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歐巴馬昨天發表任內最後一次國情咨文,內容頗受好評。全文如下:
議長先生、副總統先生、各位國會議員和美國同胞們:
今晚是我在這裏做國情咨文的第八個年頭,也是最後一次。
我也理解此時正當大選之季,因此公眾對我們今年成就的期望並不高。但是,議長先生,您以及其他領導人去年年末通過了建設性的預算決議,使得工薪家庭減稅計畫能夠長久實施下去,我對此深表感激。因此我衷心希望今年兩黨能夠在一些重要事務上同心協作,比如,推行刑事司法改革,幫助那些與處方藥濫用行為抗爭的人們。我們很可能會讓質疑者們再次大吃一驚。
但在今晚,我打算少談些像往年那樣的發展計畫。別擔心,我還是有很多計畫要談,比如,幫助學生學習編寫電腦代碼,以及對病人進行個性化治療。我將繼續推動這些未竟事業的進步。完善有漏洞的移民體系。保護我們的孩子們免遭槍械暴力。繼續推行同工同酬及帶薪休假,並提高最低工資水準。所有的這一切對於努力工作的家庭們來說依然至關重要;這些仍是我們要做的對的事情。我絕不會放鬆這些工作,直至他們完成為止。
但這是我最後一次在此發表講話,我不想只談論來年的事宜。我想關注今後的五年、十年,甚至更久遠的事情。
我更關注我們的未來。
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巨變的時代,這場巨變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工作方式,改變了我們的星球和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這種巨變預示著醫學將出現重大突破,也會帶來困擾著工薪家庭的經濟動盪。它為生活在邊遠山區的女孩們帶去教育的希望,卻也使遠距重洋的恐怖分子得以串通一氣策劃陰謀。這場巨變能夠帶來機遇,也會擴大不公。無論我們喜歡與否,這場巨變的進度只會越來越快。
美國曾經歷過種種巨變——戰爭,蕭條,移民湧入,工人運動,以及民權運動。每一次,總有人告訴我們要畏懼未來。每當美國受到某些組織或者言論威脅,將要失控,這些人就告訴我們要停止變革,並承諾恢復往日的輝煌。但每一次,我們都能夠克服恐懼。用林肯的話來說,我們並未遵循“平靜的過去時代的信條”。相反地,我們能夠用新的思維思考,以新的方式行事。我們巧妙地利用變化,始終將美國的潛力擴展至更廣闊的前沿,惠及更多的民眾。正緣於此——因為他人眼中的風險在我們看來是機遇——我們變得比以前更強更好。
過去的真理,現在亦未曾改變。我們的樂觀主義與職業道德,我們的發現與創新精神,我們種族多樣化和法治信條,這些都是我們作為一個國家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優點,使我們具備了世代繁榮昌盛、國泰民安的一切條件。
事實上,正因有了這種精神力量,我們過去七年才可能取得進步。它使我們得以從幾代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中恢復;是我們改革醫療體系、改造能源部門的動力;保證了我們給予軍人和老兵更多關心和福利。也正因為此,我們能夠讓每個州的人都獲得了與所愛的人結婚的自由。
但是,這些進步並不是註定會發生的,而是我們共同選擇的結果。我們當下正面臨著這樣的選擇。面對時代的變化,我們是將以恐懼對之,閉門造車,各自為戰?還是自我肯定,堅持立場,相信我們能共創奇跡?
讓我們先來談談未來,以及美國需要回答的四個大問題——無論下一屆美國總統是誰,無論哪個黨派掌控國會。
首先,我們如何在新經濟中給每個人公平的機會和保障?
第二,我們如何讓技術為我們服務,而不是與我們對抗——尤其是面臨氣候變化這樣急需應對的挑戰的時候?
第三,我們如何保障美國的安全,同時,在不充當世界員警的前提下,引領整個世界?
最後,我們如何制定政策,使其反映出美國的好,而不是美國的惡?
我先說說經濟,基本的事實是這樣的:現在,在全球範圍內,美國經濟是最為強大且堅固的。縱觀歷史,我們現在處於私營部門連續創造就業機會最長的一段時期中。我們創造了逾1400萬個新的就業崗位;這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就業增長最為強勁的兩年;失業率下降了一半。汽車行業也創造了最輝煌的一年。在過去的六年裏,製造業創造了將近90萬個新的就業崗位。而且,我們在取得這些成績的同時,還將赤字減少了近四分之三。
任何聲稱美國經濟正在衰落的說法都是在傳播虛構事實。實際情況——同時也是許多美國人感到焦慮的原因——是美國經濟正在經歷巨大變革,而且這變革早在大蕭條發生之前就已經開始,到現在還沒有結束。今天,能夠被高科技取代的工作崗位並不僅限於生產線,還包括任何可以實現自動化的崗位。在經濟全球化中,公司可以落戶於世界任何地方,也會面臨更加激烈的競爭。其結果是,雇員要求加薪的籌碼變少。公司對其所在群體的忠誠度更低。同時,越來越多的財富和收入積聚到社會頂層階級手中。
這些變化趨勢擠壓了雇員的生存空間,即使他們擁有工作,即使美國經濟一直在增長。工薪家庭想要通過努力工作,擺脫貧困,年輕人想要開創自己的事業,雇員想要適時退休,都已經不太容易。雖然面臨這些變革的不只有美國,但是這些的確違背了獨有的美國式信念,那就是,任何努力工作的人都應當得到公平待遇。
在過去的七年中,我們的目標一直都是,保持經濟增長,以造福每一個人。我們已經取得了一些進步。但是,我們需要繼續努力。儘管在過去的一些年中,我們有過許多政治上的爭論,但是在一些領域,我們取得了普遍的共識。
我們一致認為,真正的機會在於每一個美國人都能獲得能夠必要的教育及培訓,讓他們能夠勝任一份收入理想的工作。“不讓一個孩子掉隊”的兩黨改革政策,就是一個重要的開端,同時,我們加強了兒童早期教育,進一步提高了高中畢業率,使工程學等專業畢業生得以增長。未來,我們要以這些成績為基礎,通過普及全民早教,讓所有學生都接受電腦實踐和數學課程培訓,為他們將來步入職場做好準備。同時,我們要為孩子們招錄更多優秀的教師,並給予這些教師更好的待遇。
同時,我們要讓每個美國人都能上得起大學。因為,勤奮的學生不應該因為貧困被擋在校門之外。我們已經將助學貸款的還款額降至借款人收入的10%。接下來,我們需要降低大學費用。兩年制的社區大學將為每一位有責任感的學生提供免費教育,這是降低大學費用最理想的方式之一。我會不斷努力讓這個方案在今年啟動。
當然,在新經濟中,我們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優質的教育。我們還需要能夠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福利和保護措施。如果說在座的各位,是美國為數不多的能夠在同一個地方從事同一份工作30年,還能獲得健康和養老保障的人,也不算誇張。而對於其他人,特別是四五十歲的美國人來說,為退休後的生存點錢或是在失業後重振旗鼓,已經越來越困難。大家都認識到,在他們職業生涯的某個時刻,他們不得不重新接受培訓,重新學習技能。但是,他們不應當失去他們這麼多年辛勤工作所獲得的東西。
這也是社會保障及醫療保險制度在今天尤為重要的原因;它們不該被弱化,而應進一步加強。對於退休年齡較晚的美國人,基本福利應與當今的其他事物一樣盡可能移動化。這就是《平價醫療法案》的意義所在,這個法案旨在填補基於雇主的醫療保險系統的空缺,我們失業、返校求學或創業時,依然能享受醫療保障。目前為止,已有近1800萬人受益。醫療費用通脹也有所緩解。自法案實施起,我們的企業每個月都能創造新的工作崗位。
我想我們在短期內還無法就醫療保險制度達成共識。但兩黨可以在改進經濟保障制度的問題上採取一些新的措施。假設一位辛勤工作的美國人丟了工作,我們不該僅僅確保他能獲得失業保險,而應確保這個制度能夠支持他接受再培訓以勝任新的工作。如果這份新工作的報酬不如上一份工作,那麼就該有薪酬保障制度保證他能養活自己。即使他一直在換工作,也還能為退休儲蓄並能支配自己的積蓄。這就是我們讓大家更好地受益於新經濟的方式。
我知道國會眾議院發言人保羅•瑞恩提到過他對解決貧困問題的看法。美國是一個會給每個願意工作的人機會的國家,我歡迎大家提出可行性戰略,如為無子女低收入人群減稅的方案。
但在過去七年裏還有其他難以達成一致的領域,比如,政府應該扮演怎樣的角色,才能保證制度不向最富有的財團和大公司傾斜。在此,美國人民需要做出選擇。
蓬勃發展的私營經濟是我們國家經濟的命脈。我認為,其有些過時的規則需要改變,有些繁文縟節需要摒棄。在企業連續多年利潤破紀錄之後,如果讓大銀行、石油巨頭或對沖基金制定只對自己有利的規則,或者允許對集體談判的攻擊置之不理,工薪階層就無法獲得更多機會和更多薪水。引發經濟危機的不是那些領食物券的人,而是華爾街那些魯莽行事的人。移民人口不是阻礙薪酬上漲的原因;那些決議是由董事會的人提出的,他們經常將季度分紅看得比長期回報還重。可以肯定的是,正在看我演講的普通家庭不會通過離岸帳戶避稅。在新經濟的形勢下,工人、新興企業和小型企業需要更多發言權。規則應該使他們受益。今年,我計畫激勵那些善待工人的企業,這些企業明白只有善待工人才能讓股東、顧客和所在群體最終受益,這樣我們才能在全美推行這種良策。
事實上,我們有許多優秀的企業公民都是極富創造力的。這也是美國要回答的第二個大問題:如何重燃創新精神,迎接重大挑戰?
六十年前,俄羅斯人發射人造衛星,在太空領域領先於我們,這點我們並未否認。我們沒有就科學水準進行爭論,或縮減我們的研發預算。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制定了太空計畫,十二年後,我們已經能在月球上行走。
探索精神存在于我們的基因裏。我們是湯瑪斯•愛迪生、萊特兄弟、喬治•華盛頓•卡弗。我們是葛麗絲•霍普、凱薩琳•詹森、莎莉•萊德。我們是從波士頓到奧斯丁再到矽谷的移民和企業家,我們力求建設更美好的世界。
我們保護了開放的互聯網,我們邁出了大膽的一大步,讓更多學生和低收入者加入互聯網這個大家庭。我們已經開始建設新一代製造業中心,我們的網路工具讓企業家在一天內就能獲得創立一個企業所需的一切。
但是,我們能做的還不止這些。去年,副總統拜登曾說,要把治癒癌症作為一項新的登月計畫去實現。上個月,他與國會通力合作,為國立衛生研究院的科學家們提供了大量資源,這是10多年來科學家們獲得的最強有力的資源支持。今晚我宣佈,我們將舉全國之力促成這項新計畫。在過去的40年裏,喬為我們在眾多問題上竭盡心力,因此,我任命他主管這一抗癌計畫。為了我們已逝去的親人,為了我們還能拯救的家庭,我們應該攜手,讓美國成為一個徹底攻克癌症的國家。
醫學研究是重中之重。在發展清潔能源的問題上,我們同樣需要全力以赴。
如果你還要質疑我們針對氣候變化進行的科學研究,你可以試試。你會發現自己孤立無援,因為站在你對面的是我們的軍方、絕大多數美國商業領袖、大多數美國民眾、幾乎整個科學界,以及全世界200個國家,這些國家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想要著手解決它。
就算我們的星球還沒到岌岌可危的地步,2014年也並非史上最熱的一年(因為2015年更熱),我們為什麼要放棄讓美國企業生產並銷售未來能源的大好機會呢?
七年前,我們在清潔能源領域進行了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投資。成果如下:從愛荷華州到德克薩斯州,現在風能比污染環境的傳統能源價格低廉。從亞利桑那州到紐約州,每年太陽能為美國民眾減少了上千萬美元的能源支出,同時創造了多於煤炭行業的就業機會,並且這些就業的收入高於平均水準。我們正在逐步採取措施,讓每家每戶都可以生產並儲存自己的能源——環保主義者和茶党人士正為此事通力合作,為家庭自產能源提供支援。同時,我們的石油進口量下降了近60%,減少的碳排放量居全球第一。
2美元1加侖的油價也不算貴。
現在我們不得不加速實現從污染能源向清潔能源的過渡。我們不應該補貼過去,而是應該投資未來——尤其是在依賴化石燃料的社區。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敦促改變石油和煤炭資源管理方式的原因,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反映納稅人為此支付的稅款以及地球為此付出的代價。通過這種方式,我們把錢重新投入到這些社區,讓成千上萬的美國人一起構建21世紀的交通運輸系統。
所有這一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誠然,還有許多既得利益者想要維持現狀。但是,改變現狀能讓我們創造新的就業,節省更多資金,我們的星球也得到了保護——這種未來才是我們應該留給後代子孫的。
在眾多問題上,我們的安全與世界緊密相關,氣候變化只是其一。因此,我們需要回答的第三個大問題是:怎樣在不被孤立、不充當世界員警的情況下,保持美國的安全和強
剛才我說了,所有認為美國經濟衰退的言論都是政治性的大話。所有你聽到的關於美國的敵人越來越強大、而美國卻越發虛弱的言論,都是逞口舌之能。美利堅合眾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無需其他任何廢話。而且我們還會一直強大下去。我們的軍費投入比排在我們後面的八個國家的總和還多。我們的部隊是世界歷史上最精銳的戰鬥力量。沒有任何國家敢攻擊美國或者美國的盟國,因為他們知道那是自取滅亡。有調查顯示,目前美國的國際地位高於我當選總統之初。當重大國際問題出現時,世界人民不會指望中國或俄羅斯來領頭解決,他們會找我們。
我每天的工作從聽取情報簡報開始,因此我知道現在是一個危險時期。但這並不是因為美國力量的削弱,或者某個超級大國的崛起。在當今世界,與其說邪惡獨裁國對我們構成威脅,不如說經濟衰退國對我們的影響更大。中東正在經歷一場將持續二三十年的大變革,其發生的根源可追溯至一千年前的衝突。中國經濟的轉型正在對我們產生衝擊。儘管面臨自身經濟衰退,俄羅斯依舊投入大量資源到烏克蘭和敘利亞——這兩個正脫離正常軌道的國家。二戰以後我們建立的國際體系如今難以適應新形勢的需要。
我們有責任重建國際體系。而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對事務進行優先排序。
美國政府的首要任務是保護美國人民,打擊恐怖主義網路。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都直接威脅到美國人民的安全——在當今世界,哪怕只有一小撮無視他人和自己生命的恐怖分子,也會造成巨大危害。他們利用網路毒害美國境內人們的思想;他們破壞我們和盟友的關係。
但當我們集中精力消滅“伊斯蘭國”時,卻有人言過其實地說這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這種說法正中某些人下懷。許多武裝分子登上皮卡車,靈魂扭曲的人在公寓或車庫裏謀劃著生命著——這些都對平民構成巨大威脅,必須予以制止。但恐怖分子並沒有威脅到美國的“國家存在”。
這就是“伊斯蘭國”想要透露出來的資訊;這是他們招募恐怖分子時的宣傳伎倆。我們不能先壯大他們然後顯示我們可以來真的;也不能中了“伊斯蘭國代表世界最大宗教之一”的圈套,導致在這場鬥爭中重要盟友離我們遠去。我們要認清他們的真面目——他們就是殺手、瘋子,必須予以追蹤、緝捕並摧毀。
而這恰恰是我們正在做的事情。過去一年多,美國領導著60多個國家的聯盟,切斷“伊斯蘭國”的資金來源,發掘他們的陰謀詭計,阻止武裝分子的人員流動,消除他們邪惡意識形態的影響。我們發動了近萬次空襲,除掉他們的恐怖頭目,破壞他們的石油供給,搗毀他們的訓練營和武器。我們為正在逐步奪回伊拉克和敘利亞領土的武裝力量提供培訓、武器裝備和其他支援。
如果本屆國會真的希望贏得這場戰爭,同時向我們的軍隊和整個世界傳達反恐決心,你們就應該授權軍事力量介入對抗“伊斯蘭國”。可以投票表決。但美國人民應當知道,無論國會是否行動,伊斯蘭國也必將和以往的恐怖分子一樣,得到應有的懲罰。如果你們懷疑美國或是我個人伸張正義的決心,不妨問問奧薩馬•本•拉登。問問去年被擊斃的葉門基地組織頭目,或者已成階下囚的班加西事件主謀。如果你和美國過不去,美國絕不會放過你。這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但我們的記憶力很好,我們的打擊沒有時限。
我們的外交政策焦點是“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的威脅,但並不僅限於此。因為即使沒有“伊斯蘭國”,未來幾十年裏,全球許多地區(包括中東、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中美洲部分地區、非洲和亞洲)仍將動盪不安。它們中的有些地方有可能變成新的恐怖主義溫床;有些則會深陷民族衝突或大饑荒,滋生新一輪難民潮。世界人民會指望我們去解決這些問題,我們的回應不能只是嘴上功夫:不斷使用強硬的措辭,做給平民們看。這種回應可能在電視新聞上起點作用,但世界人民感受不到切實的鼓舞。
我們也不能接管和重建每個陷入危機的國家。那不是領導力,那樣只會將我們拖入泥潭,白白浪費美國人民的熱血和財富,最終削弱我們自己。這是越戰和伊戰給我們的教訓——我們早該銘記在心。
幸運的是,我們有更明智的辦法。這是一個耐心、克制的策略,能充分發揮國家的每一分力量。這個策略就是:美國一定會採取行動——必要時單獨行動——以保護我們的人民和盟友;但在全球共同關注的問題上,我們會動員全世界與我們一起行動,確保其他國家也盡到自己的職責。
這就是我們應對敘利亞等衝突時採取的方法:我們與當地軍隊合作,領導所有國際力量,共同幫助這個千瘡百孔的社會實現長久和平。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建立全球聯盟,通過制裁和有原則的外交手段防止伊朗擁有核武器。現在,伊朗已放棄核項目,運出濃縮鈾儲備,世界避免了又一場戰爭的爆發。
這也是我們在西非阻止埃博拉病毒傳播時採取的方法。我們的軍隊、醫生和研究人員先搭好平臺,然後集結其他國家加入抗擊埃博拉的戰役。
這還是我們建立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時採取的方法。該協定能打開市場、保護工人利益、保護環境,還能增強美國在亞洲的領導力。它將取消針對18000種美國製造商品徵收的關稅,創造更多優質就業機會。在TPP協定下,中國不再是當地貿易規則的制定者,我們才是。你們想要美國在本世紀展現它的強大國力?那麼就通過這一協議。給我們執行協議的工具。
孤立古巴的50年未能推進這一地區的民主進程,反而削弱了我們在拉丁美洲的影響力。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恢復與古巴的外交關係,開啟旅遊和經商之門,幫助改善古巴人民的生活。你們想要鞏固我們在南半球的領導力和可信度?那麼就承認冷戰已經結束,解除禁運吧。
21世紀,美國體現領導力的方式並非只有下面兩個選擇:除了打擊恐怖主義,再不關心其他世界事務;抑或,佔領和重建每個正在土崩瓦解的社會。領導力意味著明智地運用武力,團結全世界的力量實現偉大目標。它意味著將海外援助視為國家安全的一部分,而非施捨。當我們領導近200個國家簽署史上最具雄心的氣候協定時,不僅幫助了易受氣候變化影響的國家,也在造福我們的後代。我們協助烏克蘭捍衛民主,我們幫助哥倫比亞結束長達十年的戰爭——這同時也鞏固了我們賴以發展的國際秩序。當我們幫非洲國家解決饑荒、抗擊病疫時,我們也防止了下一場大規模疫情危及美國。目前,我們正努力消除愛滋病帶來的危害,我們也有能力消滅瘧疾——這也是今年我會督促本屆國會資助的項目。
這才是國力,這才是領導力。這種領導力需要美國做出表率。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致力於關閉關塔那摩監獄:這一監獄耗資巨大,沒有必要,只會為我們的敵人繼續招兵買馬提供說辭。
這就是我們不該在政治上以人種和宗教區分別人的原因。這不是政治正確性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知道美國強大的原因。世界敬重我們並非因為我們武力強大,而是因為我們的種族多樣性,因為我們的包容和對每種信仰的尊重。教宗方濟各曾站在這個講臺上和在座的議員說過:“如果你像暴君和殺人犯一樣充滿仇恨和暴力,那你也會很快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有的政治家侮辱穆斯林,有人肆意破壞清真寺,有孩童受到欺辱……這些都不會讓我們的國家更安全。我們美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人。這種做法大錯特錯。它貶低了我們在世界眼中的形象,讓我們更難達成目標。而且它背離了美國的國家本質。
“我們合眾國人民”。
我們的憲法以這三個簡單的詞開始,也是這三個詞讓我們認識到,這裏指的是所有人,而不是一部分人;這三個單詞堅定地認為我們應該共進退。這就是我想說的第四點,也可能是今晚我想講的最重要的一點。
我們期盼的未來:每個家庭都享有機遇和安全;生活水準得以提高,以及為孩子們創造一個可持續的、和平的星球,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實現的。但是,要實現這些期盼,我們必須一起努力。只有經過理性、且富有建設性的辯論,這些期盼才可能實現。
要實現這一期盼,我們必須解決政治問題。
更好的政治形態並不意味著意見始終統一。美國是一個大國,有不同的地區,不同的看法,不同的利益。這也是我們的優勢之一。開國先驅們將權力分配給各個州,各政府部門,希望我們像他們一樣進行辯論,探討政府的規模和形態,探討貿易和外交關係,探討自由的含義和安全的必要性。
但民主確實需要公民之間的信任紐帶。如果我們認為與自己觀點相左的人都心懷惡意,或者認為我們的政敵都不愛國,那民主就無法實現。如果不願意妥協,連最基本的事實都存在爭議,而我們只聽那些贊同的聲音,那麼民主就會停滯不前。如果只有最極端的聲音受到重視,那我們的公共生活就會衰落。最重要的是,當人民大眾覺得自己的呼聲無關緊要,而整個社會體制被有錢、有權或者個別人的利益所操控時,民主就將崩潰。
目前,很多美國人都有這種感受。這是我總統任期內的幾件憾事之一 ,各黨派之間的積怨和猜疑並未減弱,而是變得更深。毫無疑問,如果具備林肯或羅斯福那樣的才能,可能黨派之間的嫌隙會調和得好一些,我保證,在我任職期間,我會不斷努力,爭取做到更好。
但是,美國同胞們,這不僅僅是我的責任,也不僅僅是某位總統的責任。在座的當中,有不少人期盼在更多方面相互合作,期盼在華盛頓有更高層次的辯論,但卻因為受到選舉利益的羈絆而無法做到。我知道這種情況,聽你們說過。如果我們想優化政治形態,僅換掉一個國會議員或參議員,甚至換掉一位總統是不夠的,我們必須改變整個體制,來展現更好的自己。
我們要取消劃分國會選區的做法,因為劃分選區後,政客們會自己去選擇選民,而不是讓選民選擇他們。我們必須降低金錢對政治的影響,這樣就可以防止少數家族和幕後利益集團用資金影響選舉。如果關於競選資金的現行辦法未能獲得法院通過,我們就要共同努力,尋求真正的解決方案。我們要讓投票更容易,而不是更難,我們應順應現在的生活方式,使投票方式現代化。今年,我打算走遍全國,來推進這
但僅憑我一人之力,是無法做到這些的。政治進程的變革,不是改變誰當選,而是改變當選的方式。只有美國民眾要求進行變革時,變革才會發生。這是由你們決定的。這就是“民有、民治、民享政府”的真正含義。
我所提出的要求絕非易事。相比而言,變得憤世嫉俗,認為變革不可能發生、政治已經無藥可救,並且認定自己的呼聲和行動毫無意義,這些事情更容易做到。但是如果我們現在放棄,那我們也放棄了更加美好的未來。擁有金錢和權力的人會在更大程度上左右重大決定,可能是將年輕士兵送往前線,可能是批准會引起災難的經濟政策,也可能是為了維持控制權,駁回歷代美國人民為之奮鬥犧牲的平等權和投票權。如果這樣的倒行逆施持續下去,又會有人催促我們回到部落時代,讓那些與我們長相不同,信仰不同,選舉方式不同,背景不同的同胞當他們的替罪羊。
我們不能選擇那條道路,因為路的盡頭沒有我們追求的經濟繁榮,沒有社會安定,最重要的是,無法讓我們成為如今這樣令世人羡慕的國家。
我的美國同胞們,無論你信仰什麼,無論你支持一黨制或無黨制,美國的未來掌握在你們手中,需要你們自願履行好自己作為公民的義務。你們要參與選舉;你們要敢於發聲;你們要為他人,尤其是弱勢群體,爭取權利,要清楚知道我們能在這裏就是因為有人在某個地方支持著我們。你們要積極參與公共生活,讓美國人民的善良、禮貌以及樂觀滲透每個角落,就像我每天接觸到的美國民眾一樣。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的民主道路也很艱難。但是,我能保證,一年之後,我已不再是美國總統,我將和你們一樣,是一個普通的美國公民,那些曾經幫助美國前進的公平與遠見之聲、堅韌之聲,以及幽默與和善之聲,也會讓我倍受鼓舞。這些聲音告訴我們,每個人的身份,無論黑人還是白人,無論亞裔還是拉丁裔,無論性取向如何,無論是移民還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我們首先都是美國人,並且有著共同的信念。用馬丁•路德•金的話來總結就是:不靠武裝發聲的真理以及無條件的愛。
這些人,這些聲音一直都在。寂靜無聲,不求關注,但卻一直在為這個國家奔忙。
在美國這片熱土上,我所到之處都能看到這麼一群美國人的身影。我看到了你們所有人,我知道你們都是其中的一員。正因為有你們,我才能如此自信于美國的未來。因為我知道一直有著默默無聞,堅定勇敢的美國公民為美國的未來奮鬥。
有一位在裝配流水線上工作的工人,每天加班加點以確保公司正常運營,而他的老闆也會給他加薪,讓他繼續堅守崗位。
有一個女孩有著自己的科學夢想,為完成科學項目徹夜不休,而她的老師會提前進教室給她上課,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成功發現某種治療疾病的良方。
有一位美國人服完刑期,想要重新開始,而有位老闆給了他第二次開始人生的機會;抗議者希望彰顯社會公平正義;年輕的警官在街上巡查,尊重他人,兢兢業業,默默守護我們的安全。
有個士兵為救自己同胞不惜一切,身受重傷;有位護士悉心照料他,直至他痊癒參加馬拉松;而所在社區的人紛紛為他加油。
有這麼個孩子勇敢地做自己,敢於出櫃,而深愛他的父親也會放棄自己的舊觀念繼續愛他。
有一位老婦人,只要自己還有選舉權,她都會親自排隊去投上一票;有位美國新公民第一次高興地投上自己的選票;選舉站的志願者深信每一票都很重要,因為他們都懂得這投票權的分量有多重。
這就是我所認識的美國。這就是我們熱愛著的國家。人們明辨是非,慷慨善良,並且樂觀地相信,不靠武器發聲的真理和無條件的愛必將主導這個世界。因此我才如此堅信美國的未來。因為有你們,我相信你們。因為美國的強大,我才能如此自信地站在這裏。
謝謝,上帝保佑你們,上帝保佑美利堅合眾國。
來源:三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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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已經沒有時間等我們變老
【台灣,已經沒有時間等我們變老】
「為什麼你要選立委?」
這是許多親友聽到我要選舉時,首先提出的問題。
先講個真實故事。
三十年前,我的雙親剛結婚,月薪共4.2萬,貸款買下140萬的房子;我初出社會時月薪3萬,而房仲對父母屋齡30年老公寓報價1400萬。我幾乎不可能憑工作薪水買到我家的房子。我知道,這個案例,並不特別。
我的雙親年輕時,若考上公務員是終身鐵飯碗,在私人公司服務則有無限未來;但我們這一代,血汗勞工成為常態,沒有最慘、只有更慘;而新進公務員也開始擔心退撫基金破產、領不到退休俸。
「認真打拼就可以置產、成家,擁有安定的未來」是上代人習以為常的夢想。但對於我們這一代而言,或許已成幻想。我們必須拼命加班爆肝才能以未來的健康預支今日的薪資。以前的「台灣錢、淹腳目」「愛拼才會贏」「向前行」「我的未來不是夢」變成月光族、窮忙族、崩世代、各種年金危機、分配不均、富者越富貧者越貧。
這一切的改變,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我們的政府,數十年來不斷護航權貴、漠視勞工;不顧台灣主權及人民權益,與中國簽訂各式協議服務跨境資本;為了權貴資本家的利益強徵民地;明目張膽動用軍警暴力將手無寸鐵、和平靜坐的民眾打得頭破血流。
2014年3月,除了一面幫忙佔領國會運動,我也同時處理一起涉及兩岸司法互助協議的死刑冤案救援。但在4月29日,救援中的冤案,竟被馬英九政府槍決,不論案情有多少疑點,兩條人命就此無法挽回。家屬絕望地哭泣,我親眼見證最終極的國家暴力,個人力量在國家面前如此渺小,面對濫用暴力又不知反省的政府,沒有人是安全的。
而負責監督行政部門的國會呢?從未輪替的國會總是一再令人民失望,放任行政部門恣意妄為,馬英九帶領的國會多數黨甚至用30秒黑箱葬送台灣前途,激起世界矚目的佔領國會運動。
2014年公民社會展現史無前例的爆發力,我無法想像,假設我們錯過這次歷史機會,假設如此強大的力量仍然無法推動國會改革,還會再有下一次機會嗎?台灣該何去何從?
「如果2016無法翻轉國會,我們將愧對下一代人。」
這就是我決定參選的原因。
基於這樣的信念,我選擇代表中間偏左的社會民主黨,在從小生長的極深藍選區,挑戰國民黨大黨鞭。我知道,這會是一場力量極不對稱的選戰。我的對手擁有各種資源,有樁腳、有派系、有資金,而我所依憑的僅是對於憲政民主、司法改革、轉型正義、公平分配、性別平等、世代正義堅定不移的信念。
而我也相信,正因為沒有舊政治背後的政商利益糾葛,我可以拋開舊政治的包袱,為國會注入新生命。
我們的父母受困於政客製造的省籍問題,但事實上,台灣社會衝突的根源都在於政治與經濟的特權階級,而不是省籍。我們必須加倍努力完成世代功課,讓台灣成為一個正常、民主的國家,讓下一代能夠生長在和解共生的台灣。
我們是台灣失落的一代,也是台灣希望之所在。決定參選,是想在台灣急速向下沈淪時,付出自己的力量踩住煞車,希望證明青年可以跨越舊政治的門檻、青年可以深度參政,證明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挽救國家,改變貧富不均、階級流動停滯、勞工權益受損、官商勾結舞弊的現象,證明我們可以找回失落的勇氣,讓投票成為一件光榮的事。
如果妳/你問我「為什麼這麼年輕就想參政?」,我的答案是:
台灣,我的國家,已經沒有時間等待我們變老。請你和我,一起行動,讓三十年之後,我們的下一代不再失落。
🌹青年參政、作夥入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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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博雅│社會民主黨 台北市文山南中正(第8選區)立委擬參選人
學歷:
靜心小學、靜心中學、台北市立第一女子高級中學、
台灣大學法律系財經法學組學士
現職:
社會民主黨全國委員
經歷:
廢除死刑推動聯盟法務主任
新創科技公司法務(瑞策國際股份有限公司)
律師事務所法務(李永裕律師事務所)
相信世代共生公寓 在 人助旅行與助人旅行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流動,是現代人共同的命運】(旅人問答集) by 胡晴舫
1.對您而言,初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您通常會選擇去城市的什麼地方,去觀察這個城市獨特的文化特色?
2.當初是什麼機緣開始這樣旅居漂泊於不同城市書寫的生活狀態?謝謝。(台北市/翁先生)
答:我向來很怕回答關於旅行的問題,因為我不知何時給人一副很會旅行的印象,但我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與祕訣,我就是一名渴望死前能去一些地方、認識一點文化的俗氣觀光客。基本上,我對一座城市有興趣時,我只會先去了再說。買張便宜機票,訂間價格合宜的旅館,進城之後,找張地圖,我便從旅館周邊開始摸索。
我喜歡走路。在每座城市,我都大量走路。走路是觀察一座城市的最好方法。城市跟鄉野一樣有自己的獨特地貌以及豐富的動植物生態,靠走路,我能認識路面上每一棟建築物,領略城市的地形,觀察每一個經過我的人類,他們如何著裝打扮,散發出來的氣質,互相交談的方式,聽不懂的語言像一首初次聆聽的樂曲,等待我去挖掘背後深奧的意義。
走路也會很快讓我發現這座城市的社會線索,譬如有些富裕城市重視車道,人行道時常走一半就斷了,且沒有殘障輔助系統,顯示這座城市的階級鴻溝。而迷路於古老城市的蜿蜒窄巷,也更能幫助我進入過去的歷史情境,明白人們怎麼世世代代在這塊土地生活。
我沒料到自己會有一份「漂泊」的命運,因為我剛入社會時便已經領悟了自己就是那種最無特色的普通人,這輩子注定做不了什麼大事,我能對社會所做的最大貢獻就是把自己照顧好,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我也同時體認,這其實是大部分人在世上的命運,讓自己活下去,行有餘力之際,盡力帶給周圍的人一點快樂,因為快樂實在太稀珍了。
我因而從我這個普通人的生命形態歸納出一個結論:流動是現代人的共同命運。我們在一個地方出生,並不代表我們會在同一地方死去,事實上,這已經變成一種奢侈。若你能在同一間宅院出生並且死去,那簡直是都市傳奇的等級。很多人在某個生命點,自然而然必須搬遷,受教育、找工作、組織家庭、換公寓,就算我們不離開,周圍的環境人事也會逐漸變化。時光就是一條河,活著,流動著,世界就改變了。
●胡小姐您好,謝謝您一直用很犀利但真誠的文字,高廣又謙卑的身段來書寫世界的不同面貌,作為讀者的我,很景仰您的低調。在您的書中,很少看到您談及私生活的分享,所以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
1.作為一個旅人,流動在世界各處,進出在不同城市旅居,總會需要面對新的工作,建立新的朋友圈,學習新的語言……等生活問題,您是用什麼方式和態度去重建生活?
2.我猜測,長居外地,很難在父母的身邊陪伴,請問您是如何面對這樣的情境?是否隨著年紀增長也有不同的想法轉變?
3.如果讓您有機會選擇不一樣的旅行方式,您會如何旅行?(Jennifer)
答:我年輕的時候,對世界很失望,現在回頭想想,其實就是一個無名的年輕人進入社會時的經歷,我被迫發現一個清晰無誤的基本事實:對所謂的世界來說,我這人一點也不重要,有出生沒出生都無差別。當別人看見我時,他們不是看見「我」,而是透過籠統地社會分類之後的「我」,因為膚色、口音、出身,所以,時常有立刻被貼了標籤而百口莫辯的無言時刻。因為社會上的普通互動是抽屜主義,每個人都莫名其妙安進一個格子,而大部分人不期望你從你的格子跑出來,也不認為你值得跑出來,因此會阻止你跑出來。人的一生,其實就是努力發現自己的格子,之後,努力爬出來。
每回進入新城市,就會打回無名的身分,裝進新的抽屜。我就會回到初入社會的當時,遭遇一整套根深蒂固的社會價值系統,重新學習,同時,重新反抗。這給了我不斷反省人生的機會,因為我沒有時間養成社會習慣,價值信念一直被挑戰,只能盡力觀察、學習與辨認眼前的各種事物。這讓我特別理解社會邊緣人的處境,我不用「同情」他們,我即「他們」。我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社會不見得會刻意迫害這些社會異類,只是有系統地漠視他們的存在。我認為這也變成我的寫作動力,我希望貢獻卑微己力,讓世界變成一處慈悲的所在——如果這個世界永遠不可能完美,至少對每一個人都寬容一點,生命不要那麼嚴厲,人情不必那麼薄涼。
我的原生家庭一直都很開明自由。我的父母支持我任何決定,從來沒有對我有任何要求,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時常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愛,並不是靠每個日子都要膩在一起來維持,而是真摯的忠誠度。忠誠已經越來越少了,而且你只保留給你最在意的人。
我的確覺得人生就是一趟旅行。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包括我打字的這個當下,都是一趟難以複製的旅程。您問我想選擇哪種不一樣的旅行方式,幾乎就像問我,想選擇哪種不一樣的人生,我只能說,我不知道。我沒法想像其他人生,因為我沒法想像我不是我。我猜我只能是我。
●胡晴舫老師,您好:難得有機會向您提問,想趁此機會請教您旅行時的各種小怪癖,如:一定得帶的「其實用不上的」東西(不帶就不安心);不為人知的小禁忌(像是進房一定先敲門……也許不只是敲門,還規定要用左手敲);即使被認為「有點俗」也會做的事(這裡不敢舉例,好像會得罪人)。(狒記者敬上)
答:我但願我能拿出一點得以炫耀的怪癖,不好意思,真是沒有什麼特色的一個人。搬出村上春樹的話,真傷腦筋。在此致歉。
跨境移動文化 應該再被加強發展下去嗎?
●國境透過貿易似乎一直在模糊化,但是許多事情的在地化現象也越來越極端。我想問在這種情況下要如何理解年輕人跨境移動的必要性;或是說,跨境移動對於年輕人來說也不再重要;同時間,跨境移動所產生的現象是否也算是種文化?更甚者,跨境移動產生的文化應不應該再被加強發展下去?(台北讀者)
答:我的世界觀比較像非洲人,隨遇而安,接受迎面而來的事物。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本來是一塊沒有國界的原始大地。逐水草而居,是所有動物的原始本能。想像候鳥隨季節而飛,象群在大陸上遷徙時,牠們並沒有國界的觀念。疆界是人類社會的獨特發明,為了割據土地、霸占資源,所以能累積財富,且輕易驅逐異類,無須分享的一個概念。
對我來說,國界只是稅界的概念。你在那裡生活,在那裡交稅,因為鄰里本該守望相助,你與你所安身的社區共生共存,所謂的社會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始終認為,文化傳統並非固定不變,它是一個活的東西,你必須要讓它成長,包括接受外來刺激、吸收各式養分。而且我們現在所認識且習以為常的傳統文化,在某個歷史時間,說不定其實是驚世駭俗的新文化。就像城裡的舊建築,曾經是新建築,現在站在你面前的老人,都曾是初生嬰兒。
對我來說,文化並不是一套不斷重複的僵化儀式,而是美好價值的傳遞,傳遞的目的在於分享,就在分享的過程,舊價值得以保存,但新價值也會產生。
我相信跨境,因為我相信生命會自尋出路,不同價值的參照只會讓所有在地文化更茁壯,就像打了疫苗的身體才有抵抗的力量。外來刺激未見得一定是威脅,更多時候是文化線索,幫助我們思考自己是誰,什麼是我的價值,然後認真去維護。沒有經過奮戰的價值不算價值,只能算是有趣的概念。
●你好,我想問,身為在大城市之間徘徊的都市游牧族,有沒有那麼一刻,妳對「家」的定義產生懷疑?如果沒有,那什麼又是「家」呢?什麼原因讓你捨棄身為定居者的安定與安穩?自由?
我在美國的鹽湖城出生,小時候就因為家裡的關係來到台灣。去年因為交換學生的機會到了紐約。我從來沒有感到那麼自在且有信心過。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但是我透過短暫的旅行,換了一個語言,暫居一個城市,得到一種安全感。妳也是這樣子嗎?
謝謝妳多年來持續的創作,我很久沒有好好把一本書讀完過了。它(《旅人》)啟發我很多。(Jon)
答:謝謝您願意花時間讀完《旅人》。您的故事證明了我的想法,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現代人的共同命運。我們活在一個相對來說安定富裕的時代,我們流動,未見得因為殘酷的戰爭或可怕的饑饉,只是個人生活的步伐,因為一連串選擇,而不知不覺走到今日的境地。
我沒有故意捨棄,但生命暗示我該放手時,我學會失去。我把每一個地方都當作可能終老的家鄉,把每一個隨機遇見的陌生人當作可能是一輩子的朋友。流動教會我的事,其實是珍惜。我明白,陌生人的善意並不是理所當然。能遇見一張笑臉,說明了對方可貴的品格與善良的本性,而不僅是我的好運。對我來說,家的意義繫於人。你可以在一個地方出生,卻無法融入那個社會,你也可以因為一趟旅行,而與自己所屬的族群在天涯海角相遇。我感激所有經過我生命而願意留下來陪我的人,浮浮人海中,是他們令我有家的溫暖。
寫作的過程 是否感覺被療癒?
●晴舫您好,我有些寫作上的心境想請教您:
請問您有否失意難過時寫作的經驗?如有,您會將情感投射在小說人物身上,即小說世界成為生活經驗的投影?寫作的過程是否使您覺得被療癒?(小小傑)
答:我很少直接寫自己以及我周邊的人。不直接寫周邊的人,因為我認為不道德(為了創作,不惜出賣朋友的祕密,這樣誰要跟我做朋友啊?),同時很遜,好像無法虛構一個文學世界,藉以反映真正的現實。我不寫自己,因為寫作對我來說,不只為了理解自己,更為了理解世界,理解人類情感,也就是說,理解他人。對我來說,文學是愛的想像力,想像他人的生命情境,不妄下判斷,把一切鉅細無遺看在眼裡,但懂得寬容原諒。我喜歡寫小說,不是為了假借角色之口述說我的意見,而是讓他們各自發言,一個再微不足道的人物都有他自己看待世界的想法,讓角色自己發言,完整呈現我們共同生活的這個世界,我以為這是我寫小說的責任。
《濫情者》大概是唯一最直接反映我當時心境的文字。我當時年紀仍輕,剛出社會,對社會非常失望,挫折感之深,還不太會消化自己的情緒,就一股勁發洩到文字之中了。
我不知道寫作是否療癒了我,我只知道寫作強迫我不可自憐,擺脫自戀,逼使我打開心胸,去看見他人。因為我被迫拉開距離,思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請問胡晴舫:1.男人的成熟與否,以什麼界定?
2.選擇待在家,還是出門,居住在不同城市時,是否會不同?
(嘉義/法蘭柯)
答:不成熟,也沒關係吧。我覺得一個人(無論男女)真誠最重要,為自己負責。做錯決定並無所謂,人生難免犯錯,重要的是坦然面對後果,勇敢改革,繼續生命實驗。
但說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人住在哪座城市好像都同一副死樣子。在《旅人》一書,我寫過,「離開了舊的城市,習慣,還是千里迢迢像個影子黏在腳底跟過來。你並不會因為一個新的城市,就過起新的生活。」套句村上春樹常說的話,真是傷腦筋。
是否有文學偶像?
●您好。1.即使現在是資訊爆炸時代,很多讀者仍然懶得自我充實,也不想看長一點或難一點的文章。面對一般讀者知識水準愈來愈淺,作為一位評論者與寫作者,您可曾因顧慮到這點而影響自己的寫作(比方說文章中的知識量或論理方式)?
2.無論是寫作文藝評論或社會文化評論,您也成果斐然,想請問您如何面對「人情壓力」?
3.從您的文章,我有一種感覺,就是您可能非常喜歡納博科夫。不知道您是否真有文學偶像,您對自己的寫作又有如何期許?(王小花)
答:我相信讀者。我能持續不懈寫到今日,因為有讀者的支持,所以出版社才會願意出版我的書。我從不相信一代不如一代的說法,也不認同黃金年代已經消逝的感嘆。我覺得每一代都有自己的人才與蠢材,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難題、必須面對的挑戰。
現代讀者平均來說比以前讀者能處理更複雜的資訊與辯證,這也是為何他們更難取悅,更沒有耐心。我很早就發現這個道理,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典型難搞的現代讀者。所以,我為自己設定了一個原則,如果任何事情我沒有什麼原創觀點,我就不說了。如果別人都說過了,我便不該重複。如果別人說得比我好,就讓別人說。我若要發言,那是因為在那麼多討論之後,我依然看見了一點別人尚未觸及的角度,那我就該提筆寫清楚。而且,如果要寫,就要用字精準,邏輯清楚,態度不可閃躲。當然,這種直白的寫作語言,使我時常招來許多質疑不滿,但我不想躲在華麗的書袋之後,或用言不及義的詞藻包裝,我覺得寫作就是要原創思想,企圖拿小鑿子在石頭鑿出泉水。寫作者的命運本該孤獨,不可媚俗、不能取悅,寧可遭人討厭,也要說出我眼中的真理。
我崇拜的文學偶像洋洋灑灑一長串,可以寫成一部世界文學史。我很驚訝您如何猜測出我喜歡納博科夫,但您完全正確。當初年輕,有些外國朋友無法發音我的中文名字,問我叫什麼英文名字之際,帶點不羈的挑釁,我挑戰他們喊我洛莉塔。迄今,有些親近的朋友仍這麼稱呼我。我確實天生有點反骨。真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