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大大說出了我內心的想法。
前幾天去逛了一下和平青鳥,其實我覺得這樣的建案展示間並沒有不好,原本很想說:這是個100分的行銷,只是以「書店」二字來說,我不覺得它是個及格的書店;但我今天覺得,這句話其實可以反過來說,它或許是個不及格的書店,卻是個100分的行銷。
這兩句話,就看想先說哪一句話而已,哪句話擺後面就影響了整篇文章的處理結構。但其實我想談的比重是差不多的,這兩件事情沒有好或壞,它就是一體的兩面。
前陣子(上個月)因為經歷幾場活動的關係,特別有機會跟書店從業者接觸,也啟發我對「書店」這個空間有不一樣的想法。當書店變成一種商業授權的機制,可以成為建案宣傳行銷的一部份、同時是一種新的商業模式,Why Not?書店展現了它身為一種空間的價值,這是超乎以往的模式啊各位,這是早期傳統的書店所做不到的事情,但現在它可以是一種價值的呈現了,即便它只能存活短短6個月,就算是讓一般民眾為了打卡、探奇的心態而來,有何不可?有些人以前可能甚至不太逛書店的,你建立了一個讓他們願意走進來的機會,它確實就是創造了一個可能性。
只是,當天我逛完整棟書店後,產生另一面的想法是:
1. 一般書店內的陳列,都會有基本數量、平台展售,和平青鳥現場的書,以單一品項來說皆僅有一本,某種程度上比較像是圖書館,反而不像是書店。很顯然這裡的書是為了展示而存在,並非為了銷售。(我想這部份大家都知道)
2. 這導致的狀況會是——由於讀者大部份只翻讀、不購買,此種快閃店的型式,是否會造成大量退書?這對出版社的影響較小(因為單一品項只進一本,所以就算毀損,影響也不大,當做行銷展售成本是非常便宜),反而是中間涉及經銷的單位是否會有影響?倘若是依照一般寄售型式,今天只有一家快閃店可能還好,以後不小心有更多快閃店出來,大量購書後又大量退書(而且一定有部份書毀損),經銷商可能都會擔心以後到底還要不要合作了;如果接受買斷/部份型式,應該是比較有利於後續合作下去的機會(吧)。
3. 再者是選書。上次去參加複雜生活節,有幸聽到新手書店鄭大哥談書店怎麼選書。他說到不管是獨立書店、還是連鎖書店,最基本的事情其實還是在於選書,也就是你有沒有辦法為平常會來這家書店的人,提供他們會需要、也會喜歡的類型。我以前雖然隱約知道這個道理,不過當天被點醒以後才又再次認真去思考這個問題:有些書店主打商業書、有些書店就是人文社科、有些書店專攻文學甚至詩集類型......簡單來說,每間書店在這個年代也都是要經營自己的「社群」。那麼,快閃書店能經營/帶動怎麼樣的社群?這些社群即便在快閃書店A結束後,能帶動到快閃書店B嗎?而這些快閃書店與在地的社區、居民的關連性深嗎?這些都還不涉及閱讀風氣啊購買啊,單純勾起連結性就好,快閃店能串起這樣的社群嗎?
但上述這些以目前情況來說,或許都是多慮了,目前可能可以確定書店搭配建商的展售中心是一種可行的商業模式(只是得利者目前暫時未必有辦法擴及產業整體),而未來能產生什麼樣的變革,或許就再期待看看了。
#對很多事情我常常也沒什麼答案
#謹此為記
一間書店的可能性
今日李志銘兄在鳴人堂發了篇書店觀察〈書店,作為「炒作房地產」的新寵?〉,我很喜歡這篇文章,無論是其批判的力度或論述的主軸,僅對於牽涉具體人物的部分 與大辣程度的標題有所保留。閱讀之後,我在臉書上也給出三個問題,這是轉貼這篇文章之前,我自己的功課:
一、從書業角度看,美學型書店/地產式書店是否有益於整體。快閃型書店(於經銷與金流模式會是更大挑戰)是否可能做到有益於整體。二、一家書店的外部價值如何被彰顯。若只能透過地產機制被彰顯、乃至變現,那無可避免會成為景觀統治的一環。更進一步談,我們是否可能奪回這定價(定義一間書店的價值)的權力。三、更老的問題是,參與上述地產機制的知識菁英,是否就失去能動性。這問題的對象不只是志銘兄所針砭的,還包括最菁英、參與這機制最久的台灣建築師們。
從拙作《文學理論倒讀》乃至於日後關於書業的一系列文字,不難找到我與城鄉所出身的志銘兄共鳴所在。以我自己的文字來敘說,建築業者主導的營建模式改造臺灣住宅形式半世紀。資本最大限度榨取勞動生產剩餘,而我們即便苦熬一生,也買不了其中一處粗糙滲漏但有著金碧輝煌名號的居所。那每一個現代性的當下,我們先是遺忘了自己的空間,而後炒房資本與政治權力合作下的都市規畫,則毀滅了每一處地方。今日,在與書業有關的地景思考中,泡沫般堆疊的地租成本,直接扼殺了街角書店(或說一樓書店)的可能;而無論是社會整體再投資的停滯(資金集中於所謂的資產股上)或是人民的困窮與幾無閒暇,都使文化相關產業成為得勒緊褲帶、燃燒理想的現實。
我不會走進作為建案樣品屋的和平青鳥,就跟我不會買房、無法定居、這輩子跟有室內設計的生活空間絕緣一樣簡單。青鳥的建築師選書人們,應該也不會選到我的書。但以下的我,還是要給出幾點不同的思考,甚至說是為青鳥的存在辯護了。
一、書業本位的思考:
志銘兄所指的美學型書店/地產式書店是否有益於書業整體?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只要書被展陳、只要書被銷售,它都有益於書業,而它也會直接反映在總出貨數字上,成為友善書業合作社足以運營、不可缺的百分之一。再怎麼不濟,它都不會是那種把書當裝飾壁紙的無內容貧乏場所,而所有跟書有關的事,也正一場一場在裡頭發生,甚至爆滿。
之前我擔心的,較是書店的時效問題,如果已知六個月即撤店,那麼期初進貨的百萬圖書,很可能就會有相當大的比例期末被退回,而屆時我們這對獨立書店友善的圖書供給方式、使任何一家城鄉書店可以成立的友善供給方式,倒過來可能會變成合作社整體物流作業上的龐大赤字。我不知道友善書業或與和平青鳥直往的出版社,在供應上有沒有採取怎麼樣的特別措施(比如部分買斷或由短期書店負擔因此增加的管銷成本),但從目前的銷售狀況來看,無論有沒有採取其他風險分攤措施(我信任合作社伙伴會思考得比我周詳),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這間短暫的書店正以相當大的能量推動新書流動,簡言之,賣掉很多的書。
二、關於書店的外部價值:
對書業有利,仍不足以構成對這家短期書店的堅實辯護。
一路走來我們相信的,書店之於台灣的存在,有著無法估量的外部價值;相對於那些不斷將成本外部化的大資本大企業而言,這是我們想守護書店存在的最重要理由。我的第二個思考點是,志銘文中提到的建商們,其實是看見這書店的外部價值的。只是在企業經營的路徑上,它們所見所為仍會是為這地產的泡沫堆疊服務,最終仍會複製那豪宅的高牆與牢不可破的房地產階級社會。
一個類似圖書定價制之於出版端的思考,針對這資本的路徑,書店能否提出解方,讓自己成為自身的定價權力者,走出不同的發展道路。
過去幾年的范特喜微創文化是我一直關注的。他們是一群建築人,廣義來說也是建商,但他們的操作方式遠為不同。范特喜先以資金介入一處老社區,保存街區的完整,然後主動尋找或以較低租金吸引特色商店群的進駐,乃至於扶持一家很珍貴的鐵皮屋書店。傳統的營建資本當然也想介入,周邊的房價都不知道炒過幾輪了,但我總是這麼解讀此刻台中向上市仔(這是我高中蹺課在此鬼混時對它的稱呼)一隅的地景,是范特喜乃至於新手書店的存在,保護一個老社區不被營建資本購入、圈養、推平。
而在我現在每天鬼混的台北赤峰街一帶,也有些有趣的發展,書店以及特色商店群的存在,活絡了一處已沒落的舊日汽修聚落,其中也有建商資本的作用在,只是這些不同的力量有的是持有、維繫這片日治晚期建築的連棟街屋,但也有的是想使其縉紳化、地產化,未來如何此刻猶未可知。如果你也看見此間浮光書店的價值,同時,其他房東們也看到了,只是我們的量尺不同,一邊是租金、一邊只想有個地方閱讀與書寫。另一個我今年驚訝的例子是苑裡掀冊店,書店空間繼承舊日工廠,書店裡的人物本身就是在地社會運動的凝聚核,而更多在地本來就存在的文化群體、環境群體因為這凝聚核而更加茁壯,她們打造了那我本來想像不到的海線小鎮景觀,包括返鄉青年在那街角開的豆花店。(本來還有個很棒的書店惦惦是我一定會舉例的,警察眷舍保存與社區長照跟書店同時發生,但它已經消失了。)
我們守護書店,因為裡面的每一家書店都可能長出完全不同的樣子,即便是一家建商開設的書店,也都有這可能性存在。今日的我們或許或會對吳董事長要將誠品打造成連鎖的獨立書店不以為然,但無人會否認,舊日誠建與吳清友先生對於台灣出版的貢獻。(我尺度很寬的,大福先生也是我認為的有貢獻之人,雖然在定價制的推動上他跟我在不同的立場上,而且我愈發覺得他開著書店是為了說話與撩妹。)
我不知道和平青鳥的建案是什麼名字,日後會變成怎樣的建築,基地被抹平前曾有怎樣的紋理,但只要是一家書店,就有一個烏托邦的可能,那怕是最微弱的可能。它的意義還在發展中,最後可能很符合「炒作房地產的新寵」這一指稱,可是只要有閱讀的發生,只要有任何一位讀者在此遇見比如《反造城市》、《權力地景》或《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這樣的書,它就不會是上述大辣標題所能完全定義的。
三、關於知識菁英的角色:
志銘兄有一段針貶的對象是,「參與響應、共同為這場品牌背書的一眾代言人」。但無論是名人效應、媒體宣傳乃至於展陳設計(文中批判為已成審美疲勞的展陳),這其實一直是出版與書業的重要技術。我這麼想像,當代的書店或出版先是一種氛圍(也是一種泡泡),走進之後才是光,翻開之後才可能抵達家園。代言本身並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參與者是否意識到背後的資本結構與地產機制,他如何反身自處。
志銘兄所指的蔦屋書店、文心藝所、和平青鳥,是與建商不同程度的合作案例,但這程度之別也同樣可以讓我們來衡量,其他文化場域裡的營建資本關連。我指的是,林榮三文學獎的得獎作品們,或者忠泰美術館展陳的藝術,它們是否也適用同樣的標準來批判呢。這麼討論不是要拉更多文化標的或文化人下水,而是提醒,我們衡量一個人的,應是他的作品、他的行為、他的影響,而不是只有他與資本的距離。有年跟移民工運動走得較近,總想著這家房仲公司或那家電子大廠的環境與人權記錄,真的沒問題嗎?好險找資金的事都是張正負責,其他難事有其他伙伴負責,我只要負責亂想與傲嬌就行了。(多傲嬌呢,比如說成事第二日立刻發文退出和碩群組。)而說到底,在「土地價值非因施以勞力資本而增加者,應由國家徵收土地增值稅,歸人民共享之」這條憲法空文被真正實現之前,如果有家建商願意在城鄉地帶投資一家書店,或有一位名人能連結到營建資本投資於書業整體,我都會是支持的。
早期職業之故,我關注的(或者說又愛又恨的~)的知識菁英是另外一群,他們是在這建商營建環境中最頂尖的一批建築人們。愛的是在如此大環境中他們猶有創造性的突破,或者在教學領域上建樹無數,恨的是絕大多數的他們,都無法拒絕這資本結構與地產制度,他們所教育出來的,仍然得一批批成為建商美學的圖章。二零一三年那本書裡有一段是寫給他們的:
❝再說一次,建築已死,是資本決定了地景。當建築人對平價或銀髮住宅等議題已失去了聲音,當農地開發可以被包裝成國際競圖的學界盛事,當大師作品在街道裡再現出階級區隔的高牆,我們這都市裡豪宅的貧乏,我們這郊野間農舍的虛假,我們無動於衷的沉默,就會是臺灣建築的實相所在。這是我認為建築人該揭露的真實,這就是我們該以美學來否定的體制。❞
很長一段時間,建築師是台灣最具有文化資本的群體,許多的著作出版也值得追逐,文心藝所的選書人中,就有許多我熟悉的建築人物。看到他們,我一方面不免會想笑,你們還真是喜歡評圖這位子啊,連書也要像擺模型一樣菁英評選一番;但另一方面,我其實更願意正面期待他們,如同期待每一家書店的可能性。下來玩吧,不要只居於資本圍塑的光鮮廟堂,歡迎你們的參與,到每一個社區每一處在地,你們可以設計的、可以營造的、可以調度資金來實現的,是人與書的空間、是有機的建築、是地方的再創造、是與過去及未來的生命連結。可以的。
不要是建商的書店,也不要只是建築的書店,就來建築書店,就來建築一間書店,實踐所有的可能吧。
#我不是在浮光工作而是在浮光裡工作
#這篇開權限吧,湯姆致書業的伙伴
#感謝友善書業供給合作社的每一位
赤誠街建案 在 文化銀行 Bank of Culture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文化轉播】
「但是我們認為文化資產保存的重要大於土地建物各種形式的獲利,也認為城市記憶與歷史價值是屬於你我,不該是產權單位可以隨意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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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看到消息錯過了審議會,無法現場發聲,但填填單子還是可以的。如果不想填,貼心的 五花鹽 BaconPress已經幫忙填好了,只要列印下來寄出,就可以給菊園百貨一個再現風華的機會,你還不填嗎?
空白古蹟提報單這裡下載:http://bit.ly/1JapOTN
五花鹽雞婆幫你填好的古蹟提報單這裡下載:http://bit.ly/1JaqwjU
然後寄到:
11008 臺北市信義區市府路一號四樓東北區 臺北市政府文化局
[不想變成菊元的畢業紀念冊]
日本時代的臺北榮町與臺南的末廣町一樣,分別被視為臺北與臺南的銀座。這兩個繁華閃亮的市中心在相隔前後幾天,各自開幕了臺灣第一家與第二家百貨公司──菊元百貨店與林百貨。
因為前年夏天林百貨的重新開幕,讓1930年代的臺南銀座在今天再現風華。睽違八十年,南臺灣赤炎的日頭又再次曬燙了林百貨高懸的招牌,到了夜間依然有雅緻的黃燈繼續照亮整棟「五棧樓仔」。
同時間蝸坐在臺北衡陽路的我們看得眼淚口水直流,啊,好嫉妒臺南呀!
菊元百貨雖然搶快了幾天成為臺灣第一家百貨公司,但這個生辰日一定是沒有算好,怎麼跟林百貨才差個幾天開幕,今天的運命卻差得那麼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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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期《五花鹽》出來的時候,提到我們的菊元。
記得有好多大小同學都浮出留言或私訊,說在乎、說一定會寄刊末附的古蹟提報表、一定要救菊元爺爺。再加上這期離奇的狂銷速度,算一算,少說臺北市文化局應該也被上百封古蹟提報單砸滿臉了吧?我們信心滿滿的。
然後現在有一個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事,明天,就是9/23(五)的下午15:30,文化局要正式審議菊元百貨店的「文化價值」。
審議啟動之後,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可能菊元百貨店從此獲得文資身分,沒有人可以動他半根毛;也有可能在會議室經過一陣大小聲之後,它被判定為一文不值、可以名正言順地被敲掉,蓋一棟臺北市早就不缺的新大樓。
明天就要審議了,剩下不到20個小時,也不知道還可以怎麼出力。
這本專刊目前已經沒有庫存了反正也買不到,我們這邊把跟菊元爺爺有關的篇章(尤其是[83高齡菊元爺爺の健康診斷]請一定要看啊!)都放在下面送給大家吧!雖然國泰世華不知怎樣地都已經把周邊的產權談好了,但還是希望這最後一晚我們還有機會可以對文化局喊喊話。
本期武術指導,凌宗魁大大(http://bit.ly/2cqyzi0)說,審議會議好像有開放旁聽,閒雜人等們有人要去嗎?去參加這場菊元百貨的.. 嗯.... 是慶生宴還是畢業告別呢?
如果這本專刊變成菊元的畢業紀念冊,我們會很傷心,真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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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五花鹽專題No.003《西門街x榮町通x衡陽路》
【玻璃棺裡沉睡的菊元百貨】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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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衡陽路上的國泰世華銀行,在日本時代是榮町通上的菊元百貨店。不只是「舊址」,就連原來的建築體本身至今也依然保存在整修過的現代外牆之中。1932年盛大開幕的「七重天」,在當年大多是二層街屋的榮町通上非常顯眼,週邊除了總督府,最高、最受矚目的建築就是它了。
[搶插旗!臺灣第一家百貨公司]
工業革命的大變動背景下,各式產品多元、大量的被生產,人們的消費習慣與生活型態也快速改變。各地消費力強大的中產階級這時需要一個全年無休的「博覽會館」,能滿足大量且多樣物品展售空間需求的百貨公司因而興起。以往由國家主辦來宣揚國威的博覽會排場,在這時也悄悄轉移到財團的百貨公司手上,那種一年一度或幾年一度的嘉年華式展覽也隨著日常化,成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
20世紀初,三越、高島屋等百貨公司在日本陸續開幕。趕在這些大型百貨蠢蠢欲動要把版圖擴張到臺灣之前,原先在太平町開設「菊元榮商行」的重田榮治搶先加入總督府的官(官)民(商)合(勾)作(結),於榮町通創設了臺灣第一家百貨公司──菊元百貨店,並在1932年12月3日正式對外開幕。
重田榮治是個退役軍人,在26歲時來到臺灣,多年從事毛線與棉布的買賣。後來在當時的太平町(今延平北路南京西路口)又增設了「菊元榮商行」,擴大經營棉布的批發與零售。
隨著資本日漸累積,加上擔任了臺北州臺北市協議會員,重田榮治於1926年的町名重劃後取得了這塊要用來蓋新大樓的榮町三丁目土地,也在1928年順利加入城內的都市更新。
[巨型時空膠囊──日本時代的熱帶特色建築]
菊元百貨由當時總督府合作的臺灣土地建物株式會社負責設計與建造。這樣的大型地產開發公司致力於建築技術的研究與創新,所以當這麼一個重要的建案交到他們手上時,它們幾乎把所有最新最好的技術全力用在菊元百貨的興設上,高調展示他們的高超建築技術與設計實力。
但這些專業巷內人才懂的技術其實不是那麼吸引人,真正為菊元百貨帶來大批人潮的是它內部裝設的「流籠」。這是臺灣第一部商用電梯,也是一般市井小民可以直接接觸、搭乘的第一部電梯。
跟四週洋溢著歐式古典風情、裝飾繁複的街屋不同,建造於此時的菊元百貨店隨著世界建築流行的脈動走入現代主義,明快的主體線條展示著屬於當代的俐落精神。整體外觀也以階梯狀設計,注重低樓層自然採光與通風,從五樓開始一層一層往後退縮。在「日照權」這個概念根本還沒有起步的亞洲,這種強調機能性的設計在都市建築中非常罕見。
與其它興建於同時期的臺灣都市建築相同,菊元百貨規劃有連接鄰房的「亭仔腳」。這是日本政府到了熱帶的臺灣,為了適應烈日與午後暴雨而特別制定的都市計劃法令。這樣的設計在同時期的日本、與二戰後臺灣百貨公司建築都不常見,是具有很強烈歷史感與的地域性的建築規範。
[轉角立面戰功簿]
各種高超的工業技藝,在在展示著近年積極工業化與現代化的成效,然而日本政府在軍事與政治上的力量與野心也隨之膨脹。從1930年代開始,日本發動對中國的戰爭、不間斷的又緊接第二次世界大戰開打。前線進攻別人家打得轟轟烈烈,後面對國內的宣傳、或是國內商人對政府的輸誠也不少。
菊元百貨店這個地標性建築座落在榮町通與京町通(今衡陽路、博愛路)兩條城內要道的交叉口,不僅樓高、又有比今天三角窗還更顯眼的轉角立面牆,自然成為了懸掛張貼各種廣告、標語、政令宣導的重要所在。
「祝皇軍武運長久。」「祝漢口陷落。」諸如此類高舉勝仗、標榜戰功與擴張的標語在菊元的轉角立面牆上歡歡喜喜的輪替懸掛。冷血殺戮的戰爭現場一轉到國內,變成了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的英勇戰績,向市民實況轉播。
然而在二戰戰敗後,菊元百貨變成了「日產」,被接下來佔領臺灣的中華民國政府所強制接收。這個地標牆面依然被當局繼續這樣使用。很彆扭拗硬的,大家還在愣在被改朝換代、搞不清我們到底是戰敗還是戰勝的混沌時刻,菊元轉角立面牆馬上開始掛著「歡迎國民政府」、「支援前線光復大陸」、「效忠領袖服務三軍」,甚至是「總統萬歲」配上三層樓高超大蔣中正人像的狗腿看板。
從不知道為什麼要歌頌戰爭的日本時代,到了不知道為什麼要歌頌領袖的中華民國時代,在菊元的轉角立面牆總是被形塑成各種「他們」想要的那個樣子,急著灌輸我們「新觀念」。
陪著我們經歷了兩代殖民的菊元,總是選擇用不哭不笑、不支持不反抗的僵硬表情來承載這幾十年來的轉變,以及被動接受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林林總總,是不是就像臺灣人的面容呢?
[83高齡菊元爺爺の健康診斷]
幾個戰爭接連打了又打,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後,同盟國取代日本軍事接管臺灣。
菊元百貨的用地、建築本身與許多庫存商品這時因此被中華民國代管政府取得,變身成為「臺灣中華國貨公司」繼續營業,也讓中華民國軍人之友社總社設址。後來陸續幾個承租者雖然還是把這裡當做百貨商場使用,但皆經營不善。南洋百貨以倒閉告終、洋洋百貨也被葉依仁掏空捲款赴美等等,結束了這棟建築被當做百貨公司使用的歷史。
菊元百貨店從1932年開幕到戰後幾經易手,但建築外觀真的出現明顯改動則是要到1979年,世華聯合商業銀行購入建物之後。這次的買主對菊元進行大幅度的改造,翻修了外牆並改裝玻璃帷幕,也將原本樓頂的階梯狀內縮設計往外推成與低樓層相同面積的桶狀,算是菊元從興建以來最大的一次外貌改變。
雖然菊元百貨店原始的美麗風貌被新建材遮蔽,但當年負責改建的建師朱祖明先生曾證實,其實在整建過程中並沒破壞菊元百貨的結構主體。而且以菊元百貨的建材與建築技術來說,是個體質十分健康的建物,如果條件許可,要修復回原貌並非不可能。
然而去年,菊元百貨建物被國泰世華銀行轉手給集團內的開發單位──國泰建設,也向週邊鄰屋討論都更意願,不知道要對它動什麼腦筋。雖然目前看來沒有具體的動作,但想起來還是毛毛的,渾身不對勁。
經歷這幾年好好拆的「都市更新」,臺北人生活在其中的場景已經不知道被推往距離歷史多遠的地方。那麼我們的城市記憶還剩下什麼呢?以往傳承下來的珍貴事物及文化,我們又能在沒有具體空間實物的狀態下記住多少?一代代臺北人的世代記憶已經如此斷裂,我們還能擁有、或至少重塑共同記憶嗎?
我們必須依靠許多不同時間留下物件,來幫助我們記住自己的歷史,更何況是這位站在臺北市街頭看著我們、陪著我們走過戰爭、殖民、政權轉移的菊元爺爺。就算建築表面外觀已經已經不是原始的樣貌,菊元本身的存在便已代表了過去我們一起經歷過的生活記憶、以及承載其中的建築技術、美學價值、社會思潮、歷史符碼,是刺激臺北人、甚至臺灣人回頭檢視自身歷史,思考環境、背景、古今、人我互動與傳承的巨型具體教材。
[力挽狂瀾吧!還我菊元百貨店!]
想到在現在這層牆面之下,還覆蓋著深藏不露的菊元原始建築體,就好想要又喜又羞(?)的把它剝光。如果你也和我們有著一樣的期待,請加入我們一起來寫古蹟提報單。
我們不是國泰世華,我們沒有菊元百貨店的產權,但是我們認為文化資產保存的重要大於土地建物各種形式的獲利,也認為城市記憶與歷史價值是屬於你我,不該是產權單位可以隨意處理的。
花半小時填寫的提報單,或許可能喚回榮町通與衡陽路一百年的歷史,也可以給菊元百貨店一個像臺南林百貨一樣重現銀座風華的機會。一起加油吧!
空白古蹟提報單這裡下載:http://bit.ly/1JapOTN
五花鹽雞婆幫你填好的古蹟提報單這裡下載:http://bit.ly/1JaqwjU
然後寄到:
11008 臺北市信義區市府路一號四樓東北區 臺北市政府文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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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這期《西門街x榮町通x衡陽路》很早就賣賣一空,有書店結算退貨的也都馬上被另一家火速搬去,所以我們也沒有庫存了。
TAAZE讀冊生活很有心、也很搞笑的開了一個「不能只有我看到」專區,把已經買不到實體紙本的《青山王》與這期的電子版上架,如果你真的很想讀的話,電子版也比實體書便宜很多,可以去這邊:http://bit.ly/2cqzH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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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眺湖畔水波蕩漾鳥瞰遍綠青翠盎然這次位在 仁武區赤德街近赤誠街 綠地湖景,怡居舒心 ... 請問赤誠街案有相關的規劃跟資訊可以參考嗎 ... 想請問赤誠街建案謝謝.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