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詞彙,讓我改變了看待孩子的角度】
蕃茄最近迷上用串珠做手鍊。恩,這樣說不太正確,他一直都很喜歡,但是之前只有在學校有機會做。我們看他這麼入迷,剛好又放暑假了,就從萬能管家亞馬遜那邊買了一盒有各種顏色和英文字母的串珠,讓他盡興玩個夠。
果然,這孩子一拆開快遞的紙箱,立刻跳上椅子開始工作。一邊小心翼翼挑出紅橙黃綠藍靛紫,還開始數起同學的名字:
「我要做一條給伊莎,一條給麥斯,還有里歐、艾琳、阿萊⋯⋯」
我看著他做也覺得有趣,就也一起坐下來玩,順便在需要的時候幫他裁剪鬆緊帶的長度,或者找一些比較特殊的圖案。過了一陣子,一條,兩條,三條⋯⋯第一批六種不同的設計出爐了。蕃茄的個性很急,立刻就想要看到同學開心戴在手上的樣子。
「我太想要去上學了!我要把手鍊送給大家!」
蕃茄抱著頭站在椅子上,發出絕望的吼叫。我已經很習慣他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淡淡回一句「下週一去暑期班就可以遇到幾個同學啦」。這個回應明顯不合蕃茄的胃口,他尖著嗓子大叫一聲「唉唷」,丟下一桌狼藉跑掉了。
真是受不了,老是這麼容易受到打擊。我懶得理蕃茄跑去哪了,他不在我正好可以做點事,就把筆電打開收起郵件。一會兒之後,廚房那裡窸窸窣窣的,一大一小好像在討論什麼。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新的密碼?是3452捏,不是2290捏?」
「我知道啊。」
「你怎麼會知道?」
「上次你們出去,請艾琳來我們家照顧我的時候,媽媽有寫在我手上啊!」
接下來的聲音又變小了。原來是在討論一樓大門的密碼鎖,這個月剛更新,蕃茄想炫耀他已經知道了吧。看起來心情已經調適好了,還不錯滿快速的。
「那不要讓媽媽發現喔!」
恩?不要讓我發現什麼?我把耳朵豎起來,但是蕃茄的音量又變小了。
一陣模糊的碎念之後,聽到蕃茄跟爸爸說:
「那你去跟媽媽說你要出門。」
「喔好。」
喔喔喔,所以蕃茄想要自己出門但是不想讓我發現嗎?居然還會安排爸爸配合說謊,考慮得很周全很有進步耶!但是他能去哪?去倒垃圾嗎?我自己的腦內劇場還在上演,傑克走過來,憋著笑。
「那個,我出門一下喔。」
「要倒垃圾嗎?」
「對。」
「好喔。」
傑克轉身離開,不久之後,聽到遠方的蕃茄叮嚀傑克:「不要讓媽媽發現你在家喔。」接著就聽見玄關的門被打開,然後關起來。
太精彩了吧!!
我跳下跑到廚房的窗口,那裡往下剛好可以看見大門。我拿著相機預備,一邊問傑克:「所以他是要去哪啊?」
「他說他想要自己送手鍊去給麥斯跟夏洛。」
喔喔喔,麥斯家就在對門,確實是可以挑戰的距離。沒多久我看到蕃茄推開一樓的大門,快速「喀喳」兩下,然後我跟傑克四隻眼睛緊盯著小鬼過馬路,透過窗前樹葉中間的隙縫隱約辨認出蕃茄往前跑的身影,估計應該到了。
結果蕃茄立刻轉身跑回來了。
「誒?他們不在家嗎?」
「我不知道耶?」
我趕緊回到餐桌繼續用電腦,傑克趕緊好好地躲在廚房。
***
在我剛開始看教養書的時候,有好幾本書都提到過,應該要避免用負面的詞彙來形容孩子的特質,例如說「膽小」和「頑固」,應該要替換成「謹慎」和「堅持主見」會比較好。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觀念很不錯,畢竟誰喜歡被貼一堆負面的標籤啊?而且小孩也不是笨蛋,他就算還不完全理解這個詞彙的意思,也知道這不是在稱讚。小時候大人很喜歡說我「奧賭賭」,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一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那股瞬間想要張開嘴巴咬人的怒氣。
但是贊同歸贊同,實行起來卻比想像中要困難許多。
放學去公園玩,大家都跟蕃茄說再見,就他死不肯講,這就是「沒禮貌」啊。跟蕃茄說了一百次不要玩我的眼鏡,還是要玩,這就是「很故意」啊。其他人想吃點心都可以自己跟大人要,蕃茄就是不行,怎麼勸都不要自己講,寧可吃不到,這就很「膽小」啊。
這些情況是還能換成什麼更中性的詞彙?而且換成中性的詞彙又能怎樣?又不是說跟蕃茄說「你很謹慎」的話他就會願意打招呼。他就是很沒禮貌,這不就是事實嗎?如果我教育孩子,他連「事實」都無法承受,還要我幫他美化,用比較好聽的話來跟他說,這樣他怎麼會知道他做錯了,怎麼會有動力要改變?
我在這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位置卡了很久。當年是孩子的我很討厭被這樣批評,但是現在身為家長的我卻覺得批評似乎有他的道理。
我再更仔細地回想,想起青少年時期,我的母親經常說我很「鐵齒」又「愛唱反調」。他認為我總是不聽警告,不聽別人的經驗,就是要做一些蠢事,而且也不肯承認我有錯。我非常生氣,經常因此跟母親大吵。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心情很像是「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是想批評我想反對我而已」。
只要我做的選擇跟母親的不同,他就說我鐵齒,好像他的標準就是正確答案。但是為什麼呢?他覺得當班長可以跟老師打好關係,但是我又不喜歡當班長我喜歡當學藝股長,為什麼我這樣就叫做「鐵齒」,就叫做「愛唱反調」?
後來我發現,我被觸怒的原因是,當「鐵齒」、「愛唱反調」這些詞彙丟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宣判「你的想法是錯的」,根本沒有討論的空間。可是我其實很清楚,我的想法並沒有「錯」,我會被罵,是因為我的想法大人不喜歡。他們不喜歡的東西就是錯的。
大人不喜歡的東西就是錯的嗎?孩子如果需要被糾正,是因為他們做的事情是錯的嗎?
我仔細思考之後,發覺我會陷入教養的僵局,是因為我把「#事實」和「#評價」兩件事情混在一起了。
所謂的「#事實」,是真正發生的事,例如蕃茄要回家的時候拒絕跟朋友說再見。
所謂的「#評價」,是我對蕃茄的行為打的分數,例如我用「禮貌」來衡量蕃茄不肯說再見的行爲,我認為他不及格,所以他很「沒有禮貌」。
從我自己的經驗來理解,用「評價」來跟孩子溝通的問題在於,評價的標準是大人定的,可是這個標準很可能跟孩子思考的角度完全沒有關係。就像母親是用「唱反調」的標準在認定我不想當班長這件事,我跟他的意見相反,所以當然就是唱反調,喜歡學藝股長什麼的都是藉口。但是其實我根本沒有想要跟母親作對的意思,我就只是比較喜歡做教室佈置而已。
所以,當我說蕃茄「沒禮貌」的時候,他才會大聲尖叫吧,因為他太生氣,覺得自己完全被誤解了。
後來,我強迫自己用比較中性的詞彙來描述蕃茄的行為,我告訴自己蕃茄對於打招呼「比較謹慎」,也開始用這個詞彙來跟其他家長說明蕃茄為什麼不肯說再見。語言真的有非常神奇的力量。當我開始使用「謹慎」這個詞彙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看待蕃茄的角度和心態都改變了。我不會那麼容易因為他不肯表示就覺得丟臉,覺得自己沒把小孩教好,反而多出了好奇心,想要理解蕃茄行為背後的原因。
這時,我開始有能力使用「事實」來溝通。我問蕃茄,早上路過鄰居家的時候,他很自在地說了「再見」,但是現在在公園他卻不肯說,為什麼呢?
「因為我還不想回家啊!!!!」
我恍然大悟。原來對蕃茄而言,他很難面對不想回家但是卻得離開的失望,在這種情緒下,他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情說什麼鬼再見。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出讓他可以愉快接受離別的方法,但是這樣「描述事實」的溝通方式,讓我更能精準理解蕃茄遇到的困境,是我罵他一千次「沒禮貌」都罵不出來的。
說了這麼多,所謂的「#用中性詞彙描述孩子」,跟今天的故事有什麼關係呢?
有的。
蕃茄的個性,很容易被人形容成「假會ké-gâu 」。他什麼都要自己試,什麼都要自己來,甚至有時候我跟他保證「我的方法真的滿不錯的」,他都會大聲尖叫,用「我!就!是!要!用!我!的!方!法!」來抗拒所有的干涉、建議、提醒,甚至連「示範」他都會極力反彈。
我很感激教養書上給的觀念,讓我能夠把蕃茄的個性,描述成「獨立有主見」。這樣的描述,成功地讓我收起想要證明「大人比較會」的衝動,讓我可以退一步,甚至是好幾步,去觀察蕃茄,滿足他想要自己嘗試的慾望。避開那些負面的標籤,我才看得見他個性上的優點,放手讓他帶著自己向前衝。
今天的例子,只是想告訴自己,也告訴其他還在摸索的人:「雖然過程真的很辛苦,但是很值得。」
***
玄關的門「碰」地被撞開,蕃茄一路衝進客廳,看到我頓了一下,有點扭捏地走過來。
「媽媽,我剛剛自己出門了。」
「真的啊?你去哪裡啊?」
「我去麥斯家,想要拿手鍊給他。」
「喔喔喔,那給了嗎?」
「沒有⋯⋯。」
「他們不在家嗎?」
「不是⋯⋯恩,我不敢按電鈴。」
原來如此!
我提議一起練習按電鈴還有打招呼的技巧,蕃茄拒絕。又想了幾個方法,最後決定由我先傳簡訊給麥斯的媽媽約定時間,請他們在家門口等蕃茄。
下午四點,蕃茄再一次衝出家門,爸爸媽媽再一次躲在窗戶後面偷看。小人推開一樓大門以後順著剛剛的路線跑出去,消失了一陣子。五分鐘過後,一個踩著輕快步伐,手舞足蹈的小人沿著原路跑回來了。
我要好好記住這美麗的一幕。
戴眼鏡眼睛會變小嗎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在台灣疫情嚴重的這幾天,我也間斷消失幾天,行程無縫接軌到今天才感覺稍微喘口氣。
週一晚上,突然有訊息通知我們昨天一早要繳交私立學校報名資料,同時也是我上週預約好小龍眼睛複查的日子。一個是8:30~10:00,一個是9:00~10:00,兩個時間撞在一起,害我頭腦要構思所有路線,才有辦法盡可能達成。
🚴♀️7:45開車出門送翰翰去學校,怕不好停車,只好把車留在學校對面停車場,直接跳上像u-bike的共享單車,快馬加鞭8分鐘衝去教育局分區辦理處,排隊等待8:30交資料。
他們收資料流程很詭異,叫我們帶正本卻又不驗,連交了哪些複印件都不管,說有需要補資料或驗證本的話再電話通知我,請我當天保持手機暢通就行。我翻了白眼,發訊息跟老吳及朋友抱怨,馬上又跳上另一台共享單車,騎回翰翰學校,再開車回家接小龍去看醫生。
🏥 好不容易時間趕上9:45到醫院,可是醫院停車位卻排了半小時還進不去。用手機先把掛號費繳了,保留能在上午看診的權利,接著就是慢慢等待入場。結果卻在10:05分接到學校電話,說想要我帶正本回到早上交資料的地方給他們驗證一下,還問我10:45能到嗎?我心裡想罵髒話,當大家整天沒事嗎?這麼小一件事也能這樣搞,如果不是全職媽媽怎麼辦?氣歸氣,還是得好言好語地說,我現在正在帶孩子看醫生,下午行嗎?於是就敲定下午13:00我再過去。
👀 停好車,叫號進去眼科驗光後發現用一週的散瞳藥膏的結果沒啥改變,小龍不僅近視,左眼還有閃光150,戴上眼鏡也沒辦法就看得很清楚,甚至醫師還用了「有點弱視」來形容。醫生問我是不是3C給他看多了?跟醫生解釋我們完全沒看手機的,聽到這麽小年紀近視結合閃光未來難以變好小學會更惡化等總總結果,當下我是心碎掉滿地的,強忍住眼淚,牽著戴上眼鏡的他的小手在走廊上走來走去適應,同時打電話預約一間私人診所的台灣醫生,我不要讓一間醫院的幾位醫師就判我死刑的感覺。
💔 在腦中難免回想過去是否有哪些我做不好的地方,同時又不斷安慰自己三個小孩我都是一樣照顧,先天性的關係比較大,又自責怎麼沒生給他健康的眼睛或沒有每天帶他到戶外,捨不得喜歡看書的他不能再這樣看書,想到以後要高度近視好擔憂,可惜聰明的他不能多學習到好學校,還好自己早點帶他檢查三歲多就知道,又告訴自己身體健康一切才是最重要的,疫情正在發生,人身安全第一,很多人更辛苦,別人可能也正煩惱上學的事,我這根本是小事等等,總之媽媽腦中有n個小劇場和許多場的對話不斷進行,保持我的理性腦正常工作著。
💧 最後反正就先配了眼鏡,我已經不在意一隻眼鏡要配多少錢,和醫師來回討論我能做的,然後下去一樓領藥。在從3樓搭電扶梯到1樓的過程,我還是哭了,讓感性腦掌管一切,宣洩我心中哀傷與不捨的情緒。在等藥的隊伍中,我蹲下來抱著他,眼淚還是一直掉,小龍安慰我:「沒事的,點100天就好了!」其實我知道他跟我一樣難過,被貼上近視弱視標籤的他,就好像被別人說他不夠好、他失敗一樣,心情也是低落,這又讓我更想哭了,頻頻拭淚。
🚗 12點多開車到家,陪小龍洗手換好衣服,吃了點水果,連屁股都沒坐下休息一下,又得開車到翰翰學校附近,停車、換腳踏車、去交資料(真的看一下資料正本,告訴我通過,又讓我走了)、騎腳踏車回到停車場。可惜因為要提早半小時接翰翰下課,陪他去上游泳課,所以不能回家,只好去麥當勞隨便點了一個漢堡,以為自己可以看點書,卻發現連續兩天查詢打聽新學校消息、準備報到資料、三寶半夜起來拜訪根本沒睡好,決定去車上補個眠,不然體力和心力可能撐不到晚上。
🏠 走完最後一個行程,車子紀錄我昨天在車上待的時間(含小睡)居然有快3小時!但終於終於,把所有事情都辦好了,食慾開始恢復,心情放鬆下來,腎上腺素退去,就是無止盡的疲憊,該好好休息了!
🧟♀️ 講了那麼多,我想都比不上大家要跟神獸們關在家搏鬥還要張羅全家三餐一樣痛苦勞累吧!我非常能理解,因為我也曾經經歷過隔離酒店與居家隔離14天。能出去轉轉還是輕鬆的,台灣正在經歷很重要的時刻,能跟神獸健康地在家裡就是最大的幸福,至少能感到些微安心,因為沒有比生命健康更重要的事!媽媽音樂開起來,媽咪juice倒滿,杯底不要養金魚喔!🍷
戴眼鏡眼睛會變小嗎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奧菲利婭的影子劇院】
今晚來看一個溫馨的故事,由德國作家米切爾·恩德所寫的短篇〈奧菲利婭的影子劇院〉。
內容描述一位老小姐奧菲利婭,在劇院關閉之後,開始陸續遇到好幾個「無主」的影子,並收留了它們。而他的落魄生活,也就此改變......
來看看這部溫馨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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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菲利婭的影子劇院 / 米切爾·恩德
在一個古老的小城裡,生活著一位名叫奧菲利婭的老小姐。很久以前,當她剛剛出生的時候,她的父母便說:「我們的孩子將來會成為著名的大演員。」因此,他們給她取了這個名字——這是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那個著名女主角的名字。
除了對詩人偉大語言藝術的讚賞,奧菲利婭小姐的父母什麼也沒有給她留下。她沒能成為一位著名的演員。而且,她的聲音太小了。但是,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獻身藝術——哪怕是以一種最卑微的方式。
在這個古老的小城裡,有一座非常漂亮的劇院。在最前面靠近舞臺背對觀眾的地方,有個隱蔽的箱型小房子。奧菲利婭每天晚上都坐在裡面,當臺上的演員忘了臺詞時,她便小聲提示他們。奧菲利婭的聲音很小,幹這個工作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她的提示是不能讓觀眾聽見的。
她漫長的一生都獻給了這一職業,並為此感到很幸福。漸漸地,她能背誦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悲劇和喜劇,提臺詞時再也用不著看書了。
就這樣,奧菲利婭小姐漸漸老了,時代也在發生著變化。來劇院看戲的人越來越少,因為除了戲劇,現在還有電影、電視和別的娛樂活動。大部分人有了汽車,如果什麼時候想看戲,他們更願意開車去鄰近的大城市,因為在那裡,能看到許多著名的演員,也能借機炫耀一下自己。
於是,小城的劇院不得不關閉了。演員們紛紛離開,老小姐奧菲利婭也失業了。
當最後一場演出的幕布落下來時,奧菲利婭一個人獨自在劇場待了一會兒。她坐在自己工作的箱型房子裡,回想著自己的一生。突然,她看見一個影子在幕布上飄來飄去,有時大,有時小。可是,劇場裡一個人也沒有,所以,這不可能是誰投下的身影。
「喂!」奧菲利婭小姐用她那細小的聲音喊道,「那是,誰呀?」
影子顯然大吃一驚,立即縮成一團——反正影子也沒有什麼固定的形狀。但是,他又馬上停了下來,而且越變越大。
「對不起!」他說,「我不知道,這裡還有人。我沒想嚇唬您。我只是想在這裡藏身,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待在哪兒?請您別趕我走!」
「你是個影子嗎?」奧菲利婭急切地問。
影子點了點頭。
「可是,每個影子都該有自己的主人呀?」她接著問。
「不,」影子說,「並不是所有的影子都有自己的主人。世上有一些影子是多餘的,他們不屬於任何人,誰也不要他們。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影子,我叫影子流浪漢。」
「是這樣。」奧菲利婭小姐說,「誰也不要你,難道你不難過嗎?」
「是的。」影子肯定道,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你願意去我那兒嗎?」老小姐問。「我也不屬於任何人,誰也不要我。」
「非常願意,」影子回答說,「太好了!但是,我必須長在您身上,而您卻已經有自己的影子了。」
「你們會處得不錯的。」奧菲利婭小姐說。
她自己的影子也點頭同意了。
從此,奧菲利婭便有了兩個影子。只有少數人發現了這點。他們感到奇怪,覺得有些特別。奧菲利婭小姐不想招人議論。所以,白天的時候,她就請其中的一個影子變小,鑽進自自己的手提包裡。反正影子在哪兒都能找到地方。
一天,奧菲利婭坐在教堂,與親愛的上帝交談。儘管自己的聲音很小,但是,她仍希望上帝能聽見自己說的話(因為她真的不能肯定,上帝是否聽得見她那細小的聲音)。就在這時,她突然在教堂的白牆上發現了一個影子,樣子非常消瘦,看上去不像什麼確定的東西,他伸出一隻手,好像在懇求什麼。
「你也是一個誰也不要的影子嗎?」奧菲利婭小姐問。
「是的,」影子說,「但是,我們那裡都傳開了,聽說,有人願意收留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影子。這人是你嗎」
「我已經有兩個影子了。」奧菲利婭小姐回答說。
「那再多一個也沒什麼關係呀,」影子懇求說,「你不能把我也收下嗎?沒人要真是太難過、太孤獨了。」
「那你叫什麼?」老小姐問。
「我叫怕黑。」影子回答。
「好吧,你跟我走吧。」奧菲利婭小姐說。
這樣,她就有了三個影子了。
從此,幾乎每天都有沒人要的影子來找她,因為,世界上這樣的影子有很多很多。
第四個影子叫孤獨。
第五個影子叫長夜。
第六個影子叫永不。
第七個影子叫空虛。
而且,這種現象一直持續下去。奧菲利婭小姐很窮,但是,幸虧這些影子既不要吃的,也不穿衣服保暖。
只是她的小房間有時候很暗,擠滿了許許多多的影子。他們都呆在奧菲利婭小姐這裡,因為沒有別人收留他們。奧菲利婭小姐也不忍心把他們送走。就這樣,她這裡的影子越來越多。
更糟糕的是,這些影子有時會吵架。他們常常爭位子。有時候,還會出現真正的影子大戰。在這樣的夜晚,
奧菲利婭小姐常常無法入睡。她只好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用她那細小的聲音勸說他們。但是,這沒有太大的用處。
奧菲利婭小姐不喜歡聽別人吵架,但是如果這種爭吵是用詩人那偉大的語言在舞臺上說出來,則是另外一回事兒。
有一天,她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大家聽著,」她對影子們說,「 如果你們還想繼續待在我這裡,就必須學點兒東西。」
影子停止了爭吵,從房間的各個角落用充滿期待的眼光看著她。
於是,她開始給影子們念詩人的傑作,所有這些內容她都能倒背如流。她慢慢重複著有些段落,然後,要求影子們跟著她念。影子們雖然費了很大的勁,但是他們也非常好學。
漸漸地,他們從老小姐奧菲利婭那裡學會了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悲劇和喜劇。
當然,現在的情形與以前完全不同。因為影子能夠扮演劇中的一切。他們可以根據劇情的需要,扮演侏儒或巨人、人或鳥、一棵樹或一張桌子。
他們經常通宵達旦地在奧菲利婭小姐面前演出最精彩的劇碼。而她仍然在一旁給他們提示臺詞。
白天,除了她自己的那個影子,別的影子都待在奧菲利婭的手提包裡。是的,影子有時可以小得不可思議。
別人從來沒有見到過奧菲利婭的這些影子,但是,他們還是隱隱約約覺得發生了某種不尋常的事情。而不尋常的事情人們往往不太喜歡。
「這位老小姐有些古怪,」人們在背後議論說,「最好把她送到有人照料的老人院去。」
還有人說:「也許她已經瘋了。誰知道,她哪天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所有人都離她遠遠的。
終於,有一天奧菲利婭小姐的房東來了,他說:「對不起,從現在開始,您必須比以前多付一倍的房租。」
奧菲利婭小姐付不起。
「那麼,」房東說,「只好對不起了,您最好還是搬出去吧!」
於是,奧菲利婭小姐只好收拾起所有的東西,把它們裝進一口箱子,反正她的東西也不多。她離開了原來住的屋子。買了一張車票,坐上火車,上路了,她自己並不知道該去哪裡。
坐了很遠以後,她下了車,開始步行。她一手提著行李箱子,一手提著裝滿影子的手提包。
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
最後,奧菲利婭來到了海邊,她無法再往前走了。於是,她想坐下來歇一會兒,不久,便睡著了。
影子們紛紛從手提包裡出來,圍在她身邊。他們在一起討論到底該怎麼辦。
「本來,」他們說,「正是因為我們,奧菲利婭小姐才會陷入這種糟糕的處境的。她幫助過我們,現在輪到我們想辦法幫幫她了。我們大家都從她那裡學到了一些東西,也許,我們可以用這些學到的東西來幫助她。」
等奧菲利婭小姐醒後,他們把計畫告訴了她。
「啊,」奧菲利婭小姐說,「你們真是太好了!」
後來,她來到了一個小村莊。她從箱子裡拿出一塊白色的床單,把它掛在一根棍子上。影子們馬上開始演出,這些劇碼都是奧菲利婭小姐教給他們的。她坐在幕布的後面,一旦影子們在演出中卡殼,她便在後面給他們提示臺詞。
開始只有一些孩子過來,他們非常驚訝地在一旁觀看。到傍晚的時候,又來了幾個大人。看完這些精彩有趣的演出,每個人都付了一點兒錢。
就這樣,奧菲利婭小姐從一個村莊走到另一個村莊,從一個地方演到另一個地方。根據劇情的要求,她的影子們一會兒扮演國王,一會兒扮演丑角;一會兒扮演高貴純潔的少女,一會兒扮演熱情活潑的少年;一會兒是魔術師,一會兒又變成鮮花。
人們紛紛過來觀看,並忍不住隨著劇情一起歡笑和哭泣。不久,奧菲利婭小姐便出名了。無論走到哪裡,人們都在熱切地等待著。因為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演出。他們對她的演出報以熱烈的掌聲,而且每個觀眾都會或多或少付點錢給她。
過了一段時間,奧菲利婭小姐攢夠了一些錢,買了一輛舊的小汽車。她讓一位藝術家給她寫了一塊漂亮的彩色牌子,兩面都用大寫字母寫著:
奧菲利婭的影子劇院
從此奧菲利婭小姐便開始周遊世界,她的影子們一直跟著。
說到這裡,這個故事本該結束了,但是它還沒有完。
有一天,由於風雪太大,奧菲利婭小姐的汽車被陷在路上。突然,有一個巨大的影子站在她面前,這個影子比其他所有的影子都黑。
「你也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影子嗎?」她問。
「是的,」那個大黑影子慢慢地說,「我想可以這麼說吧!」
「你也想上我這兒來嗎?」奧菲利婭小姐問。
「你能收留我嗎?」影子問道,並走得更近。
「我的影子雖然已經非常多了,可是,你總得有地方待吧!」老小姐說。
「你不想先問問我的名字嗎?」影子問。
「那你叫什麼?」
「別人叫我死神。」
聽到這,奧菲利婭小姐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儘管這樣,你還是會收留我,對嗎?」最後,影子溫和地問道。
「是的,」奧菲利婭小姐說,「你來吧!」
於是,這個巨大冰冷的黑影便將她團團包住,她周圍的世界變得漆黑一片。但是,突然,她又仿佛重新睜開了雙眼,這雙眼睛變得年輕而又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樣老眼昏花。現在她不用再戴眼鏡,便能看清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她正站在天堂的大門前,周圍站著許多美麗無比的身影,他們身穿漂亮的服裝,正微笑地看著她。
「你們是誰呀?」奧菲利婭小姐問。
「你不認識我們了嗎?」他們說,「我們就是你收留的那些多餘的影子呀。現在我們得救了,不用再四處漂泊了。」
天堂的大門打開了,那些明亮的身影簇擁著老小姐奧菲利婭一道走了進去。
他們把她帶到一座奇妙的宮殿前,這是一個最漂亮、最豪華的劇院。
劇院的門口寫著一行燙金的字:
奧菲利婭的影子劇院
從此,他們便在這裡用詩人的偉大語言,給天使們講述人類的命運。天使們能夠理解這些故事,並從中瞭解到,生活在地上的人是多麼痛苦、多麼偉大、多麼悲傷、同時又那麼可笑。
奧菲利婭小姐仍然在給演員們提示臺詞。另外,聽說有時親愛的上帝也會來看他們的演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誰也沒有發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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