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成績極好的學生會通不過谷歌的招聘?
我們可以從一個我親身的經歷說起。2005年是李開復擔任谷歌中國總裁的第一年,當時因為受到微軟競業禁止的限制,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從各個學歷的大學生中招員工。當時最早的幾批員工錄取的決定都是谷歌山景城總部做出的,淘汰率極高。幾萬份簡歷下來,只錄用了幾十人。
李開復就問我們,為什麼淘汰率那麼高?我們告訴他,因為按照山景城的標準,合格的就那麼多。那些大量的成績極好的學生當時體現出了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面對那些沒有簡單答案的問題,表現都不好。而當時有能力通過面試要求的人,今天絕大部分都成為了中國IT行業的頂級人才,包括快手的創始人宿華和拼多多CEO陳磊等。
為什麼那些成績很好的學生在谷歌的招聘中表現不好呢?其實,一個學生在學校里能遇到的任何問題,即便是研究生的畢業設計課題,答案都相對簡單。但在現實中,哪怕是一個小問題,答案都可能很複雜。
比如我在硅谷來信第二季中講過,我經常用「如何構建一個網絡爬蟲」來面試工程師,在學校里對這個問題給出的答案是很簡單的,寫成代碼不過2、30行,半小時就能搞定。但是在現實中,這個問題很複雜,谷歌一直維持著一個幾百人的工程團隊在解決這個問題,相應的代碼有幾百萬行。最近我正在寫我的新書《計算之魂》,裡面詳細討論了這個問題,我列舉了構建網絡爬蟲的十幾項細節,這還只佔真實系統構建工作中很少的一部分。我在書中講到的每一個細節,都夠三五人做個一兩年時間了。
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我們在學校裡面三言兩語就能回答的那些題目,放到現實中,其實會變得非常複雜。我在之前的信中提到了,有些托福能考高分的去應聘行政助理,結果機票都訂不好,其實是同樣的道理。如果老闆給你把各種條件都限定清楚了,訂票這件事誰都能做,但是如果一個老闆有時間精力給你把這些條件都講清楚,那他還不如自己上網點擊兩下好了,何必要找助理來做呢?
如果一個年輕人因為在學校中的經歷,就以為世界上的事都能有一個簡單的答案,甚至還想著不花功夫碰運氣就能碰到一個簡單答案解決大問題,那他做的所有努力,可能方向都錯了。不幸的是,無論是在學校里還是在媒體上,總是在講一些故事,讓人以為存在這種靈機一動的答案。」
「小學生比NASA專家更聰明嗎?
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多年前我在國內媒體上讀到的一篇文章,標題大意是說「NASA專家不如小學生」,它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的阿波羅計劃中,要解決宇航員在太空中用筆書寫的問題,當時還沒有觸屏電腦,很多記錄只能用紙和筆做。但是,由於航天器在太空中處於失重的狀態,普通的鋼筆和圓珠筆裡面的墨水根本出不來。為此,科學家們鑽研了好長時間,花費了上百萬美元,也沒造出一種符合要求的「墨水筆」。於是NASA 向全國徵集解決方案,結果有一個小學生寄來一封信,內容只有一句話:「為什麼不使用鉛筆?」
這個故事乍聽之下讓人覺得很痛快,流傳很廣,有些人說這就是突破了思維的局限,甚至還有人因此覺得,民間科學家只要點子好,就能碾壓專業的科學工作者。
不過,恰巧我過去的老闆諾威格(Peter Norvig)就曾經在NASA的艾姆斯研究中心擔任主管,他就有一隻特殊的太空筆,他告訴了我這個故事的真相。
在60年代最初的太空項目里,無論是蘇聯還是美國都使用過木制鉛筆,其實這並不用一位小學生來提醒,是人就能想到。但是在失重環境下,鉛筆筆尖摩擦產生的碎屑會懸浮在空中,不僅對宇航員來講是潛在的危險,而且鉛筆芯的粉塵還可能進入到儀器中毀壞設備。再加上鉛筆在低溫下易碎,而且易燃,在太空環境中其實很危險,因此這個方案在航天探索的初期就已經被排除了。
最終幫助NASA解決了這個問題的是菲捨爾公司(Fisher),他們發明瞭一種可以在各種條件下使用的圓珠筆——無論是在失重的情況下、有重力時在任何角度下、在水中或者任何液體中,甚至在真空中,這種筆都可以使用;而且它耐低溫也耐高溫,在零下45度到200度的極端溫度下都可以正常工作。此外,這種筆上面的零部件也永遠不會脫落。為了研制這支筆,花了大約100萬美元,但這100萬美元花得很值,因為直到今天很多場合下還需要用到這種筆。
很多時候,那些不費太多力氣就能想到的所謂的「好答案」,很可能只不過是別人早就考慮過的、淘汰掉的答案。
我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讀書的時候,從我的導師賈里尼克教授那裡受益最多的,不是他告訴我「該怎麼做」,而是他告訴我「不能怎麼做」。很多時候遇到一個問題,我和同學都覺得想出了好的解決辦法,而他常常會告訴我們,這些辦法他們10多年前在IBM時已經嘗試過了,不管用。對於那些那麼多人都沒有想出答案的問題,不太可能存在靈機一動的答案。
在現實中,每一個細節問題都可能不得不安排一個專門的職位去解決,那些通過一些小手段就能解決的問題,常常只存在於很簡單的工作中。我一個朋友的孩子畢業後到了德國,進入了奔馳公司後做了很多年的機械工程師,幾年前一次我和她聊到騎車發動機的事情,我問她,為什麼內燃機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中國國產汽車的發動機還是做不好呢?
她說,今天的發動機和一百年前的完全不可相比,如果發動機研發中有1000個問題,你解決了其中20個,可能這個發動機就能工作了,但是它肯定不實用;你繼續研究,解決了100個問題,覺得所有的問題應該都解決了吧,其實這才只是商用的開始。
我和我弟弟也談過類似的問題,他現在在做半導體芯片設計,我問他,為什麼中國一些地方投資半導體,幾十億砸下去都沒有見個響?他和我講,假如做出一款在市場上能夠成功的半導體芯片要走一百步,那你其實走到第十步就能做出樣片了,很多人到這裡就覺得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其實還差得遠,接下來遇到的問題可能比想象的多十倍。
真實世界的複雜性
從他們的話中我就想到了一點:真實世界的複雜性要比大多數人想象的高很多。很多人努力,只是在前一百個問題里轉圈子,當他們解決了一百個問題後還沒有成功,就轉而去做另一件事了,結果就是總是在成功的圍牆外兜圈子。
今天有很多地方都會講一些所謂的應聘技巧。應聘技巧確實是有作用的,但它的作用是在實力的基礎上錦上添花。用人單位是否錄用一個員工,最關鍵的因素其實只有一個,實力。沒有實力,學會再多的應聘技巧也是白費。很多人看了一些電視劇、雞湯文章,以為學會了面試技巧就能得到好工作,可能只是竹籃打水而已。」
「很多人對於那些靈機一動的簡單答案津津樂道,常常講那些答案打破了思維的牆。其實,真正捆住人們思維的不是所謂的牆,而是一個人本身的能力、閱歷和經驗。兩米高的牆也擋不住姚明的視線,而對於身高不足三尺的小矮人來講,一道矮牆就可能讓他看不到眼前的世界。
為什麼我一直強調要「與賢者為伍,與智者為伍」,因為這其實就是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增加經驗和閱歷的方式。不過要留意,從他人那裡得到的閱歷和經驗仍然是間接的,我們依然需要自己不斷地觸碰這個世界,那些經驗才會變成我們身體的一部分。
很多時候,我會覺得那些自以為是地質疑先賢的人是不可理喻的。是的,人都會犯錯誤,都有局限性,孔子、老子、亞里士多德、牛頓、釋迦牟尼都不例外。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凡人來講,對待先賢有兩個做法:一個是虛心地學習先賢思想的精髓,另一個則是不斷尋找先賢的錯誤以顯示我們的高明,顯示他們有局限性。哪一種做法對我們更有利是不言而喻的。
我們找出了先賢的局限性,說一句人無完人,也不過是說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們對人類文明的貢獻也不會因此就超過了那些先賢;但如果我們虛心地學習先賢的思想,運用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卻是實實在在可以終身受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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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和與伊斯蘭|知史百家
安煥然
寺田隆信在《中國的大航海家鄭和》指出,「應該說鄭和下西洋即是以中國的伊斯蘭教徒為主角,以東南亞、印度、西亞各國的伊斯蘭教徒為配角而展開的不平凡的伊斯蘭的事業。」
在鄭和熱的研討當兒,除了強調「中國」之偉,鄭和下西洋其實更具有其「世界性」的意義。其中,鄭和船隊中的伊斯蘭色彩,是我們探討早期「馬中關係史」應該正視的議題。
鄭和七下西洋是充分利用了中國和伊斯蘭世界的長期經濟文化交流的基礎,不僅鄭和本身是伊斯蘭教徒,其隨從要員不少也是穆斯林。
雖說,文獻上曾記有鄭和施財印造佛經贈送給各大禪寺的事錄,甚至說鄭和有佛教法名。下西洋時,鄭和也曾祝禱天妃娘娘。所以有人認為鄭和既是崇佛又是信道。但是,鄭和實出自「哈只」世家,也曾在泉州伊斯蘭教先賢墓行香,在清真寺祈禱,並曾奏請朝廷重建南京清真寺禮拜寺,顯示鄭和應是一名伊斯蘭教徒。或許只是因為身為明朝特使,鄭和有時不得不附和於佛道。
鄭和船隊的要員中,如副使太監洪保、通事馬歡、郭崇禮、西安清真寺教長哈三、副千戶沙班等,都是穆斯林。
誠如寺田隆信所說,鄭和的航海不能無視中國伊斯蘭教徒的問題。換句話說,不僅是鄭和本人,還必須看到伊斯蘭教徒,或有興趣和關心伊斯蘭文明的人們之作為鄭和隨員大量參加下西洋壯舉的事實。從航海技術,尤其是航海天文知識上看,鄭和下西洋還應視為中國文明與伊斯蘭文明融合的產物,也是15世紀世界史上技術交流的成果。阿拉伯、印度的伊斯蘭世界不須贅言。即使是在東南亞地區,伊斯蘭的勢力也曾強有力地支持了鄭和的活動,建立起良好的互惠互動關係。
自宋元以來,至明朝初期,華裔穆斯林商人已流寓東南亞。至今發現的最早東南亞華文碑銘,是汶萊的一座1264年的伊斯蘭教徒華文墓碑,相信是一位中國華化阿拉伯人之墓。
鄭和隨員馬歡的《瀛涯勝覽》〈爪哇〉條中,也記錄:「(爪哇)國有三等人,一等回回人,皆是西番各國為商流落此地,衣食諸事皆清致。一等唐人,皆是廣東漳泉等處人窜居此地,食用亦美潔,多有從回回教門受戒持齋者。一等土人……崇信鬼教。」由此可見,華人穆斯林早在鄭和下西洋(或其之前),已在東西海上貿易扮演重要角色,而且是在島嶼東南亞土著尚未全面改宗伊斯蘭教以前,就已落居於此。這些華人穆斯林集團在爪哇及舊港等幾個商業據點盤據,共同經營穆斯林商人網絡的海貿事業,甚至擔任該商業據點的港主。當陳祖義被鄭和生擒後,獲鄭和扶持,與明朝關係良好的施進卿接任舊港港主,施氏及其後裔,據考可能也都是華人穆斯林。
14世紀末,伊斯蘭勢力主要還僅局限在蘇門答臘北部幾個港市國家,但這股力量不容小覷。伊斯蘭勢力的東傳,除了宗教本身的意義,還帶有相當的經濟性。它意味著當時區域經濟商業聯盟的擴大,可以吸引更多的印度和阿拉伯穆斯林商船到來,促使馬六甲海峽地位再次回升,並借以與日漸勢衰的爪哇最後一個印度教帝國滿者伯夷相抗衡和競爭。
永積昭《東南亞的歷史》也指出,「印度穆斯林商人至東南亞,其所帶來經濟的利益,與東南亞港市國家的伊斯蘭教的改宗是相并立的。」
有意思的是,滿剌加的國君也就在這個時候改宗,皈依伊斯蘭教。這應當不是一項偶然的巧合,而是滿剌加國君敏銳的時事觀察所致。
滿剌加國君迎娶蘇門答臘北端的伊斯蘭國家巴塞公主為妃,而皈依伊斯蘭教。惟,究竟是何代國君(第一代或第二代)迎娶巴塞公主,學界有了爭議。持同一人說者認為,滿剌加開國之君拜里米蘇剌娶了巴塞公主而改宗,遂改名為依斯干達沙。但持二人論者則認為依斯干達沙實是拜里米蘇剌的兒子。根據《明實錄》的記載,「母干撒於的兒沙」或另一譯音「亦思罕答兒沙」,實際上是「襲父職爵為王」的第二代王,拜里米蘇剌和「母干撒於的兒沙」(Megat Iskandar Shah)應為父子關係。以上推論不論何者正確,拜里米蘇剌是一個印度化的名字,「母干撒於的兒沙」(或伊斯干達沙)則已是一個伊斯蘭化的王名,說明這時滿剌加國君已皈依伊斯蘭教。
馬歡《瀛涯勝覽》也記載了15世紀初伊斯蘭教傳播到滿剌加的事實。該書〈滿剌加〉條記云:「國王、國人皆從回回教門,持齋受戒誦經,其王服用以細白番布纏頭」。《瀛涯勝覽》所記,主要是馬歡隨鄭和第二、第四次下西洋時的實地觀察見聞。這時候的鄭和船隊,正預定要越過馬六甲海峽及印度洋,航向阿拉伯伊斯蘭世界。
滿剌加國君之改宗伊斯蘭教,這種行為不但與明朝中華朝貢體系毫無抵觸,而且鄭和的下西洋,也是充份利用中國和伊斯蘭世界的長期經濟文化交流所致。航行於東南亞海域,鄭和只選擇在滿剌加和蘇門答剌(巴塞)這兩個伊斯蘭的新興港市國家建立官廠行營,除了兩地的地理優越,以及兩國執政者對明朝表示誠信之外,雙方的伊斯蘭色彩相信也是促使彼此能真誠合作的關鍵因素。
我們可以這麼說,帶有濃厚伊斯蘭色彩的鄭和船隊,選擇駐節滿剌加,強化了彼此間的合作關係,間接助長了滿剌加這個港市國家的崛興。
作者簡介:
安煥然,馬來西亞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教授,華人族群與文化研究所所長,原副校長。廈門大學歷史學博士,台灣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研究所碩士。《星洲日報》專欄作者。著作有《小國崛起:滿剌加與明代朝貢體制》(2019)、《文化新山:華人社會文化研究》(2017)、《古代馬中文化交流史論集》(2010)、《本土與中國學術論文集》(200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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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預告
2020/08/05 週三,上午七點到八點【專家談健康】單元
生活中充斥各種詐騙,
為什麼有人會為從沒見過面的愛人匯款?
明知道對方騙錢騙色,卻仍然執迷不悟?
高學歷、好資歷卻也受騙上當?
由林昱萱、周裕翔和蘇益賢三位心理師,
一起合作撰寫的
《今天被騙了嗎?心理師教你破解詐騙伎倆》
運用心理學的理論和技巧,
在書中分析詐騙行為背後的心理機制。
節目邀請到 蘇益賢 臨床心理師,
一同深入理解詐騙行為所運用的心理技巧、
學習預防及破解的方法,不再懊悔當下一個受害者。
敬請準時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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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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