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聖嚴法師一生求法與弘法的電影──本來面目,感動了許多人,不管有沒有信教,或是信什麼宗教。
想起十多年前曾經有二次在電視節目中跟法師對談,一次談生態環保,一次談兒童教育。之後法鼓山從許多集節目中,挑選了幾個訪談,整理出文字稿出版專書,書裡還附上對談的影片光碟。
後面就附上與聖嚴法師有關自然生態的對談紀錄,製作單位把這集節目取名為「大自然的溫柔革命」。
2007年收錄在『不一的環保實踐』
聖嚴法師v.s.李偉文
主持人(以下稱『主』):荒野保護協會理事長李偉文,除了長期推動自然保護之外,也是一位牙醫師及作家。他的《你每天都在改變世界》這本書不但很暢銷,還改變了許多人的觀念;另外,《我的野人朋友──十六個守護自然的遊俠故事》及《與荒野同行──一個牙醫師的荒野大夢》也都是影響社會的好書。李理事長,『荒』這個字給人的感覺是荒廢、荒涼,為什麼會用『荒野』做為協會的名稱?
李偉文(荒野保護協會理事長,以下稱『李』):『荒野』也有充滿生命力的意涵,它比『大自然』及『原野』兩個名詞還要具有生命力。我們覺得荒野是人類最古老的鄉愁、是生命的源頭;加上協會成立的宗旨是強調棲息地的整體保護,使棲息地內所有生物能生存,而不是只保護某些特定物種而已,因此『荒野』這個名字比較恰當,也涵蓋整體。
主:國內的環保團體這麼多,『荒野』和其他環保團體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李:『荒野』是唯一標舉直接介入棲息地管理與保護工作的環保單位,強調以溫和的方式來推動環保工作,從教育著手,而不採用抗爭或激烈的對抗手段。
主:聖嚴法師推動的『四環』與『荒野』強調的『人間保育』,有許多相呼應之處,都是希望透過改變人心來改變人對自然的態度。請問法師,您提倡『心靈環保』最初的用意是什麼?荒野保護協會所推動的環保工作,和您推廣『心靈環保』的目的與宗旨是否有相呼應的地方?
以教育方式推動環保
聖嚴法師(以下稱『師』):剛才李先生說荒野保護協會是以教育的方式來推動環保,這種做法非常正確。以教育的方式,雖然速度會比較慢,但是可以從根本的觀念來調整,讓一般大眾瞭解為何要保護自然及公共環境。
中國人有一句非常自私的話,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還有一句『推死人過界』,後面一句的意思是不要在我個人的界線裡有個死人,如果有人死在自家門口,就把他推到其他人的範圍裡,與自己無關,這非常自私。
所以,『心靈環保』就是要袪除這種私心、私念與私欲。其實目前很多的環境問題,例如每逢颱風或豪雨,台灣就有土石流與淹水的問題,這都是過度開發及濫墾濫伐所造成的,而這些行為就是因為人們只為了一己的私利及貪心而產生的。
主:李理事長,荒野保護協會既然強調教育,教育的方式是什麼?
李:有好幾種,但是我先說明觀念的部分。其實,環保目前已是一種普世價值,幾乎所有人都認同環境該受到保護,但是為何大自然還是一直被破壞呢?這就是認知與實際行動之間的落差,所以我們不再強調認知,而希望藉由每個人自身的實際行動來改變自我。所謂的改變世界,不是改變別人,而是改變自己。
這十年來,『荒野』一直在推動『溫柔革命』。所謂的『革命』,通常是指外在環境不好,而來革別人的命;但是『溫柔革命』指的是革自己的命,因為我們認為只要自己改變,世界就會跟著改變。因此『荒野』的教育方式是提供機會讓許多人來當義工,從他們自己周邊的環境開始觀察、保護起,這樣才能使人們願意為環保而付出。
雖然大家都知道要做環保,但是如果為了環保而要犠牲個人利益時,大部分的人會選擇維護自身利益而放棄環保,一旦能親身實際行動,個人會慢慢願意犠牲生活上的小小利益而為環保付出。因此我們雖然也製作宣導教材,但最重視的還是義工的訓練工作。
主:所以,義工們身要以身作則嗎?
李:我們從來不規範會員們不能做什麼,而是秉持開放的態度,只要會員覺得有意義的事都可以容納到協會的事務裡。我們強調,在這個團體是快快樂樂的,這裡沒有人會用指責的態度來對待其他人。所以一個新人進入後,透過團體文化的薰陶,久而久之也會跟著改變。
我們唯一希望會員不要做的一件事,是不要用負面的態度來說話或要求別人,除此之外,協會裡沒有任何限制。新的義工大約只要經過兩、三年,就會慢慢受到團體力量的影響而改變,我看到非常多這樣的實例。
主:你剛才提到:「荒野保護協會雖然不是一個宗教團體,但是『荒野人』擁有非常濃厚的宗教情懷,因為他們用樂於付出與分享的心來親近群眾,這和許多宗教團體的義工們的特質很類似。」你是如何讓數千位義工以這種特質再去影響身邊的親友,而讓環保真正落實於生活中呢?
李:十多年前成立荒野保護協會之前,我許下一個小小心願,就是既然要成立新團體,希望將來只要任何人有心為環境付出,不管他年紀多大,有沒有錢、與趣或人力,只要他有心,我都能提供機會讓他實踐。依著這個心願,荒野保護協會發展出許多不同的義工屬性,讓每個人都能實踐自己的理想並發揮所長。
有些人喜歡做親子活動、有些人喜歡做自然調查、也有些人喜歡做社區推廣……,每個人的興趣與資源都不盡相同,協會就提供很多機會讓他們各自做不同的事,串連起他們各自做的事,其實都是對整體環境有幫助的。
所以,荒野保護協會底下有幾十個義工次團體,在不同領域中為環保工作付出,而且又可再細分成約數百多個義工小團隊,分別在各地努力,只透過e-mail或網路群組等現代科技,加上定期開會與訓練,讓各個不同的團隊保持密切聯繫。有時在某些特殊議題上需要全部團隊共同協力時,大家再統合起來,而平常則各做各自擅長的事。有人將重心放在社區經營、有人做體制內、有人做體制外,有人則在山地部落努力等等。
主:請問法師,像荒野保護協會這樣,知道環保的理念大家都已認同,但重要的是要將認知落實於實際行動中。其實您所推廣的『心靈環保』也是如此,這個觀念大家也都認同,但還是要透過每個人自身的改變而慢慢匯集成一股力量。以法鼓山而言,『心靈環保』從過去推廣到現在,您看到什麼樣的力量不斷在變化與聚集嗎?
以『柔性革命』推動環保觀念
師:參與法鼓山的人有將近一百萬人,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改變,有時只是一句話或一個觀念,對某人很受用,他就會將這個觀念再傳播出去。例如有一位美國醫師聽到『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的觀念後,就用這句話勸慰他的病患,或逢人就和對方分享。他覺得這句話很受用,知道許多煩惱都是自尋煩惱,因為能解決的問題,就想辦法去處理;如果真的無法解決,煩惱也沒用,所以放下它,煩惱也就沒有了。他雖然在形式上沒有正式成為志工,但是他主動推廣好的觀念給許多人,實際上和志工所做的事沒有兩樣,這類的人很多,難以計算。
其實人只要在一念之間改變自我,世界就會跟著改變,外在世界或許還是那樣,但是自己看世界的眼光不同了。有許多人就自制力不夠,例如在觀念上明明知道要做環保,但誘惑出現時,還是會破壞環境或浪費資源,所以『心靈環保』強調的是保護自己的心不受環境污染或困擾,這樣就很少有機會去破壞環境了,這也是我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否則,我們也沒有公權力來制止那些濫砍伐森林或破壞山坡地的人;如果我去制止他們,可能不是被趕走,就是被毒打一頓吧!既然如此,我可以從觀念上來努力宣導,假如有人認同,我他們也會再向其他人宣傳,進而慢慢影響更多的人。
主:所以『心靈環保』是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外界干擾、刺激或誘惑,這很重要。因為人們找不到生命意義或感到痛苦時,環境就會跟著受苦,自然環境大部分都是被人類破壞的,因此保護自然,應該從改變人心做起。
李:這是荒野保護協會一直在努力的目標,我們認為拯救荒野,要從拯救荒涼的心開始,所以十年來我們一直從教育著手。目前整個世界潮流都認為,保護地球環境最重要的是解決人的問題,例如貧窮,因為人們在貧窮的時候,往往自顧不暇,不可能再去保護自然,這也是為什麼世界各國在開相關的環保會議時,都首先著重在解決貧窮及人的問題。
舉例來說,八、九年前,東部要開發一條公路,我們提出反對,認為開闢這條路不僅沒有意義,還會破壞大自然。當時有幾個熟絡的當地朋友卻贊成,我們沒有指責他們,只是持續和他們保持聯繫,並繼續提供他們許多環保資料。後來那附近要蓋火力發電廠,他們反而站出來反對;還有最近颱風過後,當地被破壞得很嚴重,政府預計要蓋堤防,他們也站出來說不要。這就是我們兩、三年來持續提供他們很多環保資訊,使他們的觀念也慢慢改變了,這種例子很多。
因此我們寧願用溫和漸進的方式,也不願採取對抗的手段來要求任何人。因為對抗的手段或許能立即見效,但他們的內心並沒有真正接受,觀念也沒有改變,所以應該從根本著手,這或許無法立即見到效果,但能使環保觀念深植於人心。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荒野』所追求的和宗教團體很類似,都是比較重視人心,而非外在的口號。
主:相較於其他環保團體,荒野保護協會的成員人數眾多,風格卻比較低調,一直以來總是默默耕耘,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樣有些消極,面對這樣的質疑,你們如何回應?
李:其實其他環保團體所做的努力我們很佩服,也很願意支持,但是『荒野』有我們自己想做的事情與方法,而且一直以來也很用心,所以應該尊重彼此不同的差異,畢竟都是在為環保而努力。
主:如果用一句話或一件事,來說明『荒野』十年來的默默耕耘如何改變台灣,你會怎麼說?
李:我一直認為我們居住的環境是所有居民的『共業』所造就的,所以要解決環保問題,就要從大家共同發願開始,每個人發願從不同角度來為環境保護付出心力。
主:這一點和法師希望『心靈環保』能集合眾人的願力與力量相契合,所以請法師針對這一點做個小結。
師:世界上有許多大事業的成功,有些是採取激進的手段,有些則是如李先生所言,以『柔性革命』的方式,像釋迦牟尼佛及耶穌就是後者,衪們不使用武力手段也一樣能成功。所以,我個人也是追隨著『柔性革命』的路線,這樣的改革速度雖然慢一些,但過程會比較平順,不會暴起暴落。因此『柔性革命』是最深入人心的一種方式,而且會產生一股巨大的聚集力量。
讓孩子擁有綠色童年
主:在都市裡長大的孩子,可能很少有機會親近大自然,多半時間都在家上網、打電腦、看電視或看電影等,因此荒野保護協會最近推出『綠色童年培植計畫』活動,希望增加兒童和大自然互動的機會。
法師,能否分享您的童年生活呢?您小時候住在江蘇,後來出家,應該有很多機會接近大自然與山林,經過大自然的洗禮後,您覺得對您未來的生命旅程造成了哪些影響?
師:記憶中,我的童年是沒有大人管的,因為父母都忙著種田,常將我放在田埂上,我就自己和青蛙及蚱蜢玩;如果在家裡,就和雞鴨或貓狗玩。當時我最好的玩具是用蘆葦葉子編成的小船,我喜歡把它放在水裡漂呀漂呀的,而且很喜歡吃生長在河邊的蘆葦的根,這比甘蔗甜;還有茅草心,也就是茅草的嫩花,非常好吃。所以雖然住在鄉下,民生物資很缺乏,卻過得很快樂,幾乎吃的、玩的都是取材於大自然,換句話說,大自然於我不僅是一個大教室,也是提供我各種生活資源的來源。
主:童年對每個人日後的影響很大,特別是從小有機會接觸大自然的人,對自然的感情會不一樣,李理事長是在哪裡長大的呢?
李:在萬華大理街,這地方現在很都市化了,但是幾十年前還很空曠,有小溪和許多廢棄空地,我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
主:這段童年經驗,對你現在所推動的『綠色童年』計畫,有什麼影響嗎?
李:據一九七三年諾貝爾獎得主、奧地利動物心理學家勞倫實驗發現,有一種加拿大的野雁,牠會認定出生剎那所見到的第一個生物是媽媽,無論這生物是貓狗或人類,這種現象叫做『銘印現象』,他因為這項研究而得到諾貝爾獎。
後來我們發現許多生物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銘印現象』,尤其最近十年的腦神經科學研究發現,兒童情緒發展最重要的養成時期是在小學三至五年級左右,包含他如何與人、大自然或其他生命應對。這種對生命的感受力都將在這個時期內完成,所以如果小時候和自然有互動,也會『銘印』下來,成為一輩子的記憶。
主:我們這一代小時候大都在野地裡玩,比較有機會接近大自然,但是現代小孩子大多生活在水泥叢林裡,每天接觸的是電腦或電動玩具,和大自然接觸的機會不多,而且水泥建築物會隨時間而更替。所以,現代小孩彷彿是沒有根的浮萍,心裡沒有安定感,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對人世間產生疏離感。問題是,都市孩子不得不生活在水泥叢林裡,要如何為他們開闢出綠色的境界呢?
李:這可以從兩方面來談,我們一方面希望每位小朋友一生中至少有一次機會,體驗在大自然裡度過兩、三天的經驗,這是我個人的理想,希望脦在未來的五至十年內實現。另一方面,我們希望在都市裡創造出自然野地,讓大自然與日常生活結合,使居民在住家附近就可以欣賞到樹木、花草或周遭環境一年四季的變化,體會與大自然互動的奧妙,這是我們同時在推動的兩個面向。
主:所以,或許在住家附近就可以種點蘆葦或茅草,和法師小時候一樣,體驗吃茅草心及蘆葦根的滋味。
李:其實,台灣教育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喜歡將許多事物當成課題在研究,例如小朋友的自然課,要他們觀察蕨類或蚱蜢等動植物,以一種知識性的方式在教導小朋友。但是我們希望讓小朋友有機會和大自然做朋友,能欣賞自然界的動植物,然後進一步融入大自然,而不是以人類高高在上的態度來研究、觀察及記錄大自然,或熟背這些知識好通過考試。
這三、四年來我們花很多心力在推廣,也希望宗教團體或其他社會單位共同來協助。我們發現,部分弱勢族群,例如家庭暴力、單親家庭中的小孩,與環境的互動機會更少,我們希望能協助他們體驗大自然。這幾年有許多企業贊助『荒野』,讓我們訓練出幾百位義工來帶領小朋友去體驗大自然,讓他們至少有一次與大自然的深刻體驗之旅。
這不僅能讓他們對自然界的生命力產生感動,也能讓他們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尤其是由義工人員來帶領他們,他更會感受到社會的善意,因為如果由學校教師來帶領,他們會認為那只是工作所需,並不是善意或愛心的表現。我想單單是善意的感覺,就能讓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在遭遇到不公平對待時,還願意相信社會有好人存在,覺得未來還是有希望而支撐他們度過難關。
主:法師,你在國內、外帶領禪修時,與大自然也有很多互動,您除了讓學員在禪堂裡打坐以外,也帶著他們去爬山、接觸樹木花草、呼吸森林中的新鮮空氣等,為什麼學習禪修也要和大自然有這麼多接觸呢?
境教勝於言教、身教
師:從佛教的立場來看,森林或大自然是眾生的家,人類看到的是森林,但是從佛的眼光來看,是看到了一座有許多眾生居住的大城市,因此佛喜歡在山林裡修行。
記得我在美國認識一個家庭,父母親都學佛,生了兩個女兒,在她們還很小時,父母為了培養她們的愛心,就在家裡養兔子或貓咪等,結果這兩個小女孩會打小動物,甚至用腳踩動物的尾巴或拉牠們的耳朵,所以小動物養了不久就死掉了。這對父母對我說:「這兩個小孩子是小魔鬼,一點也不愛護動物。」
我回答:「阿彌陀佛!她們生長在都市裡,從小玩的都是機器玩具,玩具可以拆解或打來丟去的,小孩子將動物當成是玩具,才會這樣對待小動物。」他們又說:「這兩個小孩長大後一會做壤事。」我說:「不一定,因為她們從小住在都市,沒有機會多接觸大自然,你們以後要多帶她們到鄉下和大自然接觸,當她們慢慢瞭解到動物和機器玩具不同後,行為自然會改變。」
結果現在這兩位小女孩長大了,也沒有再出現欺負小動物的行為。這就是如李先生所說的『銘印現象』,小孩子在虐待動物時是因為不懂,不要認定他是個性殘暴,或許是他從小看的卡通、電視或電影內容都有這類情節,才會產生模仿行為。
此外,法鼓山一直很重視保護原生樹木及植物,如果有需要動工建造房子,就會將這些植物暫時移植到別處,等到房子建造完成時再移植回來。所以,法鼓山上的樹木花草都花了很多成本,如果直接再買新的植物。因此現在在法鼓山上,晚上還可以看得到螢火蟲,聽得到青蛙的叫聲,可以說是維護了自然環境。
其實荒野保護協會的『綠色童年營隊』,也可以移師到法鼓山上舉辦啊!山上有野兔及蛇等,而且最特別的是,我們山上的蛇不會咬人,會跟著聽聞佛法,這是因為人類沒有傷害牠們,牠們也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這類子還有很多,像蝴蝶,如果你沒有起傷害牠的心,牠會在你身旁飛來飛去;但是當你動了想抓牠的念頭時,牠像能洞悉你的心思似地,馬上飛走,真的很神奇。
主:李理事長,怎麼讓孩子有個綠色的童年?你自己有兩個十歲大的雙胞胎女兒,她們的童年是綠色的嗎?
李:我和太太因為對自然教育有概念與決心,所以為了小孩的成長,我們願意搬到山上住,讓孩子們從小可以多接觸大自然。但是大部分的家庭不見得有這種決心及條件,我希望父母們除了要常帶孩子到自然野地或公園走走外,還要用『引導』的方式來帶領孩子與大自然接觸,而不要用『教導』的方式。
小孩子一定有好奇心,他如果接觸到什麼動植物時,大人只要順勢引導及鼓舞他,讓他保持好奇心與求知卻即可,不要馬上塞給他一堆知識或否定他。有許多家長因為太心急,不斷要孩子做認知,這樣反而不好,其實可以放手讓孩子自己去慢慢體驗大自然,就像法師一樣,從小自然和大自然接觸,並不是當成一種知識在學習。
主:大自然與鄉野就是一個大教室,我們常說『境教』勝於『言教』及『身教』,因為環境有一種自然的薰陶力量,能潛移默化改變我們。法師,您期許自然環境的『境教』將來能帶給下一代什麼樣好的影響嗎?
師:問題的根本還是要看一般大眾有沒有這種觀念,如果有這種觀念,雖然人口數及建築物愈來愈多,自然環境漸漸減少,還是有很多機會能讓孩子接觸到自然。舉例來說,中東國家有許多地方常是一整片土地都是荒漠,幾乎寸草不生,但是當地居民還是會想辦法在房子周邊種植一些比較耐旱的綠色植物。雖然很缺水,還是願意犠牲部分水資源來灌溉這些植物,而且幾乎家家戶戶都這樣,很令人佩服。所以,再困難的環境,還是有辦法與大自然接觸。
台灣人現在也開始會在自家門口或陽台種一些盆景或綠色植物了,其實只要有植物,小動物們就會聚集而來,那些蜜蜂或蝴蝶就會出現,如此一來,也一樣能接觸到自然環境了。所以不要抱怨生活在水泥叢林裡,其實只要有心,並願意花心思,一樣能在都市中創造出一片自然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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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19 黃偉民易經講堂
明朝末年,崇禎皇帝將功臣袁崇煥凌遲處死,旁觀行刑的群眾,在搶食袁身上片出來的血肉。
清朝末年,光緒皇帝的戊戌維新失敗,慈禧回朝,將協助光緒的維新六君子斬殺菜市口。觀刑的人,將市場攤檔的爛瓜爛菜掟向譚嗣同身上。
文革時期,手持《毛語錄》紅色小書的年輕人,鬥倒官僚權威,打倒知識份子。在批鬥大會上,對自己的父母、老師,踢得最用力,在他們的臉上吐口水最起勁。愈兇狠,愈是毛主席的好學生。
過去幾個月,北風呼呼,要踏碎香港。這些歷史片斷,又在香港出現。
一個政權,走到末路窮途,都會露出猙獰兇狠的臉面。
因為他們在害怕時代的審判,他們害怕群眾!
這個時候,低下的人,人格低下的人,都會站在強權一邊。他們覺得,在亂世,不問是非,躲在欺凌者,掌權者背後最安全。用香港過去幾十年的說法———最醒目。
有低下的群眾,就有高尚的君子。
每一個時代都一樣!
廿二歲的救生員冼嘉豪,在去年612的反送中示威中,見手足陷於警察亂棍之下,他飛身入防暴救人,陷於血泊之中,被捕判刑四年。
這一年來,以卵擊石,用肉身送頭的青年,不計其數,被捕的超過八千人。但香港人並沒有退縮。各大商場,十八區的街頭,每星期,仍是風雲慘慘,哀歌處處。
他們都是子路,他們在實踐一個頂天立地大丈夫的時代承諾:
君子之仕,
行其義也;
道之不行,
已知之矣。
這記錄在《論語.微子篇》第七章: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
子路問曰:
子見夫子乎?
丈人曰: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
植其杖而芸。
子路拱而立。
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
子曰:隱者也。
使子路反見之。
至,則行矣。
子路曰:
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
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
欲潔其身,而亂大倫。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這一章《論語》,點出了中華文化,儒家和道家,兩大源頭的人生追求的不同。
道家人物,追求的是因應自然。
深則厲,淺則揭。世道可為,他們會出來貢獻社會,造福人群。但功成身退,壯士不留名。當時代衰敗,無可作為,他們會退隱江湖,忘記過去,忘記名字,與草木同朽,不問世事。他們連名字都不願提起,所以,截車的叫楚狂接輿;持仗的叫仗人;種田的高佬叫長沮,大塊叫桀溺。
儒家人物的追求,卻是時代的中流砥柱。時代愈艱難,愈要走出來,見證時代。殺身成仁,捨身取義。只要是對的便做,不問成果。為民族樹立一個價值座標。所以,有岳飛、文天祥、譚嗣同這些人物。不和你爭朝夕,要和你爭千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一章,記述某次,子路跟著孔子周遊列國的車隊,落後了,脫了隊。路上碰到一位老人家,用擔挑揹住些竹織品。子路急問:
老伯,有沒有見到我們老師的車隊呀?
誰知老人頂他一句:
什麼老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淨係得把口那些?我唔識你些什麼老師!
講完即低頭除草,不理子路。
子路給他的氣勢懾住,拱手為禮站在一旁,等他忙完再問。
黃昏日落,老人家知道子路落單無處落腳,就招呼子路回家度宿一宵,天明再上路。
老人禮數周到,劏了雞,還叫了兩個仔出來陪客。
第二日,子路搵返孔子他們,報告經過。
孔子一聽,知道老人家是道家隱士,非常人也,叫子路返去找他,請教濟世之道。
子路返回昨夜老人家的住處,發覺人去樓空,老人一家已不知去向。
子路對著空房,講出一番莽莽蒼蒼,亂世大丈夫的道理。
子路說:
一個讀書人,有學問有能力,不出來服務社會,是不義的,不恰當的。
家庭有長幼的倫理,社會有社會的秩序。
人倫的倫理,固然不可廢;國家社會的責任,又如何能廢呢?
為了潔身自愛,不和俗世同流合污,唔打泥漿摔角,把自己搞得好似好清高,但把時代的人類倫理扭曲了。
人,於時代是有責任的。
君子出仕,走入社會,不是為了自己個人的功名富貴,只是為了貢獻社會,行其義也,做應該做的事。
至於理想,是否能夠實現?其實,心裡早已有數。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歷史,是一個民族的共同記憶,文化,是一個民族的共同性格。香港的青年,在一年的反暴政示威抗議中,很多流了血,入了獄;有些做了浮屍,有些被墮了樓,有些遠走天涯。但他們沒有畏縮,這就是文化力量。
共產黨無文化,不讀歷史,他們以為暴政可以解決民憤,強權可以違反天理,但歷史上從來沒有成功過。
孔子在《周易.繫傳下傳》第五章說:
天下何思何慮?
天下同歸而殊塗 。一致而百慮。
天下何思何慮?
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往者屈也,來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 知化,德之盛也。
宇宙有宇宙的運作規律,形成人間有人間的現實法則。我們的祖先,觀察自然的規律,找出了人間的法則,留下了這一套天人之學,成為我們的文化基礎。
孔子說:
天下事物,有什麼好困擾煩惱的呢?
所以佛家說,人的所思所想,都是妄想。客觀環境不同,想法就完全相異的了。
無論什麼時代,什麼處境,天下同歸而殊途,大家的道路雖然不同,思想習慣追求不同,但其實,道理只有一個。
說法不一樣,手段不一樣,目標卻是一致的。
途徑雖異,但所歸之處則無有不同。因為我們對客觀環境的變化反應,全是自然而來,所以,我們何必多作無謂的思慮呢?
就好像太陽下山,月亮就出來。到月亮不見,因為太陽又來了。
黑夜降臨,白天走了。天體現象,不外乎早晚、晝夜、寒暑。孔子的形容,不就是「日月相推」。
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相推不停是一個現象。光光暗暗,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太陽月亮相推而成晝夜,寒暑相推便成春夏秋冬。
往者屈也,來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屈,是收起來;信,是伸出去。
白天,太陽把月亮推下去;晚上,到月亮又將太陽推走。沒有誰勝誰敗,白天太陽沒有贏,夜晚太陽也沒有輸,因為太陽下了山,第二天又再上場。
伸屈相感,一收一放,一上一下,一個上場一個下場,一升一跌,一起一伏,互相呼應,互相影響,而利生焉,你明白這個規律,善於利用,跟著這個規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把握這個規律,有了這個智慧,而利生焉。
尺蠖,這類毛蟲,向前行時,先會屈縮身體,先向後,才再向前。
龍蛇這類兩棲動物,到了冬天,要藏起來冬眠,目的是保護身體。
退後,是為了前進;
躲藏,是為了保命。
這些動作,不代表失敗,是等待適當時機,以存身也。
這種屈藏的極致,是等待時機,出而致用作準備。精義入神,以致用也。
利用安身,以崇德也。這個屈伸的道理,就是《周易》的大學問。利用安身,老子說: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資源,就用刀割禾,用利的行動;資源不足,就用網,以用為工具,網羅資源。
利用,就是剛柔互濟的用盡辦法,把握機會。
利,禾字旁加把刀,先種稻,在成熟時割禾,自利種田,自己收割,靠己力。用,是網狀的象,用網從海洋中撈取魚獲,因本身沒有資源,便靠環境。
用這個伸屈的智慧作安身,要有崇高道德學養作憑藉。因為知道不單是伸才有好處,要知道先屈才能有伸的相互交替。明白這點,就知人生沒有單一的好運壞運,因為內外交養,富有富好,窮有窮好。關鍵在「利用」,有條件沒條件,都能發揮。所以《周易》乾卦的爻辭結論,是用九,不要為九所用。見群龍無首,吉。
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
超出以上說的自然規律,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不知道了。但研究透徹,窮神,用這個智慧,來領導變化,適應所有變化,隨著環境而變,這便是我們文化的最高成果了。
因為我們祖先伏羲氏畫卦的時候,文字還未成型,所以我們祖先立象盡意,通過立象,將智慧傳下來,未有文字,先有意象。到文字出現,才轉化為「言」。
所以,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也就是說,不管「道」,是不是可道,還是要說的。
「名」,是不是可名稱它,還是先給個名稱。否則,無法界定世間事物。佛教禪宗,不立文字,佛祖拈花不語,但傳法,仍有一堆經書。
未有文字前,我們用象來表達抽象的「意」。
掛在眼前的象,來表達自然法則。
最後,卦辭爻辭十翼文字出來了,再用文字來解釋卦,用卦來解釋象。
本來先立象,然後設卦,最後才繫辭。從意到象到言,一層一層的過來,這就是《易經》的創作過程。
現代人讀易,讀的是言,文字,從文字「言」去追溯「象」,再從象去掌握「意」。
王弼提醒我們,得意要忘象,得象要忘言。
這是本末的邏輯。
超越文字,才能掌握言外之象,得象要忘象,才能明意。
因為那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要超越文字的境界,從文字後面的象去找線索,以象取意,才能掌握核心。
莊子說:
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用什麼來捉魚不重要,目的在魚,不在筌。得魚要忘筌,魚籮無價值的。
https://youtu.be/funVfKuwMm8
種田 思 兔 在 Dr. Shu 的旅遊文化攝影筆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郎木寺的羅讓達吉(下。文長。有耐心者得天助😄😄😄。
個人認為本文最後一段寫得最好。拍攝與寫作於2004年。
前幾張是準備吃、或吃完往生者軀體的禿鷹,後面是比丘尼與達吉。)
(接上
郎木寺只有一條路﹐全是沒有路面的泥土路。到郎木寺的第一天﹐天是陰的﹐路是濕的。路上沒什麼車。偶而有車經過﹐便濺起一灘泥。)
離開佛堂﹐一些藏民主動地向達吉問好﹐他也同藏民們聊了幾句。
每個人都屬於這草原的大家庭﹐僧俗是大地的手足。
在達吉的家裡﹐他告訴我們﹐郎木寺除了寺院的開銷以外﹐另外還要照顧隸屬郎木寺的一所小學的全部支出。
當比較清寒的學生畢業了﹐寺院就會請求鎮上每四﹑五戶人家負責一個學生的學費和生活費。
達吉的家就在這殿旁。
也許當我在網路上看到達吉名字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結緣﹔
也許他那天真的本性﹐超越了後天的一切掩蔽和扭曲﹐讓人一見如故。
我們似乎有著默契﹐下一步是進入他的屋子再聊。
達吉的房舍是個小小的四合院﹐中庭正曬著被褥。
他引領我們進入一個房間﹐沒有椅凳﹐只容下兩張床。
我們人多﹐頓時沒有空間讓人轉身了。
待我們坐下之後﹐達吉祥和平靜地捧著哈達﹐套在我們的頸上﹐倒是沒有接待員的那種熱絡﹐反而更顯真誠。
這家是達吉的父母親戚合力出錢幫他蓋的。
雖然寺院准許六級以上的學生有房子﹐但蓋房子的費用還是要僧侶自行張羅。
達吉是八級的學生﹐不僅可以自己有房﹐還可以收徒弟。
達吉就與四個徒弟一齊住在這小小的四合院﹐也難怪他的房間﹐就只容得兩張床了。
四個徒弟中﹐兩個家境不好﹐達吉就和另外兩個徒弟一齊負責他們的生活。
郎木寺有四個學院﹕聞思﹑續部﹑時輪﹑醫學。
全部的學習分為九級﹐每級三年。
達吉從八歲開始學習﹐已經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僧侶的生活﹐似乎無法想像﹐然而﹐達吉卻沒有什麼關鍵性的「決志」的過程。
「所以你在寺院的支出﹐家裡還得照料﹖」
「是的。」
「那家裡怎麼看待你的出家呢﹖」
「他們覺得這是整個家族的光榮。
我八歲的時候父母帶我到寺裡﹐師父問我有沒有辦法謹守五戒﹐我自認為沒有問題﹐便留下來了。」
「那你這二十多年﹐難道都沒有動搖過嗎﹖」
「沒有。這兒的出家人都知道自己所做的是怎樣的一個事業。
我非常高興能夠在這兒生活﹐也特別感激我的父母將我送來這裡。」
達吉將「特別」兩字加上重音﹐認真了起來。
平常說話時總保持的笑容﹐這時也收了。
我沒料到﹐達吉嚴肅起來﹐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集中精神順著他的感覺和思路。
我連帶也想到在一生中父母曾經替我做的決定﹐那一件讓我感激了呢﹖
我們保持了片刻的沉默。
達吉的心裡是令他驕傲的的感激﹐我的心裡是想找出答案的思考。
「當九級的學習結束之後﹐就可以辨經﹐如果通過﹐就可以成為KISHI。」
達吉沒有用漢語音譯「格西」。
他恢復了笑容﹐而且顯得精神抖擻﹕
「成為KISHI之後﹐就可以在本寺傳授佛法。」
「噢。」我們恍然大悟﹐這又把達吉逗樂了。
「不過要在安多地區傳法﹐就要通過安多地區其他寺院的辨經。
最後就是到拉薩﹐接受拉薩僧侶們的考驗。」
達吉每說到一個地方﹐笑容就隨著愈大。
這條漫長的路﹐應該是一層層的挑戰﹐等待勇者迎接。
但對他而言﹐卻是通往香巴拉的幸福之路﹐一路喜樂。
我們忘情地聊著﹐等到天上下起細雨﹐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達吉趕緊將被褥收起﹐那身影十分地熟悉﹐像是童年時每天所看到的影像。
收完被褥﹐達吉送我們回售票口。
我們邊走邊聊﹐達吉時而抖抖手﹑整理他的僧袍﹐時而回頭對我們微笑。
我看到這僧人﹐有著入世間的和藹﹔
也認識到自己﹐在這藏區的山坡﹐享受這自然的慈愛。
這時有一群僧人走過﹐僧袍的顏色稍淺。他們和達吉交談了會兒。
我想﹐僧人交談﹐自然是離塵的經律論。
談畢﹐達吉緩緩地向我走來﹐保持著他時刻掛在臉上的笑容﹐告訴我﹐這些比丘尼平常都在廟裡禮佛頌經﹐沒什麼機會和外界接觸。
看到我在攝影﹐希望我替她們照幾張像。還沒等到我的回答﹐那些女尼們﹐已經不好意思地捂著嘴﹐一個躲在另一個背後﹑偷偷地笑著。
這自然的畫面﹐頓時間讓我忘記了他們的身分。
我已分不清楚﹐是她們心中的佛性﹐向著世間流轉﹐流露天真﹔
還是我已經在這自然的感情中﹐為那佛性接引。
經律論已經不需要談了﹐佛法就在這自然之中。
六祖壇經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達吉和煦的笑﹑比丘尼們羞赧的笑﹐這世間的展現﹐滿是喜樂。
法演禪師說﹐「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謳歌﹐漁人鼓棹﹔笙簧聒地﹐鳥語呢喃﹔紅粉佳人﹐風流公子﹐一一為汝諸人發上上機﹐開正法眼。」
這山坡上﹑達吉的身上﹑比丘尼的身上﹐滿是法眼。
然而﹐我在想﹐我是在這與自然合一的藏區﹐一切都可以證得佛性。
那麼在那條車水馬龍的忠孝東路呢﹖
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那天在人間道餐廳﹐文華談到他搖頭派對的經驗。
藥品的說明特別寫著﹐吃了那藥之後﹐會產生類似像天堂的感覺﹐千萬不要把幻覺當成真實看待。
然而﹐他卻說﹐他所感受到的﹐不只是感覺而已。
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向上飄忽。
而吞下奧林匹克2000之後﹐感覺也是異常平靜。
他在逃避嗎﹖
可是即使我在那藏區所得到的愉悅滿足﹐不也是逃避現實才可得的嗎﹖
佛法雖然寬闊﹕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當下具足。
然而﹐跳脫迷失﹐尋求生命的圓滿﹐填補那塊缺角﹐卻也正是我們眼下的功課。
對嘉華而言﹐這不是一種不需要旅行﹑不離世間的一種尋求超越的方式嗎﹖
是那些嗑藥的人本身的生命就虛空﹐藥物使他們得到了宗教所給予的滿足﹔
還是藥物令他們空虛﹑損傷他們的腦細胞﹐令他們萬劫不復﹖
如果藥物不會傷身呢﹖
我開始羨慕達吉﹐乃至於羨慕那些一切俗事已了﹐在轉山朝聖途中死去的藏民。他們有著信仰﹐即使未經證實﹐卻無矛盾。
在西藏阿里有兩個湖﹐瑪旁雍錯﹑拉昂湖。
藏民們圍著瑪旁雍錯轉﹐因為那是神聖之湖。
沒人去拉昂湖﹐因為那是邪惡之湖。
然而﹐這兩個湖中間有條河﹐它們的水﹐靠著那河﹐是相通的。
西藏人不需要特意地消滅拉昂﹐也不需要捍衛瑪旁雍﹐也沒有矛盾﹑對立﹑統一的過程。
善與惡湖﹐是自然的一部分﹐依舊存在。
而西藏人民對善的守持﹐卻沒有被任何矛盾的因素動搖。
離開了郎木寺﹐我想著為什麼會愛上這個小鎮﹖
我成長在大都市裡﹐莫非是對都市所無法得到的那種田園之趣嚮往﹖
我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了三十年前的忠孝東路。
那時是條沒有路面的泥土路。那一天﹐天是陰的﹐路是濕的。
路上沒什麼車。偶而有車經過﹐便濺起一灘泥。
小達吉牽著母親的手﹐穿過那泥濘的馬路﹐到小學報到。
那快樂的時光﹐在他的心靈裡﹐就是世界的全部。
他不知道這條路會成為台北最繁忙的馬路﹐他也不知道﹐有一天﹐他會在另一個時空﹐走在一樣的泥濘路上。
那時﹐他早已是另外一個人﹐可是卻會看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