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世紀北宋的繁華:開封城日屠萬頭生豬(二) | 知史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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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這首詞不久就傳入宮廷,仁宗打聽清楚是誰叫的小宋,就召來宋祁,笑著對他說:「蓬山不遠。」把那個宮女賜給了他。
宣和年間,東京御街的豪奢繁華也到達了烈火烹油的頂峰。《水滸》裡的宋江也應是宣和元年(1119)左右上東京御街鬧元宵的。然而,七八年後,因金軍南下,御街陡然從繁榮跌落入了悲涼。正如王庭珪詩云:
旄頭彗天天狗墮,一日中原作奇禍。金竿突繞都城光,鐵馬橫嘶御街過。
靖康二年(1127)正月初十,宋欽宗赴金營乞和,遭到扣押。按往常慣例,這正是皇帝在御街上與民同樂的日子。於是,從宣德門到南薰門的御街上,僧道做起了「迎聖」道場,父老百姓捧著香爐,冒著大雪,在南薰門前御街上跪拜哭泣了十餘日,希望能感動金帥,放欽宗回來。當時,「雨雪大凍,餓死者無數」。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據《三朝北盟會編》記載,御街近南一帶,士大夫妻子失踪的,也不可勝計。不久,金兵強行撤毀了御街上的道場,另立張邦昌做傀儡皇帝,部分冊立儀式也在御街上舉行。張邦昌步至宣德門外御街,在預設的褥位上北向金國拜舞,跪受冊寶。有衛士諷刺說:「平時在這裡看伶人演雜劇扮假官人,想不到今天張太宰卻裝假官家。」
緊接著,北宋滅亡,宋高宗建立南宋,一路南逃。留守東京的宗澤上奏高宗,說「已修正御街禦廊護道杈子,平整南薰門一帶御路」,一再籲請他還都抗金。但高宗決心偏安江南,改杭州為臨安府,名為臨時性行在,實為永久性都城,也在臨安城裡修起了大內與御街,坐視開封御街淪陷敵手。而比起開封來,臨安御街更顯得奢華與繁榮。
南宋的皇城坐落在鳳凰山上,京城主體在大內北面,故而出大內北正門和寧門是一條由南向北的御街。過朝天門,御街向西略有個小轉折,隨即再折向北,過萬歲橋再折向西,直到景靈宮為止。據《咸淳臨安志》記載,整條御街長一萬三千五百餘尺,「舊鋪以石」,縱橫共用石板三萬五千三百多塊,其中六部橋路口至太廟北這一路段,每遇大禮,都要特別整治。咸淳七年(1271),御街其他路段因「歲久弗治」,臨安知府潛說友主持大修工程,更換了將近二萬塊闕壞的路板,使「蹕道坦平,走轂結軫,若流水行地上」。
御街上舉行的最隆重儀式,要算三年一次的明堂大典。在車馬儀仗隊中,大象依舊是萬眾矚目的明星,走到太廟前,它仍會拜舞如儀,「其如鳴諾之勢」,「御街觀者如堵」。每逢這年,皇帝還要率百官前往景靈宮行恭謝之禮。這時,除了皇帝不簪花,文武百官們與教坊儀仗隊按身份與等級,都要在帽沿上簪戴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朱翠花朵。禮畢歸來,絡繹不絕的恭謝隊伍遠望如錦,其壯觀景象正如姜夔的詩所說:
萬數簪花滿御街,聖人先自景靈回。不知後面花多少,但見紅雲冉冉來。
而這時的御街上,爭著一睹「天顏」的看客自然不會少。正如當時另一首詩描寫的那樣:
士庶重重間綺羅,霽光熏作小春和。御街兩行瞻天表,比似前回人更多。
從和寧門到朝天門,御街左側先後有六部、三省、玉牒所、太廟與五府等建築,右側則有惠民藥局與大佛寺等。過了宰執辦公的五府,才略有少數的廂坊與店鋪,比較著名的有尹家文字鋪與朱家裱褙鋪。而一過朝天門,御街就進入了密集的商住區,綿延直到萬歲橋,各色各樣吃穿用玩的商舖挨挨擠擠,一家連著一家。其中有中和樓、和樂樓、和豐樓等著名酒樓,還有中瓦、右瓦那樣的遊藝場所。據《貴耳錄》說,位於御街中段的中瓦更是京城最大的娛樂中心,「士大夫必遊之地,天下術士皆聚焉」,在那裡一展身手。《圖繪寶鑑》說到理宗朝有個叫李東的畫家,經常在御街上出賣自己所畫的《村田樂》、《常酣圖》等作品,藝術水準雖不太高,「僅可娛俗眼」,卻也許是後來一般民眾所歡迎的風俗年畫的濫觴。
每天一聽到晨鐘,御街上的吃食店就張羅開了早市的點心,六部前的丁香餛飩是遐邇聞名的小吃,其味「精細尤佳」。和寧門朱紅杈子前的買賣也十分紅火:滿街滿市都是高檔菜蔬、時令水果和生猛海鮮,構成了這裡交易的最大特色。南宋對御街實行開放式管理,連大內正門前都允許設立早市,似乎比北宋更具市場化與人性化。
臨安御街的路況雖然好於東京御街,但街面比較狹窄,商店住家又相當密集,磚木建築容易引發火災。嘉泰四年(1204),糧料院失火,很快蔓延到太廟南牆外。太廟是社稷的象徵,大臣韓侂冑指揮軍兵拼死撲火,才總算安然無恙。但火舌已躥到正對御街的和寧門外,焚毀了隔離閒雜人等的杈子門,連和寧門上的螭吻也著了火,幸虧救火員登梯用短斧擊落了螭吻,才未殃及城門。這場火災,御街南段的損失難以估量。紹定元年(1228),御街最繁華的商業區失火,使中瓦與數以千計的商住建築成為一片廢墟,當時有「錦城佳麗地,紅塵瓦礫場」的說法。但不久,御街就建起了新的中瓦與商舖,迎來了新的商機。
每逢中秋與元宵,滿御街流動著喜氣洋洋的人潮,這也是街上商舖大發利市的最佳時機。據《武林舊事》說,一到中秋節,御街店肆就陳列出諸如絨線、密煎、香料等貨物,向路人誇多說好,謂之「歇眼」。所謂歇眼,大概就是留住顧客眼球的意思。入夜,御街「燈燭華燦」,買賣「竟夕乃止」。劉辰翁有一首《憶江南》:
梧桐子,看到月西樓。醋釅橙黃分蟹殼,麝香荷葉剝雞頭。人在御街遊。
在中秋的明月下,坐在御街的食鋪上蘸著香醋和橙汁,品嚐大閘蟹;然後用清香的荷葉托著一捧菱芡,邊走邊剝著吃,寫出了普通人逛御街的閒情逸致。
元宵節前後要過上五六天,比中秋節更長更熱鬧。御街上的商販們推著用金屬鑲包的花盤架子車,花盤上簇插著鬧蛾、燈彩等應景貨品,歌叫喧闐,吆喝著買賣。固定的攤主對伙計也往往「使之吟叫,倍酬其值」。姜夔有詩描寫元宵節御街的商賣:
貴客鉤簾看御街,帝中珍品一時來。簾前花架無行路,不得金錢不肯回。
夜闌更深,還有人提著小燈在御街上尋找遊人丟失的東西,當時謂之「掃街」。據《武林舊事》說,這是北宋御街的遺風,而居然「遺鈿墮珥,往往得之」。當然,偶爾也會有「雨打上元燈」之類煞風景的事,御街上便是另一番光景,姜夔也有詩說:
正好嬉遊天作魔,翠裙無奈雨沾何。御街暗裡無燈火,處處但聞樓上歌。
在當時,逛御街成為到過臨安的官宦士民的賞心樂事,就好似現在人們好幾年後還津津樂道當年遊天安門逛長安街一樣。著名詩人楊萬里退居家山以後,就曾戀戀不捨吟詩道:「聞說都人競出嬉,御街簫鼓倍年時。」此情不僅誠齋有,就是那位劉辰翁,也一往情深回憶說:「空回首,御街人買南京棗」;「雨枕鶯啼,露班燭散,御街人賣花窠。」在他們看來,御街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而宋末詩人許棐則說「御街車馬無行處,誰肯抽身覓退居」,在這裡,御街已經轉為滾滾紅塵與功名利祿的代名詞。
大約就在許棐面對著御街發出感慨以後不久,南宋滅亡。六十年後,元代詞人薩都剌經過杭州,登上吳山,有詩云:「一代繁華如昨日,御街燈火月紛紛。」似乎仍能透過歷史的煙雲,從眼前的燈火,遠眺到南宋御街的喧鬧與繁盛。
原文載於:《亂彈水滸》作者:虞云國,出版:中華書局
(二之二,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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