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問的力量》
前些日子,我看到阿發的寫作日常發表的文章,覺得被醍醐灌頂。文章描述了在職場上被言語騷擾的情境,對方開了黃腔,遊走在邊緣,期待你聽懂、又害怕被聽懂,於是模棱而曖昧地竊笑、挑眉,那些潛伏在幽默背後,真正的惡意,像腳底不小心踩到的狗屎,似有若無散發著臭氣,然而檯面上一切都很端莊。你掙扎著,該不該自認倒楣回家洗鞋就算了呢?
文章提出了另類的觀點,不,你應該乾脆地抬起腳來,正視那坨屎,然後反問,「所以呢?這個笑話好笑在哪裡?你的意思是?」誰製造的屎,留給誰收拾。
類似的狀況,我碰過好多,不只言語騷擾,還包括羞辱霸凌,任務錯派,沉甸黑鍋從天而降。每一次我都夾著尾巴逃走,或摸摸鼻子承受。身為投射者,其實我常常忘記,自己是有這份力量的,反問的力量。
為什麼忘記呢?可能也不算是忘記,而是我潛意識地排斥使用。我擔心,反問會形成冒犯,用一根隱藏在棉花裡的利針,戳破別人的假面,未免勝之不武。即使是別人先掏出劍來中傷,我也不喜歡這種埋伏暗算的鄙念感。
看完阿發的文章,好像有一點明白,反問,可以不卑不亢,謙謙君子;更可以大智若愚,氣度泱泱。我鼓勵自己,時候到了,要試一試反問的用法。
時候很快就到了,職場上,我們常誤以為說得多不如做得多,但真正游刃有餘的人,往往問得最多。
我的老闆一向善待我,知道我喜歡求新求變,也不時指派新的任務給我做。偶爾遇到麻煩的事,會特別徵詢我怎麼看,無論我的意見是否與之相左。某天,他請我列席一個棘手的會議,事前特別花了一點時間向我解釋原委,避免我坐在裡面而不知所措。我明白會議的緊迫性和困難度,但從他的描述中,我找不到自己列席的目的和作用。
從來,我都很能接受自己的功能,是充充場面,讓老闆吃吃定心丸,覺得情況安全,所以即使會議的主旨與我再不相關,反正其他出席的人不覺得奇怪,我又幹嘛覺得自己突兀呢?十之八九,我會坐進去,臉上端著合宜的笑容,懷裡拽著筆記本,認真記下幾個關鍵字。
這一次,看著他真誠又有點疑惑的眼睛,我反問,「了解。那你覺得我進去,狀況會比較和緩嗎?還是,你希望我扮演比較激化的角色呢?讓對方說出真正想說、或不該說的話嗎?」
他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我彷彿聽見他的薦骨發出不確定的嘶嘶聲,「所以,你覺得你不進去,會比較好嗎?」
反問引發了反問,頭腦天人交戰,要當聽話的臣子還是反骨的逆子?我小心地換氣,有效的溝通不能看起來像在跟老闆的決定鬧脾氣,「我只是覺得雙方旗鼓相當比較好,請問對方來多少人?來自哪些部門?」
有些會議,是武力展演,務求先馳得點;有些會議不是,特別講究apple to apple的對接,讓或軟或硬的訴求趨於一致。透過反問,我只想確保我們對於場合的目的與需求,是有認識、甚至有共識的。
透過反問,我也再次確認了一件事,比起單方面的答應,盡量激發老闆的回應,會更能讓任務標的清晰,投資的排序被妥適考量。
之後,那個會議被限縮成極小的規模,以看似social親密的場合,聚焦在關鍵立場的表達。會前,我傳了通簡訊給老闆,如果需要,我就在這裡。
我沒忘記自己的位置和角色,核心的功能,就是讓主事者少操一點心。然而,無役不與,對我來說沒有好處,只會過份消耗原本就不屬於我的能量。引薦合適的人上應該的戰場,或試著反問上位者,現在是有確定要上場打仗了嗎?才是我專屬的職能。
另一方面,職涯行路至此,我慢慢反芻著,有時傷害或侵犯之所以造成,是因為我不懂得,除了耐受自嘲,還有其他返還回招的可能。指桑罵槐如果屢試不爽,多半因為言說者心裡有數,這樣的攻擊具備杯弓蛇影的效果,令聽者疑心生暗鬼,對於自己生出無數苛責,啊我應該更認真小心一點,啊都怪我先開啟敏感議題,然而,我從未試著反問,我聽不懂,請問這是甚麼意思?如同阿發的文章裡寫的,給對方一個機會解釋,重新翻譯自己說出來的話,有多麼失態、失禮、失了分寸。
在過去的時日裡,我沒多問,因為加諸了過多的想像在「問」這個字,害怕被視為卸責,也害怕引發衝突。隨著經歷飄盪、足跡水洗,再回看「問」,原來是保護投射者的一件隔絕外衣,在其中,得以保持冷靜,看清盲點;被逼入絕境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關智一黃腔 在 一線三的日常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一線三的案例分享 #淺談性騷擾
第一百篇,想不到要寫什麼,來還債吧。
身為一個蹭熱度技巧超級差的寫手,
很多人都問我關於雞翁事件的看法,
直到現在,雙方回應、輿論告一段落,
我傾向閱讀不同的說法,聆聽不同的聲音,
再分享自己經手的案件,加上點小小見解,
不多做評論,拋磚引玉讓各位換位思考。
簡單來說,我認同性騷擾與否是主觀認定,
也認同主觀認定本身就存在雙重標準;
但我不認同因主觀認定設計的「申訴管道」
被有心人士拿來當作請求賠償的工具,
而沒有相關的配套立法或處罰。
捷運警察轉報一起捷運站內糾紛,
接著一位神情緊張的小姐來派出所報案,
揹著背包,胸前跟背後各掛著一台密錄器,
表示要對男乘客提出性騷擾的申訴。
提供密錄器影像,加上車廂內的監視器,
在捷運車廂中,小姐倚靠著車門邊的扶手,
男乘客距離小姐約兩公尺遠,坐在座椅上,
期間男乘客抬頭往小姐方向看了一眼,
低頭拿出眼鏡戴上,再往小姐看了一眼,
接著在到站後,男乘客起身往車廂外走,
小姐便叫住捷運站人員請他攔住男乘客,
然後通報了捷運警察到場。
「他看了我一眼,我要申訴他性騷擾。」
小姐說。
從男乘客張大的嘴巴看得出他的訝異,
自己看的是車廂門上跑馬燈的到站資訊,
因為看不清楚,才決定戴起眼鏡來端詳,
到站了就下車,壓根兒沒看到那位小姐。
「小姐,請問你說的畫面是這一段嗎?」
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重複與她確認,
「他看了你一眼,你要提性騷擾申訴?」
「對,他的眼神讓我覺得不舒服。」
「我申訴過很多人了,你不用問這麼多。」
小姐翻了個白眼,不耐煩揮手示意我住口,
「我覺得不舒服就可以,你不知道嗎?」
對,性騷擾的規範是主觀的,
你覺得不舒服,你就有權力提告或申訴,
提告後走刑事,申訴就走行政程序去調查,
完成卷宗後,發函給男乘客的上級調查,
待調查結果出爐後,決定開罰與否。
想像一下故事的走向好了。
接下來,被申訴對象的上級會收到通知,
為平息風波,可能要求對象暫時停職,
等調查結果出爐,也許會、也許不會復職,
公司內部傳得沸沸揚揚,變成眾矢之的,
「欸某某人被告性騷擾欸」「好噁心哦」,
傳到你老婆小孩耳裡,你成了衣冠禽獸,
最糟糕可能是工作、名聲、家庭毀於一旦。
調查結果出來了,一切指控是子虛烏有,
但是你已相當於社會性死亡了,然後呢?
因為性騷擾是主觀認定,一旦提出申訴,
即使不符合也無法對提出者提出誣告告訴,
唯一可能可以請求是民法上的損害賠償,
等著你的是一場落落長、永無止盡的官司,
那場也許在你的有生之年也打不完的官司。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跟被害人和解,
賠錢了事後,讓被害人撤回申訴的申請。
隔天就收到防治組交辦的民眾檢舉案件,
那位小姐檢舉受理的員警執勤態度不佳。
「性騷擾是當事人主觀認定即可成立」
「請警方加強法學素養,多讀一點法律」
「不要把報案人當花癡,好像我是神經病」
也許是特殊的個案,當然不能以偏概全,
台灣正走在脫離傳統父權社會的道路上,
性別平等、性別認同、身體自主意識抬頭,
如何落實性騷擾或性霸防治是重要的議題。
開頭就說了,性騷擾認定在「主觀認定」,
那規定本身就存在「雙重標準」的空間。
「為什麼他做就可以,我做就不行?」
「他開黃腔你就笑,我開黃腔就噁心?」
「這又沒什麼,你也會對別人開黃腔啊!」
這些話本身就存在自相矛盾,
同時也是對雙重標準的認定,
「身體自主」這件主觀認定的事,
本身就是「雙重標準」的體現。
我願意讓我喜歡的對象碰我,
而拒絕讓其他我不喜歡的人碰觸;
他對我開黃腔我覺得幽默風趣,
你對我開黃腔我覺得噁心反胃。
為什麼不行?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流行多年,
剛開始我覺得說的真好,雙重標準很可笑,
等心智年齡成熟後,開始思考背後的意涵,
發現這句話其實是是在檢討被害者,
指責他/她雙重標準,認同帥哥而介意醜男,
而不是重質在「騷擾行為」對錯的本身,
似乎有點顛倒是非、本末倒置。
不要搞錯了,騷擾根本不在於人帥或人醜,
你只是性騷擾而且剛好還長得很醜罷了。
「你申訴的對象裡,有成功開罰的嗎?」
那天小姐離去前,止不住好奇心的我問道。
「沒有,他們都賠錢跟我和解,我撤回。」
小姐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瀟灑的走了。
嗯,看來在性別平等的道路上,
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一線三的日常
#我寫他們的故事
#他們過自己的人生
#性騷擾 #性騷擾申訴 #性騷擾提告
#身體自主 #性別平等 #性別教育
Photo by 一線三
Written by 一線三
Post by M編
延伸閱讀:
性騷擾申訴&相關流程
https://reurl.cc/Dv4zKd
被騷擾可以求償嗎
https://reurl.cc/Xeq1Zj
被申訴 可以反告嗎
https://reurl.cc/bzDQ3E
不,你只是性騷擾而且剛好還長得很醜。
https://reurl.cc/jq3zQq
關智一黃腔 在 陳艾琳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這幾天看新聞一直處於驚恐狀態
台灣言論很自由沒錯
但我想我們真的有必要對於一些言論和觀點
做出更明智的篩選
某些前輩認為
黃色笑話 黃腔 肢體碰觸開開玩笑
都是為了娛樂大眾
而娛樂大眾在藝能屆就是必須的
不僅僅是傳統娛樂產業
可我認為
現在新一輩的大家拍片 podcast 脫口秀說黃腔
我們大部分是自損 開自己的玩笑 聊自己的陰道
或因為彼此之間夠熟識 有意願且不會感到不舒適
但在傳統電視節目 尾牙 紅包場不是如此
沒有人會問過我們意見
沒有人會跟我們討論
如果我們要對你做出這樣的效果
可不可以
無論性別 是男是女
這些所謂的‘後輩晚輩’
為了能在藝能界發展
為了需要宣傳平台
在節目上 尾牙上 私底下聚餐聚會
即便有任何不舒服
也會為了自己的事業接受 、忍下來
甚至因為害怕 因為沒有選擇而絕口不提
、說服自己沒有發生過
鮮少人會像我一樣 直接跟經紀公司反應
如果是這種主題
我下次不會再來
如果是這種聚餐
不要騙我來陪酒
演藝事業我可以因為各種個人立場放棄
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
曾經有一位前輩對我說過
你就是家裡不缺錢
所以意見才這麼多
我也只能笑笑
慶幸與感激自己有這樣的環境
無論這次事件發展如何
到底背後有沒有操作
甚至是否真的牽扯到選舉政治操作
我認為這都是一次改變這個產業文化和整個大環境的契機
而不是一分為二 、互挺瞎挺
你垃圾你不要來
我又沒多想都是你誤會
說坦白
這行業裡頭的哪幾位大哥私下約過哪些女生
真的對誰表露過什麼
甚至動過哪些手?
大家真的以為我們沒有小本子嗎??
而我也只是沒有以前衝動而已
趁現在潔身自愛
勿仗著上對下的關係
將私人情慾牽拖效果
改變文化
還來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