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台聯釋出的柯文哲於監察院的兩小時訪談,實在讓人倒吁一口涼氣.
首先不得不佩服台聯,可以找到這段影片,而且還做了完整的逐字稿: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mNN8gD8VoXKDBZZTQ840qKjzuaL0k181/view
聲音不大,不過仔細聽可以聽得清楚,柯文哲的器官案,其實可以分為兩部分,一個是到中國,葛特曼所指控的中間人,第二個部分,就是無心跳器捐的加工死亡爭議,這是發生在國內的.
從這個訪談可以聽出,當初無心跳器捐的爭議,質疑的人多半說的沒錯,不過當時很少聽到柯文哲本人的說法,這次由他親口說出,實在讓人震撼,這個訪談也透露出其他新的問題,這可能不只柯文哲,而是當時整個器官移植體制的粗糙性,他釀的後果可能令人難以想像.
首先,我想減輕一下讀者的恐慌,那就是2017年衛福部開放無心跳器捐,但不得使用葉克膜等侵入式設備,而這段訪談所提到的事情,是過去遊走灰色地帶,將葉克膜運用在器官移植,也就是保持鮮度的事情.
普遍對於無心跳器捐爭議的認知是「加工死亡」,參照台權會懶人包:
https://www.tahr.org.tw/news/2406
「病人還有心跳時,停止維生醫療,打入可能導致心臟提早停止的藥劑.」
「用葉克膜代替心臟帶動血液循環,讓器官不會衰敗,救器官、而不是救人」
「將葉克膜流至心臟的血管堵住,以免心臟又動起來,病人心跳有可能會恢復,卻被以人為方式堵住.」
而這個訪談的爭議在於以下幾點:
1. 死亡狀態疑慮.
2. 判定死亡確認的檢察官、法醫角色的缺失.
3. 心電圖停掉的時候把它關掉.
4. 施打Pavulon的原因
5. 家屬無法得知真正的手術程序
6. 關掉監視器.
茲把幾個啟人疑竇的點整理如下,
01:10:25
問:在你的研究裡面,葉克膜本來是在幫心肺困難,可是因為你的研發,一個目的就是要幫助器官如果要捐的話,那個新鮮度,在這種情形的話,本來是要救這個捐的人,他本來不是捐的人,他裝了葉克膜保護他的心肺.
柯:所以這一條,醫生判定不會活以後,才會轉成這個。這條就是…,所以我才問朱樹勳什麼叫死亡?我説他死了就死了,我說朱教授怎麼是這樣,所以判定死亡是醫生的責任,你認為他有救,就要救他,你認為他沒有救XXXX,答案是我們在當上帝,這是醫學倫理學,你認為他有救,那就是要救他,那如果他沒有救。
問:這個判定很困難。
柯:所以後來我們只有做臨床上我們認定腦死,那一條未達腦死階段XXX,一直沒有人敢做這個,因為後來我們有遇到過幾次,但是要做的時候,絕大多數的醫師還是不敢用,所以後來這一條一直沒有用,判定他未活,但未達腦死.
問:所以你那26個實際上有用這個嗎?
柯:沒有,都是第一個,很少。
問:但是你這一篇第三頁…,non-brain death…
柯:XXX這個很少,應該紀錄都是錯的,還有一個是家屬希望死了再捐這個有遇到過,做二的厚,應該要調看看,印象中未達腦死階段但不會活的,好像只有一例是那種大出血的,這一條很少,但是有些是其他醫院做,在台大幾乎都是沒有,因為那個爭議太大沒有人做,台大內部也沒有人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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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未達腦死階段但判斷不會活的」是什麼樣的狀態?訪談中有提到有一例是用這個,而且其他醫院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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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2:25
問:那我們再看下面,接著按照你的程序裡面,就會去開右股動脈,右靜脈,要做那個,那時候血還會噴嗎?
柯:一般心跳停止的話,這個又分兩個,有的是完全停止後才去插管,有的是先前管子插好了,那要等心電圖停才開機。
問:本來就插了,是本來就在救他的心臟?
柯:大部分沒有…,因為器官捐贈者很少,他是腦死,它不是心肺衰竭,所以事先會裝葉克膜不多,幾乎沒有。這個血會不會噴?這個對外科醫生來講不是問題,這個本來就會用血管夾夾著,所以不會流血,他們可以控制。
問:所以你剛剛講說,有些先裝,是他已經,家屬原則上已經接受了?
柯:我跟你講,大部份都是拒絕急救DNR簽下來,器官同意捐贈簽完,都講完了,才會去處理,但是不見得,我們理論上我們是心跳停止後才開始插葉克膜,因為要確定他,外科醫生他們不是那麼有把握,他怕時間太短,他技術沒那麼好,他就先開始弄,先切開在那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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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訪談,似乎表示有些醫生沒照SOP走?有的是先插管子,等心電圖停開機,正常程序應該是等心跳完全停止才能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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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所以這個非常實務,好,那檢察官在不在場?什麼時候你希望他應該在那裡?
柯:我們通常會在把檢查官約什麼時候,在那之前把強心劑關掉,所以通常都是檢察官來的時候,他確保說這個人是不是心電圖是平的,是死的狀態,大部份檢察官到加護病房,醫生說他死了,檢察官也不敢多說什麼。
01:19:42
問:檢察官是到加護病房,還是?
柯:他一定要到加護病房,絕大多數的檢察官還是會到加護病房,很少檢察官不看的,但是很少檢察官敢在bed-side站太久。他來看說,我跟他講說他死了,他們看一看就知道,就簽了。
問:因為他要帶他的助理嘛。
問:你們那時有沒有法醫在?法醫會不會跟你們討論?
柯:法醫都會帶來阿,法醫絕大數來,跟他說死了,他也不會講什麼,醫生說他死了,法醫來XXX,檢察官來法醫都有來。
問:所以這個過程也問檢察官,他們也是跟你描述,他們也是這樣講,不好意思就簽了。所以檢察官在現場進來,就是要看到心電圖停?
柯:我跟你講,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問:他沒有看?但不過你有紀錄嘛?有script給他看。
柯:有,我們有紀錄,因為會紀錄幾點幾分死,幾點幾分調心電圖給他看,但是那一定要超過兩分鐘,停到XXXX,其實應該寫的更清楚,要錄完以後才可以關,要錄完心電圖停了,才可以關機,確定他死亡了,才可以。
01:35:48
問:那下面一點,就幾題再最後請教市長,OK,好…那談到,我們跳到第16,那會有XXX,大概你也能了解,知情同意下,可以做無心跳器捐,這些情形家屬跟檢察官知不知道?包括給他打Pavulon oo拿掉啦..
柯:家屬知道,我們沒辦法跟他解釋說所以手術的程序,我們在講說這個沒有救一定會死掉,那你要不要捐器官,就是這樣而已。
問:萬一有的家屬說,沒想到他要吃這麼多苦,走的時候不平順。
柯:這就是當時的爭議,有人說你就等他全部死了以後,但是從心跳停止到開刀,要超過一小時,如果按照台灣的現行規定,應該那個腎臟XXX。
問:這個可以跟病人講,既然你要捐,那我們要給你做一些程序,讓你的捐的心願會達成。
柯:我們沒有跟家屬解釋這麼多,我們給他簽手術同意書,但是沒有跟他這個要怎麼做。
問:你會介意,如果有機會。
柯:後來台灣爭議太大就沒有用葉克膜,因為那時候我已經離開醫界了,就是不用葉克膜,所以台灣這個技術就沒了,這個技術反而就只有在美國用。
問:那檢察官恐怕也不知道?
柯:檢察官聽不懂.
問:檢察官聽不懂.
柯:費用就是醫院出的,這個沒問題,後來就健保給付,這個沒問題。還沒健保給付的時候是醫院出的,後來健保給付就算醫療費用。
02:29:45
問:再來就是這個可能是地檢署檢查官的時候,台大有6例NHBD,我們也問了幾位檢察官,它是由地檢署檢察官出具同意書,那麼當初台大醫院在通報給地檢署,出具這個,當時有沒有腦死判定的資料?
柯:沒有啦,那如果是走無心跳器官捐贈,那個腦死判定就就不會走這一條了。
問:可是我們問檢察官是說,一定要醫院有兩次腦死判定,他們才受理。
柯:這分兩種,如果是腦死判定的,那就走腦死判定,阿如果沒有的話,就沒有走腦死判定,就走死亡,所以我跟你講,那些檢察官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他們都不知道,
問:他們都不知道來做non-heart beating。
柯:他們搞不清楚啦。
問:我們後來也確定他們搞不清楚,他們都說,醫院叫我們來都是要做腦死判定的阿。
柯:他們搞不清楚,所以檢察官就呆呆的簽字,一直都這樣。
問:所以檢察官相驗的程序是怎樣?
柯:他們來是,台灣要器官移植,要分兩種,車禍死亡的還是要檢察官同意,如果是非車禍死亡的就不用。
問:他的法律叫非病死或可疑非病死。
柯:就要檢察官同意,所以檢察官是因為那個來的。我知道很多檢察官也搞不清楚什麼是腦死的,因為那就醫生跟他講怎樣他就怎樣。
問:檢察官來背書就是,他怎麼樣來背書你NHBD的程序,有沒有明確告知檢察官說,這個時候是NHBD尚未完成。
柯:那我跟你講,因為台大NHBD都是腦死但無法判定,所以我們沒有告訴他無法進行腦死判定的原因,有的沒有跟他講,還有一點是這樣,protocol是我寫的,不是每個檢察官來都是我去解釋的,那有的檢察官也沒有看過我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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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比較令人驚訝的地方是,應該要確認死亡的檢察官、法醫,照理說檢察官應該要看心電圖,但「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而他們確認死亡皆是以醫生為準,法醫「跟他說死了,他也不會講什麼」檢察官「醫生說他死了,檢察官也不敢多說什麼。」而且很多檢察官甚至搞不清楚什麼是腦死的,缺乏相關醫療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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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3:01
問:所以這個厚,是這樣的,真的困難,但是我們又必須做這個事情,所以我現在問說,為什麼當初你要特別寫說,心電圖停掉的時候把它關掉?因為你可以不寫阿。
柯:因為不關掉厚,大家心情就不安。
問:為什麼呢,就要死了,會再回來嗎?
柯:我跟你講厚,它那個如果balloon沒有打緊的話,把它堵死的話,有時候血液逆流回來,心臟會重跳,當時他們每個,大家都很喜歡做移植的醫生,大家都不願意做摘取的醫生,所以按奈那些人的話,就是把它關掉。
問:所以這個非常實務嘛,因為你就是做實務的,但是在法律上解讀你的葉克膜這個手冊就會說,醫生怕人家知道,因為有個醫界的大佬,我沒講名字,他就說,對啦,因為怕,因為怕心電圖在跳。
柯:因為大家怕說又跳回來什麼,所以後來說大家如果都怕,那關掉算了,所以當時為什麼要確定兩分鐘,當時要用最低標準,它有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那這樣我們採用最低標準,確定他真的沒有跳了,就關掉了,那你們就安心開刀吧,就這樣,這就叫實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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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可以看出這個sop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心電圖停掉的時候把它關掉」而理由是「心臟會重跳」,這顯示前頭所質疑的,安裝葉克膜有可能會使心跳重跳,而sop的處理方式居然是根據「醫生的恐慌」,為了讓他們安心的開刀.
這個「醫生的恐慌」是什麼?如果心跳重跳,那就有可能是重回活著的狀態,病患可能有知覺,關上心電圖,其實就是在阻止接下來任何生命反應的探定-換句話說,這個sop沒有解決問題,而是阻止其他人去感知,然後當作接下來的情況一律是「沒有心跳」的狀態.
換句話說,真的在實務上,開啟葉克膜和移植手術進行時,在心電圖被關閉的情況下,被當作已經死的病人,是不是有些人其實是「心跳重跳」的狀態?
這可能會有「假定死亡」的疑慮,尤其前頭又說,檢察官、法醫以醫生為準,檢察官不懂,甚至有時候連心電圖都沒看,那麼,令人感到奇怪的就在後面了,就是蘇上豪醫師不斷質疑的,為什麼要打Pavul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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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4:31
問:接著就給他打pavulon、heparin這些,就按照你給他裝氣球的,
問:為什麼打pavulon?
柯:因為spinal reflex,因為我們標準是要麻醉的,可是屍體沒有有感到麻醉,所以為什麼會打pavulon呢?因為電刀一下去會動,所以外科醫生會嚇到,後來我再加了這一條進去。
問:所以是因為實務上再把它加上去。
柯:因為spinal reflex,因為標準的開刀是這些全部都要打,麻醉要打,肌肉鬆弛要打,而那個沒有麻醉,連麻醉都沒有,只要電刀一燒電他就脊椎反射,外科醫生就嚇到了,事實上開刀也以困難,因為他一直在動,你沒辦法開刀,死了還有脊椎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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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逐字稿有點不太完全,而逐字稿原本寫的,「因為標準的開刀是這些全部都要打,連沒有麻醉」實際上有缺漏,原段聆聽應是「因為標準的開刀是這些全部都要打,麻醉要打,肌肉鬆弛要打,而那個沒有麻醉,連麻醉都沒有」可以清楚聆聽到「連麻醉都沒有」,所以到底有沒有麻醉?
而pavulon則是蘇醫師所稱:
「二、調查報告必須要討論到柯醫師為何要用『pavulon』加速器官捐贈患者的死亡?因為『pavulon』這種藥,是全身麻醉要插管前的『肌肉鬆弛劑』,也是國外利用『化學藥劑』執行死刑時,重要的輔助藥劑。」
這個關節點啟人疑竇的地方在於,雖然解釋這個病人在動的行為為spinal reflex(脊椎反射),不過脊椎反射有可能「一直在動」動到醫生無法開刀,開刀困難,這個情況正常嗎?
如果加pavulon的目的只是怕醫生嚇到沒法開刀,這種制定sop的方式也太奇怪了吧?前面心電圖關閉的原因也是怕「大家心情都不安」,後頭的監視器,也是要安醫生的心然後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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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3
問:那裡面有一個步驟10。
柯:為什麼關掉監視器,這個就是安醫生的心,他們大家覺得這樣開刀怪怪,不要看好了就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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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執刀醫生恐懼的來源是什麼?這種僅只是為了以執刀方便為主要目的,單邊為醫生設想,能驅使他們順利作業,卻沒考慮到病人的感知和倫理問題,只消除恐懼治標不治本的鴕鳥心態,也反應在柯文哲政治的態度上,這種「簡化」的思維,恐怕才是問題的原因之一吧.
要記得,死者的尊嚴是他們本來就應該要擁有的,至於生者重新獲得的生命,則是多給予的,若用功利的想法去調校這樣的等差,則多給的,變成我理所當然應該要有的,失去的,變成應該要失去的更多-我的不能完整成就你的增添,而你的缺陷卻連結到我的滿目瘡痍.
我們可以給生者帶來有形之物,但更應該為人間帶來無形無上的東西,
我們歌詠生命,但不能不吶喊自主與自由,
那無形無上的東西,就是去聽見每個人心跳的聲音.
brother.
完整原文:
【無心跳器捐爭議】 https://g6m3kimo.blogspot.com/2019/12/NHBDWHAT.html
靜脈麻醉監察麻醉 在 小學護成長日記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 夕陽無限好 >
「叔叔~ 我地幫你係個口度擺返條喉仔,等你唞氣唞得舒服啲好唔好呀?」
「哦,好呀... 」他虛弱地答道。
這是我們在插喉前,和叔叔的對話。
只是那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想過,這會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 - -
身患胃癌的查理叔叔(化名),這次入院是為了進行胃部全切除術 (total gastrectomy),以切除胃部腫瘤。
術後來到深切治療部後,查理叔叔的情況並不嚴重,
只是腎功能稍差,沒有尿液排出;另外常說傷口和左邊肩膀都很痛呢。
幽默又愛談笑風生的他,把同事們都逗得很快樂呀。
那天早上,我們如常為查理叔叔清潔身體。
只是把床頭輕輕降下,他已經痛得面容扭曲,忍不住叫起來了呢。
「哈哈唔好意思呀... 男人老狗仲咁鬼怕痛 😅」
「唔緊要啦我都好怕痛架🙈 你已經好叻架啦👍 」小護回答道。
在那短短的抹身時段,我們一起說著他年輕時在劍橋讀書、到後來回港發展事業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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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查理叔叔是小護主責的病人之一。
「唉... 呢個炸彈黎架!你今晚應該有排忙...」
下午的主責同事一邊在忙碌,一邊向前來「接更」的我說。
看著資深同事們推動著機器,打算為查理開始血液透析;
他鼻子上,掛著的高流量鼻導管 (High Flow Nasal Cannula, HFNC);
在附近徘徊的當值 ICU 醫生;
大概也不難猜想,這個下午發生了的故事。
下午,查理叔叔的血壓下降,心率亦上升,肚子也越來越痛。
醫生同事為他置了中央靜脈導管,並給予低劑量的強心藥。
心臟超聲波顯示,查理出現心臟衰竭,心臟功能只餘正常人的一半。
有見查理呼吸困難,血氧含量處於邊緣水平,故開始使用高流量鼻導管。
同時亦懷疑查理出現敗血症,同事留取了痰液及血液樣本作化驗,並使用廣效性抗生素以控制感染。
和外科醫生商討後,ICU 醫生決定為查理進行腹部電腦掃描,以找出感染源頭。
電腦掃描顯示,查理叔叔出現腹腔積氣 (pneumoperitonium),胃部附近亦出現腹腔積血 (haemoperitonium)。
與此同時,他一直也未能排出尿液,腎功能也愈見低下,故 ICU 醫生決定為查理開始進行血液透析。
- - -
小護和同事完成交接後,走到床邊為查理叔叔進行基本檢查。
叔叔看起來比早上虛弱,呼吸亦略為辛苦,但神智亦十分清醒,仍能繼續和我說笑呢。
“ What is your English name ? "
" I’m Charlie ~~~ How about you ?"
" I'm little nurse ~”
“ Oh little nurse ~ nice to meet you XDDD “
看著曾在外國留學的叔叔操得一口流利英語,小護忍不住用自己蹩腳的英語,和查理展開了無聊的對話。
為查理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 P,剛好在這夜當值 - 滿頭大汗的她,才剛完成手術,便直接從手術室衝來深切治療病房,看起來很擔心叔叔的情況呢。
查理叔叔雖然虛弱,但仍然幽默風趣;讓一臉愁容的 P 醫生,終於展現了微笑。
她為查理作出了詳細的檢查,並把連接著叔叔腹腔的喉管調整一番後,千叮萬囑小護:如果病人情況變差,在通知深切治療部醫生的同時,一定一定要通知她呀。
帶領著手術團隊的副顧問醫生 K,下班後特意回來評估叔叔的情況以後,半夜還是不放心地打電話回病房,問小護病人最新的情況。
- - -
看著滿頭大汗的查理叔叔,呼吸越來越辛苦,簡單的一呼一吸,也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
監察機器上顯示著的血氧含度,雖然沒有繼續轉差,卻還是一直處於邊緣水平;
眼前氣喘如牛、呼吸困難的叔叔,讓我實在很擔心。
「喂,小護呀~ B8 7號個 total gastrectomy, 聞緊 HFNC 個呀叔越唞越辛苦,RR上到40,saturation一路都係得 ~90-93%,不如你過黎睇睇?」
(*RR: Respiratory Rate)
我拿起電話,致電給那夜當值的 D 醫生 - 他是小護早在學生年代在急症室實習時認識的朋友,現正在 ICU 受訓中。
D 醫生隨即抵達,為叔叔作出檢查。
小護在較早時間順道通知較資深的 ICU E 醫生,她亦同時出現作出評估。
經過評估後,有見叔叔呼吸困難,他們決定為叔叔進行氣管插管 (Endotracheal Intubation)。
小護靜靜地走出病格,推動著我們插管專用的小手推車和藥物 - 裡面放置了所有插喉需要的物品,和面對困難插管時的專門用具。
同事們看見小護推動著插管小車,也心領神會地,紛紛走到床邊幫助。
大家平靜且有默契地,快速準備插管工具、抽取藥物、把病床推出、拿開床頭板等等。
D 醫生站在床頭,指示我們注入鎮靜劑和肌肉鬆弛劑,然後輕鬆地插入氣管内管後,我們隨即為查理連上呼吸機。
當一切安頓下來後,我致電給外科 P 醫生,告之病人情況變差:呼吸衰竭需要插管、心率越跳越快、並正在加大強心藥的分量,敗血症似乎不受控制。
- - -
我們原來的計劃,是明早由放射科醫生,透過電腦素描的影像,為叔叔放入喉管進行引流,把腹腔積液排出。
但由於叔叔情況變差,P 醫生和副顧問醫生 K 商討後,決定進行緊急開腹手術。
同時,當值深切治療部 E 醫生也處方了新的抗生素,以控制敗血症。
麻醉科醫生在收到緊急手術預約後,隨即抵達病房進行術前檢查,並寫下一連串術前醫囑。
安排緊急手術,是一件複雜、趕急、但不能錯漏的事情 - 你要在一小時內,處理好一切和手術有關的文件和醫囑,並和多個單位作出協調,把病人送到手術室。
在半夜進行手術,是件尤其困難的事。
需要在深夜緊急進行手術的病人,情況勢必危急;需要處理的醫囑和相關文件,也因而變多;夜間各單位人手短缺,很多時候也會面對一點小障礙。
作為主責護士的小護,那刻恨不得自己可以成為千手觀音 --- 執行麻醉科醫生、深切治療部醫生和外科醫生的醫囑;準備並檢查好一切和手術有關的文件;和藥房、手術室、血庫等單位作出聯絡;請同事為我暫停血液透析、並把輸液泵和監察儀器連上床上;讓家人入内陪伴叔叔,並處理好她們的情緒;聯絡當值醫生,一同接送病人前往手術室等等。
一邊聽著來自不同單位的電話,一邊回頭看看在床邊努力幫助的大家,突然覺得這個畫面真的很有愛 ---
小伙伴 S 不停的在給藥,同事 Z 和資深護師在處理血液透析機,剛接收新病人、同樣忙碌的同事 C 在床邊連接儀器,資深同事 W 在我身旁和我一起檢查所有文件;
D 醫生走到我身旁,問我有沒有甚麼他可以幫上忙,E 醫生在我身旁的電腦默默地預留血製品。
眼前看見的,讓人感動;耳朵聽見的,同樣有愛。
藥房同事聽到小護的電話後,十萬火急地處理好一連串的抗生素,然後送上病房;
血庫同事在短時間確認好所需血製品,並致電我們,告知可以隨時來血庫取血;
手術室同事在趕忙準備緊急手術的同事,也能互相體諒大家預上的困難;
Operator(電話接線員)長期溫柔的聲線,為你接駁著不同的電話和傳召不同的醫生;
管事部同事為你預留前往手術室的升降機。
拯救生命,從來也不只是主責醫生和護士的事。
還有太多看不見的英雄,在大家都在安眠的晚上,守護著無數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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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D 醫生推著病床踏出病房,便看見心急如焚的太太和女兒在門外等候,希望在手術前可以多見他一面。
除了告訴她們「我地去做手術啦,我地會盡力幫佢」,並請她們到手術室門外等候外,
我發覺,其實自己沒有能力為她們多做一點甚麼...
這夜一切的事,來得太快速也太危急。
危急得,讓我完全沒有時間停下來,仔細看看眼前的查理叔叔。
當然,也沒有太多時間,好好照顧查理的太太和女兒呢。
在狹小的升降機裡,我看著他嘴角伸出來的透明軟管、和螢光幕上閃爍著的數字,觸摸著他那變得很冰冷的手,想起了哭成淚人的她和她;
不禁在想,為什麼數小時前還在說笑的叔叔,會快速轉差變成這樣呢...
「叔叔... 你要加油呀,你老婆同你個女係度等緊你架 :( 」
小護在升降機裡面,對已經昏迷的查理叔叔說。
我當然知道他聽不見 - 但這卻是我,打從心底裡最卑微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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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又半夜 EOT*… 跟住落黎辛苦你地啦,唔該晒 🙈」(*EOT: Emergency Operation)
「大家咁話啦 😅 你地都辛苦啦!」
小護把查理叔叔帶到手術室,向手術室護士和麻醉科醫生交接時,向她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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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請助理同事為我到血庫拿取血製品、並處理好所有相關的護理紀錄,打算休息之際,已經是深夜二時。
本來約定了小伙伴,在休息時間一起吃宵夜;可惜因為我太忙碌,一切都泡湯了。
我發現我已經累得吃不下任何東西。但,這只是上半場呢。
稍後還是要把危殆的叔叔從手術室接回來,然後繼續努力救命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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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anaes (麻醉科醫生,anaesthesiologist) 呀... 你個 case 玻璃肚* 喎,都幾差下要 double inotrope,你準備定啲野先啦,我地ready會call ICU醫生落黎接架啦...」
休息過後回到工作,我接聽了來自麻醉科醫生的電話,說病人術中情況急劇轉差,需要高劑量的強心藥,腹部傷口亦腫脹得未能縫合(*別名玻璃肚,大概是因為肚子脆弱得像玻璃一樣?)。
當病人完成手術,平常會由手術室護士直接通知當值 ICU 醫生,再和主責護士一起到手術室接回病人。只是這次,來自麻醉科醫生的事先來電,讓我有點擔心。
D 醫生致電小護,約好待會兒一起接查理叔叔回到病房。
在我們帶着累意,走向手術室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病況竟變得如此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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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嗱,比你地上路旁身架… 😅」
看起來像剛打完仗、疲累不堪的 S 醫生,向我們遞上盛着透明液體的針筒。
小護接過來,看看針筒上的標貼,原來是「大A」呢。
「大A」(Adrenaline) ,是在病人心跳停頓時,我們開始心肺復甦法之餘,也必需注射的強心藥物。
麻醉科醫生遞上藥物,其實是在暗指查理叔叔有機會隨時心跳停頓。
麻醉科醫生、手術室護士和外科醫生,分別向我和 D 醫生交接了術中的情況:
查理叔叔的血氧含度,因休克導致皮膚太冰冷,而不能量度。
隨後進行的血液氣體分析,亦顯示他的血氧只有 75%(正常人為 95% 或以上),把呼吸機的氧氣濃度調至 100% 後亦無改善。
凝血指數過長、血小板和血色素過低,為他輸了共十多包的血製品。
手術途中也呈現了嚴重休克,心率越跳越快,血壓一直在掉;強心藥從術前的 Noradrenaline 12ml/hr,加大至兩倍濃度的 Noradrenaline 20ml/hr、及 Adrenaline 20ml/hr。
看著隨時心跳停頓的查理叔叔,我和 D 醫生分別交接完畢後,隨即離開手術室趕回病房 - 萬一途中心跳停頓需要搶救,在缺乏人手、藥物和資源情況下,會是很麻煩的事情。
盡早趕回我們熟悉的地方、有著熟悉的同事,搶救時才較有系統呢。
離開手術室的片刻,我看見外科醫生正拿著手術的繪圖,向家人解釋著手術情況。
- - -
回到病房,好同事們紛紛上前為我處理病人、重新開始血液透析、和各式各樣的瑣碎事,好讓主責的我,能專心處理手術後的醫囑和其他事情。
血氧含度還是依舊的量度不了;
血液報告顯示著越來越嚴重的代謝性酸中毒 (metabolic acidosis),pH值竟然只有 6.89 (正常值為 7.35 - 7.45);
心臟超聲波顯示,心臟輸出功率只餘正常人的不足五分一;
隨著血壓的急劇下滑,強心藥也被我們加大變成八倍濃度的 Noradrenaline。
查理叔叔的面孔,在短短數小時間,從粉紅變為像瘀血一樣的紫色。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們心裡其實都知道,
一切已經不可挽回了。
- - -
當我們把較緊急的事情處理好後,我走出病房門外,請守候了整夜的太太和女兒入內探訪。
簡單說了幾句,讓她們好好陪伴著叔叔,便繼續處理剩下來的瑣碎事情。
一邊整理著文件、輸入著護理記錄,一邊抬頭望向床前的他們仨,我心裡不禁覺得很難過。
明明大家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但為什麼最後的結局,會變成這樣的呢?
數小時內,看著生命快速流逝;他和她們,卻來不及再說一聲再見。
我心痛,因為我作為主責小護,最後幫助不了查理叔叔;也因為所有事情來得太危急,不能讓家人多進來看看他。
還有些甚麼可以為他做的嗎?有沒有遺漏了些甚麼呢?
那是別人的丈夫和爸爸呀...
「噹!噹!噹!噹!」
紅色的警號高聲作響,打斷了我的思緒。
抬頭一看,查理叔叔的血壓,再次掉進危險水平。
小護一邊按著輸液泵的按鈕、加大強心藥的分量;一邊看著顯示屏上的實時血壓,打算致電予當值醫生。
「姑娘你撳緊啲咩?」已經哭成淚人的女兒問道。
「爸爸佢血壓有啲低,所以我啱啱加大左強心藥嘅分量,我地會儘快請醫生同事過黎睇睇...」小護回答。
「可唔可以唔好再加?我地想佢去得舒服啲,呢個都係佢本人嘅願望...」
小護沉默了片刻。在短短十數秒中,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牌板上的術後醫囑,寫著 "continue active resuscitation / for maximal medical support" 的斗大字體;
我想起那個數小時前還在說笑的叔叔;
我想起了術後不停告訴我「佢就黎 arrest(心跳停頓)啦」的不同聲音;
我想起那張放在桌上,卻沒有醫生願意簽署的「不作心肺復甦法」表格;
我在想,在查理叔叔心跳停頓時,我們真的要在他的胸骨上按下去嗎?
查理叔叔真的希望我們這樣做嗎?
這樣對他來說,真的能幫助他嗎?
在小護工作的地方,很少會遇見主動要求紓緩治療的家人。
這裡有的,大多也是最危殆的病人,和希望我們全力搶救的家人;
卻很少會遇上,主動希望我們好好放手的她。
而我,卻是這樣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
我只能開口對女兒說,會把她們的意願,明確轉達予外科醫生和深切治療部醫療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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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查理叔叔是我照顧過最危殆的病人之一。
記得那個早上,我足足遲了兩個多小時才能下班離開。
是我在短短兩年的護理生涯當中,最遲離開的一次。
換過便服離開病房,看見她倆坐在走廊的一旁。
徹夜未眠的小護,其實很想回家休息 - 但我還是選擇走向同樣徹夜未眠的她們身邊,獻上微不足道的關心。
聽著太太說著她和查理年輕時相識的經過;
新婚的女兒說,查理是如何的希望能看見他的孫兒出生;
她倆說沒有想過查理這次入院,卻回不了家;查理叔叔其實還有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
小護一邊拍拍她們的肩膀,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說話。
主責的小護在這個夜晚,也同樣心痛。
何況是和他共處了數十年的她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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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小護和 D 醫生說起那夜,那些我們也許做得不太完美的地方。
他說,也許在插喉之前,我們應該讓家屬入內看一看查理叔叔。
結果,誰也沒有預到,他們再也沒有說再見的機會了。
我們都知道自己作為醫護,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
只是每次,看著病人轉差,我還是會覺得好婉惜。
對我們來說,病人看起來都好像差不多;但對家人來說,他們卻是獨一無二最心愛的一個。
我們常常會問自己,是不是可以為他/她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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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打開電腦系統,看看查理叔叔後來的遭遇。
最後的結局是,後來經過一番討論後,外科團隊、深切治療部團隊和家人終於取得共識:
不作心肺復甦法,不再做手術,不加大強心藥分量、且慢慢地減低劑量,不加大呼吸機的設定,不作血液透析;並容許彈性探訪時間。
查理叔叔於三日後安詳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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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38歲,懷孕22週的女士被發現血小板低。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症狀,診斷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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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女士如果單獨出現血小板低而沒有其他症狀,最常見的兩個病因是妊娠性血小板減少症(Gestational thrombocytopenia)及特發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ITP)。妊娠性血小板減少症是由於孕婦的血漿的容量上升,稀釋了血小板的濃度,加上細胞的代謝加快,令血小板下降。有約70%的懷孕時期血小板下降都是由妊娠性血小板減少症引起的。它一般在第二妊娠期的中末段出現,之後血小板會隨著妊娠期再慢慢下跌,但絕少低於50,而且在生產後血小板會完全回復正常。
至於ITP,之前已經介紹過它的成因。它可以在妊娠期的任何時間出現,而且血小板可以跌得很低。血小板在ITP的病人中也會隨著妊娠期而下跌,而且在生產後可能有改善,但不一定會回復正常。
但不論是妊娠性血小板減少症或ITP都好,對我們處理病人的影響不大。如果病人的血小板不低於30,都不需要接受治療,只需定期抽血監察,及避免服用影響血小板功能的藥物即可。但如果血小板低於30,則需要使用類固醇或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作治療。類固醇對胎兒沒有直接的毒性,但有機會增加病人患有妊娠性糖尿病及妊娠高血壓的風險。
至於在生產的時候,我們希望病人的血小板水平達到50。血小板的數量不影響生產的方式,使用自然分娩及剖腹分娩皆可。但如果血小板低於100,應避免使用硬膜外麻醉術(Epidural anaeathesia)作無痛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