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莉莎莎踩到線
2021.2.12
0.
我想記錄一下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 2021年2月12日,大年初一。這是台灣網路媒體一個非常重大的事件。這篇文長,會從自媒體的話語權,網路媒體識讀等角度來討論這件事情。
在這之前,我想先聊聊事情的發生。
大年初一晚上,有個朋友丟了我一個訊息,說他看到愛莉莎莎針對蒼藍鴿回應。他看完之後,整個被圈粉。然後附上了一個連結給我。
因為長期愛莉莎莎這個頻道都在我的觀察名單中,第一個反應是,他終於要對「肝膽排石法」道歉了嗎?看看他怎麼說吧。沒想到一打開,影片完全是另一個走向,走到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時候,影片才上架沒多久,影片下方的留言幾乎都是挺愛莉莎莎的粉絲。
我在訊息裡面,回應朋友說。這支影片我完全不行,尤其是講到學術論文的那一段,基本上是在騙沒有看過學術期刊的人。然後我得到的回答是:
「真假 我被圈粉 你超失望喔」
就因為這句話,我整個覺得事情大事不妙。我在自己的臉書上簡單聊了一下這件事情,然後就開始做功課了。原本以為大年初四才要開始上班,沒想到網路社群的發達,應該不少人都跟我一樣,初一提早開工。
詳細的事情發生經過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這邊僅作重點摘要。
i. 愛莉莎莎在2020年11月拍攝了一隻關於「肝膽排石法」的影片
ii. 專門討論醫學的 Youtuber 蒼藍鴿,針對這這支影片以「騙局破解」為標,討論其中的錯誤資訊。
iii. 愛莉莎莎在 2021年2月12日,發佈一支影片,以「不忍了」為標,回應蒼藍哥的指責。
iv. 2月14日晚上11:30,愛莉莎莎發佈了影片正式道歉。
這件事情應該還沒結束,還有後續。
接下來,我想針對幾件事情,跟大家分享我的看法。
首先我先聊一下愛莉莎莎和蒼藍鴿這兩位創作者。
1.
先講愛莉莎莎的部分
我一直以來,都會看愛莉莎莎的影片。風格很輕鬆,他也很有才,很會帶話題,人設也有趣。尤其是自從我在台大兼任助理教授教媒體創作課程後,開始規劃幾個小型的研究計畫,有一批 Youtuber 和 部落格 被我列入固定觀察的名單,她的頻道就在其中。
在我的筆記中,他是一個自詡為名校畢業生,海外生活過的知識網紅,早期分享一些韓國的主題,後來什麼都拍。其中的代表作有兩類,以炫富和較少人討論的話題為主。影片節奏掌握得很好,標題與議題操作也很有想法。
這邊我想小岔題講一下「炫富」這件事情,在 Youtuber 最近幾年的生態中,有一類的影片被社群稱作「炫富」影片。但其實這些 Youtuber 們不見得那麼的富有,而是去體驗一個有錢人的生活,也因此我認為比較合適的用詞應該是「裝闊」影片。
回歸正題。
愛莉莎莎在這次事件中所拍攝的第一部影片,以體驗的形式帶入「肝膽排石法」,引用的是一本名為「神奇的肝膽排石法」書籍,介紹體驗過程及心得。這部影片發布的當下我就看了,坦白說,我對這個療法一點概念也沒有。而以愛莉莎莎的人設來說,我對於他提供的資訊正確度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期待,也因此看完這部影片,就關掉看下一部了。
因為過去做了很多年網路媒體研究,也在網路媒體識讀下過不少工夫,因此比一般民眾有概念。假設我真的被影片打動,而想嘗試的話,應該會做的是:先看一下這本書的來源;買來看看;打電話給我熟識的醫生朋友問一下。然後才會決定是否要嘗試這件事情。不過很顯然的,大部分的民眾可能沒有這麼的謹慎。
一個多月後,這部影片被蒼藍鴿以影片回覆指正。本來我以為他會在之後道歉。畢竟之前的原住民事件,他也道歉了兩次。以他的影片人設中,道歉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個什麼大問題。過往常常操作爭議性影片的他,應該也很能承受網友的批評。
但在蒼藍鴿影片發布後的一個多月間,陸陸續續都有影片發布,其中也有一些是業配影片。許多所謂的黑粉在他的各部影片下不斷的留言請他道歉,都沒有得到回應。然而在 2月12日,他正式回覆了這支影片。沒有道歉,而是反擊了蒼藍鴿的糾正。
詳細影片大家可以去網路上找來看,我簡單節錄這部影片如下:
i. 不會下架之前的影片
ii. 前部影片在上架前已經在 Google上做足功課
iii. 所引用的書籍,得到了許多商業界的名人背書
iv. 蒼藍鴿反擊時所引用的文章是 Lancet 裡面的 correspondence 文,這類文沒有經過正規的論文審核程序,是各說各話,表達自己意見的論壇。
v. 引用該期刊文章的Abstract 做了簡單介紹(但其中的翻譯跟解讀與原文有所落差)
vi. 回應「斷食」這件事情並非蒼藍鴿的解讀
vii. 檢討自己沒有在當時沒有加註足夠的標語
viii. 提出蒼藍鴿未經同意大量引用他的影片,且有妨礙名譽之嫌。
我看到這支影片的反應是「相當驚訝」。
一來,愛莉莎莎沒有想到道歉,而且相當的理直氣壯。二來,我朋友居然受到這支影片感動,而且被圈粉。我馬上去看了底下的留言,當下居然大多數都是支持愛莉莎莎,轉而批評蒼藍鴿。
不過第二天早上重新再看部影片時,整個風向已轉,醫界的人大批湧入批評。
我認為,這部影片後面應該是有人在下指導棋,但即便如此,依舊踩到了非常多不該踩的線。其中我自己最驚訝的是,他對於學術期刊的認知相當簡化。我當下的反應是,他怎麼會故意對他的粉絲扭曲,以取得同情呢?不過我後來覺得比較大的可能是,他沒有讓真正了解學術期刊的人協助他看過這篇論文。至於是哪一個,我沒有跟本人對話過,目前不可考。
這件事情有很多部分可以談,待會我會在後面分段說。我先談蒼藍鴿。
2.
談談蒼藍鴿
在今年元旦,蒼蘭鴿發布影片「破解」愛莉莎莎對於肝膽排石法的影片前,我僅有偶然的幾次看到他的影片。但是在這部影片發布後,在我沒有訂閱他的頻道的情況下, Youtube 自動推播了這部影片給我,我看到標題聳動,再加上回想起之前看過愛莉莎莎的那隻影片,就點下去看了。
因為我之前沒有把他的影片加入觀察名單中,也還沒有完整掃描過他的影片做研究筆記,所以沒有簡述可以分享。這邊僅以他這支影片給我的印象描述。
蒼蘭鴿回應愛莉莎莎的影片中,模仿了去年 Uncle Roger 的作品風格,帶點嘲諷風格回應了愛莉莎莎的影片。我快速的瀏覽一下他的其他影片,並非每一部影片的戲謔感都這麼強。在這邊我無法判斷是因為「愛莉莎莎的這部影片對於醫界殺傷力過大」,還是因為「對方是愛莉莎莎」因此才有特別的規格,抑或是剛好「Uncle Roger 給他靈感」所以才規劃的特別節目。還沒跟本人對話過,目前也是不可考。
不過雖然是一個比較帶有嘲諷的影片,他仍然在片中給了愛莉莎莎一個台階下,指出愛莉莎莎也是受害者,在不知情中推薦了這本書罷了。我自己覺得挺遺憾的是,愛莉莎莎沒有接到這顆球,讓他掉地上了。
我花了點時間,把他過去的影片稍微地掃過一次。他過去幾年影片拍了許多系列,風格跟器材軍備也有升級過幾次。以一個專門做醫學知識的 Youtuber 來說,非常地敢嘗試。在這麼硬的主題當中,要能夠擴散不太容易,除了他的個人風格之外,我相信他在也下了不少功夫做調整,在追求知識正確和追逐流量中找到平衡,相當不簡單。
詳細的觀察目前因為我對這頻道認識的有限,先停在這。
在這次的事件中,很多人提到說他是不是要蹭愛莉莎莎的流量,還是他僅是單純的因為事情重大而回應,這一點我不得而知。但我想稍微講一下蹭流量這件事情。要做社群,製作 Youtube 影片,要相當程度的了解演算法。即便不是用相當科學的方式去分析,也會在影片一部部創作的過程中學習。針對時下的主題做觀點分析和回應,本來就是一個創作者會做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人會對於「大量的惡意蹭流量」感到反感,但我認為對於單純的「蹭流量」這件事,不需要太負面判斷。
聊完這兩個創作者後,我想討論幾個這次的關鍵爭議,及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3.
學術期刊與Youtube自媒體的話語霸權
在 2月13日晚上,Clubhouse 平台上有一個聊天室,針對這件事情討論。討論中,愛莉莎莎也在其中加入。詳細的內容可以參考 白袍恐懼症 的粉專,裡面有節錄。這個聊天室的標題,其中用了幾個有趣的字眼,叫做「誰能擁有話語霸權」。我覺得韻味很深,所以把它拿來當作這一個子題的小標。
在整個事件裡面,其實很少人在討論學術期刊跟 Youtube自媒體的關係,頂多只有在討論愛莉莎莎不懂醫學,不懂學術。但我認為,這次愛莉莎莎踩過界的導火線,就在這個地方。否則如果接下蒼藍鴿給他的球下莊,不拍第二部影片,這件事情就落幕了。即便是介紹的肝膽排石法有很大的問題,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也就是所謂的「炎上」。
先講 Youtube 的機制。
Youtube 是一個商業平台,上面所運轉的機制,是一套演算法。這個演算法大致上會去符合一個目的 — Google 的商業利益。在這樣的商業利益為前提之下,即便他沒有也無法公開演算法細節,但「討好閱聽人」這件事情,已經是普遍大家的認知。
既然決定 Youtube 上面話語權的關鍵是「閱聽人」,那麼製作觀眾想要看的主題就成了重要關鍵。雖然說人人能上傳影片,但是要能夠曝光到觀眾面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加上 Youtube 的平台特性,大多數能上發燒的影片,除了某些特定時期外,還是以娛樂為大宗。
但是學術期刊就完全不一樣了。
學術期刊的刊登模式,在於 Peer Review,所謂的同儕審查。主要原因是投稿期刊的人大多數都已經有博士學位,而被邀請去審查期刊的人大多也是博士。而「得到審查者的青睞」是發語權的關鍵。當然這其中也是有些操作,像是刻意去引用可能的審查者的文獻等。但這不在這次的討論範圍。
真正在競爭的,是每一個期刊之間的公信度,在學術圈會用 Impact Factor (IF),一個影響力的指標來計算。雖然後來也有一些新的指標像是SJR等,不過 IF 值還是相對通用的用語。這個指標跟 Google 早期設計的演算法 Page Rank 不太一樣,但是有類似之處。基本上的核心概念,就是文章被引用的廣泛度。
這兩個曝光機制的規則,完全不一樣,甚至可說是在光譜的兩端。百萬 Youtuber 所做的主題,即便不是人人都喜歡,但是基本上都有一個特質,大眾。題目可以很分眾,不見得人人愛,但是大部分的觀眾都能看得懂。而學術期刊呢,講求的是對這世界的研究貢獻。如果是 Nature, Science 這樣的期刊,選題較廣一點,不同領域的研究者有興趣還有機會看。但是各個領域的專業期刊,跨領域的人除非研究需要,否則固定閱覽的機會不高。
一個在 Youtube 圈子裡面有影響力,有高度發語權的人,去討論一個學術期刊,就像我剛才所提的,一個光譜的兩端。不是簡單地踩到線而已,而是踩過了非常遠的界線。
我不知道愛莉莎莎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勇氣做這件事情。但依照他在第二部影片中義正嚴辭的討論方式,我傾向他應該是真的不懂,誤會了學術期刊和商業雜誌的區別,不了解商業書籍跟學術期刊之間的距離,甚至不知道 Google 和 Google Scholar 所能尋找到的資料有什麼不同。
因為這個差異之大,所以兩個圈子的交集非常有限。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前一節提到,蒼藍鴿能夠把學術領域艱深的東西,帶到一般大眾面前,是值得讚許的能力。但即便如此,在 Youtube 裡面的硬知識仍然無法獲得大量的流量,這被 Youtube 平台的觀眾特性所限。
4.
兩個專業的互相挑戰
在 2月14日下午,一場由林氏璧在 Clubhouse 的討論中,我聽到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隨手把他抄了下來。很抱歉我沒抄到是誰的發言。大致的意思是
「民眾需要得到相對的知識,需要等價交換的。」
他在闡述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以醫學知識來討論。不過我的看法是,在 Youtube 上面持續長久獲得流量的知識,其實也是需要等價交換的。
我其實很意外的在這場 Clubhouse 的討論中,聽到了很多醫生對於「正確的醫學知識無法在網路中傳播」的討論,然後衍伸了相當多衛教的問題。的確,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很久。你去 Google 一下肝膽排石法,扣除因為這次事件衝到前面的新聞外,看看能看到什麼醫學的見解。
基本上沒有。如果有,估計也是在很後面,一般民眾找不到。這個詞的基本上完全被體驗文攻下,一直到這次爭議為止。而在 Youtube 上面也是相當類似的狀況。
在這樣子的前提下,其實不難理解愛莉莎莎所說的「其實他也做了功課」是什麼意思。他真的有做功課,但僅限在 Google 上面的非醫學觀點知識。對他來說,如果沒有與專業醫師溝通的情況下,Google 可能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這一節的標題,我寫下「兩個專業的互相挑戰」,意思就是這個。當我們在批評愛莉莎莎高估自己的能力,僅用 Google 就做完功課的同時。其實我也在反思自己,為什麼科普的知識,我們沒有用各種 SEO 的攻略,鋪天蓋地的用數位行銷攻佔所有的關鍵字,讓民眾不會搜尋到錯誤答案呢?
我在這場 Clubhouse 的討論中,聽到很多醫生提到,他們的工作是醫生,做衛教是有興趣才做的。這一點我相當同意,的確很多在做 Youtube 或是做部落格的人,都是在工作之外的製作。很多行業的創作者,都不是全職投入的。
其實我對這個事情並不悲觀。
在這次「愛莉莎莎踩過線」的事件中,我相信所有的網路創作者,都會得到相當大的謹惕。這並不代表過去沒有人踩過線,但可能過去踩線的人「網路聲量沒有那麼大」或是「踩的線沒有這麼誇張」。
相對的,醫界的人也吹起了哨子。當整個醫界都開始重視這件事情之後,投入自媒體的醫師,或是開始做內容行銷的醫院診所,應該也會越來越多。我比較樂觀的期待,明年的大年初一,網路上的醫學正確知識能見度會越來越高。
接下來,我想開個子題,更深入討論這件事情。
5.
網路媒體識讀及數位行銷
愛莉莎莎所踩到的誤區,除了前面所提到的導火線「挑戰學術期刊」讓這次事件拉到高點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大眾平時會犯下的錯誤他也犯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前一個子題所提到的 Google。
我們必須得面對一件事情,就是對很多人來說,Google 和 Wikipedia ,的確是取得資訊的重要來源。即便是我平常找資料,也不會動不動就用 Google Scholar 查詢期刊。但我能夠盡量不讓自己踩到誤區的方式,也僅能靠我平常的媒體識讀訓練,和對網路知識充滿懷疑的高度警戒。
什麼網站,什麼內容,會被 Google 優先排在前面?在演算法的設計中,有一些指標去判斷這個搜尋引擎對於網站的信任。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個指標也逐漸在改變。但是即便如此,Google 仍然在放了相當大的權重在這上面。我舉個個人的經驗。每次我在搜尋跟狗有關的知識時,「每日頭條」幾乎都會在搜尋結果的前幾頁。這件事情讓我非常頭痛,但也沒辦法,這就是這套演算法的機制。
當然,演算法的機制並不是單純的看網站的信任度,其他還有很多過去使用者對該文章的互動所產生的數據指標。這邊我先點到為止,以後有機會再專門針對這件事情討論。
但如果我們去換位思考一般民眾使用 Google 的習慣,應該很多在教相關領域的老師都會搖搖頭。但比起 Google 到的答案就通盤相信,我覺得已經比盡信從 LINE 群組得到的訊息好很多了。
我無法想到根本的解決方案,這是一個長期的教育扎根才能改善的議題。或許在 108 課綱之後,如果有越來越多高中開始跟學生談「網路媒體識讀」的議題,能夠讓大眾對於「找資料」這件事情有更高的警備心。
另外一個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可能也得從你我開始做起。「每日頭條」之所以能夠攻佔那麼多關鍵字的首頁,跟他全面的在 SEO 上面佈局有關。現在整個 Google SEO 戰場非常激烈,幾乎你能夠看到的,能賺錢的大領域,都在上演 Google 首頁搶奪戰。如果我們想要抨擊這些網路謠言,最好的方法不是在 LINE 群裡面跟朋友抱怨,而是好好的寫一篇文章迎面他。
並不是說寫篇文章迎面對擊錯誤資訊,就一定有用,這後面還伴隨著從關鍵字優化之類的 SEO 知識,數位行銷的技巧等等。我不是很確定到底整個醫界誰該做這件事情,會有最大效益。畢竟要花時間做這些事,後面還是得有一定的商業模型來做誘因支撐,否則熱情很快就沒了。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大型醫院的部落格及網站優化,又或者是私人診所的內容行銷。是否有可能因為商業競爭,向其他產業一樣運用行銷策略在網路上增加曝光度呢?
6.
醫病關係與信任感的建立
先說明一下,在這個子題裡面,我較難做深入的討論。這邊提出來的觀點,希望醫生朋友們也可以幫忙思考一下。
我很意外的在這次事件中,聽到很多人討論醫病關係的問題。大致的概念是這樣。
醫生認為:「生病應該要去看醫生而不是 Google。」
民眾認為:「看完醫生之後還不是要去 Google。」
我本來沒有深思這個問題。但在幾場討論中,我不斷的聽到一般民眾對這件事情的抱怨,而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先講我自己吧。我自認為自己是個什麼都想找專家問的人了,但我仔細思考後才意識到,我人生中的許多病痛,都是在 Google 上面找了又找。原因很簡單,在醫院的經驗很差,幾乎都是被醫生「打發」走的。
很多人提到,這個部分跟台灣的醫療環境有關。醫生一個下午要看幾十個病人,每個人能被分到幾分鐘?有人提到美國的醫院能夠看比較久,這問題不存在。不過以我在美國看醫生的經驗來說,因為實在太貴了,除非是什麼非得去看不可的病,否則我也是 Google。
我想談一下信任這件事情。
信任感的建立,是所有關係的基礎。為什麼網路創作者的業配有影響力,其實也是建立在觀眾與創作者間的信任基礎上。去醫院聽醫生的話,還是看愛莉莎莎的影片,抑或是讀一本有商業名人作序的書,你會選哪一個?
就理智來說,我應該會選擇去醫院聽醫生的話。但是說坦白話,以我在台灣看醫生的經驗,實在沒有碰到幾個讓我能花時間跟他建立信任關係的醫生。
信任這件事情兩面刃。對於網路創作者來說,獲得讀者的信任,會有更深的業務合作機會。但是,也同時意味著,你所承擔的社會責任更重。因為他們會相信你。但要如何讓民眾更相信醫生,而不去聽信偏方,這可能不僅是醫界,而是所有想做科普的人都得想的問題。
這邊有一個小延伸,是我無法討論的題目。很多醫生提到,因為他們的醫師身份,所以說話都要非常的注重遣詞用字,風險和副作用都要講的很清楚。但是網路上的很多言論都會誇大,而且只要他沒有賣產品,就沒有違法。這部分我實在無法深度討論,只能交給法律專家來。
7.
自媒體的困境
最後我想聊聊自媒體的困境。這個子題跟這次的事件關係較小,但我想提供給對自媒體產業不太熟悉的人有多一點資訊可以思考。
過去幾年,有資源的傳統媒體還沒有重視網路平台。網路上的獨立創作者,一個一個出現。然而幾年過去了,現在創作者所要面臨的,已經不是彼此的競爭,還必須要面對各種傳統媒體品牌排山倒海的進入。
這個部分,很多 Youtuber 都有聊過。前一陣子 Joeman 也分享了他對於這個子題的看法。
不過我想講的重點是,很多人以為 Youtuber 很賺錢,自媒體很風光很自由。但其實,自媒體是一個走在時代前端的新創產業。他很新,不傳統,營運模式還在測,PMF還在找,而且受制於平台演算法不斷的改變,充滿了不確定感。
台灣有所謂 Youtuber 這個職業還不到十年。而且即便是 Youtuber,每個人的營運模式可能都完全不一樣。有的是一人公司,有的自己開公司,有的有經紀公司,有人自己剪片,有人外包。
以創作的題目來說,由於受限於演算法的要求,每週得出一部影片,最好是兩部。創作一兩部大作不難,但在這樣大量消耗的情況下,一年要產出近百部作品,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況是兩年,三年呢?
再加上演算法的殘酷,可能第一年你想要先衝訂閱,努力拼到五十萬。結果第二年演算法改了,訂閱數不重要了,好吧,再想想別的目標。
我的看法是,未來全職的網路創作者會越來越少,要養團隊,有其他產品,或是將創作轉為副業的情形會越來越多。沒有所謂的一個題目可以做五年十年,不只是愛莉莎莎,你會看到各個創作者都在不斷的調整頻道走向,加入子題,甚至是換題目做。
8.
小結一下
我不太想用什麼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來做結論。因為這件事情就不是這樣。當我看到愛莉莎莎第二部影片出現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不管怎樣,都是錯得離譜。但以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角度,跟鄉民一起撻伐其實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決定花一個晚上的時間,記錄一下這次發生的事情。希望愛莉莎莎以及其他創作者能多了解這件事情所造成的影響。
另外,我非常高興這次能在 2月14日參與了由林氏璧所開的 Clubhouse 討論群,能夠聽到很多醫師和一般民眾的討論,讓我能反思這次事件。高密度的聽到許多醫生的意見不太容易,但我覺得最難能可貴的,是大量聽到一般民眾的想法。我不敢說這是個嚴謹的田野調查,在討論中我也沒有錄音,僅在我覺得聽到有趣的觀點時,簡單做下筆記而已。但這些理性的討論,讓我能在一天內聽到那麼多的意見,對我的大腦來說,是場很激烈的運動。
這是我對愛莉莎莎踩到線的看法,這樣的事情,我相信大家都是不願意看到的。但事情發生之後,所帶出來的問題,希望能提供給大家一點思考的方向。
《#愛莉莎莎踩到線》
註:非常感謝大家能讀完我的這篇研究筆記。如果當事人有機會能看到這篇文章,裡面若有什麼解讀錯誤的部分或是想跟我分享更多你的心路歷程,歡迎私訊跟我聯絡,我會非常高興。這件事情已經發生,很多傷害已經無法彌補。但以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角度,我希望這件事情能給社會帶來一些正面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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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人,卻要做神的決定」:司法精神醫學的鑑定與治療
社會大眾常將精神障礙者的犯罪事件汙名化,認為只要患有精神病,犯案都能脫罪,但其實司法精神鑑定具有非常嚴謹的過程。
每一次社會發生精神障礙者的犯罪事件,大眾對於司法審判都有自己的期待。然而,瘋狂與理智的分界線到底在哪裡?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衛福部嘉南療養院成癮暨司法精神醫學中心李俊宏主任」舉了一個有趣的例子。假設今天火車站發生一起事故,某甲將某乙推下月台。依據直覺,我們會直接認為某甲就是罪犯。然而,今天如果:
1.某甲是思覺失調症患者,在他心目中,某乙是加害他的人。
2.某甲是失智症者,他認定某乙與自己的太太私通,所以動手推人。
3.某甲和某乙都是幼童,在月台玩耍時,一個小孩將另一個推下去。
假如你是法官或未來的國民法官,會怎麼判呢?
■精神疾患案件中的醫學鑑定
在類似案件的審判中,司法精神醫學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司法精神醫學是以醫學角度判斷個案在案發當時的精神狀態,並提供法院相關證據做為參考,就是一般俗稱的司法精神鑑定。此外,司法精神醫學醫師也會提供精障犯罪者的各式醫療服務,特別是針對法院要求的強制治療,甚至是出院之後的社區居家治療,希望能夠改善病患的病況,減少因為病情復發,而導致再犯的可能性。
近年來不少人討論的「思覺失調症」,在過去稱為「精神分裂症」,與失智症一樣,許多醫學影像研究都證實這是一種腦損傷疾病。而在醫學發達、一切可憑科學證據說話的今日,醫師能透過各式檢測與評估,去查驗嫌犯是否裝病。
李俊宏主任提出台灣過去曾做的調查,對犯罪者使用測謊器結果與法庭裁判的一致性,地方法院大約75%,高等法院則約71%;精神科醫師針對重症精神疾病的診斷,與法庭的一致性高於測謊器,均可達90%以上。
當然,司法精神鑑定絕不是一位醫師說了就算。從1950年代台大醫院開始導入司法精神鑑定以來,每一次的司法精神鑑定團隊,包括醫師、社工師、心理師,會經過三方專業判斷之後,找出科學性的解釋。如果在過程中發現有必要進行較長時間的觀察,就會啟動「留置鑑定」,將個案留在醫院觀察一週左右,讓鑑定程序更為完善。
■不是只要有患病,殺人就不用負責
▸只要患有精神病,犯案就都能脫罪嗎?
這是大眾最關心的另一個問題。根據台灣過去的調查,真正能夠達到法律免刑要件的個案,大約只有4%左右,也就是約有96%的個案必須要負一部分刑責。法律不是不處罰精神病患,就算嫌犯本身有精神問題,也必須要確認他在案發當下的辨識能力和控制能力都明顯缺乏,才符合免刑要件。
■犯案後的治療與支持
▸另外也有不少人會問,如果判決之後個案又回到社會,會造成社會安全問題嗎?
我國目前針對精障犯罪者的治療叫做「監護處分」,屬於強制性治療。以嘉南療養院為例,個案會先被安排到急性病房,給予急性精神症狀的治療,如果有自傷傷人等比較強烈衝動的個案,會轉到精神科的加護病房,待其穩定下來之後,再轉到復健病房。
復健期間,醫師會與個案培養長期的醫病關係,除了重建他的病識感之外,也希望能協助他在這個不幸事件中振作起來。因為精神科醫師可能是個案生命中,少數幾個願意坐下來好好聽他說話的人。
■不再汙名化,讓需要治療的人都得到治療
▸根據美國統計,所有的暴力事件當中,約4%與精神疾病相關。這代表有高達96%的暴力事件,是由一般健康人所犯。
▸又根據國外的醫學期刊《柳葉刀》報導,9,125位思覺失調症患者當中,542人有犯罪行為,若持續使用精神科藥物治療,再犯的比例只有未治療者的65%。
▸也就是說,並不是所有思覺失調症患者都會傷人,而對於有暴力行為的患者,只要能夠接受穩定的治療,是可以預防因為疾病症狀所造成的犯罪行為的。【註1】
■精神病患犯罪率,未高於一般人
針對多起隨機傷人事件,外界推測與異常有關。「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楊添圍院長指出,根據國內外研究統計,接受規則治療的精神病患者,出現暴力及犯罪行為的機率並未高於一般人,而缺乏病識感,又沒有規則就醫或中斷治療的病患,確實有較高的危險性。
■精神疾病治療需多管齊下
楊添圍院長強調,精神障礙者須接受規則、長期治療,減少急性精神病症狀,如幻聽、妄想、混亂行為及個人能力缺損,尤其在社會壓力遽增,又缺乏家庭與社會支持的環境時,患者病情容易惡化,更需要及時、有效的精神醫療及社區介入,透過藥物治療、心理治療、社會心理支持多管齊下,是維持病情穩定的唯一方法。
■精神科居家治療,助穩定病情
楊添圍院長呼籲,若有藥物順從性不佳、無法規則治療的精神疾病病患,親朋好友應立即尋求精神醫療專業協助,除了常規門診追蹤外,還有居家治療、精神科緊急醫療等可在社區中進行的精神醫療模式,以增加治療強度。【註2】
■根據統計,有高達7成的思覺失調症患者沒有病識感,該如何鼓勵他們接受治療?
「衛福部嘉南療養院成癮暨司法精神醫學中心李俊宏主任」建議,除了親友的關懷與體諒,或者以健康檢查為由,協助病患就醫,最重要的是社會大眾要對病友保持平常心。
唯有在重視精神健康的環境下,才能讓病友在疾病發作初期,甚至是開始有壓力時,就能尋求專業協助,避免精神疾病發生。精神健康就是國家的安全基礎,希望我們能早日停止對精神疾病的污名化,讓我們的社會多一點同理心與平常心,再也不要發生令人遺憾的社會悲劇【註1】。
【Reference】
大愛電視 DaAi TV《人文講堂》節目:
〈司法與精神醫學:瘋狂和理智的分界線〉- 李俊宏主任
李俊宏,現任衛生福利部嘉南療養院成癮暨司法精神醫學中心主任,從事司法精神醫療相關業務多年,除了司法精神鑑定(民事、刑事)之外,亦從事司法強制治療(藥癮、酒癮、家暴、性侵害、監護處分等)十餘年,目前每週均有司法精神鑑定與門診、住院強制治療業務。他呼籲大眾,要對身邊的精障朋友保持平常心,只要他們能夠持續就醫,病情就可以維持穩定,這才是從最根本解決社會悲劇的方法。
https://youtu.be/polMLyqeWHg
「國家衛生研究院-論壇」出版品「精神病人社區照顧需求探討及評估」
▸落實以復元為導向的社區精神醫療照護:精神病人社區化照護是世界趨勢,也是近年來重大的精神醫療政策。國家衛生研究院曾為此開過三次論壇研討會(胡海國, 2002, 2003, 2004)。這十多年來在精神病人社區照護上增設了許多住宿型精神復健機構、日間型精神復健機構、精神護理之家,開辦許多職業訓練、就業輔導、支持性與庇護性就業,也增聘了社區關懷訪視員,期望在離開醫院後能有後續社區的追蹤關懷服務。
▸ https://forum.nhri.edu.tw/book-108-5/
1. 來源
➤➤資料
∎【註1】
獨立評論在天下「我們是人,卻要做神的決定」- 司法精神醫學的鑑定與治療:https://bit.ly/2JoBDfZ
主講:「衛福部嘉南療養院成癮暨司法精神醫學中心」李俊宏主任
https://www.cnpc.mohw.gov.tw/index.php?func=team&pid=90
∎【註2】
健康醫療網-「精神異常惹禍? 隨機傷人恐是模仿效應」:https://bit.ly/33t6lvD
➤➤照片
∎【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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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病關係界線 在 臨床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腦中小劇場 第63場 《幻愛》 我不介意,你呢?】
女人開始脫衣服。
在大街上,一件一件地脫。
不是情傷負氣,也不是酒後脫序,而是某種更糟糕的狀況。眾人見狀後紛紛掏出手機,但我們都知道,沒人會按下通話鍵。
畢竟,錄影發動態比報警重要多了。
此時有個女孩突圍人牆,脫下自己的灰色罩衫,緊緊裹住女人。阿樂路過現場,驚覺女人正是阿玲,隨即喝令眾人停止錄影。未幾救護車趕到現場,女孩向警方還原事發經過,阿樂隨阿玲上車,手上留著女孩的罩衫。透過車窗,他望著女孩的側臉,通常在這種時刻,人的側臉最容易走進記憶。
阿樂與阿玲同屬一個團體,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病友團體。
阿樂是小學體育老師,母親不久前過世,幸運的是阿樂穩定服藥,正走向復原的緩解狀態(remission),目前還有些殘餘症狀,但不影響生活機能。影響他的,是女孩的側臉。
幾天之後,女孩出現了。
女孩走進阿樂家的社區電梯,兩人閃躲著彼此的眼神,卻又不禁露出笑意,這種傳接,通常是一場戀情的暗示。
原來女孩一直都住在阿樂樓上,從阿樂上門將罩衫還給她開始,兩人便注定成為一對。他們倚著公屋的圍欄,望著飄進天井的雲,聊著過去的人生,想像著未來的光景。這是母親過世之後,阿樂再度感受到愛。
一直到那天晚上。
「你不准再跟那個神經病見面,他腦袋有問題,萬一殺人怎麼辦!」
叫罵聲、傢俱碰撞聲、女孩尖叫聲依序往下穿透天花板,阿樂隨即衝上樓,只見女孩被父親趕出家門。阿樂帶女孩回家,兩人徹夜未眠,他知道這可能是女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進他家門,因為情況似乎要開始變糟了。
阿樂和孩子踢球時,彷彿又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樓上的家暴實況每天送進他的耳裡,他登門拍喊,卻只換來男人一頓毒打。這世界似乎抹去了女孩的痕跡,阿樂心神不寧,周圍的聲音都往他身上砸。站在車廂裡,電車劃過了屯門的黑夜,卻沒能把女孩送回月台,結果一個過彎,他又看見女孩在車窗上的倒影,這次他沒有猶豫。
兩人在月台重逢,女孩訴說著這段時間的經歷,阿樂望著對方,決定做一件殘忍的事。
他打開了手機的錄音裝置,錄下女孩說的每句話,然後按下回放鍵,來確認自己是否幻聽。
結果一片空白。
那段雜訊正在殺死一個女孩,把阿樂推向夢的邊界,女孩緊緊抱住他,試著不讓他墜落,最後兩人相擁而泣。遺憾的是,這段畫面只存在阿樂的腦中,事實上他正站在月台旁發呆,軌道應聲振動,電車呼嘯而過。至於那件罩衫,還躺在床下的紙盒裡。
全世界都陷入夢境,唯一清醒的,只有那段錄音。
「像我們這種人,哪有資格談戀愛?」
這是電影裡某個病友的台詞,然而現實生活中,我已經被這句台詞洗禮了幾萬次,但每次聽到都還是只有無奈。
我曾看過九十歲的榮民,帶著四十多歲的精障兒子來申請身障證明,每次見到他,我都不確定他的陪伴還有沒有下次。他說結婚時就知道對方有問題,但傳宗接代對他來說,不是想做,而是「不得不做」。但如果再來一次,他會讓血脈停在自己身上,原因很簡單,「因為孩子是無辜的」。
電影畫面停在月台的燦爛光斑上,影片開演二十五分鐘之後,片頭字幕才緩緩浮現。
前二十五分鐘的劇情,取材自導演周冠威2006年的短片《樓上傳來的歌聲》,成了本片《幻愛》的序幕。電影進入中段後,女孩換上另一個身分出場,同一張臉孔,心思卻大相逕庭,女孩究竟有何目的?劇情會如何開展?懸念蔓生,人心難測,電影在短片基礎上,做了更加寬闊的延伸。藉由一個愛情故事,一段心理療程,將「精神病汙名化」、「思覺失調病程」、「情愛妄想」,以及「醫病倫理」等重大議題,悉數串聯起來。
情愛妄想(Erotomania),早先被翻成「色情狂」(魯思翁等,1988),又稱「克雷宏波症候群」(De Clerambault's syndrome)。本片主角阿樂除了患有思覺失調,亦有類似症狀,這是一種「被愛妄想」的型態,也就是患者深信自己正與某人戀愛,以各種方式維繫關聯,然而現實生活中兩人可能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你不是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嗎?」某個女病患也曾這樣對我說過,告白當下百感交集,既有一股被認證的悸動,亦有被糾纏的擔憂,但事後證明一切都是幻覺!她之所以叫我罩她一輩子,純粹是她欠了一屁股卡債,而且在所有被她告白的對象裡,我得到的台詞還算少的。
除此之外,這也是一部和「臨床心理師」(Clinical Psychologist)有關的電影,香港稱「臨床心理學家」,簡稱C.P,因此片中出現了幾次會談場景。電影將會談過程稱為輔導(Counseling,原意為「諮商」),然而在台灣,根據心理師法規定,針對精神病人,臨床心理師進行的會談稱為心理治療(Therapy),諮商無法用於精神病患。
但無論治療或諮商,編導確實對會談歷程進行了嚴謹的田調,症狀設定也符合邏輯,包括阿樂之所以患有情愛妄想,某種程度上是因為「缺乏愛」(本身戀愛經驗匱乏,又恰逢案母過世),因此才幻想出一個能夠愛他的對象。其中有段治療對話讓人印象深刻,場景是實習心理師在會談過程中,直接挑戰了阿樂的妄想,目的是希望他能「回到現實」。指導教授當時看著監控螢幕,不動聲色,直到事後督導時才說了下列這段話:
「我們的責任是釐清病人的想法,而不是點破他的妄想,在他還沒找到能夠依賴的對象之前,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
十多年前,我的老師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然而一旦走進會談室,打開錄音筆,情勢一緊張,這些理解就會被拋諸腦後,只剩下教條留在對話中。
有時候,妄想能摧毀一個人,卻也能支撐一個人。
影片後半段,女孩的身世逐漸揭露,互動模糊了倫理界線,走向無法預測的結尾,然而比結尾更重要的,是兩人的關係演變。男孩不一定病態,女孩不一定純潔,但他們都觸碰到了彼此的疤痕,當女孩的歷史被一層層掀開時,阿樂只說了一句:「我不介意,你呢?」
即便如履薄冰,兩人也義無反顧地靠近彼此。
《幻愛》是我今年為止最推薦的劇情片,並入圍了三項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音效、新演員),此片很容易被拿來和港片《一念無明》對照,雖然後者更厲害一些(畢竟導演黃進是個奇才),但《幻愛》的製作精良(司徒一雷的攝影讓屯門變身打卡熱點,杜篤之的音效讓幻聽感同身受),劇本更是優秀,懸疑開場,夢境收尾,連結兩個端點的,是豐盈的人情關照。外加兩個優秀的年輕演員(說實話,劉俊謙和蔡思韵絕對是男女主角兩大遺珠),引領觀眾投入一段精神患者的戀愛歷程,不,應該是歷險。
旁人的目光、聲音的迴盪、無法信賴的影像,一般人可能無法想像,精神患者談一場戀愛,需要付出多少代價。自始至終,劉俊謙都保持著一種「擔心症狀會再度復發」的不安感,猶疑的眼神、時隱時現的黑眼圈,甚至額邊的汗珠都讓人心疼,尤其結尾那場崩潰戲難度極高。
蔡思韵則是一次扮演兩個角色(類似《神探》中林熙蕾的設定),但挑戰在於兩個角色會逐漸融合,女孩身世揭露之後,心境轉折必須要能說服觀眾,而她執行得很認真,才讓角色最後的決定顯得合理。
其實,我們離妄想並不遙遠,有時一閉上眼,我們的人生就會陷進妄想八個鐘頭。畢竟對某些人而言,做夢本身就是一種被允許,又有時間限制的妄想形式。一旦妄想變得隱密又節制,我們與症狀的距離,或許就在眼皮的開闔之間而已。
同樣面對妄想,我們總在夢境流連忘返,佇立人間的阿樂卻開啟了錄音裝置。
不知道誰比較勇敢?
參考文獻:
● 魯思翁,龍佛衛,陸汝斌:De Clerambault氏症候羣:一例報告。中華精醫1988;2:305-13
● 孫藝文,劉秋平:雙極性情感性疾患之色情狂表現:一例報告。中華精醫1992;6:2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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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覺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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