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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愛小姐 在 [好雷] 沒人愛小姐Jeune Femme - 看板movie - 批踢踢實業坊 的必吃
此片是全女團製作的女性電影？女主角在海報上看似挺漂亮，其實從電影第一鏡就極潦倒極魯蛇極焦躁（還有令人厭煩彷彿含了滷蛋的法文口音），想看任何傳統漂亮女生當劇情片女英雄的，恐怕都要失望到底。「女主也太魯太歪」（還不像 Greta Gerwig 雖魯仍正）這一進場就產生的錯愕感，儼然替我們直指本片核心，直接挑戰觀眾吃不吃得下去、又為什麼吃得下或吃不下。
年輕女性，被愛的客體？
法文片名 "Jeune Femme"，是英文的 "Young Lady" 與中文的「年輕女性」，彷彿要針對這個字眼來談談一個人如何肩負這個身份、也要談它本身是什麼既有概念又可以是什麼新概念？當然，談到一個「年輕女性」時，可想而知這社會都會怎麼談。其實同期的女性商業片《瞞天過海：八面玲瓏》就已經在談，談妳要當個乖女孩別叛逆、要當個漂亮女星端莊溫柔、要當個賢妻良母服侍丈夫孩子、要有女人味別去街頭學壞... 等等。
《瞞》片裡一堆談社會把「中年女性」當個客體的凝視，那《沒》片談「年輕女性」又呈現什麼樣的客體與凝視呢？女主角 Paula外型極魯首先挑戰觀眾，隨後她對攝影機連珠砲的激憤自白尖銳道出她受到的凝視處境：她曾是男友的繆思女神捧在掌心、甚至被男友框在相框裡拿出去賺錢成名、男友口口聲聲說什麼才是真的她什麼又不是、她自己覺得不是只被嗤之以鼻都是妳不懂... 畢竟男友是凝視概念終極化身的攝影師大魔王呀！說到最後，這凝視下的「年輕女性」客體身份不過就是個「我還願意上妳一下」的玩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色衰愛弛用完可丟。
有了主體客體的問題意識，我們就可審視中文片名《沒人愛小姐》的訊息。中文片名若獨立拿出來宣傳引人進場，也許容易給予觀眾一個「有沒有人愛」的切入點，讓我們關心主角到底是怎麼樣陷入了沒人愛的困境、又怎樣脫離困境得到人愛、又或是怎樣當個獨立女性不須別人愛自己也能過很好？不過我認為這「有沒有人愛」的關注本身就只是主角的初始意識，要改變的不是有沒有人愛的狀態、而是要改變那問題意識本身：「有沒有人愛」是被動當個客體的概念、也許「能不能愛人」才是主動當個主體的概念？
有沒有人愛？
電影以攝影大魔王為主角 Paula心中盤旋的主線挑戰，挑戰過程中則以四條副線作為人情試練。Paula 第一場控訴戲的初始狀態，首先掙扎於依賴與獨立之間：自己被人拋棄好悲憤、但醫者指出一個現代女性的獨立出路？只換得 Paula更激憤控訴「別再講什麼獨立的屁話了」 XD 。這裡很挑戰觀眾思考，畢竟在這女權呼籲女性不再依賴男性而訴求獨立時，此片彷彿還進一步宣稱獨立並非正解？真令人好奇這葫蘆裡賣什麼藥。
號稱繆思女神其實只是玩物的女友、和身為寵物的貓咪本是天涯淪落人，都是凝視魔王餵養自身心靈的用過可丟附屬品。本片初始的 Paula爭取被愛維持依賴，在這模型中的玩物們與寵物們都是彼此爭寵的競爭關係，讓 Paula撿到了男友鍾愛（但其實名字都不記得）的貓咪當然綁架下來當威脅、甚至威脅不成已準備放牠自生自滅！還好在墓園的最後一刻，那「苦求被愛」的意識被「主動愛人」的靈光乍現取代了。此後惹人厭的自己與惹人嫌的貓，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絕不為了自己放棄另一個。
當然這只是個初始轉變，等機緣送來的四線人際關係，挑戰 Paula心裡「求被愛」與「主動愛」的意識拉扯：(1) 在派對在電車在陽台頻頻釋放善意渴求連結卻一再碰壁的 Paula，遇到主動上門的誤會老同學接不接招？(2) 一路求職被嫌處處碰壁的 Paula，遇上一個難得機會怎麼把握？(3) 童年缺愛逃避家庭的 Paula，遇上個似曾相識的大宅女兒如何面對？(4) 而回首一切缺憾創傷來源的童年經驗，Paula 又如何重拾？
能不能愛人？
此片談待人接物的主體客體，看來遠遠不只想談主軸的「年輕女性」與「攝影魔王」，而要透過四條支線勾勒一個更大的客體世界。具體點題的控訴可能就在 Paula對小保全發牢騷「巴黎爛爆了，一個對人缺愛的城市」，尚劍拔弩張的保全負氣回「巴黎很棒、女人很正、是女人正可不是妳正」XD。這很殘酷，一個個心靈的身份是「女人」而且要「正」才為這城市所愛，而一個眼前活生生的心靈啥也不是。當然這也只是庸碌打拼的城市人盲點，是此時小保全世故打滾巴黎職場的憤懣見識，是要等 Paula這本片「年輕女性」英雄發揮新典範融化並點通的。
在這巴黎大都裡，要給人溫暖與關愛，似乎總是不能看眼前的本人，而總要基於一些遙遠的客觀身份與條件，彷彿人人都要成為個「客體」才值得一愛。在電車邂逅的偽小學同學，依切要基於我倆有虛幻的同學交情才成好姐妹、同學交情一拆穿什麼都沒了？看這位誤會同學苦苦打扮外表維持迷人魅力、夜夜出去夜店跳舞放電彷彿期待能得到什麼關愛？但孑然一身連假髮都被剝下的妳，難道就不值得非親非故萍水相逢的我付出愛？
找工作，人的身份都被分類為正職與短期工，當短期工的人人把這裡當個過站、自己真心要付出的美好前程或科學或人文都在遠方。世故的保全哥漸漸對 Paula放下心防後語重心長：「別在這裡掏心掏肺，沒有人在這投注真心」。不過慢慢學得惜福更要惜人的 Paula，就算是個短期工一定全心和同事們站在一起、每一天的萍水相逢都要與人為善。
在似曾相識的大宅、似曾相識的母女家庭，女兒的客體身份就是個知書達禮飲食健康的乖女兒，女兒值得被母親關愛都是因為妳能乖乖做好讓媽媽開心、保姆值得被尊重被善待是因為妳年輕聽話乖乖代我管訓女兒。當年輕保姆與女兒真正看見對方眼睛呼應對方心靈時，只被視為離經叛道的毒藥、別來戕害我的純潔公主。
最後，從大宅的扭曲母女、回視自己童年的扭曲母女、回想自己缺愛童年急著獨立飛走眼不見為淨的家庭遺憾，也許才知這一切童年缺愛青年追愛到中年焦慮求愛走火入魔的過程，是巴黎這無情大都乃至所有追隨大都的現代家庭共同命運代代相傳？求愛焦慮的代代相傳，就由女兒我主動付出愛不求回報，也許才是這世代循環下墜深淵的一線曙光？
年輕女性，付出愛的主體
「我今年31，接近40了」，下一句馬上翻盤「我說29，其實31，沒差多少啦」XD 這是本片最耍笨卻也最帥氣的一次叛逆表述。不只片名的「年輕女性」，任何女人應該怎麼做又值得受到甚麼對待，在這無情巴黎與無情人間彷彿都有個以年齡分類的客體身份，總是對年輕少女凝視摸頭傲慢管訓、對年長婦女鄙夷拋棄當昨日黃花。女性（男性也差不多）就一直在這些凝視分類下掙扎求存，像主角這樣爛命一條 nothing to lose沒在矜持的，當然見人說40見鬼說20什麼都可以。但年齡分類真的重要嗎？重點不是妳這活生生的個人如何具體相處彼此付出愛嗎？
主角 Paula的初始挑戰是被沒愛的攝影大魔王踢出家門，但片尾重新整理自我迎接的挑戰，卻已不再是這甜言蜜語吃回頭草其實仍沒半點愛的自我中心男友、不再是「他愛不愛我」的焦慮；而是自己克服了童年缺愛陰影、也在多線人情挑戰包括另一次類母女情境中嘗試學習後，終於能夠認真面對自己腹中的新生。這新生的身份可能是渣男孽種、可能是無父私生，但這些客體身份都不再重要，真正重要的不過就是萍水相逢你到了我面前，那我當然無條件對你付出愛。焦慮求愛的「沒人愛小姐」成為了大方愛人的「有人愛小姐」，那才是絕望魯蛇自體孕育的希望新生呀。
此片很容易被當成一部女權電影來看待，尤其故事的初始狀態是有渣男拋棄更有獨立訴求。只是最終此片並不訴求基進女權與男人對立只求自立門戶，而是訴求這發展數千年巴黎集大成的無情社會建制終要有人帶頭拋棄身份、拋棄條件、走出一切「客體」窠臼、真正把每個眼前的人都用最認真態度最誠懇付出，這主動的愛本身才讓社會凝視又摸頭的可憐個人們真正強壯起來。也許我們在凝視規訓下朗朗上口的「獨立」已嫌消極退守、還等我們更進一步強壯自己伸手「連結」才是積極撫育。
《沒人愛小姐》在「獨立」之上訴求「連結」是令我欣賞的超越啟示，在痛定思痛擺脫爛男人之餘更將重點放到與城市多線多種心靈攜手扶持、在職場鼓勵了不計升遷地位只求合作一場盡情揮灑的平凡勞工、在家庭上鼓勵了不計乖巧優秀只求相愛一場的平凡心靈。這一切正向訊息都走在這看似繁華其實庸碌的時代價值如巴黎之前端，而達成這正向超越的姿態都由最平凡最魯蛇你我都不陌生的 Paula眼光 Paula肢體生動演出。這不是一部讓我們看可愛女主在城市冒險探索的心靈成長商業片，卻是將客觀身份打回原點的歸零魯妹重建故事。
不過換個角度想，如果我們看電影愛看美女，其實此片這穿越巴黎一切世俗壁壘以愛融化庸碌人間的「沒人愛小姐」Paula 才是「能愛人」的真美女呀！回想我們這個人人看學歷事事看履歷嫁人看多金娶人看美貌的台北都會，和巴黎也沒啥不同只是傻傻欽羨他們的卓越罷了。我們在這都會凝視下恐怕大半都是失敗者，但失敗者更要在所有觸目可及的有限角落，為這無情世界多做到有情一點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CkDxcILi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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