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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有禮---生命禮俗在我家
第四章 有人被催婚

一大早，我就被一股「異香」喚醒。
當我張開惺忪睡眼，坐起來大大吸口氣，才分辨出這股特殊的香味是甜甜的米飯香。我很納悶，平常媽媽煮粥，米香並不會這麼濃郁，今天怎麼會穿越三個房間，飄到我這兒呢？
我奔到灶腳（廚房），這才發現阿嬤、大姆、二姆和媽媽都擠在裡頭忙碌著。一旁有三個電鍋在煮飯，瓦斯爐上也架了兩個大鍋子，同樣噴著米香的水氣。而桌上擺了好多大盤子，裡面分別是滿滿的油蔥、香菇、肉絲、蝦米、魷魚……，天哪！他們在做的，不正是我最愛吃的油飯嗎？
大姆在大灶裡起了油鍋，將那些佐料一一撥下，只見一朵朵白色的蕈狀雲向上噴爆。大鍋鏟炒得哧哧喳喳，各具特色的鮮香味層層疊疊，很快化合成一股深厚濃重的古早味。接著半瓶醬油淋下去，瞬間又竄出濃濃的豆醬香。這時大灶裡稍稍靜下來滾起咖啡色的熱泡，但油煙和水氣各自擁兵在空中纏鬥，瀰亂了整個屋子，害我焦躁的踮起腳尖，肚皮也跟著扭動起來。
「我要吃油飯。」我激動的說。
「不行！今天是有平『滿月』，這油飯要分送給親友吃的。」我媽抹著額頭上的熱汗，嚴肅的回我：「去吃粥，送完親友之後，剩下的才能自己吃。」
我悻悻然的走到飯廳，囫圇吞下一碗番薯粥，這才打起精神回到房間，面對我的寒假作業。
放寒假的第二天，我必須跟一大堆的寒假作業奮鬥。國語每一課的圈詞都要寫兩次，數學有十張考卷，還要作兩份美勞，實在很傷腦筋。
忽然五歲的大堂弟有和出現在我身邊。他的臉皺起來，眼角泌出淚滴，一隻手握緊拳頭，彷彿忍著什麼委屈。
「怎麼了？」我驚訝的望著他。
「帶我去丟……」說著，他打開握緊的右手，一顆小小的黏帶血絲的牙齒赫然出現。
「喔！原來是乳牙掉了。」我離開桌椅，蹲在他面前。「哪一顆？嘴巴張開給六哥看一下。」
他張開嘴，一支小食指抵住下顎的缺洞。
「下排的牙掉了，要丟到屋頂上，這樣才會長新牙。」難怪他要來找我，因為上次他掉牙時我曾經帶他去丟過。他需要我幫忙，因為他個頭小，力氣不足，丟不上屋頂。「走，六哥幫你。」
六哥就是我，因為在家族這一代中，我是男生裡面排行第六的。有和自從他弟弟有平出生之後，也升級為七哥了。再過幾個月，等六嬸生了小娃兒，就換有平要變成八哥。
哈！八哥。
我看有和嘴裡還有缺牙，是上排的，便問他：「上面掉的呢？」
「我都有乖乖的丟到床底下。」他講話非常「漏風」，超可愛的。
「很好，很乖，這樣上排的缺牙很快就會往下長。」
我拉著他的小手走到三合院的稻埕上，然後拿起他的小牙齒，奮力的丟上屋頂。
只見他瞇著眼睛往上看，咧開嘴展露笑容：「耶！很快就會往上長出來了。」
「沒錯！」
這時我二姊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包報紙包裹的東西。
我好奇的問：「你要去哪裡？」
「去大姑姑家，她之前要我把頭髮賣給她，我考慮了一年半，決定賣了。」她說。
「不會吧！那不是你最寶貝的東西嗎？」
想當初二姊升國中時，為了符合「清湯掛麵」耳垂上一公分的短髮規定，必須剪掉留了八年的長辮子。那時的她在大姑姑的美髮店裡傷心哭泣，彷彿跟情人訣別一般，而且把那一對剪下的辮子緊緊的擁在懷裡，深怕被人搶走似的。後來她還用絲巾慎重的包起來，藏進抽屜最深處，而現在居然捨得賣掉？
「喔！現在不是了。」她笑著說。「現在我最愛的是書籤，我需要錢買書籤。」
原來如此，我看過她的「書籤冊」，就像相簿一樣，裡面蒐集了各式各樣的書籤，上面的圖案多半是美麗的風景，然後配上一兩句座右銘或心情小語。
「你不是已經有五本了嗎？」我問。
「那怎麼夠？」她把頭一甩，逕自往外走了。
小姑姑撥飄著她的長髮從另一廂走出來，問說：「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
我把有和掉牙的事說了一遍。
小姑姑蹲下來：「嘴巴張開，我看。」
有和又張開嘴。
「好，沒有流血了，沒事了。」
她站起來又說：「有禮，你放寒假了，等一下帶你出去玩。」
「可是我在寫作業，而且今天是有平滿月，你不用幫忙嗎……」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有和嚷著。
小姑姑對他說：「不行，你太小了，你乖乖在家，我們回來以後買養樂多給你喝。你要不要乖？不乖就沒有囉！」
「要！」有和立刻像隻小綿羊，柔順的回答。
擺平了小的，她對我下令：「滿月禮是晚上的事，我們下午回來還來得及，而且是阿公教我不用幫忙，叫我出去玩的。你寒假作業明天再寫，我給你二十塊去租漫畫。半小時後帶著漫畫準備出發，現在開始不要再吃東西，中午有很多東西要吃。」
哇！這是什麼「好康」的？帶我出去玩，還要我看漫畫，吃很多東西？
看我一臉狐疑，小姑姑瞪大眼睛說：「叫你做什麼，你做就對了。」
小姑姑在家族裡學歷最高，長得高挑漂亮，又是氣質幽雅的國中國文老師，她說的話句句權威，我只有乖乖聽的份。
我趕緊去租了四本漫畫，然後穿上布鞋，在客廳等著。不久小姑姑出現了，換了一襲厚重的藍長褲和黑外套，外加一頂棕色毛帽，還有她的小背包。
「很好，這四本都帶去。」她說。
「什麼時候走？」
她看了一下手表，「就來了。」
果然，來了。是一輛深紅色的小轎車，開進了稻埕。
一位禿頭的中年男子開車門走過來，笑容可掬的對小姑姑哈腰鞠躬：「哈！進雅老師，我們走吧！」
我站起來打招呼：「叔叔好。」
小姑姑馬上更正：「叫『阿伯』才對。」
「阿伯好。」我趕緊改口。
「還有，我有姓，請叫我鄭老師。」她對那個「阿伯」說。
「呵！失禮，失禮，鄭老師請，鄭老師請。」
「走吧！」小姑挽著我的手臂。
「阿伯」的臉色突然大變，「啊！這……」
「唉！」姑姑嘆口氣，無奈的說：「沒辦法，我這外甥從小就愛黏著我，他很想跟去，我也沒辦法。」
我忽然覺得被人打了一記悶棍，又不能喊冤。倒是「阿伯」還是很客氣：「好，好，歡迎，歡迎。」
上車後，車子直往嘉義市區走。
「請問鄭老師，你中午想吃什麼？」
姑姑轉頭問後座的我：「有禮，你愛吃什麼？」
「我愛吃油飯。」我說。
「唉喲！難得出來玩，吃什麼油飯？我知道你愛吃魚，那麼我們就去吃日本料裡吧！」
「沒問題。」「阿伯」爽快回應。
於是車子停在一家高級日本料裡店，叫了三份最高級的定食，外加一大盤的綜合生魚片和壽司。份量很多，小姑姑吃不完，一直夾她碗盤裡的東西過來。那個生魚片既鮮甜又滑嫩，壽司酸酸香香的，裡面還包了鰻魚、甘貝、炸蝦，加上定食裡的烤香魚、茶壺湯、茶碗蒸、炸蔬菜……，我發誓，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而且吃得肚皮超級撐的。
結帳之後，「阿伯」提議到蘭潭去走走，小姑姑也同意。
雖然是冬天，但天氣不錯，不會很冷，我們停車後就來到一處涼亭休息，欣賞一湖平靜的美景。
「有禮，你坐在這兒看漫畫。」小姑姑指著她左邊三十公分的地方。
我聽話的坐下，開始沈浸在書香世界，只偶爾聽見小姑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阿伯」回應：「是嗎？」「怎麼可能？」「哼！我不信。」
回到家時才下午三點半，家裡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連五嬸那邊的親家公、親家母、大舅、小舅都來了。大桌上擺滿了像大乳房一般的「紅圓仔」，另一桌是用大鐵盆盛裝的滿滿的油飯，媽媽和阿姆們都拿大碗公在分裝。
我媽說：「有禮，快來幫忙，這紅圓仔是親家公帶來的，你拿一份，再拿一碗公油飯，到對面巷子拿給大舅公。」
我放下漫畫，趕緊去辦事。
大舅公拿到後很高興，叫我等一下，把油飯倒進他家的盤子，然後在碗公裡面裝了白米，讓我帶回家。
就這樣來來回回，我跑了好幾趟親戚鄰居家送東西。本以為可以消耗體力，讓肚子餓起來，好吃我最愛的油飯。可惜事與願違，我的肚子還是撐得不得了，油飯是一口也吃不下。
匆忙間，我斷斷續續聽見小姑姑跟媽媽、阿姆們的對話。
小姑姑說：「有和太小了，只有五燭光，不夠亮。有禮有十二燭光，亮度才夠……那隻老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也肖想……」
二姆說：「你都三十二歲了，就不要再挑了，聽說人家吳董是白手起家，自己開公司的……」
「那又怎麼樣？我明明跟多桑說我不去，他偏偏看在公司董事長的美名，硬叫我去。你們都幫我作證喔！我有去了喔……」
大姆說：「唉喲！眼光不要那麼高啦！聽起來條件不錯啊……」
「什麼？那隻老猴，頭上沒半支毛，看起來跟多桑一樣老了，還想跟我約會……」
媽媽說：「媒婆說對方才大你八歲，哪裡是什麼老猴？你不要那麼挑剔的話，早就嫁出去了。俗語說：『撿啊撿，撿到賣龍眼』……」
「哼！賣龍眼的如果是個年輕的『緣投仔桑』（大帥哥），那有什麼關係……」
其實我早就知道小姑姑是故意帶我去當「電燈泡」的，那個「阿伯」好可憐喔！背後被人嫌成「老猴」，還白白花了那麼多錢。
終於忙完，小姑姑過來對我說：「鄭有禮，今天要謝謝你，還好有你在，我才沒有被那隻『老猴』非禮？」
「真的假的？有那麼恐怖嗎？」我渾然不知耶！
「他想牽我的手，我趕緊比著你，他才停的。」小姑姑說。「你說，想要什麼獎品？」
「不要，我吃得很開心了。不過，你害我少一天時間寫寒假作業。」
「我可以幫你畫圖……」
「真的嗎？」畫畫是我的弱項。「太好了！」
想不到她補了回馬槍：「呵！如果你不怕我跟你們老師講的話。」
「啊！那不用了。」我還她一個白眼。
這時我又忽然覺得，那個「老猴」沒有被小姑姑愛上，還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呢！

生命禮俗小百科
4.滿月
嬰兒出生滿一個月稱為「滿月」。當日要用油飯、雞酒、紅龜粿來拜神明和祖先，娘家人要帶嬰兒的衣服來送給小嬰兒穿用，包括：帽子、上衣、褲子、鞋襪等等，叫做「送頭尾」。同時把象徵鎖住生命不被厄運傷害的金鎖片、銀鎖片、手鍊、腳環等送給嬰兒當紀念。娘家還要送「紅圓仔」過來，讓婆家去分送親友，婆家則送油飯給娘家帶回去，分送給他們的親友，跟大家分享喜悅和福氣。第四章 有人被催婚

一大早，我就被一股「異香」喚醒。
當我張開惺忪睡眼，坐起來大大吸口氣，才分辨出這股特殊的香味是甜甜的米飯香。我很納悶，平常媽媽煮粥，米香並不會這麼濃郁，今天怎麼會穿越三個房間，飄到我這兒呢？
我奔到灶腳（廚房），這才發現阿嬤、大姆、二姆和媽媽都擠在裡頭忙碌著。一旁有三個電鍋在煮飯，瓦斯爐上也架了兩個大鍋子，同樣噴著米香的水氣。而桌上擺了好多大盤子，裡面分別是滿滿的油蔥、香菇、肉絲、蝦米、魷魚……，天哪！他們在做的，不正是我最愛吃的油飯嗎？
大姆在大灶裡起了油鍋，將那些佐料一一撥下，只見一朵朵白色的蕈狀雲向上噴爆。大鍋鏟炒得哧哧喳喳，各具特色的鮮香味層層疊疊，很快化合成一股深厚濃重的古早味。接著半瓶醬油淋下去，瞬間又竄出濃濃的豆醬香。這時大灶裡稍稍靜下來滾起咖啡色的熱泡，但油煙和水氣各自擁兵在空中纏鬥，瀰亂了整個屋子，害我焦躁的踮起腳尖，肚皮也跟著扭動起來。
「我要吃油飯。」我激動的說。
「不行！今天是有平『滿月』，這油飯要分送給親友吃的。」我媽抹著額頭上的熱汗，嚴肅的回我：「去吃粥，送完親友之後，剩下的才能自己吃。」
我悻悻然的走到飯廳，囫圇吞下一碗番薯粥，這才打起精神回到房間，面對我的寒假作業。
放寒假的第二天，我必須跟一大堆的寒假作業奮鬥。國語每一課的圈詞都要寫兩次，數學有十張考卷，還要作兩份美勞，實在很傷腦筋。
忽然五歲的大堂弟有和出現在我身邊。他的臉皺起來，眼角泌出淚滴，一隻手握緊拳頭，彷彿忍著什麼委屈。
「怎麼了？」我驚訝的望著他。
「帶我去丟……」說著，他打開握緊的右手，一顆小小的黏帶血絲的牙齒赫然出現。
「喔！原來是乳牙掉了。」我離開桌椅，蹲在他面前。「哪一顆？嘴巴張開給六哥看一下。」
他張開嘴，一支小食指抵住下顎的缺洞。
「下排的牙掉了，要丟到屋頂上，這樣才會長新牙。」難怪他要來找我，因為上次他掉牙時我曾經帶他去丟過。他需要我幫忙，因為他個頭小，力氣不足，丟不上屋頂。「走，六哥幫你。」
六哥就是我，因為在家族這一代中，我是男生裡面排行第六的。有和自從他弟弟有平出生之後，也升級為七哥了。再過幾個月，等六嬸生了小娃兒，就換有平要變成八哥。
哈！八哥。
我看有和嘴裡還有缺牙，是上排的，便問他：「上面掉的呢？」
「我都有乖乖的丟到床底下。」他講話非常「漏風」，超可愛的。
「很好，很乖，這樣上排的缺牙很快就會往下長。」
我拉著他的小手走到三合院的稻埕上，然後拿起他的小牙齒，奮力的丟上屋頂。
只見他瞇著眼睛往上看，咧開嘴展露笑容：「耶！很快就會往上長出來了。」
「沒錯！」
這時我二姊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包報紙包裹的東西。
我好奇的問：「你要去哪裡？」
「去大姑姑家，她之前要我把頭髮賣給她，我考慮了一年半，決定賣了。」她說。
「不會吧！那不是你最寶貝的東西嗎？」
想當初二姊升國中時，為了符合「清湯掛麵」耳垂上一公分的短髮規定，必須剪掉留了八年的長辮子。那時的她在大姑姑的美髮店裡傷心哭泣，彷彿跟情人訣別一般，而且把那一對剪下的辮子緊緊的擁在懷裡，深怕被人搶走似的。後來她還用絲巾慎重的包起來，藏進抽屜最深處，而現在居然捨得賣掉？
「喔！現在不是了。」她笑著說。「現在我最愛的是書籤，我需要錢買書籤。」
原來如此，我看過她的「書籤冊」，就像相簿一樣，裡面蒐集了各式各樣的書籤，上面的圖案多半是美麗的風景，然後配上一兩句座右銘或心情小語。
「你不是已經有五本了嗎？」我問。
「那怎麼夠？」她把頭一甩，逕自往外走了。
小姑姑撥飄著她的長髮從另一廂走出來，問說：「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
我把有和掉牙的事說了一遍。
小姑姑蹲下來：「嘴巴張開，我看。」
有和又張開嘴。
「好，沒有流血了，沒事了。」
她站起來又說：「有禮，你放寒假了，等一下帶你出去玩。」
「可是我在寫作業，而且今天是有平滿月，你不用幫忙嗎……」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有和嚷著。
小姑姑對他說：「不行，你太小了，你乖乖在家，我們回來以後買養樂多給你喝。你要不要乖？不乖就沒有囉！」
「要！」有和立刻像隻小綿羊，柔順的回答。
擺平了小的，她對我下令：「滿月禮是晚上的事，我們下午回來還來得及，而且是阿公教我不用幫忙，叫我出去玩的。你寒假作業明天再寫，我給你二十塊去租漫畫。半小時後帶著漫畫準備出發，現在開始不要再吃東西，中午有很多東西要吃。」
哇！這是什麼「好康」的？帶我出去玩，還要我看漫畫，吃很多東西？
看我一臉狐疑，小姑姑瞪大眼睛說：「叫你做什麼，你做就對了。」
小姑姑在家族裡學歷最高，長得高挑漂亮，又是氣質幽雅的國中國文老師，她說的話句句權威，我只有乖乖聽的份。
我趕緊去租了四本漫畫，然後穿上布鞋，在客廳等著。不久小姑姑出現了，換了一襲厚重的藍長褲和黑外套，外加一頂棕色毛帽，還有她的小背包。
「很好，這四本都帶去。」她說。
「什麼時候走？」
她看了一下手表，「就來了。」
果然，來了。是一輛深紅色的小轎車，開進了稻埕。
一位禿頭的中年男子開車門走過來，笑容可掬的對小姑姑哈腰鞠躬：「哈！進雅老師，我們走吧！」
我站起來打招呼：「叔叔好。」
小姑姑馬上更正：「叫『阿伯』才對。」
「阿伯好。」我趕緊改口。
「還有，我有姓，請叫我鄭老師。」她對那個「阿伯」說。
「呵！失禮，失禮，鄭老師請，鄭老師請。」
「走吧！」小姑挽著我的手臂。
「阿伯」的臉色突然大變，「啊！這……」
「唉！」姑姑嘆口氣，無奈的說：「沒辦法，我這外甥從小就愛黏著我，他很想跟去，我也沒辦法。」
我忽然覺得被人打了一記悶棍，又不能喊冤。倒是「阿伯」還是很客氣：「好，好，歡迎，歡迎。」
上車後，車子直往嘉義市區走。
「請問鄭老師，你中午想吃什麼？」
姑姑轉頭問後座的我：「有禮，你愛吃什麼？」
「我愛吃油飯。」我說。
「唉喲！難得出來玩，吃什麼油飯？我知道你愛吃魚，那麼我們就去吃日本料裡吧！」
「沒問題。」「阿伯」爽快回應。
於是車子停在一家高級日本料裡店，叫了三份最高級的定食，外加一大盤的綜合生魚片和壽司。份量很多，小姑姑吃不完，一直夾她碗盤裡的東西過來。那個生魚片既鮮甜又滑嫩，壽司酸酸香香的，裡面還包了鰻魚、甘貝、炸蝦，加上定食裡的烤香魚、茶壺湯、茶碗蒸、炸蔬菜……，我發誓，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而且吃得肚皮超級撐的。
結帳之後，「阿伯」提議到蘭潭去走走，小姑姑也同意。
雖然是冬天，但天氣不錯，不會很冷，我們停車後就來到一處涼亭休息，欣賞一湖平靜的美景。
「有禮，你坐在這兒看漫畫。」小姑姑指著她左邊三十公分的地方。
我聽話的坐下，開始沈浸在書香世界，只偶爾聽見小姑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阿伯」回應：「是嗎？」「怎麼可能？」「哼！我不信。」
回到家時才下午三點半，家裡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連五嬸那邊的親家公、親家母、大舅、小舅都來了。大桌上擺滿了像大乳房一般的「紅圓仔」，另一桌是用大鐵盆盛裝的滿滿的油飯，媽媽和阿姆們都拿大碗公在分裝。
我媽說：「有禮，快來幫忙，這紅圓仔是親家公帶來的，你拿一份，再拿一碗公油飯，到對面巷子拿給大舅公。」
我放下漫畫，趕緊去辦事。
大舅公拿到後很高興，叫我等一下，把油飯倒進他家的盤子，然後在碗公裡面裝了白米，讓我帶回家。
就這樣來來回回，我跑了好幾趟親戚鄰居家送東西。本以為可以消耗體力，讓肚子餓起來，好吃我最愛的油飯。可惜事與願違，我的肚子還是撐得不得了，油飯是一口也吃不下。
匆忙間，我斷斷續續聽見小姑姑跟媽媽、阿姆們的對話。
小姑姑說：「有和太小了，只有五燭光，不夠亮。有禮有十二燭光，亮度才夠……那隻老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也肖想……」
二姆說：「你都三十二歲了，就不要再挑了，聽說人家吳董是白手起家，自己開公司的……」
「那又怎麼樣？我明明跟多桑說我不去，他偏偏看在公司董事長的美名，硬叫我去。你們都幫我作證喔！我有去了喔……」
大姆說：「唉喲！眼光不要那麼高啦！聽起來條件不錯啊……」
「什麼？那隻老猴，頭上沒半支毛，看起來跟多桑一樣老了，還想跟我約會……」
媽媽說：「媒婆說對方才大你八歲，哪裡是什麼老猴？你不要那麼挑剔的話，早就嫁出去了。俗語說：『撿啊撿，撿到賣龍眼』……」
「哼！賣龍眼的如果是個年輕的『緣投仔桑』（大帥哥），那有什麼關係……」
其實我早就知道小姑姑是故意帶我去當「電燈泡」的，那個「阿伯」好可憐喔！背後被人嫌成「老猴」，還白白花了那麼多錢。
終於忙完，小姑姑過來對我說：「鄭有禮，今天要謝謝你，還好有你在，我才沒有被那隻『老猴』非禮？」
「真的假的？有那麼恐怖嗎？」我渾然不知耶！
「他想牽我的手，我趕緊比著你，他才停的。」小姑姑說。「你說，想要什麼獎品？」
「不要，我吃得很開心了。不過，你害我少一天時間寫寒假作業。」
「我可以幫你畫圖……」
「真的嗎？」畫畫是我的弱項。「太好了！」
想不到她補了回馬槍：「呵！如果你不怕我跟你們老師講的話。」
「啊！那不用了。」我還她一個白眼。
這時我又忽然覺得，那個「老猴」沒有被小姑姑愛上，還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呢！

生命禮俗小百科
4.滿月
嬰兒出生滿一個月稱為「滿月」。當日要用油飯、雞酒、紅龜粿來拜神明和祖先，娘家人要帶嬰兒的衣服來送給小嬰兒穿用，包括：帽子、上衣、褲子、鞋襪等等，叫做「送頭尾」。同時把象徵鎖住生命不被厄運傷害的金鎖片、銀鎖片、手鍊、腳環等送給嬰兒當紀念。娘家還要送「紅圓仔」過來，讓婆家去分送親友，婆家則送油飯給娘家帶回去，分送給他們的親友，跟大家分享喜悅和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