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ber Lin真的很強勁,從國際舞台到當初民主運動研判到馬丁的成長歷程,從未看過寫李柱銘寫得那麼立體與精彩的訪問,很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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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8讓李柱銘回到過往馳騁的國際戰線。我和他祕書約定好越洋採訪的那天,他只睡3小時,6點起來一路接受各國媒體輪番轟炸。相較於Facebook的安靜,Twitter上充斥著「MartinLee」的各種受訪影片、報導,西方政要或人權工作者紛紛貼出與他的合照,他在英文世界的重要性和關注度遠勝於中文世界。
電話那頭柯林頓(Bill Clinton)的幕僚表明,總統看到他在香港《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的投書,支持美國給中國WTO會員和「永久正常貿易關係」(PNTR,前身是永久最惠國待遇)。投書裡,李柱銘主張西方應讓中國加入世界體系,並表示願意幫柯林頓遊說強勢反對的眾議院,當時主導的是現任眾議院民主黨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也是李柱銘的好友。
李柱銘隨後在5月的白宮遊說之行相當順利。他對堅持每年審查以確保中國人權情況的裴洛西說,拒中國於千里之外不能解決問題,促使中國進步最好的方式,是以貿易協定的經濟誘因,鼓勵中國遵守國際協議,進而尊重法治和人權。
隔天他見到柯林頓說出一樣理由,但也特別對這位後來被揭露與北京關係密切的熊貓派總統耳提面命──美國務必要嚴格監督中國如實遵守每個條款,因爲這個法案會讓他得到截然不同的歷史評價:其一是他的努力讓中國學會尊重法治和人權;或者是他的努力延長了一個獨裁政權(Prolonging the reign of tyrants)。
「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但週末我有時間,我們可以有一個完整的訪談,我可以回答任何妳想問的問題。」李柱銘很久沒有在前線打仗,他渴望再次為香港貢獻──幾年前他已將國際戰線交棒給黃之鋒、羅冠聰等年輕人,他們很快銜接起李柱銘在西方政界的豐厚人脈,穿梭在歐美國會、國際研討會及國際媒體,青出於藍勝於藍──這種世代綿延沒有斷裂的傳承,在台港民主運動的長河中特別清晰。
「當時我認為中國需要被鼓勵,應該給他們機會學習,我也對柯林頓總統做出警告。不幸的是,後來美國沒有嚴格監督中國,他們覺得讓中國有錢了,中產階級發展起來,中國就能民主了,」李柱銘話鋒一轉,「其實那時即使Nancy贏了,中國也只是晚幾年進WTO。就算看到令我害怕的結果,但我還是希望試試看。」而他內心更深的盼望是,當中國學會遵守國際協議,也會遵守《中英聯合聲明》。
但李柱銘不認為自己是「民主回歸派」。「我不是贊成民主回歸,我是沒有選擇,接受了一國兩制,」他一再強調。
和被尊稱為「華叔」的已逝支聯會主席司徒華,以及飽讀中國文學詩詞、景仰中國民運人士,寄望中國民主更甚於香港的長毛相比,李柱銘的「中國性」(Chineseness)其實頗為淡薄。他的風範更接近英國的保守中產階級仕紳,而非中國文人士大夫。
他從不是嚴厲批判英國的解殖主義者,甚至1980年代中英談判時,香港人無份參與,李柱銘和同伴寫長信提議,北京以主權換治權,香港回歸後繼續把港島、九龍、新界租給英國經營,確保不會有制度銜接問題而永保繁榮。
1970到1980年代主管港澳移交及中英談判的主要代表人、1990年代的港澳辦主任及起草委員會祕書魯平也很尊重他的意見,攻防過程很多交鋒但他還是能找到突破空間。甚至,李柱銘還成功說服本應從倫敦搬到北京的終審法院,直接搬到香港。
在講求制度的民主法治世界,騎士手上的武具和精湛的技藝,足以在追求榮譽的比武中贏得勝利。當年李柱銘和英國人打交道時,用的是法治與價值,講求的是專業、節制和體面。
但他和香港民主派面對的,是當年幾乎被蔣介石剿滅,幾千里長征到延安的黃土高原窯洞中,靠著周旋於共產國際、蘇聯、西方社會的靈活統一戰線術存活下來,最終再打敗國民黨的強韌政黨,更別說現在是最大、最富有、最高科技的專制強權──對不講求體面的競技者而言,當眾撕毀兩紙合約並非難事。
「我當時反問,妳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要獨立嗎?當時如果要獨立就得革命,但英國不會支持,中國只會更早派軍隊接管,國際社會誰幫你,這樣會比較好嗎?」女孩沒說話。他接著對女孩說,當時如果不接受一國兩制,除了離開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你們要革命,可以自己做,不要怪我們,但你也知道有什麼代價。
而2019年,香港就爆發了時代革命,香港年輕人轟轟烈烈付出代價。
李柱銘認為北京一再打破承諾,所以他可理解年輕人的暴力抗爭,但他不贊成,因為沒有效。這位就事論事、優秀的法律人,似乎一輩子都未能參透政治──無數次徒勞的抵抗,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意志可以昇華一個群體。共同體的苦難會被世代傳頌,民主之火得以生生不熄。
雖然總是穿梭殿堂備受尊崇,這個命運之人曾有機會離開,卻選擇留下。而和許多老一輩泛民不同,他對年輕人關於前途自決的討論態度開放。
「我不贊成獨立,但前途自決為何不能討論?這是言論自由。年輕人有自己想法,也可能犯錯,但我們也會。我支持他們以小程度的武力(small degree of force)施壓成功撤回送中條例,而他們也贏得全世界人的心。只有歷史能證明對錯,重點是他們能獨立思考,我永遠為年輕人辯護。」
李柱銘至今都相信只要北京願意放手不干預,給香港該有的普選,一切都可以很好。只是這一切美好的想望可以成真嗎?
長毛以共產黨慣用的「敵我矛盾」分析,他認為,期望北京轉變心態幾乎是緣木求魚,零和遊戲才是北京最大利益,他對香港前途非常悲觀。長毛依舊深信「民主回歸論」──台港命運都不可能和中國脫鉤,只要中國不結束一黨專政,台灣不可能維持現狀,而香港不可能有真正的一國兩制。
但李柱銘卻不這麼認為。「這是寫在《基本法》的承諾,為什麼香港要等待中國民主才能民主?」他說,「當然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不自私,我也希望中國能有民主,這是生而為人都該要有的權利,但我不會強迫北京給內地民主。只是共產黨應該要有自信,結束一黨專政對大家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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