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上春樹的戶頭其實很空虛 】◎伊格言
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的名言:童年是小說家的存款。以此標準而言,村上春樹的個人戶頭顯然非常空虛──他出生於平凡無奇的日本關西中產階級家庭,小時家庭關係並不特別(老爸沒小三,媽媽沒小王),學校成績不好不壞,像所有普通學生一般交朋友和女朋友,偶爾結伴出門遊玩,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聽音樂看書;唯一稍有殊異之處可能是,他是個獨生子──這在當時的日本並不常見;然而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糾紛」,「可以說是平穩無事的少年時代,總之,沒有一件想要寫進小說的事情」。
沒有一件想要寫進小說的事情。然後這樣一位小說家向我們示範了如何白手起家(從空空如也的童年戶頭中硬生生製造出貨幣來,簡直像聯準會印鈔票)──「漸漸知道一件事,就是幼年時代,少年時代,自我其實仍受過各種傷痛」、「我並不是在責備父母。父母也盡了力。任何動物都一樣,都把要活下去該知道的know-how傳遞給孩子。人的情況和其他動物不同,因為運作著非常複雜的社會生活,因此know-how也變得更複雜。不過傳遞know-how這件事,某種意義上是讓迴路閉鎖起來的行為」──何謂「閉鎖迴路」?村上的意思是,那是一種價值體系與世界觀的(半強迫)植入,對一個敏感的孩子而言,無論如何都帶有某種程度的傷害性;因為那等於是將一準備敞開自己,藉以慢慢進行自我組構的心靈旅程(以《1Q84》的語言:Perceiver之形成)中途截斷。於此,村上含蓄地提示了自己的個人創傷。我個人完全同意這樣的看法──若說《挪威的森林》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核心都是虛無,那麼「無從迴避的巨大傷害」應當就是村上用以將之嫁接於現實(小說的寫實世界)的媒介了吧。
(我覺得這張照片很可愛,雖然還是皺著眉頭,但一點也不虛無,看起來存款很多的樣子XDD)
──節錄自伊格言《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16講》
→伊格言FB:https://www.facebook.com/EgoyanZheng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不管諾貝爾文學獎的長期陪跑者村上春樹歐吉桑在想些什麼,我都絲毫沒有降低難度的意思ㄛ。 ☞Instagram|http://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 ☞〈愛是唯一的存在價值──村上春樹《1Q84》〉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
1q84名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不管諾貝爾文學獎的長期陪跑者村上春樹歐吉桑在想些什麼,我都絲毫沒有降低難度的意思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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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 #存在主義 #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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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的父親,在晚年中風後,被天吾送進了一座鄰海的療養院。有一天,父親在彌留之際被送去做檢查。此時天吾看見了魔幻的景象:一個空氣蛹突然出現在父親床上,裏頭包覆著十歲的少女青豆。
「空氣蛹」正是「世界觀」的隱喻。天吾直覺認為那是他自己的空氣蛹。雖然裏頭包覆的是青豆,但確實是天吾自己的空氣蛹──那是他重生的契機。為了青梅竹馬的少女青豆,他可以重新定義自己,重新找到自己的世界觀。讓自己有機會在全新世界觀的指引下,「變成另一個人」。
伊格言說,這世界上眾多世界觀,林林總總,或硬或軟,可能兼具不同程度的包容性或排他性。有些世界觀是柔軟包容的;但也有些過於堅硬,非黑即白,極端嚴厲。而《1Q84》暗示的,正是世界觀如何被形塑與改變。
小說中的邪教組織「先驅」,影射的是日本沙林毒氣案的奧姆真理教。不同於主流新聞對此事件一面倒的負面撻伐,村上春樹對此做了更為細緻的批判。「先驅」領袖深田保的作為當然是不可饒恕的重罪;然而在村上的描述中,深田保確實具有神通;但這神力是由「先驅」幕後掌控者Little People所賦予,深田保必須受到Little People的操控,承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精神與肉體痛苦。這提示了小說對邪教領袖複雜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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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的名言:童年是小說家的存款。以此標準而言,村上春樹的個人戶頭顯然非常空虛──他出生於平凡無奇的日本關西中產階級家庭,小時家庭關係並不特別(老爸沒小三,媽媽沒小王),學校成績不好不壞,像所有普通學生一般交朋友和女朋友,偶爾結伴出門遊玩,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聽音樂看書;唯一稍有殊異之處可能是,他是個獨生子──這在當時的日本並不常見;然而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糾紛」,「可以說是平穩無事的少年時代,總之,沒有一件想要寫進小說的事情」。然後這樣一位小說家向我們示範了如何白手起家(從空空如也的童年戶頭中硬生生製造出貨幣來,簡直像聯準會印鈔票)──「漸漸知道一件事,就是幼年時代,少年時代,自我其實仍受過各種傷痛」、「我並不是在責備父母。父母也盡了力。任何動物都一樣,都把要活下去該知道的know-how傳遞給孩子。人的情況和其他動物不同,因為運作著非常複雜的社會生活,因此know-how也變得更複雜。不過傳遞know-how這件事,某種意義上是讓迴路閉鎖起來的行為」──何謂「閉鎖迴路」?村上的意思是,那是一種價值體系與世界觀的(半強迫)植入,對一個敏感的孩子而言,無論如何都帶有某種程度的傷害性;因為那等於是將一準備敞開自己,藉以逐步進行自我組構的心靈旅程(出之以《1Q84》的語言:Perceiver=知覺者之形成)中途截斷。於此,村上含蓄地提示了自己的個人創傷。我個人完全同意這樣的看法──若說《挪威的森林》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核心都指向虛無,那麼「巨大且無從迴避之傷害」應當就是村上用以將之嫁接於現實(小說的寫實世界)的媒介了吧。───伊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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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
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le/20190811/s00005/1565460652324/星期日文學-伊格言-極端的題材-極致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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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1q84名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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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 #小說 #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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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集(https://youtu.be/rTdkxYXcscU)我們談到,村上春樹的《1Q84》中有兩篇重要的虛構文本,〈貓之村〉與《空氣蛹》;而〈貓之村〉中,青年「漫無目的的浪遊」,正是生命旅程的隱喻。這反映了人的存在境況,也影射了《1Q84》故事的主角,天吾的身世。
我們來看看天吾的故事吧。天吾出身單親家庭,自小由父親獨自扶養長大。身為NHK收費員的父親性格拘謹,處事嚴厲,對待天吾也欠缺溫情;這導致天吾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始終相當冷漠。晚年中風後,父親被天吾送進了一座鄰海的療養院,時日既久,衰弱而死。父子間最後的對話是這樣的:
「我沒有兒子。」父親在陷入深沉昏睡之前這樣告訴天吾。
「那麼,我到底是什麼?」天吾問。
「你什麼都不是。」那是父親簡潔而不容分說的回答。
天吾聽了之後,從父親的語氣,一方面確信自己與父親沒有血緣關係,自己並不是這男人的親生兒子;一方面則又覺得終於從那沉重的,身世與親情的枷鎖解脫中了。但過了一段時間,天吾卻又懷疑起自己的想法。「我什麼都不是。」小說中的天吾自言自語地重複。
對照天吾的身世,我們可先回到先前所提〈貓之村〉的故事。正如存在主義所言,「存在即被拋擲」──人的出生,等於是莫名其妙被丟到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事先徵求你的同意;而〈貓之村〉青年的浪遊之所以「漫無目的」,正隱喻著「生命本來便沒有與生俱來的目的」。人生於世,原本便只是浪遊而已。因為沒有目的、沒有「本質」,「你什麼也不是」;所以貓兒們也完全看不見躲在鐘樓塔頂的青年。
「你什麼也不是」──這是哲學上「本體論」的討論。但是,人,有沒有機會真正地「是」些什麼呢?今天我們要討論的第二則虛構文本,第二則小說中的小說《空氣蛹》,正是延續這個主題,也就是來到了哲學上「認識論」的範疇。它試圖討論:人的存在,是如何從「無」到「有」,尋找到自己的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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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的名言:童年是小說家的存款。以此標準而言,村上春樹的個人戶頭顯然非常空虛──他出生於平凡無奇的日本關西中產階級家庭,小時家庭關係並不特別(老爸沒小三,媽媽沒小王),學校成績不好不壞,像所有普通學生一般交朋友和女朋友,偶爾結伴出門遊玩,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聽音樂看書;唯一稍有殊異之處可能是,他是個獨生子──這在當時的日本並不常見;然而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糾紛」,「可以說是平穩無事的少年時代,總之,沒有一件想要寫進小說的事情」。然後這樣一位小說家向我們示範了如何白手起家(從空空如也的童年戶頭中硬生生製造出貨幣來,簡直像聯準會印鈔票)──「漸漸知道一件事,就是幼年時代,少年時代,自我其實仍受過各種傷痛」、「我並不是在責備父母。父母也盡了力。任何動物都一樣,都把要活下去該知道的know-how傳遞給孩子。人的情況和其他動物不同,因為運作著非常複雜的社會生活,因此know-how也變得更複雜。不過傳遞know-how這件事,某種意義上是讓迴路閉鎖起來的行為」──何謂「閉鎖迴路」?村上的意思是,那是一種價值體系與世界觀的(半強迫)植入,對一個敏感的孩子而言,無論如何都帶有某種程度的傷害性;因為那等於是將一準備敞開自己,藉以逐步進行自我組構的心靈旅程(出之以《1Q84》的語言:Perceiver=知覺者之形成)中途截斷。於此,村上含蓄地提示了自己的個人創傷。我個人完全同意這樣的看法──若說《挪威的森林》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核心都指向虛無,那麼「巨大且無從迴避之傷害」應當就是村上用以將之嫁接於現實(小說的寫實世界)的媒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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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
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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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BOrC-jcSM9pE3iOFSBGmLUQo49QVp20TCGbyCRaBgC2iHMkT0AyDwjwI
☞ 香港文匯報專訪:棄醫從文,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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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