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不留神,新的書就一直疊上來不及消化的書堆裡,大概是之前被七月選書《樹冠上》消耗過多精氣神(https://bit.ly/3j22BJr),而這排約莫落在七月中到八月中入手的書籍,先稍微做個紀錄,因為下個月的書單相當豪華,類型遍及電影、音樂、系列小說等等,大概需要先把額度留下來,九月真的非常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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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的選書並沒有特別獨立出來分享,因為是新版重出,這本在我多年前首度讀到的時候就頗為喜愛,為蕭麗紅的代表作《#千江有水千江月》,而此次恰好是四十周年紀念版本,希望能好好地為這本書寫篇文章。故事以布袋的蕭姓大家族為中心,敘述傳統大家庭的習俗和人情瑣碎,並探討生死、親情、愛情的衝突與矛盾。生於世代養殖漁業維生的大家庭,主角貞觀巧遇表哥大信,開始了一場若有似無的愛戀。這段戀情直到貞觀上臺北工作,大信到金門當兵,兩人間的情愫也因誤解而產生令人唏噓的變化。在蕭麗紅的內容敘述中,充滿了臺灣民俗的瑰麗與趣味,而貞觀與大信古典又含蓄的戀情,為臺灣逐漸失去的純然戀歌,悠悠地低吟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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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掛名推薦的兩本,一本為早已提過多次,正在進行贈書活動的馬修麥康納回憶錄《#綠燈》,50 歲的他,花了 42 年的時間釐清自己生命中的謎題,35 年的時間記錄下解答的線索,他想要知道如何當個好人,如何得到想要的東西。如何使生命得到意義,如何更成就自我。他寫下日記,記錄他的成功與悲傷,理解與回憶。他說他書寫,是為了遺忘。敘述該如何在充斥「不」的世界中得到更多「好」,以及如何認出可能是「不」的「好」,關於抓住綠燈、並理解人生中的黃燈與紅燈遲早會轉綠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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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也已提前分享過的電影《#火口的二人》白石一文原著小說,故事敘述十天後將舉行婚禮的直子回到家鄉福岡,來到昔日戀人賢治面前。多年後再重逢,沒有一聲問候,也沒有一句質問,只是如昨日才剛分別一般,平淡中透著一股熟悉地拉開序幕。在二人熟悉的老家中,直子翻起一本舊相簿,裡頭盡是她與賢治一絲不掛的黑白性愛照。一頁一頁,往事的物證翩然眼前,那張如回憶之鑰的富士山火山口海報也隨之乍現,直子不禁脫口說出:「我最喜歡這張照片了。」二人之間曾不顧一切燃燒的火焰,在即將被宣判死刑的愛情面前再度復甦。等待直子未婚夫歸來的倒數五天,二人似末日到來般無法無天的徹夜歡合,如乾柴烈火覆水難收。肉體的歡愉、禁忌的血緣、沒有未來的放肆,在愛情與生命都將終結之前,二人最後看見的風景,名叫 —— 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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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本為曾寶儀《#一期一會的生命禮物》,透過她真實經歷的四段旅程,在阿姆斯特丹,見到第一位合法執行安樂死的醫生,他說死亡為什麼不能是一場盛宴?在瑞士,和 104 歲的人瑞擁抱,她開始不斷與七年前的自己對話在洛杉磯,見到「Hamony」,世界第一具 AI 人工智能性愛機器人。在美墨邊界,很多人看見了暴力,分離,界線,隔離,但對這裡也有愛,勇氣和希望。在聖地牙哥,一場「長生不老大會」激情展開,那是令人完全無法想像的未來世界。這本書希望是一趟思考的旅程,更靠近真實自我的旅程,直視生命的旅程,以及全然自由的旅程,當旅程結束,你也有了一份屬於自己一期一會的生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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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先介紹三本華文作品,若要選一部個人最喜愛的本土劇集,無疑是現在正在播出第二季的《俗女養成記》,而原作者江鵝也推出了另一本散文集《#俗女日常》,有別於上一本以在傳統中藥店家庭養成的台南女兒故事為主軸,最新文集不改幽默詼諧本色,卻更多聚焦於成長後在台北打拚的都會熟女人生。江鵝曾在訪談中表示,她跟「陳嘉玲」最大的共同點,是中年對生活各面向的反思,還有勇敢離開職場,做一個普通女人。這本《俗女日常》,也可說是這位勇敢的「普通女人」醒悟後學著做自己的第一手實驗記錄。回到俗女的日常,說普通也不普通,玲瓏通透的智慧和文采,清爽的文字挾帶著不可言說的魔力,既療癒又提點,不只讓同世代的六年級女生心有戚戚,五至七年級的都會女子讀來應該也都會覺得毫不高深,卻又如獲天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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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為,胡晴舫主編的《#我臺北我街道》,集合不同世代、不同背景的二十位作家的全新創作,他們各自以詩、散文、小說書寫記憶中的台北街道。小說與詩提煉出意象,散文貼近個人記憶與生活,不同文體、長度產生不同的閱讀效果,就像散步每一條街道感受到各自獨特的氛圍。焦元溥寫消失的羅斯福路唱片行,馬世芳寫來不及參與的麥田咖啡館,張亦絢寫她的木柵路,崔舜華寫她的潮州街,吳鈞堯寫他的重慶南路,何致和寫永遠在他心底流動的西藏路,馬欣寫敦化南路的前世今生,王盛弘、羅毓嘉在這座城市私藏了他們的男孩記憶,郝譽翔在椰林大道度過了她的憂傷青春,以曲折方式學會在台北安置自己的馬翊航、王聰威,更有陸穎魚在台北街頭思念香港,顏訥在往生者帶領下探索她不知道的台北,陳雨航在文章不斷叩問,自己是否是台北人?而被言淑夏形容為春天繼母的台北街道,也有楊佳嫻的 236 公車呼嘯而過,裡頭住有陳宛茜認識的清朝耆老、陳又津描寫的公娼,以及駱以軍眼中身懷內力的各路高人。除了作家視角,更有來自法國的攝影師余白,用鏡頭拍攝他安身立命這麼久了的第二個家。閱讀他們的台北,讓我們更深刻了解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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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本是兼具編劇與作家身分的劉梓潔新書《#希望你也在這裡》,她以這部小說,揭開路上的迷人和迷惘,熱鬧和寂寞。對生命的種種疑問,也許那些錯身而過的風景就是解答。有些人是天生的流浪者,有些人在飽嘗人的來去後才終於能夠出發,也有的人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卻越走越寬廣。生命際遇各自不同的四個靈魂,在人生這張地圖上交錯前行,彼此纏繞又轉瞬消逝。面對旅途中的每個岔路,他們會做出什麼選擇?當漫遊變成探索,漂浪轉為追尋,旅程的盡頭,會有他們想要找的那個人,或者答案嗎?旅人歸來回首一望,種種混亂都已經過去了,一切才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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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翻譯小說特別想讀的,有《林肯在中陰》作者喬治桑德斯小巧精美的《#狐狸小八》,他回歸短篇小說場域,加上喬西卡迪諾的插畫,有著喬治歐威爾式荒謬的情節設定,狐狸寫給人類的一封信,卻真實地切中人與自然日益惡化的衝突。不過,桑德斯始終相信本質上是道德的,可以引導我們更好地去愛。只要記得,整個故事的敘事者是隻小狐狸,他嘗試學習語言與「人累」溝通,我們生而為人可以更溫柔地對待自然嗎?人類該如何回覆狐狸小八?闔起書本看著書封,不難發現作者虔心期許眾生的良善、平等與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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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另一本同樣短小精悍的作品,西班牙作家胡利歐亞馬薩雷斯寫於 1988 年的《#黃雨》,被譽為是歐洲二十世紀文學的顛峰之作。在庇里牛斯山區一座荒廢的小村艾涅爾,1970 年代,那裡完全廢村。但屋舍仍矗立原地,在靜謐中、遺忘中,在冬雪中緩慢腐朽。老人安德烈斯是廢村僅存的最後一位居民。在寂靜和冬雪的包圍下,在悲涼和屋舍的廢墟之間。嚴冬漫長的十二月夜裡,只剩他孤零零一個人在艾涅爾度過黑夜。他喃喃念起逝者的眼眸、盤根錯節的回憶,那些死寂佔據破落凋殞裡的清醒與夢囈。這座村莊是真實存在的。瀰漫全書的孤獨、絕望、夢境與回憶,難以抵抗的時間年輪,深入存在的虛無,內心的孤絕、無力,理智和瘋狂。訴說時代如何遺棄鄉村,留予靜謐大地深沉的平靜。黃雨洗去一切,沒有人被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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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等待許久的《魔戒》托爾金中土三大傳奇最終章《#剛多林的陷落》,繼《貝倫與露西恩》、《胡林的子女》之後,見證了第一紀元走向終結。這三大傳說既是《魔戒》那宏大背景的組成元素,更是《精靈寶鑽》必不可少的基石。講述人類圖奧在剛多林的旅居,包括他與精靈伊綴爾的結合、兒子埃雅仁迪爾的出生、部臣邁格林的背叛、隱匿之城的陷落和諾多族倖存者逃亡的經過。這個故事在托爾金想像的中土世界觀第一紀元中占舉足輕重之意義。遺憾的是,托爾金平生寫出的完整版本便僅止於那創作於青年時期的文稿,他雖曾著手重寫,但並未完成全稿。透過其子克里斯多福托爾金的整理,此書得以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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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克蘇魯的話題還繼續延燒,《#夢尋祕境卡達斯:H.P. Lovecraft 幻夢境小說傑作選》仍不容錯過。《幻夢境小說傑作選》,是由一連串異次元空間幻夢境的相關故事所組成,收錄的十篇故事,以藍道夫.卡特的冒險事蹟作為主軸,再加上幻夢傳奇的重要篇章《奈亞拉索特普》、《烏撒之貓》與《末日降臨薩納斯》,和劇情看似獨立、卻對後續故事有重要連結的恐怖短篇經典《皮克曼的模特兒》,以及將上述元素串聯在一起的長篇故事《夢尋祕境卡達斯》。幻夢傳奇與克蘇魯神話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偏向帶有微妙恐怖的奇幻故事,而非完全傾向克蘇魯神話深淵般的太空恐怖劇情。此外,洛夫克拉夫特在其他故事偶爾提及的諸多神祕地名(像是《死靈之書》中經常提及的冷之高原),也會在本書中完整呈現在讀者眼前,讓這個系列,與《克蘇魯的呼喚》相關故事息息相關,卻又展現出自己獨特的生命力。有趣的是,在這裡,作者本人的化身藍道夫卡特,會如同神話故事中的英雄,循序漸進,帶領讀者深入幻夢境,首尾相連,將各個段篇故事拼湊為一個完整的冒險歷程,打造出一個如同《魔戒》般,精彩刺激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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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帶有奇幻色彩的療癒小說是《#歡迎光臨夢境百貨:您所訂購的夢已銷售一空》,這個百貨公司是睡著後才能入場,客人們入睡後,進入最受歡迎的「達樂古特夢境百貨」,挑選陳列在眼前的各色夢境:想再次相見的人、期待前往的地方、害怕又想突破的事物,以及超乎想像、上天下海的瑰麗夢境等等,每一層樓都提供別出心裁的夢。這棟五層樓的百貨門庭若市,有睡長覺的客人,也有短暫睡個午覺的人類和動物。新人佩妮通過了與達樂古特本人進行的一對一面試,來到夢境百貨上班,準備好好推銷各個傳奇製夢師所設計的夢。然而,當她好不容易稍稍搞懂測量睡意的「眼皮秤」、從「夢境滿意度」轉換的支付系統等細節後,竟然惹下大禍,最貴的夢境費用從她手上被偷走了。眼看工作即將不保,她該如何化解困境?在這神祕的夢境百貨,在清醒與睡夢的邊界,她又將遇見什麼樣的人,以及他們心中渴求已久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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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注重推理閱讀樂趣的人,應該不容錯過這本暢銷小說《#喜鵲謀殺案》,當編輯蘇珊拿到艾倫康威最新作品的書稿時,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本小說即將改變她往後的一生。和這位暢銷推理作家合作多年,蘇珊對他筆下的偵探艾提克思彭德瞭若指掌。而艾提克思彭德系列是蘇珊任職的三葉草圖書出版最暢銷的書。為了工作蘇珊別無選擇,只能忍受艾倫種種惱人的行為舉止。在艾倫的新作中,艾提克思彭德來到派伊府邸,一座鄉村內的莊園調查一樁謀殺案。是的,其中有死屍和許多各懷鬼胎的嫌犯。然而隨著情節的推演,蘇珊不禁越來越懷疑,在這份書稿字裡行間隱藏著另一個故事:一個充斥著嫉妒、貪婪、冷酷的野心,以及謀殺的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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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本是與女性議題有關,首先是關於一場性侵案與一封陳述書,打動上千萬人,也改變了美國司法的花漾女子故事《#這是我的名字》。2015 年 1 月 17 日,香奈兒米勒遭到史丹佛大學生布羅克特納酒後性侵。隔天,香奈兒在醫院醒來,才得知自己成了被害人。她不再只是香奈兒,在法律上,她被賦予了一個新的匿名身分:無名艾蜜莉 Emily Doe。香奈兒與艾蜜莉各自過著不同的生活。香奈兒繼續上班、社交、過日子,但她開始失眠,還會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獨自流淚、崩潰。艾蜜莉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她活在法院、警局,活在證詞與質問當中。沒人知道艾蜜莉是誰。而布羅克,這位有望代表美國參加奧運泳賽的明日之星,在被捕後不到二十四小時,就以十五萬美金交保,重獲自由。2016 年 6 月,歷經將近一年半,審判結果終於出爐,布羅克僅遭判監禁六個月。數日後,網路媒體 BuzzFeed 刊登了無名艾蜜莉的法庭陳述書,四天內點閱率破 1100 萬,引爆全美輿論。無數人民站上街頭聲援艾蜜莉,時任美國副總統拜登也公開支持。2018 年 8 月,加州針對性侵罪修法,該案法官遭罷免,布羅克的上訴被駁回,史丹佛也將他退學。艾蜜莉獲得了遲來的正義。2019 年,艾蜜莉以本名出版此部自傳《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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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是被稱作少女版《使女的故事》的南韓作家尹異形《#兩封合格通知書》。女孩收到卵子評鑑合格通知書,根據最新生育法案,她必須在卵子迅速老化之前短短三個月內,進入生物資料庫尋找「準爸爸」,準備懷孕。如能順利生下小孩,將會獲得不愁吃穿的財富,簡直比進入理想大學更令人嚮往。自身亦是人母的韓國文壇怪物級新銳小說家尹異形,自道內心的女性主義者於江南站隨機殺人案之後被喚醒,對於女性遭輕視物化的現狀無比憤怒。本書虛構的駭人法案左右著青年的生涯抉擇,「生育」赤裸裸地淪為階級晉升的工具。擁有生育能力,難道就非得拯救人口危機不可?小說直指當今社會制度弊病,讀者驚嘆字字句句引人痛切共鳴。作者多次強烈表示,「不要繼承這個世界,不要繼承我們現在的生活。」無論是對自己生育的孩子,或是對這個世界的年輕世代,她都傳達了不得不把如斯醜陋世界交給下一代的歉疚感。她說自己的名字意思是「奇異的形狀」,特立獨行,敢於說出人所不能言。自從江南站隨機殺人案發生後,尹異形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多麼輕視女性、多麼獨尊父權意識。在數年後迅速席捲全球的 #MeToo 浪潮之下,她仍持續以書寫探索女性在和平狀態與受迫處境之下的各種不公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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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不知道該怎麼拍進去的金磊《#鯨豚記》,觀賞過紀錄片《男人與他的海》的觀眾對作者應該並不陌生,榮獲英國自然史博物館「年度野生動物攝影師大賽」民眾票選大獎、法國「P×3 巴黎國際攝影大賽」金牌 、美國「IPA 國際攝影獎」榮譽獎等國際攝影大獎殊榮,台灣首位水下鯨豚攝影師金磊,大學畢業後,來到花蓮成為海上解說志工,開啟他往後 20 年的鯨豚追尋之旅。從水面上的影像開始,為了熟悉活動於不同海域的鯨豚種類,金磊前往世界各地下水拍攝鯨豚,磨練出深厚的水下拍攝技能與心法。一路追尋,堅持夢想的他,足跡遍及東加王國、日本御藏島、阿根廷巴塔歌尼亞、挪威極圈,與夢幻如抹香鯨、大翅鯨、南方露脊鯨、藍鯨、虎鯨近距離接觸,並拍下牠們的美麗身影,其中包括悠游台灣海域近 30 多種的鯨豚紀錄。全書收錄超過 200 多幅珍貴影像,金磊從拍攝鯨豚中認識自己,享受過在水中與鯨豚共游的震撼奇妙感,突破了恐懼、沮喪、撞牆的內心爭戰,更體悟到自己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透過過往生命歷程的反思,他在書中娓娓道出一張張令人驚奇影像的背後故事,那一段段的海洋冒險,難忘的神奇旅程,亦是他為邁入第 30 個鯨豚拍攝生涯所做的一次深度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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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部分自出版社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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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分,布農語「dahun」,經日語音譯成為「大分」,漢語舊名「打訓」,是「水蒸氣」的意思,生動描繪著附近拉庫拉庫溪底終年蒸騰的溫泉蒸汽。他是一座只有雙腳才到得了的山城,是18世紀末郡社群布農族人們落腳的家園,也坐落著八通關古道規模最大的駐在所遺蹟群。
1920年所建的大分駐在所有三層大平台,每層落差約3公尺,曾有宏偉的建築群:古道所經的最下層,有駐在所辦公室、蕃產交易所、酒保(販賣部)等,往上第二層則是警察俱樂部、官舍等住宿區,最上層則是武德殿與最高階警官獨棟宿舍,南邊樹林裡還藏有一座水泥彈藥庫。
然而,這樣壯觀的木造建築群遺址,就在距今不遠的1992年,因為一把無名火而焚燒殆盡,永遠離我們而去;徒留日本時代的黑白老照片,與做工精美如城牆搬壯觀的巨大平台駁坎,憑弔著這中央山脈深處最悲壯、諷刺又令人讚嘆的日本聚落。他的存在,也見證著此地布農族沈痛的抗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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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途經浮築橋後鑽過一片曝曬的蕨類海,一行人終於抵達海拔1320公尺的大分山屋,當紅色屋頂出現在眼前時,全隊爆出高聲的歡呼:「呀呼~~度假啦~~」
駐在所辦公室遺址上,座落著一棟玉管處在2002年所建的大分山屋,大門上的山形雨庇致敬著昔日駐在所的造型;它同時也是重要的台灣黑熊研究站,更是台灣唯一有太陽能熱水器可以洗澡的山屋。我在2016年6月時早已享受過中央山脈熱水澡的美好,這天(2019年2月)也想如法炮製時,發現熱水器是壞的,冰冷的空氣讓我只剩下洗屁股的勇氣。
在搞定一切後,我們突然被拉庫拉庫溪谷的寧靜給淹沒,各自佔領屋前的長桌或石牆一角,曬著透過雲層均勻慵懶的陽光,不發一語享受著這份可貴的山間閑暇。
何以可貴?大分距離花蓮山風登山口「38.8公里」,更別提中間還有要上800公尺越過儒潤山的大高繞;而距離大水窟的距離則是22公里,大水窟到東埔是35.8公里,是台灣最遙遠的山屋之一。在這等深山野嶺依然能享受到人類科技帶來的便利美好,是一件既奢侈、又放鬆的事,卻也干擾了「荒野」的感覺,使我們與文明的距離,又更近了一些些。
加了柔光罩的陽光把人曬的暖烘烘,微風吹拂帶走了多餘的炎熱,舒服的催人入眠。這讓我想起上次來時是濕熱的6月,大分三溫暖般蒸烤著我們,直到午後斜陽帶來涼意。大分的舊部落散居於附近山坡上,我們無意去打擾族人的老家,而專注在放空、午睡,以及在遺址間隨意走動上,想像此地昔日的喧鬧年華,雞叫聲、舂米聲、柴火嗶啵聲,以及布農族迴盪在山間,不知是瞄準侵略者,還是種種山肉的槍聲。
#八通關訪太魯那斯・大分山屋的悠閒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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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後幾日,就是新年了。連假期間進校園,在冷清的文學院四樓長廊上,看見一隻死去的小小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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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躺在公共行政系教授的研究室門口,輕輕的,風大時稍稍晃一晃,修長的黑翅膀蓋住白色的身體,像是一片枯葉子,掩著一枚發霉的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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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研究所時我似乎沒在學校裡看過這樣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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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十餘年,再次回到校園,很多東西都變了。還是沒見到飛翔起來自由得近乎狡猾、近乎魔法的燕子,但到處都是鳥禽──現在的學校裡,已經成了鴿子的練飛場。文學院,共同科,人文學科這一區的建築物屋頂上,幾乎都棲停滿了灰撲撲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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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燕子,鴿子倒是我以前唸研究所時就有了。但那時,頂多是久久看到路燈上落拓著停了一兩隻,轉頭張望的樣子,看上去有些茫然。或許是那樣的情境和當時的我們心境太像,又被附會了什麼自由平和的象徵,每次遇見,心裡常常是沉靜、同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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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完全不是這樣。寬闊的縱谷天空下,鴿子群不去別處,不由分說沿著文學院的簷頂屋脊停了一整排,咕咕噥噥,歡快熱鬧。「現在學校的鴿子啊,比我老家的鴿舍還多」,學弟這樣說,口中是輕佻、誇大的語氣,是那種青春而戲謔的快樂。(遠遠離開家鄉抵達這裡,對他來說,是一件得意的事嗎?)我凝視著鴿子一次又一次飛起,但哪也不去,盤旋著繞文學院飛過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群體龐大綿延無盡,像一條氧化的金屬鎖鏈,像一隻鏽唱針重複讀取著黑膠唱盤。沒有盡頭的日常練習,讓人看著不由有些不耐,但為什麼不耐?我卻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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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日復一日、重複軌跡的飛行,是現在天天瑣碎忙碌的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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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持續飛行,給人與時間拚博的聯想。飛行,但哪也不去。若是那些年自認遲遲沒有準備好、而遲遲不願畢業(但同時又這麼恐懼出社會後日復一日的辦公桌人生)的自己,看到這樣群鴿繞圈飛行的場景,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
說不定也沒有什麼感覺。對長久生活在都市裡的我而言,鴿子並不常見,賽鴿的鴿舍更是遙遠的童年記憶了:舉著紅旗子的人高高站在天台上,在陰霾、但更顯飽滿有力的天空底下,偶爾揮動,遠方的鴿群感應到什麼一樣低低飛近,掠空而過,像是受著魔魅的超自然力量招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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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養鴿是為了賽鴿,賽鴿的用途則是賭博。文學院的鴿子──文學院裡停著的這麼多、這麼多的鴿子,能有什麼用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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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多到一定程度,對衛生或許是有一點影響了。學校能處理手段不多,放毒或擊殺,觀感上都太殘忍。聽說想來想去,曾嘗試引入天敵,一度請人帶了訓練過的老鷹來驅趕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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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口耳相傳,問了幾個學弟妹,其實都沒有親眼看過。只知道曾有這樣合理、但似乎有點好笑的事。為什麼好笑呢?一時也說不太上來。是覺得那種「人為模仿自然食物鏈」的做法太可笑了,還是覺得「以為這樣比較不殘忍」的心態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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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老鷹的驅趕計畫最後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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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像那樣習於滑翔的巨大禽鳥,在學院寬敞、但對牠而言實在還是太過狹小的上空,勉力拍著翅膀,撲飛追趕鴿群而不可得的樣子,有些不忍。老鷹沒有久留,聽說還曾一頭誤撞上學院大面透明的玻璃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追問過幾個朋友細節,大家不置可否的說說笑笑,把話題帶過。那就是一個非常有趣、合乎我們期待的故事吧?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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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受傷,終於走了。鴿群在交頭接耳的鼓譟中,重新佔據了文學院設計典雅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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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這樣一定是不好的。老鷹回去休息,去更大的地方做自己擅長的事。鴿群在美麗的文學院,繼續溫暖、快樂、安全的生活。日子一樣過去,很難說這不是一種各安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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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最後只好在各間教室、各個研究室的窗台外側拉上了鐵網,避免鴿群逗留,衍生衛生問題。鐵絲太細太利,鴿子的腳爪無法久握。所以,原本敞亮的窗戶,現在看出去都是緊緻的鐵窗風情了。我每天進研究室,隔著窗戶觀望曾經熟悉、但疏遠太久的校園,像一個學畫、學書法的人,在輔助的格線上確認線條與顏色理想、確實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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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難說這樣一定是不好的。原先詩情畫意的大塊風景,現在看上去,都有精確的座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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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網的網目大概是眼鏡的大小,密密注視著天空盤旋的鴿子。鴿子再也不能隨隨便便停在窗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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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以前唸研究所時,上小說家老師的課,老師講到精采處,真心在乎處,偶爾會停下來深思,看著窗台上孤獨的鴿子出神,鴿子往往也偏著頭注視老師,久久不動。修課的我們也停下來,窗外的風景也停下來,時間也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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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停下來,沒有為什麼。那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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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照這樣看,從前的那種狀態是不會再回來了。所有的窗台拉上鐵網,整個文學院像是武裝起來的堡壘。泊車困難的鴿子群,只能停到更上層熟悉的屋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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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也很好,只是不知道下雨的時候怎麼辦呢?花蓮的冬天那麼容易下雨。又冷又漫長的冬天,曾經帶給習慣南台灣陽光的我極大的絕望。躲進外套裡,房間裡,棉被裡,書本裡,濕氣如影隨形,讓人覺得無處可去。人都這樣了,何況是只能停在屋頂的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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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不能停,停地上總可以,例如,或許能躲進走廊裡避雨吧?我確實這樣想過,但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不可行───一天晚上,我走文學院的長廊去研究室,昏暗的燈光裡,不小心驚動了一隻雨天躲進走廊的鴿子,牠驚慌地在走廊和樓梯間拍翅亂飛,撲上頂燈、玻璃窗,又摔下來,四處找尋亮處想逃,或至少努力想停留在半空中、爭取時間找尋出口。我靠牆站著,大氣也不敢喘,注視著那隻絕望、瘋狂的鴿子。不是怕牠,是怕牠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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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是有點怕牠吧?或許我也有點怕我。那樣以為自己受困、恐懼、而近乎瘋狂的樣子,我並不是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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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後的校園裡,鴿群又排排站滿了學院的屋頂。雨繼續下,或許還要下整個冬天。鴿群咕咕咕咕,停留在文學院的屋頂,我仰頭去看,無法分辨飛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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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其實還變了很多。單是文學院內就有許多不同。建築還是一樣的建築,但時間過去,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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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院中的大樹長高了。印象中以前唸研究所時,樹梢大概只到二三樓的交界。以前我們創作所設置在英美系上,所辦位置在文學院三樓的西側,一出門,就可以看見中庭對面的中文系。但現在樹紛紛長高,已經完全看不到了。以前的東華中文系後來也改制了,叫華文系,併校後我還來不及認識的花師的朋友們來了,繼承下中文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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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系佔據了文學院長長的ㄇ字型走廊。這次回來學校,我繞著走過幾次,有些迷惘,慢吞吞沿走廊看過一個個布告欄,像一個失去國籍的水手沿著海岸找尋港口。鴿子在文學院裡咕咕叫著,很熟悉。可是現在,我誰都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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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高的大樹上,現在棲著擅長學舌的八哥,非常神奇,像精通多國語言那樣,能夠多聲道用不同音色彼此唱和,好像在溝通,但也難以確定,畢竟牠們飛也不飛,整天就那樣勉力叫著。會不會是單純想發出聲音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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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樹上幾乎沒有鴿子,沒有老鷹沒有燕子,就只有八哥。我有時研究室忙累了,出來趴在窗台看他們,整天鳴叫不休,站在枝頭迎風擺盪。他們似乎是以發出聲音這個行為本身為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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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但好虛無。只是想想,牠們就是八哥啊,八哥做著八哥擅長的事,這有什麼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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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無論是從前唸研究所時,或者這次返校,印象裡,我從來沒有在文學院裡外遇見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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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後門外的小路上倒是四處都是燕子,個頭小小黑黑的,速度飛快,像是活的音符,樓房間低空穿梭,貼地飛行,突然拔高又急轉,彷彿轉音出色的爵士歌手似的。我有些佩服,燕子從來都飛得如此好看,從來沒有撞上人車樓房,最後總能輕輕巧巧落在細細的電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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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出那是一種艱難高超的生存方式,或者單純炫技的遊戲。飛翔的燕子來來回回畫過空中,有時就這樣一整個下午,好忙碌,但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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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或者傍晚買飯回租屋處,走在小徑上,總看見燕子就這樣來回在天空裡寫畫著無人知曉的符號,彷彿正興奮地連起空中隱藏的星星圖案,我常常興起羨慕的感覺──感覺那是什麼神祇正向我顯示某種充實、自由、又率性的生活方式,暗示我,勾勒另一種更理想的、更盡其在我的生命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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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羨慕,還能怎麼樣呢?人類無法飛行,這我已經知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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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是夏候鳥,秋冬理應要往南飛走避寒,壽命約十年。這是我看見走廊上那隻死去的燕子後,回研究室上網查詢才知道的。(但那些在鄉間小路上亢奮飛翔的燕子,為什麼沒有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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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之前,我畢業離開東華,也已有十年之久。常常返校,找朋友,講座,更多是純粹旅遊,多半也挑在夏天。若無必要,真是沒有興致再經歷一次花蓮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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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這樣,幾乎年年夏天回來的我,仍然對文學院裡的燕子毫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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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晚起,瞎忙一陣,入夜了才回到文學院。連假後的期末考前,走廊上師生皆臉色木然默默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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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到四樓,刻意去看昨天燕子死去的地方。但整條走廊乾乾淨淨,淡淡反光,甚至連打掃的痕跡都幾乎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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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燕子消失了。我四下張望,一無所獲。鴿子在夜裡的文學院裡咕咕鳴叫著,有些委屈,像是摀著棉被偷哭的聲音,小小聲、低頻率的幼獸哀鳴一般,迴盪在夜裡的文學院。因為已經知道那是鴿子了,咕咕,咕咕,所以毫無恐怖的感覺,我靠著欄杆凝視一片漆黑的文學院中庭,只覺得好苦,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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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在文學院看過真正活著飛翔的燕子,只看見死去的。還未想清楚那是怎樣的事,一天過去,死去的燕子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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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哪裡來,為什麼來到這個校園,自己大概總有一套說法,即使心裡其實並不一定那麼確定。不過想假裝條理分明、有意說得頭頭是道、引據證明自己收穫豐碩或所言不虛,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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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子從哪裡來,為什麼來,怎麼生活,因著什麼死,我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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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研究所時學校後門還沒拓寬的、窄窄的志學街,季節到了常有盤旋飛翔、特技演出一般的燕子。但太常見了,那時的我似乎從來沒有把那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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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唸著文學,忙碌著學過很多奇異、艱難、與我無關的敘事技術。現在回想,收穫是真的,但不是我以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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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也是真的。只是我那時不知道。現在的我真想專注看看那隻死去的燕子。真想好好寫牠。可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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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前夕,一隻燕子死在公行系教授的研究室門口。屍體不知道是被連假結束後的清掃工人清理走,還是被貓狗或其他鳥類叼走了?想起《快樂王子》的故事,寒冬裡分送雕像上的寶石給窮人、因而錯過南遷時機而凍死的小小燕子。我想那不是真的,但那成就了故事裡最快樂、也最憂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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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裡,燕子死前輕輕的親吻了雕像,那讓我想起學校後門的長長巷子裡,燕子特技飛行的最後,輕輕迴身、降落在黃昏天空中的電線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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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感傷的心情,在研究室待到深夜。關燈離開時,意外看見窗外的鐵網上,卡著一小片鳥類脫落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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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新的。在研究室的窗前來來回回幾個月,我從未看過這片羽毛。實際上我沒有在這面窗景裡看過任何靠近的飛鳥。現在深夜裡看不清楚,但單就毛色來看,似乎是鴿子留下的。當然,也可能是別種飛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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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無法久棲的位置,在我不知道的某個深夜時刻,曾經有飛鳥撲翅趨近,嘗試停留。停著停著,或許痛了,最終只能匆忙選擇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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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真是奇怪的感覺。我們全力避免飛鳥靠近所設的鐵網,竟然反而為我們全力避免的飛鳥,留下了奮力飛翔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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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翔的證據/林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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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合副刊2021.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