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茜問:專訪蔣勳,這一年:穿越生與死:捨得捨不得》
* 蔣勳:病痛會讓你優雅。
一種瀕臨死亡的東西,也會讓你覺得簡直絢麗。我在心臟病發,無助的凌晨從台東開車準備走花東縱谷回台北時,沿途疼痛、惶恐、不安,同時目睹太平洋從黑暗陰沉、旭日東昇,有點像看夏日的最後的晚霞。真是燦爛!絢麗到一種極致,在最接近死亡的邊緣,一個朝日 太陽升起,美到這個程度。
然後,你覺得悲欣交集。
我沒有恐懼,我當時一直在想普契尼,他身上常常有這個東西,就在極度的受苦,或者要瀕臨死亡的時候,最燦爛的詠嘆調就出來!那是最了不起的作品。
*蔣勳:這是我一生第一張也應該是最後一張女性肖像:送給文茜。我畫了整整一年。
去年2019 3月25號,你剛剛出院,我上陽明山去看你。我聽說你在台大動了很大的手術,心裡面擔心。我記得我和林懷民一起去,一路上我們心裡都是忐忑的,那個忐忑就是我大概在預期看到一個很憔悴
幾乎奄奄一息的一個人!
如果你聽到某一個人,動了多大多大的
肺部這種手術的話你大概就會這樣想。
忽然到了文茜家,覺得很有趣。我進到你家我們上到三樓,你就是這樣子,如畫中女子,躺在那個 一個高椅上,如巴黎貴婦,而且我們真的嚇一跳,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人是剛剛動過手術的文茜。
我忽然想譬如金剛經常常說:無我相 無人相 無眾生相!真的有時候我們會腦海裡面會出現一個相,這個相是你意識到你會看到的人的狀態,或者是風景:可是其實都是自己虛擬的,它並不是真實。
我如果生病我就會躲起來,甚至會像動物
把自己圈起來有點療自己的傷。所以很少人那個時候會見的到我。
可是我到文茜家的時候,我真的嚇一跳
而且你大概忘了!你好像有兩個電話同時在聯絡,我記得裡面有一個是立法院院長,你就督促他:日本檢測早期肺癌的有百分之45%,因為他們廣推低劑量電腦斷層掃描。台灣只有22%⋯⋯比世界平均水準略高,因為法令限制健康檢查中心及診所不得購買電腦斷層。結果大家用X光檢查後,發現肺腺癌已經是末期。
而我們台灣所有的偏鄉,都沒有CT檢測的這些設備。所以你就在躺在那邊,好像要
改立法 ,改我們的不對的、牽涉利益的法令,要所有的人趕快修法。我當時嚇壞了,她,是病人嗎?才開刀第六天?
* 蔣勳:
我在旁邊,我就在想說,這個人是真的剛開過刀嗎?還是騙我們的?騙人的?因為她容光煥發,然後還在處理所有的偉大的社會大事!
我忽然那一天很大的感觸,當場我就決定了,我想我要畫一張肖像。因為你知道,我們有一批好朋友,畫畫的朋友。我們都有簽那種類似預立遺囑說:絕對不幫女性畫肖像!
因為過去發生過很可怕的事。
就是有一個畫家畫了女性肖像 ,後來鬧翻
你知道這個鬧翻,其實不止是台灣。後來我知道1923年 Coco Chanel,香奈兒就找羅蘭珊畫她的肖像,結果成為一件社會大事!她就退件!她覺得羅蘭珊畫的根本不是我!
你知道Coco Chanel,是多麼有個性的那種女人。他們當時大概都在那個狄亞基列夫的劇團,一個幫忙設計服裝,一個幫忙畫一些布景。羅蘭珊當時其實在某一方面的名聲,甚至比Coco Chanel還要高!
結果那一張畫就被退件!那一張畫退件,現在藏在巴黎的橘園美術館。
*文茜:那我為什麼有這個榮幸?成為你的第一 和永遠?
*蔣勳:
我真的是開始覺得我在上山的時候,為什麼我有預期要看到一個那麼憔悴,那麼受傷 ,那麼奄奄一息的病人?
結果我看到的不是!
而且還在處理所有其他眾人的事情。我忽然覺得:肖像其實應該包含這個部分,人非常獨特的個性,因為我沒有。
⋯⋯更多內容本週《茜問》。
穿越生死 捨得與捨不得 蔣勳 vs. 陳文茜【茜問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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