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玩] 台北市立美術館雙年展《劇烈加速度》：人與非人之間
如果你週末雨天在家悶到發狂，但又不想要在戶外趴趴走淋雨受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台北市立美術館正如火如荼地舉辦兩年一度的「台北雙年展」，這是亞洲地區一個十分重要大型藝術展演，這次的主題是《劇烈加速度》（The Great Acceleration）。Acceleration是增加速度之意，是一個廣泛被使用在科學領域裡的語彙，策展者Nicolas Bourriaud以「加速」命名乃指呈人類在一個相對於宇宙生命的極短週期內快速地將地球帶入了劇烈的變化中，他企圖檢視「人類世代」（anthropocene）中所有人與非人(包含人、動物、質物、礦物、機器、生產之物)之間的進化、交配、節取、連結、移支，在十分巨觀的視角下各種「體」整併構連成一種新的結盟關係，這關係不斷地形構世界的趨向。Bourriaud試圖透過藝術家們的作品所造構的現象場域，來去批判人類文明創造出來的新關係以及此新關係如何自動地、循環地影響了我們自己所賴以生存的「周遭」，或是，為這個加速的社會期許一個修正主義的未來。
從批判的角度來看，《劇烈加速度》中的許多作品乃針對人與人造物所作用出來的後果進行檢討。像是Alisa Baremboym的以陶瓷、潤膚凝膠、乙烯基、印花真絲、管子、蹦極帶製成的〈全球系統〉，以各種工業人造物的組合出奇異的系統關係來諷刺新物質組合的荒謬性。或是Pamela Rosenkranz的〈哇哈哈房間〉， 是以散落於空間四處的「娃哈哈」礦泉水瓶（Wahaha Water）所組成的一件裝置作品，瓶中裝滿了膚色顏料與矽膠（一種用於電影工業的材料）混合的黏稠物，水的純度從而遭到破壞，作品警告著塑膠物的融入人體。各個藝術家手中的「物」都是一種人類文明的系統性風險，每一個都足以滲透到細胞的最深處產生不能承受之重的質變。
但《劇烈加速度》也締造了一種全新的人/物關係。展覽形構著人與非人的「共活性」（coactivity）：複合能量同時起著作用，有機增長與機器同時併行。Jean-Francois Lyotard認為現代性中最重要的一個概念就是「人」，從啟蒙運動開始所有的社會實在都是建立在「人」的假設上，而Lyotard則以「非人」的角度來解構理性、啟蒙、主體、結構的概念，簡單講就是強調「當人混合了某些物」之後，這種「甚麼都不是」的非人讓我們能夠啟動一種重新思考的可能性。策展人Bourriaud將展覽圍繞在「共活性」這個主題上發展也有這個意思，在人類意識與動物群集、資料處理、植物快速成長和物質緩慢運動之間，某種全新的關係是否能夠翻轉、跳脫、換胎於現行的窠臼。
像是我很愛的兩個作品，就是積極的非人。梁慧圭（Haegue Yang）利用諸如工業製品、歷史敘事來營造複雜抽象的空間，在〈巫醫男子 ──多毛的瘋狂接頭〉中，她以衣架造型的金屬架，懸掛了眾多塑膠物件，假髮、燈泡、假花等等，這種用工業生產的現成物創造出宛如外星人式的組裝雕塑，暗示著自然與超自然概念和日常生活融為一體。另外一個Mika Rottenberg的影像〈缸球靈洞〉，不斷反覆地拍攝樂透遊戲、機器裝置、量子力學、氣候變遷的幽默影像，像是隱約牽引了運氣、人類行動、超能力、大氣科學之間的玄妙關連性，超越了理性的邏輯思考，奠定一個主客體混淆的法律。
我不懂Bourriaud的關係美學，但是從社會學來看這個策展的概念十分類似行動者網絡理論，該理論認將行動者網絡關於異質聯結、轉譯、文本銘刻的修辭學、人與非人之網絡穩固化，討論著在巨觀或微觀的視點連結、轉譯、混雜的過程，表現著非人的能動性，更進一步轉向質疑「社會」的實體性，更強調「新結盟關係」是如何顛覆與重建人與物的因果關係。所以說，這個《劇烈加速度》是輕盈、富雜且玄妙的。
有人說這次的雙年展比上一次《現代怪獸／想像的死而復生》好，但我覺得這次的命題太過巨大且模糊了，反而造成「怎麼說作都行的通」的狀態，好幾位藝術家的作品有些離題，就連導覽者（某老師）都說：「新藝術家年輕氣盛，可能沒有深思內在的關係，也沒有慎重選材(笑)」。也許上次《現代怪獸／想像的死而復生》像是一場巨大的現代性葬禮，主調帶有濃烈的「辦喪事」感，有點恐怖嚇人，不討喜。所以總體來說，這次場內氣氛是活潑的，對於一般民眾而言親近性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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