坐下,給我斟了一杯櫻桃酒。我接過酒,就開始向他們講述這一切。我的語調很激動,我相信他們聽了一定會感動得流淚。
舒凱一聽我說到這個流浪的女人,這個修理軟墊椅的女人,這個出身低賤的女人曾經愛過他,立刻拍案而起,仿佛她玷污了他的好名聲,損害了上流社會對他的敬重,以及他個人的榮譽感,一種對他來說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東西。
他太太呢,跟他一樣氣憤,一迭連聲地說:「這個下賤女人!這個下賤女人!這個下賤女人!……」似乎再也找不出別的話來了。
他已經站起來,在飯桌後面大步踱來踱去,他那希臘式睡帽都歪到一邊耳朵上了。他咕噥著說:「您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醫生先生?對一個男人來說,這種事實在太可怕了!怎麼辦呢?啊!要是她活著的時候我知道這件事,我早就讓憲兵把她抓起來,投進監獄去了。我敢跟您打賭,她永遠也別想出來!」
我本來想著履行一件神聖的義務,卻不料落得這樣的結果,不禁愕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不過我受人之托,還有一件事要完成。於是我說:「她曾經托我把她的積蓄交給您,總共是兩千三百法郎。既然我剛才說的事看來惹您很不愉快,也許最好還是把這筆錢捨給窮人吧。」
這兩口子頓時震驚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我。
我從衣袋裡把錢掏出來;這筆令人心酸的積蓄裡,有各個國家、各種圖案的錢,有金幣也有銅板,還有五花八門的零蹦兒。然後我問道:「你們怎麼決定?」
舒凱太太首先表態:「這個嘛,既然這是她——那個女人——的遺願……我看我們也很難拒絕了。」
她丈夫多少有點兒難為情,不過也接著說:「我們總可以拿這筆錢給我們的孩子們買點什麼。」
我乾巴巴地說:「隨你們便。」
他接著說:「既然她托您這麼做,那就交給我們好了;我們會想辦法把它用在什麼慈善事業上的。」
我放下錢,就告辭走了。
第二天舒凱來找我,開門見山就問:「那個……那個女人,好像把她的馬車也留在這兒了。那馬車,您是怎麼處理的?」
「沒處理;您想要的話拿去就是了。」
「好極啦,我正需要;我要用它做菜園子裡的窩棚。」
他剛要走,我叫住他:「她還留下了她那匹老馬和兩條狗。您要不要?」他吃了一驚,停下來:「啊!不要。您看我要它們有什麼用呢?您隨便處理吧。」他笑嘻嘻地向我伸出手;我只得握了一下。您說我能怎麼辦呢?在鄉下,醫生總不能和藥房老闆結仇呀。
我把那兩條狗留在自己家裡。本堂神父有個大院子,他牽走了那匹馬。馬車讓舒凱做了窩棚;他用那筆錢買了五股鐵路債券。
我一生中遇到的深摯的愛情,這是唯一的一樁。
醫生講完了。
這時,侯爵夫人眼裡含著淚水,慨歎道:「顯然,只有女人才懂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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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鏗鏘說 ─ 蘇玉華專訪杜琪峰 】
MeWe版本:http://bit.ly/3rRKsQQ
由李賢哲監製、岑蘊華策劃的新一季《鏗鏘說》,第四集〈登「峯」造極〉剛於周五晚(12/3)於港台電視31播出,由擔任主持的蘇玉華,專訪香港著名導演杜琪峯,論陣容,已非常吸引,加上製作團隊沒有因為近日港台變天而放棄作為傳媒人與公營廣播機構的專業,依然盡力將節目做好。
綜觀整個節目的題問,好多都直中紅心,沒有迴避,為對話內容提供紮實基礎,首次做主持的阿蘇亦極之稱職,懂得在合適時候追問問題,一啲都問得唔Mild,而向來坦率的「杜Sir」,亦巧妙地在鏡頭面前回應問題(包括二選一揀了張竹君、會否拍警匪片、如何看香港宿命),金句連連,令節目可觀度大增。結果出街後,訪談內容隨即於社交網站「洗板」,對於一班「RTHK忠粉」,或者是同路人來說,這集訪問,絕對是近日難得的「好消息」兼精神食糧,值得回味再三。截至周日(14/3)下午一時,YouTube已累積超過34萬點擊,已超越本季第一集沈祖堯的約29.7萬瀏覽率。 ( https://bit.ly/3rO45sN )
長約23分鐘的訪問(按以往兩季做法,或會稍後播出一小時長版),大致有四個重點。首先是怎樣看近日「香港電影已死」的討論,「杜Sir」不點名批評蕭若元指,「呢位先生所講嘅呢,佢都唔識咩叫電影,佢識搵食,但佢唔係識電影嘛,佢係黐住電影搵食,佢唔係搞電影嘅人呀嘛,所以佢所講嘅說話呢,做電影嗰班年輕人,你千祈唔好聽,呢句說話係廢話嚟嘅,20年前夠已經聽過人講話:『香港電影死咗』囉,呢啲說話……講嘅嗰啲人,佢根本唔了解(電影業),第二就係自己冇得撈,就以為人哋都冇得撈。」阿蘇真的一邊聽,一邊笑。
第二點,是第一點抨擊「蕭生」的延續。「杜Sir」認為,香港的新世代電影工作者,就算面對當下的困境,但也不能放棄,正如當年亞洲金融風暴之後,他要向朋友邱復生借了250萬來開拍《鎗火》(1999),「得到呢嚿錢,如珠如寶呀,你會覺得係,咁你咪要想辦法喺250萬裏面拍完佢囉!」他又承認,未來日子,紅綫愈來愈多,「一鋪比一鋪更大挑戰!」但身為「橡皮蝨乸」,要抱住「撳極唔死」的心態向前行,「創作就係好靈活,你話『呢樣』唔講得,我講『嗰樣』,但我講『嗰樣』唔代表『呢樣』冇喺入面喎,問題係在於,呢個內容係唔係你真係要講,定係人哋要你講?」關鍵是,身為創作人,無需硬碰,要保命,「我鼓勵小朋友,一定要繼續落做,只要當你唔做嘅話呢,你即係投降。」
所以當阿蘇問「杜Sir」會推薦哪一套電影,送給今天的香港人,他說是《柔道龍虎榜》(2004):「柔道最重要係企番起身,撻咗落去,你起番身咪得囉!」對於亂世,他認為更考驗大家的韌力,他借電影行業的年輕人來解釋:「你哋有嘅就係時間,你哋有嘅係年輕嘅衝動,你哋可以做(呢個)時代裏面賦予你哋嘅任務。」
最後一點,很多傳媒沒有寫,是中國當代國學大師饒宗頤親筆題字送給「杜Sir」的四個字:「饒老寫呢個『止於至善』,呢個係令我平靜嘅四個字。」到底是甚麼意思?「止於至善」源於儒家主要典籍《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新)民,在止於至善。」此四字,向來有廣義和狹義兩種解釋,參考中大崇基學院的校訓解釋 ( http://bit.ly/3vkft1L ),廣義地說,泛指每事上不斷力求圓滿,盡量做到最好,狹義地說,則專指在德性上不斷力求圓滿,自己求進步,也幫助他人進步。相信這句話,不止一般普羅大眾,對於一班現正身處「李百全時代」的港台員工來說,在情緒上也是有一點點積極作用。
請大家要好好珍惜、繼續力撐港台製作,不要讓它死去。
重溫《鏗鏘說 ─ 登「峯」造極》:https://bit.ly/3tfm1wO
(1403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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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講鬼】《屯門山精》(完)
(第1集)http://bit.ly/3bhFQxb
(第2集)http://bit.ly/3v5wzAw
(第3集)http://bit.ly/3erWP1N
==有廣東話及繁中華語版==
==有廣東話及繁中華語版==
==有廣東話及繁中華語版==
將兩母子成功超渡之後,阿公就帶住佢身上嘅家庭照片落山,打算等天光再報警處理。
電筒嘅電池就快用完,兩人只能小心奕奕摸黑前進,入黑嘅山上,四方八面都傳來昆蟲嘅叫聲,氣溫驟降加上濕氣變重,體溫會迅速下降,所以就算偷渡客成功登陸香港,都好大機會捱唔過饑寒交迫嘅夜晚,死喺山上。
「師傅,咁樣喺山上亂行,驚唔驚蕩失路啊?」鵬叔。
「唔驚,周圍都可以問路,除非真係遇到山精,佢哋會令人喺山上不斷兜圈直至攰死,或出現幻覺跳落山崖,不過又係另外嘅故事啦。」阿公補充:「呢個山無山精。」
鵬叔聽完之後嚇到縮起條頸:「點解你咁肯定?」
「有山精嘅山唔會有鳥類,有雀就唔會有山精,佢哋兩個係死對頭。」阿公。
鵬叔對阿公嘅理論半信半疑,只好跟實佢背後。估唔到,只靠住微弱嘅燈光,竟然可以順利返村。兩人一返到村口,就見到大批村民等緊佢哋。
「點啊?捉唔捉到山精?」村民。
「無,但我哋搵到另一具屍體…」鵬叔欲言又止。
「我哋想見一見村長。」阿公。
於是,兩人嚟到村長屋企,鵬叔都唔知應該由邊度講起,但阿公一開口就話:「你哋上山打嘅山精,其實係偷渡客,村長你一定知道㗎可?」
「偷渡客?我哋村從來無出現過偷渡客啊。」村長。
「咁係因為你向村民灌輸打山精嘅傳統,將偷渡客趕盡殺絕。」阿公。
「都話佢哋係山精嘛~」村長。
「十幾年前,你喺山上燒死嘅,都係偷渡客?」阿公。
村長遲疑一下,長嘆一口氣:「你無見到嗰個雞籠咩?如果任由佢哋亂來,損失嘅係我們啊。今次淨係偷咗幾隻雞,萬一下次入屋搶劫,你話點算呢?」
「點解你要虛構山精嘅傳聞?」阿公。
「因為簡單嘛~」村長又說:「你諗吓,如果我同大家講,呢條村後山經常有偷渡客出沒,為咗安全起見,我哋上山將偷渡客趕走,肯定會有村民反對,惹起爭議,甚至會有人收留偷渡客。」
「好喇,到時真係發生意外,有偷渡客入村搶劫,或傷害到村入面嘅小朋友,到時邊個負責?唔通你負責咩?咪又係我呢個村長負責囉!」
阿公當時根本無辦法用正義凜然嘅言辭去說服村長。
呢個或者係人類嘅天性,世界每次爆發戰爭,國家都會進行一番洗腦工程,將敵人妖魔化甚至非人化。
粹黨領袖希特拉,將猶太人標籤成蝨子、寄生蟲,日本侵華將華人視為豬狗畜生。咁樣做,先可以合理化自己嘅屠殺行為。
村長,只係將偷渡客標籤化成山精,令村民有合理嘅藉口上山打山精,所以故事開始,先唔打算將呢條村嘅名字公開。
反正山上根本無山精,阿公嘅工作都大功告成,離開條村之前,阿公同鵬叔講:「我無辦法改變其他人,但唔會被其他人改變。要點做,你自己好好諗吓。」
阿公唔想為難鵬叔,獨自離開條村之後,四周圍搵嗰間廢鐵工廠嘅位置,當年無Google Map,亦無網絡,只可以四周圍向人打探。
終於,阿公搵到喇。佢拎住家庭合照詢問工廠嘅老闆,老闆一眼就認出嗰個男人。
「大輝嘛!我識他啊!之前佢喺我工廠打過工,佢無地方住,我仲畀佢訓喺工廠,佢點啊?」老闆。
喺1950~80年嘅香港,製造業係香港嘅主要經濟支柱,由於香港地方細,只能以輕工業為主,喺六十至七十年代係製造業嘅高峰期,故此需要大量勞工人手,捱得苦又無怨言嘅偷渡客,成為工廠老闆嘅寵兒。
當時,香港嘅薪水對大陸工人嚟講簡直係天文數字,當然任勞任怨。
阿公將事情嘅始末話畀老闆知,當佢聽到媽媽同個仔都不幸喺山上去世時,就臉色一沉:「唉…真係天意弄人…大輝佢…被人捉咗返去大陸…」
根據老闆所講,大輝打算賺少少工錢後,從新界坐巴士去九龍領取香港身份證,由於嗰個年代嘅新界,係英國向中國租借返嚟,所以抵壘政策表明,偷渡客必須抵達界限街以南嘅市區,先可以得到香港身份證。
大輝賺到足夠嘅工錢後,老闆答應陪佢坐巴士去九龍,還特登借咗一套新嘅西裝畀佢,打扮得光鮮亮麗。可惜嘅係,大輝喺巴士上不幸遇到警察上車查身份證,只差一步,大輝就被帶返大陸。
阿公同母親嘅靈體溝通時,佢話因長時間無收到丈夫嘅消息,毅然決定同個仔偷渡來香港,兒子上岸後便一直發高燒,母親想揹住佢下山搵人求救,但喺山上迷路,過咗無耐個仔已經四肢僵硬,失去意識,當時仲落住大雨,母親只好將佢放喺山洞內,四處求救,希望有奇蹟出現。結果,兩人雙雙死喺山上。
阿公嘅山精故事以悲劇落幕。
而家睇返當年,好難想像到當時嘅情況,更加估唔到「華山救親」嘅情況。
喺1962年5月,由於偷渡客眾多,估計位於上水嘅「華山」約有三萬名偷渡客藏匿喺山上。當年政府仲未實行抵疊政策,而係將所有偷渡客「即捕即遣」。
警察上山將抓捕到嘅偷渡客拖上卡車,送到石湖墟收容營地,並打算第二日將難民送返大陸。
估唔到嘅係,第二日卡車離開收容營,上萬市民手持餅乾、麵包、乾糧,高聲吶喊要求放人,仲有過百人橫躺喺馬路上阻止卡車前進。好多偷渡客見狀紛紛跳車逃走,呢次華山救親,有過半數嘅偷渡客成功逃入市區,成為而家嘅香港人。
更有趣嘅係,而家香港有好多老人家,都係當年受唔住中國管治手法逃嚟香港。但而家嘅佢哋,唔知點解突然成為「愛國者」,批評對政府不滿而抗爭嘅年輕人。
(完)
我想眾籌一本書《屬於香港人》
在香港被消失前,用故事將歷史留住。
也許你覺得歷史很悶,但我對寫故事有100%信心。
香港人亦有義務瞭解香港歷史!
全書以故事讓你瞭解歷史,用手繪地圖使你明白當時狀況!
《屬於香港人》六月出貨。
為避免這本書「被消失」,唯一方法是「沒存在過」。
所以只接受預售,有多少預訂,就印多少本。
不會公開發售。
預售網址:(可寄海外)
https://bluegodzistore.boutir.com/i/Xqe2Dog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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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中華語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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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兩母子成功超渡後,阿公帶著她身上的家庭照片先下山,等天光再報警處理。
電筒的電池快要用光了,兩人只能小心奕奕摸黑前進,入黑的山上,四方八面都有昆蟲的叫聲貫進耳內,氣溫驟降加上濕氣變重,體溫會迅速下降,所以就算偷渡客成功登陸香港,也很大機會捱不過饑寒交迫的夜晚,死在山上。
「師傅,這樣在山上亂走,不怕迷路嗎?」鵬叔。
「不怕,周圍都可以問路,除非真的遇上山精,它們會讓人在山上不斷兜圈直至累死,或出現幻覺跳下山崖,不過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阿公補充:「這個山沒有山精。」
鵬叔嚇得脖子縮起:「你怎麼可以肯定?」
「有山精的山不會有鳥類,有鳥就不會有山精,它們兩個是死對頭。」阿公。
鵬叔對阿公的理論半信半疑,只好跟緊他背後。沒想到,只靠著微弱的燈光,竟能順利返村。兩人一回到村口,便看到大批村民正在等待。
「怎樣?捉到山精嗎?」村民。
「沒有,但我們找到另一具屍體…」鵬叔欲言又止。
「我們想先去見村長。」阿公。
於是,兩人來到村長的家,鵬叔也不知該從哪裏說起,沒想到阿公劈頭就第一句:「你們上山打的山精,其實是偷渡客,村長你一定知道的嗎?」
「偷渡客?我們村從來沒出現過偷渡客啊。」村長。
「是因為你向村民灌輸打山精的傳統,將偷渡客趕盡殺絕。」阿公。
「都說他們是山精嘛~」村長。
「十多年前,你在山上燒死的,都是偷渡客吧?」阿公。
村長頓了一下,長嘆了口氣:「你沒看到那個雞籠嗎?任由他們亂來,損失的是我們啊。這次只偷了幾隻雞,萬一下次入屋搶劫,那麼怎麼辦呢?」
「你為什麼要虛構山精的傳聞?」阿公。
「因為簡單嘛~」村長又說:「你想想看,如果我跟大家說,這條村後山經常有偷渡客出沒,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上山將偷渡客趕走吧,肯定會有村民反對,惹起爭議,甚至會有人收留偷渡客啊。」
「好了,到時候,真的發生意外,有偷渡客入村搶劫,或傷害到村內的小孩,到時候誰負責?難道你負責嗎?還不是我這個村長啊!」
阿公當時根本沒法用正義凜然的言辭去說服村長。
這也許是人類的天性,世界每次爆發戰爭,國家都會進行一番洗腦工程,將敵人妖魔化甚至非人化。
粹黨領袖希特拉,將猶太人標籤化成蝨子、寄生蟲,日本侵華將華人視為豬狗畜生。這樣做,才能合理化自己的屠殺行為。
村長,只是將偷渡客標籤化成山精,使村民有合理的藉口上山打山精而已,所以故事開始時,才不打算將這條村的名字公開。
反正山上根本沒有山精,阿公的工作也大功告成,離開村子前,阿公跟鵬叔說:「我沒法改變其他人,也不會被其他人改變。要怎樣做,你自己看著辦。」
阿公不想為難鵬叔,獨自離開村子後,四處尋找那間廢鐵工廠的位置,當年沒有Google Map,也沒有網絡,只能四處向人打探。
終於,阿公找到了。他拿著家庭合照詢問工廠的老闆,老闆一眼就認出那個男人。
「大輝嘛!我認識他啊!之前他在我的工廠打過工,他沒地方住,我還讓他睡在工廠裏,他怎麼了?」老闆。
在1950~80年代的香港,製造業都是香港的主要經濟支柱,由於香港地方小,只能以輕工業為主,在六十至七十年代是製造業的頂峰,故此需要大量勞工人手,吃得苦也沒有怨言的偷渡客,成為工廠老闆的寵兒。
當時,香港的薪水對大陸工人來說是天文數字,當然任勞任怨。
阿公將事情的始末告訴老闆,他得悉母親和兒子都不幸在山上去世時,便臉色一沉:「那…真是天意弄人…大輝他…被抓回大陸了…」
根據老闆所說,大輝打算賺點工錢後,從新界坐巴士去九龍領取香港身份證,由於那個年代的新界,是英國向中國租借回來,所以抵壘政策表明,偷渡客必須抵達界限街以南的市區,才能得到香港身份證。
大輝賺到足夠的工錢後,老闆答應陪他坐巴士去九龍,還特地借了一套新的西裝給他,打扮得光鮮亮麗。可惜的是,大輝在巴士上不幸遇到警察上車查身份證,只差一步,大輝便帶回大陸。
阿公與母親的靈體溝通時,她說因長時間沒收到丈夫的消息,便毅然決定與兒子偷渡來香港,兒子上岸後便一直發高燒,母親想背著他下山找人求救,卻在山上迷路,不久後兒子已四肢僵硬,失去意識,當時正打著大雨,母親只好將兒子放在山洞內,四處求救,希望有奇蹟出現。結果,兩人雙雙死在山上。
阿公的山精故事說完了。
以現在來說,很難想像到當時的情況,更不可能想像到「華山救親」的情況。
在1962年5月,由於偷渡客眾多,估計位於上水的「華山」約有三萬名偷渡客躲藏在山上。當年政府還未實行抵疊政策,而是將所有偷渡客「即捕即遣」。
警察上山將抓捕到的偷渡客拖上卡車,送到石湖墟收容營地,並在翌日將難民送回大陸。
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卡車離開收容營時,上萬市民手持餅乾、麵包、乾糧,高聲吶喊要求放人,更有過百人橫躺在馬路上阻止卡車前進。許多偷渡客見狀紛紛跳車逃跑,這次華山救親,有過半數的偷渡客成功逃進市區,成為現在的香港人。
更有趣的是,現在香港有很多老人家,都是當年受不住中國管治手法逃來香港的。而現在的他們,卻不知為何成為了「愛國者」,批評對政府不滿而抗爭的年輕人。
(完)
我想眾籌一本書《屬於香港人》
在香港被消失前,用故事將歷史留住。
也許你覺得歷史很悶,但我對寫故事有100%信心。
香港人亦有義務瞭解香港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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