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最近曾耿耿於懷在旅途中遇見的怪人,發生在肺炎疫情大爆發的前夕。早春三月,我和朋友因為公事而去了一趟德國柏林,回程時,想到當天得一早就趕去機場,怕住宿地方太偏避,不好招到計程車,於是決定前一天就先預訂好車。
我們到旅館附近的萬湖車站前,那裡有排班等候的計程車,向排在最前面的一台司機預約。因為不會德文,又怕他英文不通,所以事先還用手機先翻譯好要說的話,再三說明,明早六點半,煩請他到對街巷內的旅館前,我們要去機場。
司機表示理解,但向來敏感又神經質的我不放心,問他能不能留下聯絡電話,以防萬一?德國大佬拍胸脯保證沒問題,甚至還跟我們重複一次集合的時間與地點。
不都說德國人做事嚴謹的性格和日本人相似嗎?我也就信了。
第二天,我拖著行李,比約定的時間提早十分鐘就到大門前恭候。然而看著手錶一分一秒過去,只剩下五分鐘就要六點半,朋友忍不住問我:「你覺得他真的會出現嗎?」
「會吧!我們昨天說得很清楚了,他也信誓旦旦表示OK!」我說,又補充:「日本鄉下荒原中的公車總會準時出現,如果德國人真的跟日本人很像,那麼應該也會準時現身的。」
人家德國的計程車都是賓士呢。雖然沒人說開好車就會守時,但只差兩分鐘就要六點半了,我還是在心底安撫自己的不安,期盼就在剛剛好六點半那一瞬間,那台賓士計程車會以萬馬奔騰的速度,從轉角衝出來,來個大迴轉,最後非常帥氣的煞車停在我面前。
悲劇的是已過六點半,別說車了,連隻貓狗也沒有。
我們還抱著體貼的心,想說再多等十分鐘吧,萬一現在就走了,司機卻趕到而撲空,不是很過意不去嗎?其實明明是他放了我們鴿子,我們還擔心放他鴿子,回想起來實在有夠佛心的。
最後到四十五分,真的不走不行。我們只好拉著行李上上下下的去趕電車,但查詢班次時刻,如果全程搭電車的話恐怕趕不上飛機,幾經推算之後決定先在某一個(絕對會有計程車的)大站下車,再從那裡換搭計程車飛奔去機場。
所幸最終是有驚無險的及時趕到機場了。
不過,從計程車上開始,我就忍不住開始數落那個放鴿子的司機。
「不來就不要答應嘛!我可以找其他人啊!真是差點要被他給害慘了。」
這一抱怨就沒完沒了,從歐洲講到台灣又講到日本,跨越春夏秋冬,只要逢人提起這趟柏林之旅,就不免碎念一番。如果罵人對方耳朵會癢的話,我覺得那司機的雙耳已過敏紅腫成小飛象。
這一路抱怨到年底,老實說也沒什麼憤怒之情了,終究還是變成笑話,旅程中的怪奇體驗。
事後回首,說不定當天早上,那司機身體不適沒辦法出門,或者他其實已經出門了,卻在半路上遇到什麼狀況呢?這麼一想,竟又發起慈悲心,希望他沒事,一切都好,寧願他只是睡過頭,也不願他遭逢什麼意外。
大概就是類似這樣的一種心理轉折吧,當我們能夠滋生出一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或是「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的理解態度時,很多以前會介意的、不滿的情緒,多半就能迅速化解。
比起二十多歲時的我來說,現在的我,經過十多年來在異鄉生活的成長,明白很多事情的發展,都不是只靠自己就會順利。
我們會遇見很多人,有些人合得來,會對彼此互助;但有些人卻可能很不友善,甚至找麻煩。以前會生氣,而且氣很久,但現在會想,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所知的背景、生活和情緒,大家都有難以說清的苦。一想到對方到底遇到什麼倒霉的事,過得這麼不快樂?反而同情起他。氣一個人,用的是自己的氣力,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所以善待自己,也同情他人,那些惱人的芥蒂,實在就不會放在心上了。
雖然無法做到百分百,但這些年來,我盡可能就用這樣的態度去處理光怪陸離的人與事。不只是旅途中被德國司機放鴿子的事,還有像是工作時遇到的那些反覆無常的客戶;朋友的朋友滿嘴瞧不起寫小說這行業的謬論;每次都要我幫忙看稿子給意見,卻從不願看我稿子的那個已不是朋友的人;還有那個人前人後兩個樣的偽善編輯⋯⋯啊,不能再舉例了,光是二十多年來打滾出版圈經歷的編輯現形記,恐怕就得開個一年份的專欄連載才能詳盡。
你可能會問我,不是說都不介意那些事了嗎?怎麼還記得那麼清楚?
是啊,我是不在意了,但可不代表我會忘記喔。那些曾經心有芥蒂的事,不再懊悔或生氣,但是記得,則是一種讓自己不會重蹈覆徹的成長。況且,一起經歷過那些怪人怪事的朋友們,我們還需要笑話的素材來好好增加生活情趣呢!忘記了,多可惜。
不過,請別私下來問我哪些出版社哪幾個編輯的荒誕事蹟。基於職業道德,就等我退隱江湖後再好好細數吧。在那之前先拉好板凳等一等,並且祈禱我真的不會忘記。
總而言之,新冠肺炎爆發以後,想要出國一趟都成為天方夜譚。
回想起國境封鎖前的最後一刻,這趟來去匆匆的柏林之行,即便是遇到放我鴿子的計程車司機怪咖,如今竟也珍貴得變成一種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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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為什麼如此浩瀚的宇宙,卻是一片寂靜,好像只有我們是唯一有生命的星球似的?
對於這些未知,科學上能給出很多解釋。
但小編還是喜歡大劉這篇〈不能共存的節日〉的腦洞。
一起來看看劉慈欣的這部有趣的短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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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共存的節日 / 劉慈欣
1961年4月12日,拜克努爾航太基地。
謝爾蓋·柯洛廖夫站在被燒黑的發射架旁,雖然火箭升空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導流槽中仍有熱浪湧出,給這裡的早春帶來盛夏的感覺。他抬頭看看藍天,尾跡已經消散,在那看不到的太空中,人類第一名宇航員已經繞地球飛行了大半圈。
「總設計師同志,請接受一個普通人的祝賀!」
柯洛廖夫回過頭來,看到一個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對他伸出手來,從服裝看他是基地級別最低的工人。柯洛廖夫握了他的手。那人從褲口袋中掏出一個瓶子,又從另一個口袋摸出一個小金屬酒杯,「我們得喝一杯,總設計師同志,可我只有一個杯子。」他咬開瓶蓋給杯子倒滿酒。
柯洛廖夫接過那個髒兮兮的杯子,他現在已經疾病纏身,結腸上有腫瘤,不適合喝酒。再說在這個偉大的時刻,他完全可以無視這個人,但柯洛廖夫這時可以怠慢官員和將軍,卻不會無視這個最底層的人,在西伯利亞的那些年,他的身份比這人還低,餓著肚子在礦井裡搬石頭。
那人拿著瓶子與總設計師碰了一下杯,然後猛灌一口。
「在這個偉大的時刻,您能允許我講個笑話來慶祝嗎?」
柯洛廖夫也喝幹了杯子裡的酒,伏特加像火箭燃料似的把熱乎乎的感覺傳遍全身。
「您再來點兒。」那人給柯洛廖夫的酒杯填滿。
「謝謝,你的笑話?」總設計師微笑著問。
「我是一個外星人,您就叫我……G吧,我來地球考察,我的興趣是地球的重要節日。」
「哦,那你的收穫一定不小,只要你調查的範圍足夠廣,地球的每一天可能都是節日。」
「我之前進行了大量的考察和研究,那些都不是重要節日,事實上,真正的重要節日我一個都沒有發現。」
「耶誕節不重要嗎?」
「當然不,尤其對布爾什維克而言。」
「那新年呢。」
「也不重要,這顆行星又公轉了一圈而已。」
「那你認為的重大節日是什麼呢?」柯洛廖夫有些心不在焉,他轉身向不遠處的軍用吉普走去,他要回控制中心了,東方號飛船即將開始減速,開始再入過程。
「比如說分裂節。」
「什麼?」
「地球上生命細胞的第一次分裂,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幾十億年前吧。」
正要上車的柯洛廖夫停下來,扶著車門回頭看著G。
「再比如登陸節,就是生命從海洋爬上陸地的那一天;下樹節,長臂猿從樹上下來的第一天;還有直立節、工具節、取火節等等。」
「但這些節日,我們是無法知道具體日期的。」柯洛廖夫說。
「那可以隨便定一個,其實耶誕節就是在西元三百多年時由教會隨便定的,聖經上根本沒有記載耶穌是什麼時候生的。」
柯洛廖夫要上車,G拉住了他,「總設計師同志,我想說,今天就是人類一個重大的節日,我把它命名為誕生節。」
「誰誕生?」
「人類。」
「人類早就誕生了。」
「哦不,如果您此時處於加加林上尉,哦他好像剛升為少校是吧,的位置,就會發現地球是一個藍色的子宮,嬰兒只有出了子宮才能稱為誕生……哦,總設計師同志,很抱歉我的笑話不可笑。」
柯洛廖夫再次同G握了一下手:「很有意思的,謝謝你,同志,我以後會每年都慶祝這一節日的。」
「哦不,」G搖搖頭,「今天是否能真正成為誕生節,還要等等看,還要等等看才知道呢,總設計師同志。」
總設計師的車開走後,G大腦中的通訊單元把一條資訊發往月球上的中轉通訊站,由此發回母星:藍星紀年1961年4月12日有可能成為誕生節,目前評估可能性為52.69%,持續監測中。
2050年10月5日,北京中國科學院腦科學與人機工程研究中心。
大螢幕上顯示:
窩西淫累,窩向西桶鼠入自慰鼠具,山.14一壺酒,蟲屎。
我是淫類,我向系桶輸入思慰數具,3.14一壺9,蟲試。
我是人類,我向系統輸入思慰資料,3.141壺9,重試。
我是人類,我向系統輸入思維資料,3.14159。
最後一行顯示後,實驗室裡爆發出歡呼聲。這些資料是從一個人的大腦直接輸入到電腦中,實驗者戴著大腦感應頭盔,第一次實現了人與電腦的直接連接,興奮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人們開始散去,腦機介面專案首席科學家丁一也從興奮中平靜下來。
「各位老師,請接受一個普通人的祝賀。」
人們回頭,看到一個夾著一根掃帚的中年男人在對他們微笑,這是實驗室的勤雜工,之前他們間沒有說過什麼話。這人放下掃帚,從工作服口袋裡拿出一瓶酒,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摞顯然是從門口飲水機上拿來的紙杯,分給大家後挨著倒酒。
「你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有人問,像以前創造歷史的科學家一樣,他們多少意識到這個突破的意義,但也沒有十分把握,因為許多當時看似劃時代的成果都淹沒於時間之中,他們此時只有項目完成後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一個勤雜工居然對這個成果如此興奮,讓他們很好奇。
「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勤雜工說。
人們開始喝紙杯裡的酒,北京二鍋頭像把熱乎乎的感覺傳遍全身,像更新系統的資料傳遍網路。
「在這個偉大的時刻,能允許我講個笑話來慶祝嗎?」勤雜工說。
「笑話?呵呵,你講。」
「我是一個外星人,您就叫我G吧,我來地球考察,我的興趣是地球的重要節日。」
「哦,那你的收穫一定不小,只要你調查的範圍足夠廣,地球的每一天可能都是節日。現在節日的數量還在很快增加中,像雙棍節(注:一個同性戀者網路購物節)什麼的。」
「我之前進行了大量的考察和研究,那些都不是重要節日。我是想說,今天才是人類的一個重要的節日。」
科學家們互相看看,會意地點頭,丁一對G說:「有可能,你把這個節日叫什麼呢?」
「我還沒想好。」G仰脖把瓶裡剩下的一點酒喝了,「唉,上次喝酒是和總設計師同志,可敬的總設計師同志。」
「總設計師?還是……同志?是誰?」有人問。
「柯洛廖夫,謝爾蓋·帕夫洛維奇·柯洛廖夫。」
丁一點點頭:「人類第一艘太空船的總設計師,不過,他活著的時候還沒有你吧?」
「丁總,人家是外星人。」有人打趣道。
「呵呵我忘了,不過,G先生,」丁一抿了一口酒,「柯洛廖夫、馮·布勞恩這些偉大的前輩確實值的敬仰,但我們今天的突破有可能使他們所有的努力全無意義。」
「哦?」G露出很天真的疑問狀。
「這個突破之後,腦機連接技術將走上康莊大道,將飛速發展。很快,互聯網上聯接的將不是電腦而是大腦,接下來順理成章的是,人的記憶、意識和全部人格將能夠上載到電腦和網路中,人類有可能生活在虛擬世界中,虛擬世界,你想想,在那裡人什麼都可以做,想什麼就有什麼,像上帝一樣。在那裡一個人可以擁有整個星球,」
「甚至整個宇宙,每個人一個宇宙。」G說。
「對呀,所以,飛出地球太空航行算什麼呀。」一個操著京腔的年輕人說。
「其實這個偉大的進程早已開始,」丁一說,「互聯網、移動互聯、可穿戴設備、VR、物聯網……記得嗎?幾十年前父母們居然責怪孩子們沉溺於網路,而現在,斷開網路沉溺于現實是最讓人不恥的懶惰和墮落。今天的突破,讓人類邁過IT伊甸園的最後一道門檻。」
「外星人先生,」有人說,「你能想像一下人類未來的IT天堂嗎?」
「未來的虛擬世界確實是天堂,在那裡面每個人確實是上帝,其美妙是任何想像都難以企及的。我只想像一下那時的現實世界。開始,現實中的人會越來越少,虛擬天堂那麼好,誰還願意呆在苦逼的現實中,都爭相上載自己。地球漸漸變成人煙稀少的地方,最後,現實中一個人都沒有了,世界回到人類出現前的樣子,森林和植被覆蓋著一切,大群的野生動物在自由地漫遊和飛翔……只是在某個大陸的某個角落,有一個深深的地下室,其中運行著一台大電腦,電腦中生活著幾百億虛擬人類。」
「哇,好詩意!小李,再弄瓶酒去,哦不用,外星人先生,去和我們一起吃慶功宴去!」丁一摟著G的肩膀說。
G搖搖頭,把手中的空酒瓶放進垃圾簍,彎腰拾起掃帚,開始打掃經過幾天通宵工作凌亂的實驗室,他在做的時候用夢囈般的聲音輕聲說:「與總設計師同志分別後,我在太空中漫遊,又探訪過無數的世界,那些行星,藍的、紅的、黃的……各種顏色的子宮,智慧文明在其中孕育,在現實中成長,飛向太空,卻在虛擬世界中熄滅,像荷塘中的熒火蟲,一閃一閃,最終消失在暗夜裡。你們看看星空,一片寂靜,知道為什麼了吧……哦各位,很抱歉我的笑話不可笑。」
G拿起垃圾簍,慢慢走了出去,他的背影顯得蒼老了許多。
「原來是個文青耶。」有人悄聲說。
「呵呵,這就是所有文青的未來,只有虛擬世界才能救他們。」丁一說,引起幾聲竊笑。
在實驗樓的大門,G大腦中的通訊單元把一條資訊發往月球上的中轉通訊站,由此發回母星:藍星紀年1961年4月12日疑似誕生節取消,2050年10月5日確定成為重大節日,暫命名:流產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