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歷史上不堪的一頁
1592年的4月13日,由小西行長率領的先鋒部隊從釜山登陸,幾天後加藤清正的部隊從蔚山上岸,豐臣秀吉的部隊採取中間穿刺,加上右岸突襲的戰略攻打朝鮮。
日軍勢如破竹,短短的20天攻陷漢陽(漢城、首爾)。日軍毫無阻攔的關鍵在於李朝從1392年立國後就不曾有過戰亂,承平200年的國家,自譽為東方隱士之國,怎想到日本會從天而降。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誠哉,此言!
除了韓國君臣沒也憂患意識之外,日本從西方國家學習的軍事科技,加上經過戰國時代的歷練,日本的大名、武士能征善戰也是關鍵。
李朝皇帝宣祖棄首都走避,一路後退到鴨綠江邊的義州,並向明朝求援。
被譽為李朝500年聲譽最佳,也是壬辰倭亂期間,輔佐宣祖的宰相柳成龍,在戰後寫下了「懲毖錄」這本紀錄韓國史實非常重要的一本書。書裡頭把宣祖寫成貪生怕死之徒,而被他推薦擔任全羅水使的李舜臣則成為民族英雄。如今在首爾光化門前廣場上,與世宗大王銅像遙遙相望,身著戎裝的將軍銅像便是李舜臣。
李舜臣是否真的百戰百勝,總是以少勝多,我們不去深究,但李舜臣守住海路,讓日軍無法取得朝鮮半島的糧倉全羅道,則是個事實。我在全羅道住了將近兩年,也曾去探訪木浦、南海的古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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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朝鮮戰爭的意義 | 知史現場
中國歷朝與周邊建立的重要宗藩關係中,朝鮮應列第一,經歷新羅、高麗、朝鮮時代,自隋唐以來就臣服中華,發展出主導的「事大」原則;可是,與中原王朝隔海為鄰的日本卻是另一個異例——雖然日本統一之前之後,與中原大國有各種層級的遣使朝貢交往,但一直未曾真正服為藩屬,唐以來還與中國爆發五次直接正面戰爭,四次都牽涉朝鮮半島或以半島為戰場,其中以明朝萬曆時與日本的「萬曆朝鮮之役」規模最大,亦饒富意義。
明成祖即位,朝鮮太宗即遣使朝貢。永樂十六年,明成祖遣使封朝鮮國王。《明史》稱「朝鮮,箕子所封國也」,而當時明朝「已遷北都,朝鮮益近,而事大之禮益恭,朝廷亦待以加禮,他國不敢望也」。
此時,自「唐羅之戰」後積極向中國學習的日本,由豐臣秀吉統一,雄心勃勃,竟然規劃通過征服朝鮮,入主中國,稱霸亞洲。萬曆十三年(1585),豐臣秀吉受命為為「 關白 」(攝政),又兼太政大臣。史家記述:統一了日本的豐臣秀吉,在萬曆二十年(1592年)突然起兵入侵朝鮮,但「師出無名」,當時背後似乎有日本商人統治的貿易港口大阪府商人的煽動。他們曾是日本內戰中豐臣秀吉方面槍支火藥的供應商,和平後希望引發戰爭繼續發財。
另一個角度分析指出,這時日本社會隨著莊園經濟的瓦解,商業資本發展迅速。長期戰爭後統一的日本,軍人需要財源安置,而商人積極要求開闢海外市場,豐臣秀吉為了滿足他們的貪欲,策劃侵略鄰國朝鮮。
日本軍隊當時已經配有葡萄牙人傳入的大炮與鉤銃長槍,將士驍勇,而且戰鬥經驗豐富。1592年豐臣秀吉調動約十八萬兵力,舟師數百艘,分為九軍,渡海在朝鮮釜山登陸,連克漢城、開城、平壤。朝鮮軍民望風皆潰,國王李昖放棄京城,逃到義州(今遼寧義縣),三個月內幾乎半島全面陷落,接連派使臣赴明朝求援。
豐臣秀吉的表面理由是朝鮮拒絕借道,而朝鮮既然是中國的第一藩屬,明朝作為宗主國對日本的對外擴張政策不能坐視,遂決定出兵。
明朝派副總兵祖承訓、遼東遊擊史儒率軍三千餘奔赴朝鮮,出師不利,竟然全軍覆沒,史儒戰死,祖承訓隻身逃回。朝廷震動,神宗隨即命兵部右侍郎宋應昌為經略,以提督陝西總兵李如松為東征提督,部署支援。次年一月,抵達平壤城外。平壤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日軍築設砲台。李如松指揮攻城,李如松被城上日軍炮矢擊斃坐騎,仍換馬再戰。部將吳惟忠被鉛丸擊中,也仍奮呼督戰,終於收復平壤,史稱「 平壤大捷 」。明軍與朝軍乘勝追擊,相繼攻下開城、漢城等地。日軍連戰皆敗,傷亡慘重,退到釜山一帶。
這是東亞歷史上第一次近代武器裝備的大戰。當時援朝明軍的裝備為火器與冷兵器:火器有大將軍炮、神炮、虎蹲炮、滅虜炮、百子銃、佛郎機、三眼槍、快槍、鳥槍、火箭等;冷兵器則有鐮、鉤、刀、钂鈀、弓箭等。明軍火器之中,大炮佔有優勢,例如炮身長二尺、重量達到三十六斤的虎蹲炮,每次可發射五錢重的鉛彈一百枚,而屬於重型炮的各類佛郎機,裝配的鉛彈從十兩至一斤不等,火力遠超日軍發射二錢鉛彈的鳥銃。
在平壤的日軍,其陸軍裝備有各類銃炮、倭刀、弓箭等。明軍在野戰時協調得法,也是致勝關鍵。
明軍勝利之際,朝廷卻與日本和議停戰,但豐臣秀吉留駐釜山的日軍未撤。萬曆二十五年(1597)二月,豐臣秀吉又調集十四萬大軍,捲土重來。明朝再度赴朝迎戰,與朝鮮軍隊配合,連敗日軍。次年七月豐臣秀吉死去,日方軍心動搖,明朝副總兵鄧子龍和朝鮮統制使李舜臣,統領水軍於釜山南海大敗日軍,惜雙雙在海戰中陣亡。
萬曆朝鮮戰爭,朝鮮稱「壬辰倭亂」,日本則稱「文祿・慶長之役」,兩段戰役前後持續七年,明朝勝利,史家認為對東亞歷史影響重大。一方面,明朝救援朝鮮,既盡保護藩屬的道義責任,也展示守衛半島維護自身安全的決心,但代價沉重;日本的勢力則受到抑制,豐臣秀吉也由德川家康取代。另一方面,朝鮮受戰爭破壞巨大,國力衰退。明朝與朝鮮此後都無力抗拒新興的女真勢力。
《明史·日本傳》綜評:「秀吉死,諸倭揚帆盡歸,朝鮮患亦平。然自關白侵東國,前後七載,喪師數十萬,糜餉數百萬,中朝與朝鮮迄無勝算。至關白死,兵禍始休,諸倭亦皆退守島巢,東南稍有安枕之日矣。」明朝增兵始終不過八萬人,最終以少勝多,所以喪師數十萬之說不準確,但慘勝代價也大。半個世紀後,明朝即於內亂與外患交逼之下於1644年滅亡。
中國史論認為,萬曆朝鮮戰爭,豐臣秀吉「假道入唐」(借道侵華)是日本擴張主義的先聲,也凸顯朝鮮半島的陸橋戰略地位。四百年後,袁世凱在擔任駐朝通商大臣期間,在上李鴻章的《朝鮮大局論》中,說:「越緬僻處海荒,朝鮮近在肘腋,北則咫尺盛京根本之地,西則控扼津煙咽喉之衝,無朝鮮則無東壁也。……故緬甸可容,越南可緩,而朝鮮斷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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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李屍朝鮮》改名 — 不是爭持歷史而是爭持史觀】
喪屍宮廷劇《李屍朝鮮》第二季上映前後,有人投訴劇名諧音「李氏朝鮮」,是日本人以前用以貶低朝鮮;Netflix即以「尊重韓國歷史文化」為由,中文片名改名為《屍戰朝鮮》。
歷史和文化如果留在過去,今人根本不在乎;牽涉到韓國主體,即「現在」才是爭持處;發乎內為「韓國人民感情」,發乎外即「韓國中心史觀」
「李氏朝鮮」一詞不只日本用,華人亦然。現在亦找到不少中文內容有這個字。前者是日帝國主義史觀,後者是大中國主義史觀。日本為洗白日韓合併,有過「日鮮同祖論」(にっせんどうそろん),「大家都是一家人」;又有主張日本、朝鮮、滿洲、蒙古,是中國長城以外的人種,才是近親;帝國主張「滿鮮人」和日本人才是近親,跟中國人反而沒那麼熟;
中國人則長期認為韓國是「中國文化」一個小弟,中老年一輩甚至會認為,日本和韓國越南以前都是「中國領土」。
申采浩:韓國歷史發明家
如果說香港一直處於雙重殖民,受中國和西方兩套中心主義宰割,那麼韓國的處境亦相似,只是處於中日之間的夾縫。日本戰國末期,豐臣秀吉攻襲韓國,全韓八道有四道失陷;明神宗若不派援兵,韓國已經亡國;二戰前夕,日本終於成功吞併了韓國,自然是國仇家恨;但韓國亦不永遠依戀中國。韓國遭日本滅亡,震驚韓國知識份子,窮而後工,新東西就出來了。
韓國歷史長期被擠壓於天朝(世界)歷史陰影,要建立民族,必建立歷史。例如申采浩(1880-1936)作為日殖時期的朝鮮獨派兼歷史學家,便致力將朝鮮的民族主體,從中國歷史疏理 (創造) 出來。至今仍是兩韓一致推崇的民族主義歷史家。
例如韓民族起源。以前一向說法,都是中國歷史之延長,即「箕子朝鮮說」,說朝鮮建立者是商人箕子。箕子是商紂王叔父,因不能勸好紂王,就往東方出走,後來周武王命令他在朝鮮建地建國。如此朝鮮就永遠只是中國人後代;朝鮮歷史就永遠只是中國歷史一部份。
歷史即神話 即今人慾求
申采浩便將韓民族起點拉前,拉到箕子之前。韓國傳說相信佛教中帝釋天兒子桓雄動心下凡,桓雄住在山洞,有一頭鄰居熊。熊表示想變成人,請求桓雄幫手。經過一番試煉,熊得以成為女人,但另一隻老虎無法通過考驗,沒能變成男人,桓雄就自己上陣變成男人,跟女人生下了檀君王儉。
檀君王儉統治了朝鮮約1500年。直到箕子來到朝鮮,便隱居聖山阿斯達,最後以約兩千歲之壽死亡。根據此神話,朝鮮人認為自己不是中國人,並證明在中國勢力來到之前,自己已有純潔民族主體。韓民族神王世系以佛/印度教神明帝釋天為起源,可見有關說法應起源於深受佛教影響之中世朝鮮。
90年代,北韓聲稱挖出檀君陵,稱檀君為真實人物。檀君不只為北韓「主體史學」接受,在2000年代也開始將檀君朝鮮寫入教科書,作韓民族起源。2005年,「漢城」改名為拼音名字「首爾」,亦大致與檀君崇拜興起時間接近。
申采浩不只重置韓民族起源,亦大力歌頌歷史上勇武抵抗外侮之人。申采浩自己就在報紙上連載人物傳記《水軍第一偉人李舜臣》,歌頌水師將軍李舜臣。他有效抵抗豐臣秀吉水軍,挽狂瀾於既倒,強調東國幸存並非明朝之恩,而是本土軍民奮鬥戰鬥所致;
其他民族英雄包括高句麗亂臣賊子淵蓋蘇文,他先誅殺高句麗之王,自封攝政,又希望攻打韓半島另一國家新羅,引來唐太宗軍事干預,但淵蓋蘇文最後力擋唐軍,成為抵抗中國第一強人,即便弒君,亦被後世歌頌為愛國軍人;申采浩亦有描寫唐太宗親征但落荒而逃,繼而被淵蓋蘇文追擊,上演了一幕抵抗天朝的大戲;北宋時期姜邯贊擊退遼朝侵略,同理而受歌頌;成功刺殺伊藤博文之安重根,更是勇武民族主義者典範。
少年啊變成神話吧
韓國重新獨立至今不過一世紀,仍急欲撇清他國陰影,不管日本或中國。所以在網上經常聽到韓國聲稱孔子端午「起源於韓國」,或學者將韓國起源推前一萬年,聲稱東亞文明是古朝鮮創造之類……中、韓、港、日、台人或覺得好笑甚至厭惡,但考慮韓國在中日陰影下渡過一兩千年,作為初發民族,言行尤如少年過激,仍值得體諒。若說申采浩在進行歷史創作「不盡不實」,其實《朝鮮上古史》與錢穆《國史大綱》性質實在無異,笑甚麼?
不管是清末漢人發明「中國」,還是香港最初有本土主義者,亦言必上追古史,以示自己「自有堂堂體統」,其實我們都像少年裝成熟,此種例如強調「粵語比普通話更接近古漢語」,反證明香港充滿少年意識。
八旗出版總編富察說,民族有三個成長階段:「從我是你,到我不是你,再到我是我」,韓國仍在「我不是你」和「我是我」之間,同樣年輕。隨著民族自信逐步建立,「起源論」終有一日趨於平復。
香港是少年,成長卻極快。只用約十多年,就從「我是你」——愛國民主運動、08年狂愛京奧;走到「我不是你」——重構六四、公民民族主義、Hong Kong is not China;來到「我是我」—— Stand with Hong Kong、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和勇不分,重新建立國際聯結,以香港人自居而撇清中國人身份,不再做俄羅斯娃娃。
以前西人進步過港人,現在香港之國際遊說者要去教育他們:政治現場不是家家酒,很多東西皆自然出現,不值得大驚小怪。
多數人無法接受創造性地運用歷史,他們認為史觀更新,會導致偏離史實;其實史觀即歷史。人們以為歷史產生史觀,其實於傳播角度,往往是史觀產生歷史,是人注解歷史。人根據自己的形象創造神,何況歷史。略嫌激進的歷史形上學反題,即「沒有歷史,只有史觀」。
人以為歷史可以離開意識形態、認為歷史是客觀,其實歷史是 virtual reality。歷史本體,沒人接觸得到,只能看到真實之投影,最終我們還得接受歷史是人之意志。歷史貌似客觀,詮釋傳播後卻不能無念。貌似客觀之表象之下,滿佈慾望和傾向。
觀看 virtual reality 的原始碼,可以反向挖掘書寫者、群體和時代的心理慾求。隱題才是真相,顯題則是包裝和花紙。知識反映人,唯獨反映不到知識本身。
世界將再一次出現華夷變態論
《李屍朝鮮》之空想屍疫源發自「生死草」,內藏粉末可以羽化成寄生蟲;蟲控制人體,因而產生喪屍。喪屍方法具體為:搗碎生死草,用針將汁液刺入死者額頭即成。
第二季開始穿插倒敘,講回三年前豐臣秀吉軍隊與朝鮮守隊大戰,朝鮮軍不敵,權臣趙學柱即斬殺人民,將人民變成喪屍得以打贏日軍,但回憶中並無明軍出現,只有朝鮮人獨自向黑暗尋求力量,求勝不計後果,之後終於償還代價。這段詮釋固然極為自我中心,貫徹「古為今用」。外戚趙氏家族以生死草將駕崩國王喪屍化,為王后爭取時間誕下龍種,以取得大位並排斥庶世子李蒼。人物如黑白臉譜奸邪分明雖然略為公式,不過屍疫變成政治鬥爭、貴族反對燒死喪屍化親人、權臣用「封關」打擊政敵,今日看來亦自然令人共鳴。
第二季末,主角發現生死草有可能來自中國,以一群喪屍腳繫金鈴襲來告終,一切伏筆要留待第三季發展。經過 2020 年中國將武漢肺炎輸出並禍害全球,固然我們亦期待《李屍朝鮮》能將格局寫得更大,直寫生死草 (病毒)來自中國,將喪屍政治格局全球化,寫後金和明朝打仗,雙方都用喪屍。朝鮮在史實中亦目睹中國改朝換代,由持續支持明朝,到最後被迫向滿清朝貢屈服。朝鮮在兩強對決之中如何介入,便充滿戲劇和想像空間。何況全智賢角色最後登場,便是一副女真人模樣。若寫女真人靠喪屍以少勝多,才得以建國,不知有多好玩。
當然這就考驗劇組的勇氣和腰骨,因為寫中國,怎樣都很容易陷入「辱華」指控。日韓兩國這次都被中國病毒害慘,中國形象在疫情之後肯定大受影響,我們即將目擊一場思想轉變盛宴,一次力度堪比《華夷變態》的「中國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