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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殭屍團》第二回
年青的袁滿手中握著一根青竹竿,走在隊後,要是發現前面屍體稍有走歪或偏離,就立馬鞭笞屍軀,好讓那六具屍體成一直線。邊走邊喊:「喜神過境,生人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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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就是不明白,明明是片荒野,別說是人,即便連鬼影也沒一隻,幹嗎還得從早到晚喊破喉嚨?可是老頭跟他說,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訓示,凡是趕屍,定必遵守戒律,行業規矩,改不得,那就只得無聊的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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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在遠處看到那隊蠻夷車隊時,感覺總算有點人氣了,所以不禁頻頻回頭看著那金髮的蠻夷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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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被那婀娜窈窕的身影所吸引,暗忖這姑娘應該是大富人家,旁邊都守著一幫侍從。忽然,袁滿見侍從們匆匆拿著篷布,把那個蠻夷姑娘重重圍起,像是不想讓袁滿看到他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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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心想,這有甚麼了不起,要是將來賺到了錢,必定到省城喝趟花酒,聽說那兒的妓院就來了好幾個蠻夷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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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袁滿分神之際,排在隊中第四的屍體踢到一塊石頭,踉蹌幾步,就撞到前面同伴身上,結果像推骨牌一樣,一具具屍體接連摔倒,仰躺地上,而跟隨在後的那兩具屍體亦被絆倒,彼此壓在一起,雙手揮舞,雙腳亂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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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老頭一回頭,馬上急搖手中銅鈴,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咬破指頭,穿梭如風地在各具屍體額上點了一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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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定!」老頭逐一鎖住了屍體,讓它們不再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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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自知闖禍,趕緊上前協助老頭,把屍體逐一扶起。其中帶頭的那具屍體,是一百九十斤的壯胖子,人死後比生前還重,讓老頭搬得滿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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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趕路本已夠危險,你還不專心?非要鬧出屍變,讓我掉盡面子你才滿意?」老頭氣喘如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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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這路不是我說的啊!這樣的荒郊,有亂石本就平常不過,幹嗎怪我頭上來?」袁滿一面抱怨,一面扶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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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擺這副臭臉,你要給誰看啊?」老頭有點不屑。「不拐個彎,碰上北洋軍,你去擋子彈?要不是你色心動,分了神,先人怎麼會絆倒?我們這一行,最重要就是對先人尊重,你卻連丁點兒都沒有,像甚麼趕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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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望著。片刻,袁滿轉身抽起身後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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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從來都不像!可我沒說過我要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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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甚麼。」老頭提高了聲線。「我告訴你,沒門!像咱這樣的人,就是命中注定一輩子趕屍,沒有別的路。這是你的命!你不服,難道想學那些軍閥叛黨一樣鬧革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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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老頭沒理會袁滿,逕自一面搖鈴一面繼續往前走。袁滿一直矋著那些跟隨老頭背後跳的屍體,片刻掉下手中青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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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就是想革命——革自己的爛命!」袁滿大喊著,然後伸手扯下懸在脖子上的銅鈴,高舉向天。「皇天在上,祖師爺明鑑,弟子袁滿從今天起,洗手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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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袁滿把銅鈴大力一擲,掟向最後的屍體後腦,打中時鈴聲嘩啦的響,然後掉到地上。被擊中的屍體步伐再亂起來。袁滿沒理會,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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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回頭一楞,一面忙著用搖鈴控制屍體,一面大喊︰「你去哪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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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恍如沒聽到,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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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啊?兒子——」老頭再次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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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滿逕自於隨風搖曳的野草中遠去。
* * *
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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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偉矗立的紫禁城大清門外,平日不少攤檔擺賣著,今天卻異常冷清,大概是北洋軍的槍隊在拖著狼犬來回巡邏,讓空氣飄散出一股殺意。人經歷多了,鼻子自會變得靈敏,於是街道恍如死城一樣。
兩名摩托車軍兵開路下,一輛軍用的黑色轎車從風塵中駛近,槍隊立馬端直舉槍敬禮。轎車直逕駛進紫禁城內,卻沒有往大殿方向走,反而右拐進旁邊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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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玄門,轎車在一座尚未修建完的巨佛像前停下,侍從官劉泗漢下車,趕緊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見蓄著八字鬍的矮胖將領緩緩下車,那正是袁世凱手下的大紅人曹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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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錕看著修建了一半的佛像,不禁冷笑一下,心想只怪佛像建得太慢,讓一心向佛的隆裕太后,在菩薩還沒來得及保佑的時候,就已被大帥逼宮退位,靠這半張臉菩薩保佑的孤兒寡婦,難怪落得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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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的衛官看到曹錕到來,馬上趕過來恭迎。曹錕冷看他一眼,軍官就隨即轉身,領著曹和劉進工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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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像內設有一個焚香祭壇,軍官向守在裡面之士兵示意,士兵揭開祭壇下的一幅帆布,看到內裡有著一個井口。另一士兵走向旁邊八仙壁畫中,按了一下那個何仙姑浮雕的雙乳,祭壇下的井口隨即緩緩打開,露出了一條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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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洞裡傳來一陣寒風,讓曹錕不禁打了個顫抖。當了侍從官多年的劉泗漢,自然知道主子心意,早就命人拿著貂皮大衣在旁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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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要不要我們先派人下去查看?」劉泗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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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走到來,就是為了要看個究竟。」曹錕說著,清了清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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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接過大衣後,輕披到曹錕身上,然後打開手電筒,帶頭走進洞內,曹和其他衛兵亦隨之緩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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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地道,只有兩人並肩的寬度,內裡滲透出一股墓地的寒氣,有一種走進皇陵的心寒感。在電筒燈光帶領下,曹大帥跟著劉的身影,剛才在車前迎接的衛官趕緊跟在其後,希望讓大帥對他留下印象。他走到大帥身後,一直用手護著,深怕大帥跌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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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沒有理會,逕自大步往前走。他心想,槍林彈雨都走得過,還怕甚麼前朝的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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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官在一旁解釋:「實在是托大帥的鴻福。全靠我們手下有一個負責看守的小兵跟城內宮女勾搭上,兩人晚上慾火焚身時找個地方去野合,才無意之中得悉了這個秘道。原來風傳的都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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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沒有?」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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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官告訴曹錕:「藏玉璽的地方是找到了,可是⋯⋯」衛官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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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曹錕稍微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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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是找到了,可是卻一直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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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秘道突然傳來一陣火光,眾人都馬上蹲下拔槍戒備。劉泗漢已拔槍護主,後來才發現,槍聲並不來自於遠方,就來自他身後。他用電筒回頭一照,衛官已瞪著眼倒在地上,額頭上有一血洞,兀自流出鮮血。曹錕手上的配槍,槍口冒著煙。誰都沒有作聲,只見曹錕緩緩把配槍收起。曹錕眉頭一揚,劉泗漢心知長官性格,沒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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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錕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往前直走。後面的衛兵,其中兩個就把長官的屍體往後收,其餘的人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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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錕心想,怎麼也要搶在別人發現之前,把玉璽拿到手。能獻上玉璽給袁大帥固然是一個一等大功,就算退一萬步,萬一有甚麼變化,把玉璽握在手裡,總會為自己多一個籌碼。他心想,反正這個年代中翻天覆地的大變化,連黎元洪這種小混混都能搞上個革命英雄之名,因緣際會地放到檯面上,又怎能說我曹某沒有這等福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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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寶藏,就是一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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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默默地繼續向黑暗的前方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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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完。歡迎轉發,但請尊重原創,轉發時注明出處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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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二二八,我見證的是他們的壯舉。
關於二二八,我追隨的是他們的勇敢。
只要統治者邪惡血腥,我們就有反抗的義務。
我因此學會的是:「寧受不義,而不為惡。」一如蘇格拉底。
當年在牢裡絕食時,我寫下我見證的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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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公園」儘管曾替我的童年、少年期,抹上了不少美好、有趣的色澤,但是,在更早年的「二二八事件」,發生在「三角公園」的悲劇,使我對鐵樹有更具體的厭惡。「二二八事件」發生的時候,我才六歲,還沒上學;但是,發生在火車站附近的事,我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我很奇怪,和我同年紀的朋友都記不住那些事。前年,大哥、王麗華和妹妹來探監,我擔心記憶有誤,曾和大我六歲的大哥一起回憶。結果非常吻合,而且我比他看的和記得的還多。因為那時他已半大不小,媽媽一直把他藏起來。我,則常常趁爸媽不注意,便溜出去窺視或旁觀。好幾次,我都非常接近「現場」。我早年對鐵樹的嫌惡,是和這些記憶混在一起。
我不曉得高雄有騷動、有反抗行動,是三月幾日開始的。我只記得那幾天,高雄的天氣一直很陰晦。那天,接近中午時分,我聽到人聲吵雜,我立刻衝到門外張望。我看到有人正往火車站奔跑,但大部分的人則往建國路和中山路的十字路口上快速集中。十字路口已聚集一團人了,那裏好像才是「焦點」。我就衝向「焦點」,並從人縫和大人袴下又鑽進到「核心」。幾個大人正從一部小汽車上把一袋袋的東西卸下來;同時,有人接著把布袋打開,倒出來的全是紙鈔。「燒掉!燒掉!這攏是咱的錢!」果然有人便點了火柴,那堆鈔票便像冥紙般燒了起來。「這攏是伊們把咱們吃去的錢!」隨著火光,大人們叫得更興奮。然後,車站方向傳來槍聲!「伊們開槍了!伊們開槍了!」人群開始四散奔跑,我也跟著跑。「焦點」距我家不到三十公尺。我跑進門,爬過櫃台,我想躲在櫃台後面,繼續偷看。但是,跳下來時,被放在櫃台下的鋸子劃破了後腳跟,流血了。我只好跛著腳進去後房找爸爸包紮,等我包紮完再到前房時,門已鎖起來了,我只能站上椅子從玻璃窗往外看。街上又空蕩蕩了。火車站有一些端槍的兵,車站二樓的洋台上也有兵,還有機槍。我不曉得高雄的戰事,是不是從這一天火燒鈔票點燃的。在我的記憶中,那天以前沒有甚麼特殊異樣。
爸媽都很緊張,不准我們兄弟出去。然後,偶而會有槍聲響起。到了下午,仍然可以聽到火車進站,但我不知道那些旅客那裏去了。天黑了,電也停了。槍聲沒有真正停過,有時稀稀疏疏,有時很密。等戰事平靜後才知道,那天高雄的旅客大多被困在車站。天黑後,想跑的旅客都遭到兵的射殺。兵還朝躲在地下通道的男女旅客掃射;死的被移走,傷的沒人照料。事件後,陪著爸爸去治療那些被抬到出口處的傷者時,我都呆了。每個傷者傷口都發臭了、長蛆了。長大後,每次坐火車,我都會用手去撫摸地下道那些凹進去的彈痕,遙想當年。
那幾天,我們幾兄弟都躲在家裏,全家都睡在後房的樓下地上。爸媽怕我在樓上被流彈所傷。樓下有一堵石塊圍牆保護。但是,我會常常偷跑上樓,從窗戶遙望大港埔方向的狀況。這一方向的觀視,沒有甚麼特殊的印象留下來。我印象最深的是學生和中國兵的槍戰。
那是白天,是上午或下午,我記不清了。槍聲很響、很密。我趁媽媽到廚房匆匆做飯時,溜到前房。我太小了,只得爬上椅子才能從玻璃朝外看。槍戰從兩個地方互射。火車站是中國兵,正廳陽台上有機槍不斷掃射,樓下台柱後也有槍兵,他們的目標都朝向「長春旅社」。「長春旅社」是那年火車站前唯一的水泥鋼筋建築,有三層樓,樓下石柱很寬,確是很好的掩體。「長春旅社」就在我家左方,中間只隔了五間店面,所以我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裏,正有六、七或八位仍穿著學生制服的大哥哥,這些大哥哥也朝火車站開槍。我站上椅子時,馬路上和車站前的廣場地上已躺著兩、三具學生屍體了。忽然,我看到一位大哥哥從「長春旅社」端著槍衝出來,朝火車站跑!他才跑過馬路(建國三路),就倒下了!他被來自車站的機槍射中了。我一陣震驚還沒有平靜,我又看到一位大哥哥又接著衝出去!方向仍一樣!一樣也沒有跑得遠多少,便也倒下了!接著又是一位大哥哥衝出來!這位跑到他最接近的屍體,也倒下了!緊緊倒貼在屍體旁,動也不動了。雙方槍聲仍然在響。但,我注意到這位最後倒下的大哥哥沒有死!他的腿慢慢在縮,
突然他躍了起來,像閃電般又往前衝!他是從南方位朝東北方向衝的,火車站就在那裏。那時的市公車站是木造的,低低的,像涼棚,是南北走向,和中山路平行,但是坐落在建國路和火車站之間。這位大哥哥居然跑到候車亭了!從「長春旅社」和我家都可以看到他閃在木板牆處。他回頭向「長春旅社」的戰友看看,做了幾個我不瞭解的手勢,然後就全神注視火車站。他本來在我的左方,現在他跑到我的右前方了。機槍和步槍仍然交織著。我正在注視右前方這位正沿著候車亭往前潛進的大哥哥,「長春旅社」又有大哥哥衝出來!但是,他沒有衝到候車亭便倒了。緊接著,候車亭中的這位大哥哥也像兔子般撲躍出去!他才衝出去,便被火車站陽台上的密集火力掃中了!甚麼叫「前仆後繼」或「不屈不撓」,從小我就深刻體會了。
突然,我被往後拉,倒進了一個人的懷抱中。是媽媽。「再看!你會給槍打死!」媽媽的聲音很用力,卻壓得很低。「媽媽,好幾人被打死了。」我說,媽媽也探頭看了一下,「可憐喲,攏是高雄中學的學生。」媽媽一定是從這些大哥哥的學生制服上,辨認出他們的身分。
那幾天,晚上比白天恐怖得多。雖然整天整夜,高雄車站這一帶,槍聲從來沒有停息過,特別是大量中國兵登陸台灣以後。那幾天,媽媽都在白天悄悄在廚房做了飯,天一黑,便全家鎖在後房。那時,我家前面有四間店面,其中有兩間是租給別人出售批發水果,所以堆積了不少西瓜之類的水果。店面後接一長條形的「後廳」,然後,就是我所謂的二樓「後房」。「後房」是我們全家的住屋。天黑後,連蠟燭都不敢點。有幾次,前門(店面)的門被撞開了,我們全家怕得不敢作聲,只聽到一些中國兵講一些我那時還不懂的語言。當他們的腳步聲到後廳時,我都嚇得不敢喘氣。還好,他們吵雜一會之後便走了。事件過去後,我們才知道所有水果全被偷光了、吃光了。果皮丟得滿地都是。
有一夜,終於有人來敲後房的門了。最初,爸媽決定不開門,好讓對方以為沒人住。但,那中國兵顯然並不想走。最後,他用槍托撞門,也大聲叫。這時,媽媽決定開門。門打開後,中國兵先用裝上刺刀的槍對著房內,同時用手電筒照我們。當他看清楚或躺或坐在地下的一家人全是老小,他才說一些我們只聽懂的一個字「ㄧㄡˊ」(「油」的發音,北京話和台語同音)。媽媽用台語說:「要ㄧㄡˊ?」。對方點點頭。媽媽就去廚房端來一碗豬油。中國兵搖搖頭,又嘰嘰咕咕地說和比劃,指媽媽的頭髮。我們仍只懂一個字「ㄧㄡˊ」。最後媽媽拿出她抹頭髮的「茶油」,那個兵看到茶油,就伸手來拿,還笑著一再點頭致謝。
但是,我們家後面一位婦人就沒有我家這樣幸運了。這位婦人的丈夫在二次大戰被日本人徵去南洋,死在戰場;她只有一位兒子在讀高中。有一夜,我們聽到一陣婦人的淒厲哀號,久久不止。後來,我們才知道她躲在床下的兒子,被進去搜查的兵刺殺在床下。四十年了,我還能記得那陣悲鳴,是那麼哀慟和絕望。我不知道那位婦人後來如何活下去。沒有人關切。
有一天早上,再沒有槍聲了。我不知道怎麼搞的?接下來發生的事,又有兵來敲門了。這次,媽媽很快就開門了。幾個槍兵,就對著爸爸,當場就用繩子把爸爸綑起來,拉走了。我們都哭了,跟著爸爸走出門。我一看,火車站廣場已有數百男人像爸爸那樣被綑綁著,一排排地蹲在那裏了。四周全是槍兵。路上沒有人,全是兵和軍車。我注意了左右鄰居的門全被敲開了。這一天,下著毛毛細雨,天空昏暗的不得了。媽媽要跟爸爸去,但兵把我們全擋在走廊。各家的大男人全被抓走了。軍用大卡車駛到廣場,被捕的人陸續上車。
正當左右鄰居的婦人和小孩都在門口哭泣時,一部吉普停在我家門前,開車的兵跳了下來。那位兵會講台灣話,不久前摔斷了手骨,爸爸替他治好。據說他是當時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的駕駛兵。媽媽看到他,就像看到貴人一般。媽媽告訴他,爸爸被抓走了。他立刻跑向廣場。我看到爸爸站起來,被解綁了。爸爸又向那位駕駛兵指指被捕的一些人,他們也陸續站了起來,被鬆綁了。那些人都是我們的左右鄰居的大人。爸爸和鄰居跟著駕駛兵回家了。多少年來,我常常會想,爸爸如果被抓走了,會怎麼樣呢?為甚麼一個駕駛兵就有那麼大「權力」放人?抓和放顯得都太荒謬了,正如存在主義大師沙特的小說中所描述的一些情節。我蠻喜歡沙特、卡謬、卡夫卡等存在主義作家的作品,大概和我一生中面對了許多荒謬的事有關吧。他們描述的一些意境,使我很有臨場感。
槍聲休止後的情形,我完全沒有甚麼印象了。然後,記在腦海裏的是,常常會有打鑼打鼓的聲音。每次,我總會應聲跑出去看。媽媽常說,我從會跑會說時就很好奇,會問東問西,尤其會把在外看到的事回家描述給爸媽聽。少年以後,媽媽常常會提起我在四、五歲時,負責養雞、撿蛋,還會哼哼吟吟。媽媽說,我們家有一陣子養了兩隻白母雞。我撿蛋時,會大聲吟:「白雞仔生一粒,黑雞仔生一粒,一粒ㄍㄨㄥ(打)破,一粒ㄍㄜ(沾)ㄍㄚ(得)ㄗㄨㄢ(滿)雞屎。」長大以後,我倒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在「美麗島時代」,我負責組織和群眾運動,但我極少在群眾大會上或人多的時候發言。當時,我所以不願公開演講也不發表文章,是因為我認為既然身為「在野政團」的總幹事,我必須嚴守「行政中立原則」。「美麗島事件軍法大審」,我的話最多,可能比其他七位受難者加起來還多,是因為我覺得該說了。
當年,那些鑼鼓聲,不是別的,是當權者要槍斃「二二八事件」的「叛亂犯」時,押他們遊街示眾,以便恫嚇台灣人。每次聽到鑼鼓聲,我一定會跑出去看。卡車上的「叛亂犯」被五花大綁著,背上還插著一支寫著他姓名的牌子,就像現在連續劇中那些要被砍頭者那樣。執行的地點,據說有好幾處;他們都是挑選人多的地方。如果要在火車站執行,地點就是「三角公園」,而且一定是靠建國路這一角落。「叛亂犯」被押下車,兵都會動粗,要他跪下。但是大多數「叛亂犯」都拒絕跪下,多數都是拉拉扯扯之間便被射殺了。
由於當權者蓄意要恫嚇台灣人,所以並不禁止旁觀。靠近去旁觀的人並不多,差不多都是小孩子。每次我都會跑到兵允許的範圍內,大約只有三、四公尺遠。那時槍斃「叛亂犯」都是從後面直接打頭部,幾乎每次腦袋都會碎裂,血肉模糊,白色腦漿和鮮血混在一起,沾滿草坪,樣子非常恐怖悽慘。每次,鑼鼓聲響,大卡車停在「三角公園」,我們那一帶的人都知道,又要槍斃人了。頓時,家家戶戶都會停下工作,無奈地、寂靜無聲地屏息以待。第一次,我不曉得要幹甚麼,和媽媽站在門口遠望。當槍聲響起,人倒下,媽媽叫我劃十字聖號,唸三遍「天主經」;那是媽媽的致哀方式。我注意到鄰居也有人低頭,雙手合掌放在胸前,雙唇微動。後來,每次跑近去看,我也都會劃十字聖號致哀。那時,每次去看,回家就吃不下飯。有一次,媽媽強迫我吃,結果吃下去就吐了。從那次起,媽媽就不准我去看。但是,除非被媽媽抓住了,我一定會跑去看。
每次槍斃後,左右鄰居就會傳頌那位「叛亂犯」的資訊。我是爸媽的包打聽,我聽到甚麼,都會回家轉述。每次,媽媽都會重複那句二次大戰一結束,許多人在歡迎「祖國」時,她常說的:「新的還沒來,不知舊的好寶惜」。其實爸媽在「光復」初期也一樣對「祖國」充滿夢幻。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自己目睹的。有一次,一位「叛亂犯」腦袋被打碎的剎那,腦漿、血漿齊飛,一塊「肉」也迸出來,然後從地上反彈起來,斜飛過去,正好插掛在一株鐵樹的針葉上。我注意一看,是眼珠!以後,每次到「三角公園」,看到那株鐵樹,我就會想起這一慘景。然後對它「呸」一聲,如果穿鞋子,就踢它一腳!我也只能這樣阿Q地把怒火發洩掉。當然,我也想過把它偷偷砍掉,但又怕警察抓;因為那時人少,派出所又在附近。(寫到這裏,「基督教長老教會嘉義中會」寄來的一份「邀請函」,希望我能參加八月十九日座落在嘉義市的「二二八紀念碑」落成活動。我當然不可能參加。我會寫封信給該「中會」,感激大家努力促成此事,並祈禱類似的悲劇永遠不要再發生!)
『囚室之春』 第64頁 - 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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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科普雷射武器, 這個題目想講很久了.
雷射做為對人武器的威力非常大...
它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還沒大規模實用前就有禁令的武器.
為什麼? 因為雷射的致盲能力很恐怖, 就算是 1970 年代的雷射都很厲害.
譬如高功率雷射打到士兵的臉, 大概 0.1 秒就能讓人失明數小時到數週.
想像諾曼第的場景, 登陸的第一個聯軍探頭觀察雷射碉堡, 然後就瞎了.
第二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也是探頭觀察, 一樣也瞎了.
第三個知道觀察的速度要很快, 探頭就縮回來...
所以第三位的命運不一定, 但那是因為雷射射手的目標不是這一位.
至於觀察嘛, 雷射致盲的時間比人類眼睛對焦的所需要的時間還要短.
或者說, 光是把目光放在碉堡上的過程, 就足以讓雷射破壞視力.
這些高功率雷射都是紅外光波段, 被照準的人員連要躲都不知道.
而這種殺傷方式不需要照準士兵的瞳孔這麼細膩, 照到頭部就可以了.
設計上就只需要一個大的雷射光斑, 大概半個頭部大小.
跟強力手電筒的特性差不多, 只不過強度比太陽還高一千倍.
太陽有多強呢? 白天點燈根本看不到燈光, 因為跟日光比相形失色.
或者想像一下, 全世界人類的燈都點亮也不可能照亮地球.
另一個場景也類似: 日光聚焦可以燒螞蟻...
然後回憶, 夜間的對向車燈直射很刺眼也很討厭, 對吧?
但是用放大鏡聚焦那顆車燈, 螞蟻絕對不會起火的, 你看太陽多厲害.
所以大家可以想像日光很強, 尤其禁止各式阿呆透過放大鏡看太陽.
但「2023 年入門款」高功率雷射用來殺傷視力, 強度是日光的一千倍.
這種雷射致盲武器也沒有現在美軍所有雷射武器的缺點.
除了煙霧彈, 濃霧跟超大雨這種會完全阻擋視線的情形以外, 全部適用.
簡單地說, 「只要我看得到你, 你就瞎定了. 」
至於美軍所關注的雷射武器缺點, 都是大氣中長程傳遞之後硬殺的問題.
硬殺是破壞砲彈, 飛行器之類的物體, 能量強度比致盲要高好幾個數量級.
回到諾曼第登陸那種場域, 基本上是灘頭設碉堡, 射界兩百米.
高功率雷射傳遞兩百米之後要維持致盲的能量, 一點難度也沒有.
0.1 秒讓一個士兵失明失能的武器, 世界上的機槍都做不到.
連續發射沒有間斷, 有電線就好, 完全不需要不可靠的厄本背彈帶.
就算電廠電路被炸斷, 一部緊急柴油發電機供電半天可以打四十萬人次.
另外也不需要神射手瓦西里, 因為所見即所得, 觀測點就是彈著點.
然後特別注意, 上述只是「一座」雷射的殺傷力.
雷射彼此不會互相干擾, 一個猶他灘頭擠一百座雷射砲也不是問題.
所以如果納粹有雷射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大概要颱風天才可以搶灘.
至於颱風天怎麼開船搶灘? 這就不是防守方要思考的問題了.
但是............被禁了.
雷射做為致盲武器這件事被日內瓦公約所約束.
https://zh.wikipedia.org/zh-tw/特定常規武器公約
你看左鄰右舍是哪些邪門歪道... 地雷, 餌雷, 燃燒彈之類都上榜了.
嗯, 太晚了, 明天再繼續聊洛克希德馬丁的軍用雷射.
總之我們不能停在這種被公約禁止的狀態.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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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詩練習:新鮮。踩破初春裡的狗大便;不經意的滄桑,滿溢著嫩黃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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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0.222.83 (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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