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百合|
第一步總是最困難。
林雅婷想了半天,在暱稱欄打出:「Gina」。她不知道為什麼是Gina,她的身邊也不認識Gina,自己的臉好像長得不像Gina?總之在一切的無以名狀中,敷著面膜的、剛滿27歲的林雅婷,在凌晨三點的交友app介面中,決定現在要叫Gina。
接下來應該會簡單一點了。
似乎並沒有。她盯著興趣欄放空,憑直覺寫下,單戀。不對,這不對,她刪掉。母胎單身的她,的確非常非常擅長單戀。如果單戀有錢賺,靠著她一心一德一次一個的虔誠路數,她現在應該是單戀富比世冠軍。又離題了,趕快想興趣!
看書?現代人已經不看書了,而且喜歡這點的人可能是同業,先不要。爬山?聽起來很棒但她其實一年就爬一次左右。美食?會不會被誤會是網美,或者很喜歡去打卡名店。
選擇安全牌好了,她寫「電影」。幹,超普通。
凌晨的自我厭惡迴圈。手機跳出通知,喬的訊息:「還沒刷到妳!」她回:「快了啦不要催(哭臉)。」喬又傳:「我好興奮,剛剛失手按了一堆愛心,妳快來!」附上一張貓咪照,說可以借她用。
終於到達挑選照片的環節,化身成Gina的林雅婷已經有點理智斷線。她的手機裡幾乎沒有自己的照片,倒是充滿機車的照片。真的機車,literally機車。租屋處附近太多小巷弄,如果不拍起來她會忘記把車停在哪。整本相簿,都是各種角度的機車照。她一邊抓狂一邊刪除照片。
喬又來訊:「有貓的照片一百分,真的。」
她心中產生一絲絲的動搖,但這太接近詐騙了。她選了某個工作中的側面照,跟一張風景照,系統要她再傳一張,她迫不得已,傳了貓照。有適合的照片她一定換掉,這是緊急狀況,不算欺騙。最後,她按了送出。
Gina正式上線。
雖然不是她的名字,也不是她的貓。
刷新系統,在方圓3公里內,有100多人。不愧,是永和。叮聲立刻響起,那是收到愛心的通知,她以為是喬,點開看是個陌生的貓照,滑過對方檔案內的系列照片,都沒有臉。不過人在江湖混,也是理解世事的,她給回一個愛心。她沿路看下去,不忘留下愛心的軌跡,將新手上路得到的30個愛心發送完畢。
滑到熟悉的臉孔。喬放的是正面燦笑照,在茫茫貓海中一支獨秀,她沒有愛心可以給喬了,就放在心裡吧。叮聲又響,這次是愛心加訊息,點開是喬:「誰是Gin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回:「請正確使用標點符號。」喬回:「.」她再回:「請愛用全型句號。」
OK好,林雅婷提醒自己,大家都是大人了,不要意氣用事。今日工事已畢,Gina先退駕,林雅婷轉鬧鐘、睡覺。
*
人性實在他媽的脆弱,她現在已經會照三餐打開app了,謝謝喬大。
午餐時間,趁著一起吃飯的同事去廁所的空檔,她打開調成靜音的app。雖然定位系統不太精確,她還是不敢在公司打開,畢竟她聽過男同志朋友打開app,有人距離0m的恐怖故事。答案揭曉,是同一棟樓的鄰居,坐電梯即可達,產地直送的一炮,還可以回自家洗澡。公司附近又有許多新的側臉、新的貓臉、新的風景照,上線人數頗多。為了不想花錢買愛心點數,她近日決定分配配額,午餐可以給10個愛心,晚餐10個,睡前再10個。
她開始試著主動傳訊,或是在回訊的時候多斟酌,盡量讓話題繼續下去。遇到錯字,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戀愛到底要怎麼開始呢?
林雅婷跟Gina去看了週末的早場電影,播放藝術片的小廳只有她一個人。片尾,韋瓦第的《四季》響起,女主角看著音樂廳另一端觀眾席上哭泣的愛人,她們也許不會再相見了。即使在同婚通過的這年看這部電影,林雅婷仍舊痛哭到有點難克制。她一度以為有別的觀眾,但沒有,她放膽地哭出了一點點聲音。走出戲院,找一家咖啡廳,坐在窗邊發呆,在人潮大批湧進前回家。也許就是這樣了吧,她想。母胎單身的她也想談一場完全燃燒的愛情,若不得,可能就是命吧。
在陽光燦爛的下午,獨居女子把套房的小陽台晾好晾滿,就是此刻能做到的最快樂的事。夜裡她上傳了一張劇照,她其實不太更新app裡的文章,因為覺得沒有人要看長文。迫切地想傾訴給也許不存在的觀眾,想往哪裡空投一封瓶中信,還有什麼比交友app更適合的呢?
隔日一早,她去二刷電影。早場的廳裡還是只有她一人。
這次能夠以全知的心情,重新看待一場戀愛。趁著燈亮之前擦乾眼淚,手機恰好震動。app裡有人回覆文章,她點進那個帳號,kotoko。帳號昨日新增的文章,跟她寫了同一部電影。她傳訊給對方,對方秒回。丟接非常愉快的聊天,是節奏適合的夥伴,互相餵球,有來有往。
「聊多久要約見面?」隔週,她傳訊問了喬。
「妳還沒有跟人約出來嗎?」喬問。
「對。」她答。
「我真的沒辦法了、、、」喬回,「!!!。。。」
「蛤?」
「就是太震驚,難怪妳的曖昧都無疾而終。」
「跟網友見面很緊張欸。還是先交換ig帳號或是line再說?」
「這麼私人的東西妳怎麼會想先給......」喬說完,補上一個傻眼貓咪的gif檔。
「我不懂這些遊戲規則(抱頭)。」
「就照、妳的、節奏吧。」
有天夜裡,kotoko傳了聲音訊息,說晚安。林雅婷也回傳。
「妳的聲音很不像Gina。」kotoko迅速回以文字。
「我亂取的......現在改還來得及嗎......本名實在太菜市場了......」
「我的名字,也很菜市場(握手)。」
app有點卡頓,林雅婷重新開啟。發現kotoko跟自己的距離為0m。很好,又有新bug。
「妳住在哪區啊?永和還是中和?」林雅婷問。
「交界。」
「那好像很近,如果週末有空,要不要約面交?」以Gina之名,她咬牙送出這句,又補充:「上次跟妳講的那本書出了,可以給妳一本。」
「這個要求有點失禮,但可以給我電子檔嗎?我讀電子檔比較方便。」
「好啊。」
她們交換了e-mail,她想著碰面應該是無望。
「但是我很想見妳喔。」kotoko說,「很難以說明我現在的心情。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心裡覺得很困惑,又覺得,啊,果然是這樣。雖然一直沒有喜歡上誰,但我果然是喜歡女生的。」
林雅婷從床上翻身坐起,打開桌邊小燈,端正看著這段訊息,面紅耳赤不該如何回應。
「哈哈哈哈哈,先這樣,好孩子該睡了,晚安。」語畢,kotoko立即下線。
還沒有正式見面,戀愛早一步開始了。
Gina回到林雅婷,kotoko的本名是王秀琴。她們交換了比app個人檔案更清楚的照片,林雅婷坦承檔案裡的貓不屬於自己,聊起原生家庭,認同的掙扎,如何試著在日常生活或是網路找到同類。
kotoko的家教極度嚴格,甚至還被逼著去相親過許多次,她很少出門,主業是寫網路小說,林雅婷一看,是人氣跟品質都很不錯的百合作者。雖然想過很多次要離家出走,但都失敗。
大抵是熱戀帶來的勇氣吧,林雅婷問,要不要先搬來她的套房一起住。反正白天她都不在家,kotoko可以專心寫稿。之後的事,就邊走邊看。kotoko沉默了很久,說會有點麻煩。林雅婷說沒關係。
「真的有點麻煩,妳會怕的。」kotoko傳訊。
「不怕。」林雅婷回。
「給我兩個星期時間,我看一下日子。」
「?」
「就是,要看一下有沒有比較適合的日子。」
「看妳覺得怎樣比較好。」
林雅婷倒在床上,快樂到傳訊給喬。
「第一次戀愛就同居,好喔,這很女同志。」喬回,加上一個貓跳舞的圖。「她的家人是不是很可怕......妳們到時候小心一點......不要讓他們知道妳們住的地方!!!」
「好!」林雅婷回。
約好搬家的日子,天氣晴。林雅婷早起洗了衣服,想到kotoko說的好日子,google了一下農民曆,果然是好日子。
「宜:嫁娶、開光、祭祀、祈福、求嗣、出行、解除、伐木、入宅、移徙、安床、出火、拆卸、修造、上樑、栽種」
她煮好一壺咖啡,等待kotoko抵達。雖說kotoko說東西很少,她清出了兩層書櫃跟幾個儲存格,如果還需要什麼,再去採買就是了。約定下午三點,她走下樓,沒看到人,於是她走到住家大門外窄窄的小巷,各種聲響湧入,但巷裡沒人。
「妳到了嗎?」她傳訊問。
「往前走。」kotoko回。
林雅婷往前走了幾步,還是沒人,在窄窄的,不容會車的,以各種方式斜插著機車的日常小巷裡,道路正中間,有點突兀地,放置著一個紅包袋。太陽還很烈,林雅婷剛下樓就出了薄薄的一身汗,說不上來,她突然有一種涼意。
而手機訊息又來了。
「如果方便的話,請妳撿起來。」kotoko說,「拜託了。」
林雅婷不確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有機車正要騎進小巷,她突然感覺,不想要那個紅包被輾過。她快步往前衝,機車騎士罵了一句髒話,避開她們快速騎走了。
她蹲下,以奇特虔誠的心情,輕輕捧起那個紅包袋。
袋裡有一小撮收束好的頭髮,旁邊有寫著數字的紙張,八字的主人,名為王秀琴。她覺得天旋地轉,一時站不起來,乾脆坐在地上。
「對不起。」kotoko說,「如果不方便,真的沒有關係。」
訊息持續傳來,她沒有力氣再往下讀。她就坐著,柏油路的熱氣漫漫蒸暖她的尾椎。旁邊有人走來,出聲叫喚,她想說她沒事,開嘴了卻沒有聲音。聲音呢?她想。原來要用力才能讓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抬頭看,一對老夫妻站在她面前。她還是沒找到聲音,板著臉的老先生,將她手上的紅包跟紙片一把搶走。他們快步離開,老太太又回過身,拿走那撮頭髮。
再回神,有台車要開進小巷,按了喇叭看她不動,倒退開走。林雅婷坐在路中間,尚有點腿軟,所以她叫了uber,出發去找喬。
喬跟幾個朋友在東區聚餐,好心讓她加入,大家以為林雅婷初戀即失戀,呵護她一整個晚上。有熱鬧的餐廳當背景音,她打開訊息,裡面是滿滿的道歉。她想想也是,要講出這件事,可能比出櫃還難。
喬的朋友恰好因為換工作,去找通靈人算運勢。席間的話題轉為各種神秘故事。
林雅婷趁著空檔開口:「你們覺得同婚難還是冥婚難?」
有人率先回:「當然是同婚,今年五月才過的同婚,冥婚已經有幾千年歷史了吧,當同志比當鬼難多了。」
到家之後,小套房跟出門前一模一樣,咖啡早就變冷了。她想起自己跟家人出櫃的艱難過程。跟別人說自己是女同志難?還是跟別人說自己是女鬼難?好像很難分辨。
她坐回桌前,傳訊問,那現在該怎麼辦?妳爸媽好像不同意?
秀琴幾乎秒回,「我會繼續跟他們溝通......還有,那是我弟弟跟弟媳。」
林雅婷好像懂了什麼。
「妳幾年次?」
「37年次。」
「!」
「可以算是.....19歲吧......我也不知道......」
「星座呢?」
「我們那時候報戶口不準,冬天生的,可能是天蠍或是射手......」
「妳答案盡量講長一點。」
「為什麼?」
「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好像在玩碟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妳很煩欸。」
林雅婷泡了一壺新的茶,刷新app,發現秀琴在距離自己略遠的地方。
「好啦,那接下來怎麼辦?家人好像不讓妳搬出來住。」
「妳不怕嗎?」
「說真的嗎?」
「嗯,請妳一定要對我說真話。」
「不怕。」
「我會去處理。以前沒有人在聽我講話,但現在不太是這樣。」
「會怎樣?」
「讓他們沒辦法睡覺。」
「有用嗎?」
「不然妳以為我怎麼拿到智慧型手機的。」
「原來真的可以用......」
週一到來,林雅婷如常上班,抽空跟秀琴傳訊。她本來想訂做一個紙紮電腦給對方,否則在手機寫稿太傷眼了,轉念一想,可能秀琴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不如到時候再觀察看看。
又是一個好日子,這次她穿得稍微正式,抵達秀琴家人指定的咖啡廳。來的是秀琴的弟弟弟媳,還有他們的女兒。弟弟的臉色不善,弟媳保持沉默,女兒反而非常親切,一把握住林雅婷的手,大聲地喊姑姑。新認的姪女約莫跟林雅婷的母親年紀相仿,她立刻請對方直呼名字就好。
談的事項很簡單,一切從簡,林雅婷收下原本的紅包,此次還加上幾張秀琴照片。
不是賣女兒,加上雙方都是女方,沒有嫁妝或是聘金的疑慮。弟弟拿出一小盒,內有一枚金戒指,是當初媽媽做好,想給女兒出嫁用的,就一併交給雅婷。她沒有刷新app看位置,但她能感覺秀琴就在旁邊那個特意空出的位置。最末,她跟姪女交換了line,姪女遞出一個紅包,說是簡單的賀禮,希望雅婷務必收下。
紅包跟戒指的重量都很輕,接近沒有存在感。她回到家,將這些物件放在櫃子上。然後打開前幾日買好的金紙爐,將她精心挑選的幾本書焚燒殆盡。
「謝謝!!!我已經好久沒讀到紙本書了!!!」秀琴說。
接近午夜,秀琴還沒有抵達。也許還在跑行政程序吧,畢竟,同婚是一件很新的事。
林雅婷坐在小沙發,打開新買的氣泡酒,幫秀琴多倒了一杯。接著轉開電視,想找部可以下酒的影集,有雙手輕輕覆蓋在她按著遙控器的手上,跟氣泡酒一樣清爽冰涼,觸感柔軟而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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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不說,我覺得連公子的人品比檳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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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文跟當年寫的那篇文章的標題一樣,要大家做自己。
<做自己/連勝文>
距離選舉26天,在傅崑萁媒體餐敘上,連勝文來了。赴宴者,有國民黨老黨員、有他父親連戰的老同事、有民間醫院院長,他逐一握手,問候,彬彬有禮。一坐下來,他便將手機擺在桌上滑動,一百九十五公分的高個兒臉部一放鬆,嘴巴不自覺嘟起來。以為在玩手機,他啞著嗓子解釋:「我在查看上一次像現在這樣,能坐下來吃頓飯是什麼時候,讓我向您報告,從選舉至今,我已經沒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了……」席間眾人不厭其煩地乾杯,鬧些不純潔的笑話,他以水代酒:「我五年前開刀就不能喝酒,媽的,周玉蔻在電視上都亂講。」
「膝蓋還好嗎?電視上看你走路一拐一拐的?」不經意提問,他竟像是被人深刻理解那樣激動起來。「我現在每天十二點睡覺,六點起床,六點喔,上周末,本來七場活動,臨時又加兩場,他們(柯文哲陣營)前腳走,我們後腳跟上,……」他揮舞著手勢,說著說著突
然掀開西裝,指著腰際說:「我這裡開過刀受過傷,但現在拜票鞠躬九十度喔……」短短幾分鐘之內,我們知道了他選舉沒吃飽,沒睡好。媒體總愛在他的體態做文章,他就這樣把肚子袒露在我們面前,無所謂也無心眼,過於單純而熱情。
自嘲解圍
約採訪時間,他說不行啦,他要準備週六辯論,口氣如一個要乖乖回家背書的孩子。旁人為辯論獻策,「勝文,你要激怒柯文哲,他一生氣就亂講話了。」「勝文,做你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跟馬英九做切割,大明王朝那樣就對了」「勝文,你要訴諸感性。」他咧嘴笑了:「有啊,蔡委員(蔡正元)要我在演講上想像和市民談戀愛,呵呵。」在場的人喊這個四十五歲的男人「勝文」或「勝文小老弟」,親熱口氣如喜宴上喊一個親戚的孩子,誰都鼓勵他做自己,可誰也都要他乖乖聽話。
距離選舉24天,他與柯文哲隔空交火幾個月,兩人終於在電視辯論會交鋒。他身穿剪裁無懈可擊的亞曼尼西裝,帶著美麗妻子蔡依珊現身,華麗修辭談論城市美麗的遠景,如同描述一塊海綿蛋糕,甜美而空洞。辯論會後旋即召開記者會,他笑言自己常上談判桌,並不緊張,目光不經意瞥見牆上電視公布民調,八成網友認柯表現較佳,他低下頭,笑容不見了。幾分鐘後,記者問柯文哲辯論會上說文明國家胖子多,是否意有所指?「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說我,如果是我的話,那可能是我減肥還不夠吧。」他抬起頭,笑了。
連勝文談話有一種古怪的幽默感,他演說總帶著鮮明的譬喻,「大明王朝」、「忠孝東路走了九千遍」、「地上噴石油」 ……有一種壞掉張愛玲式的強迫比喻症。他也善於自嘲,選戰陷泥沼,他笑說:「我是參選之後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壞的一個人,我有時候看
看電視裡面的壞人,想說,奇怪,我好像跟他(壞人)一樣,我真的是參選後才了解,我原來跟壞蛋同類型。」
家族遊戲
這個官宦子弟沒有想到的事情可多著了。他今年二月宣布參選,四月黨內初選擊敗丁守中,聲勢最高,但從此之後,他的競選廣告全被網友吐槽kuso;大打國際關和經濟牌,但家族橫跨兩岸三地盤根錯節的政商關係都被刨開:他與溫家寶兒子溫雲松另類國共合作,為他所投資的中國大陸金衛醫療公司在台發行TDR,他以永豐金董座名義承攬頂新康師傅回台招募基金,傳聞真真假,無論他如何自清,皆無法釐清其背後中國與財團代理台灣利益的疑慮。
中學同學陳永璋很心疼他敦厚質地沒被看見。他說與連勝文念再興中學,高三住校,吃飯洗澡都在一塊,是二十幾年的好朋友。「他是性情中人,人緣好,再興伙食差,他會夾帶零食給大家吃,幫同學辦驚喜生日會。我功課不好想放棄聯考,他半夜把我從被窩拉起來K書,」在基隆經營成衣批發的陳永璋說:「我高中常去他家,他就像他媽,個性很活潑,善良。」
長男責任
連勝文要參選,好朋友都不贊成,說他講話太坦率,不懂政治人說話「眉角」,以他的環境身分來選是頭殼壞去,「國民黨做得不是很好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對政治有想法,有熱情,想做一些事。太太反對,媽媽反對,連爸(連戰)中立,不鼓勵也不贊成。」為何
參選?陳永璋說2004年,連戰選總統,連勝文勤練台語到中南部輔選,本以為會贏,但兩顆子彈翻轉選情,選舉揭曉,大家都很失落,只有他強打精神安慰大家,結果去吃宵夜,吃一吃他忍不住就哭了,「他是長子,他對他家有責任啦。」
連戰兩次參選總統連戰連敗,2005年赴中國會晤胡錦濤,兩人一握,彷彿從胡錦濤掌中接收續命真氣,政治生涯絕處逢生,此後,他幾乎年年造訪大陸,他成了政商通往中國的「連」外道路,風呼喚雨,擲地有聲。去年二月,他帶一大堆政商大老,兩度會晤習近平,大隊人馬連勝文亦在其中,家族接班意味不言而喻,隔年,連勝文就參選了。
連勝文需要父親跳出來疾呼兒子沒有父蔭,距離選舉23天,一場軍公教人員後援會,他還沒來,連戰先到了,「勝文表現不好,希望各位多多幫忙。這是最後衝刺時刻,他已把24小時全用在選舉工作上,非常辛勞。」父親拜完票前腳離開,兒子後腳跟上,和一屋子的叔叔伯伯寒暄。當晚,國民黨舉辦情義相挺大會,連戰與王金平,吳敦義,郝龍斌輪番上陣。他來了,群眾如潮水湧上,他一一握手,也許是怕手錶刮傷民眾,也許是怕民眾弄壞手錶,把手錶拔下來,擺放在褲子口袋。舞台上,他在明亮處聲嘶力竭大談城市遠景,舞台下,郝龍斌連戰王金平坐在暗地裡私語。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選舉,而是一整個家族的選舉。
距離選舉 19天,18天,16 天,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民調依舊沒有起色,他慌了,到處鞠躬哈腰,看到假人模特兒也下意識伸出了手,競選團隊慌了,蔡正元、羅淑蕾、費鴻泰、蘇清泉輪番上陣,言論荒腔走板。連戰慌了,選前13日,父親站臺罵救過連勝文的柯文哲
是混蛋,祖父是日本皇民,他激化省藉,為鞏固鐵票,也要給對岸聽。整個團隊言論沒有主軸,立場反反覆覆,勝選變成唯一的道德。
距離選舉第2天,最終王牌終於出手,美麗的妻子在電視競選廣告淚眼婆娑回憶四年前他中槍經過。飯局裡我們問他選舉沒時間陪小孩怎麼辦?「盡量不去想,想了就難過。之前在悠游卡公司,一年出國四十次,有時候在旅館醒過來都不知在哪裡。所以我跟我老婆說
,我如果選上市長,生活會更規律一些,就可以在台灣陪你了,沒想到現在選舉更難見面了。」單純的話說得真心,也許就會成真。他的家族被指指點點,唯獨妻小是最後底線,在這個城堡,他是自己的主人,然而,為了選舉,他不得不把妻子推上火線。
選後最後1夜,國民黨動員八萬人的造勢晚會,他說只要太陽升起,他就覺得這地方充滿機會,台北真是漂亮。演講修辭優美而感性,他終於懂得用演說和群眾談戀愛,「各位朋友,特別是年輕的朋友,台灣所面臨的問題不是階級或世代,而是經濟問題,只有透過經濟發展才能解決問題,而我具備有這種能力,所以請大家給我一個機會。」
他對年輕人喊話,但身邊一字排開,蕭萬長、王金平、連戰、吳伯雄、馬英九,全是老人。這一天,國民黨報紙廣告:「這一票請聽父母的話。」最初,對太陽花學運表達立場:「政府有必要痛定思痛,檢討青年世代的憤怒與不滿」、食安問題要求江宜樺下台,但這一夜,他選擇與馬英九擁抱。他或許真如好友所說有熱情,但身邊的叔叔伯伯們全都阻止他的真心,他從來未能做自己。
落選感言
選舉當日,太陽出來了,城市就像他說的那樣漂亮,但開票結果卻很不堪。下午四點開票結束,支持者陸續湧入競選總部,坐在人行道看轉播,投影螢幕上比數漸漸拉開,至下午五點已落後十萬票,支持者坐在塑膠椅子上如坐在醫院候診室一樣茫然。他來了,臉色很難看,簡直像是吃壞東西那樣,他緊扣著妻子的手走下車,媒體湧上,夫妻被人潮沖散,他連忙回頭問:「怎麼了,有人推倒妳嗎?」他牢牢握緊妻子的手,走入競選總部裡。
半小時後他再度露面,台北市票才開一半,他五度鞠躬,發表落選感言:「我們也許輸了一場戰役,但是我們沒有輸了整個戰爭,未來還有更艱鉅的挑戰在我們前面,我們必須要更努力地爭取所有人來認同我們理念與價值,我們繼續奮鬥,我想,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大家後會有期,謝謝大家,感謝大家。」他若有所思,一度口誤說成「輸了戰爭,沒有輸了戰役」旁邊年輕人相視一笑,一二三齊聲高喊著「連勝文選總統」,他苦笑著揮手然後離開。媒體再度湧上去擋住他的去路,沒有叔叔伯伯開道,一百九十五公分的大個兒陷在人群中無法脫困,那尷尬場面彷彿《神隱少女》裡湯婆婆的兒子,這一回做了自己。之後,才發現自己好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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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文跟當年寫的那篇文章的標題一樣,要大家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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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選舉26天,在傅崑萁媒體餐敘上,連勝文來了。赴宴者,有國民黨老黨員、有他父親連戰的老同事、有民間醫院院長,他逐一握手,問候,彬彬有禮。一坐下來,他便將手機擺在桌上滑動,一百九十五公分的高個兒臉部一放鬆,嘴巴不自覺嘟起來。以為在玩手機,他啞著嗓子解釋:「我在查看上一次像現在這樣,能坐下來吃頓飯是什麼時候,讓我向您報告,從選舉至今,我已經沒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了……」席間眾人不厭其煩地乾杯,鬧些不純潔的笑話,他以水代酒:「我五年前開刀就不能喝酒,媽的,周玉蔻在電視上都亂講。」
「膝蓋還好嗎?電視上看你走路一拐一拐的?」不經意提問,他竟像是被人深刻理解那樣激動起來。「我現在每天十二點睡覺,六點起床,六點喔,上周末,本來七場活動,臨時又加兩場,他們(柯文哲陣營)前腳走,我們後腳跟上,……」他揮舞著手勢,說著說著突
然掀開西裝,指著腰際說:「我這裡開過刀受過傷,但現在拜票鞠躬九十度喔……」短短幾分鐘之內,我們知道了他選舉沒吃飽,沒睡好。媒體總愛在他的體態做文章,他就這樣把肚子袒露在我們面前,無所謂也無心眼,過於單純而熱情。
自嘲解圍
約採訪時間,他說不行啦,他要準備週六辯論,口氣如一個要乖乖回家背書的孩子。旁人為辯論獻策,「勝文,你要激怒柯文哲,他一生氣就亂講話了。」「勝文,做你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跟馬英九做切割,大明王朝那樣就對了」「勝文,你要訴諸感性。」他咧嘴笑了:「有啊,蔡委員(蔡正元)要我在演講上想像和市民談戀愛,呵呵。」在場的人喊這個四十五歲的男人「勝文」或「勝文小老弟」,親熱口氣如喜宴上喊一個親戚的孩子,誰都鼓勵他做自己,可誰也都要他乖乖聽話。
距離選舉24天,他與柯文哲隔空交火幾個月,兩人終於在電視辯論會交鋒。他身穿剪裁無懈可擊的亞曼尼西裝,帶著美麗妻子蔡依珊現身,華麗修辭談論城市美麗的遠景,如同描述一塊海綿蛋糕,甜美而空洞。辯論會後旋即召開記者會,他笑言自己常上談判桌,並不緊張,目光不經意瞥見牆上電視公布民調,八成網友認柯表現較佳,他低下頭,笑容不見了。幾分鐘後,記者問柯文哲辯論會上說文明國家胖子多,是否意有所指?「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說我,如果是我的話,那可能是我減肥還不夠吧。」他抬起頭,笑了。
連勝文談話有一種古怪的幽默感,他演說總帶著鮮明的譬喻,「大明王朝」、「忠孝東路走了九千遍」、「地上噴石油」 ……有一種壞掉張愛玲式的強迫比喻症。他也善於自嘲,選戰陷泥沼,他笑說:「我是參選之後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壞的一個人,我有時候看
看電視裡面的壞人,想說,奇怪,我好像跟他(壞人)一樣,我真的是參選後才了解,我原來跟壞蛋同類型。」
家族遊戲
這個官宦子弟沒有想到的事情可多著了。他今年二月宣布參選,四月黨內初選擊敗丁守中,聲勢最高,但從此之後,他的競選廣告全被網友吐槽kuso;大打國際關和經濟牌,但家族橫跨兩岸三地盤根錯節的政商關係都被刨開:他與溫家寶兒子溫雲松另類國共合作,為他所投資的中國大陸金衛醫療公司在台發行TDR,他以永豐金董座名義承攬頂新康師傅回台招募基金,傳聞真真假,無論他如何自清,皆無法釐清其背後中國與財團代理台灣利益的疑慮。
中學同學陳永璋很心疼他敦厚質地沒被看見。他說與連勝文念再興中學,高三住校,吃飯洗澡都在一塊,是二十幾年的好朋友。「他是性情中人,人緣好,再興伙食差,他會夾帶零食給大家吃,幫同學辦驚喜生日會。我功課不好想放棄聯考,他半夜把我從被窩拉起來K書,」在基隆經營成衣批發的陳永璋說:「我高中常去他家,他就像他媽,個性很活潑,善良。」
長男責任
連勝文要參選,好朋友都不贊成,說他講話太坦率,不懂政治人說話「眉角」,以他的環境身分來選是頭殼壞去,「國民黨做得不是很好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對政治有想法,有熱情,想做一些事。太太反對,媽媽反對,連爸(連戰)中立,不鼓勵也不贊成。」為何
參選?陳永璋說2004年,連戰選總統,連勝文勤練台語到中南部輔選,本以為會贏,但兩顆子彈翻轉選情,選舉揭曉,大家都很失落,只有他強打精神安慰大家,結果去吃宵夜,吃一吃他忍不住就哭了,「他是長子,他對他家有責任啦。」
連戰兩次參選總統連戰連敗,2005年赴中國會晤胡錦濤,兩人一握,彷彿從胡錦濤掌中接收續命真氣,政治生涯絕處逢生,此後,他幾乎年年造訪大陸,他成了政商通往中國的「連」外道路,風呼喚雨,擲地有聲。去年二月,他帶一大堆政商大老,兩度會晤習近平,大隊人馬連勝文亦在其中,家族接班意味不言而喻,隔年,連勝文就參選了。
連勝文需要父親跳出來疾呼兒子沒有父蔭,距離選舉23天,一場軍公教人員後援會,他還沒來,連戰先到了,「勝文表現不好,希望各位多多幫忙。這是最後衝刺時刻,他已把24小時全用在選舉工作上,非常辛勞。」父親拜完票前腳離開,兒子後腳跟上,和一屋子的叔叔伯伯寒暄。當晚,國民黨舉辦情義相挺大會,連戰與王金平,吳敦義,郝龍斌輪番上陣。他來了,群眾如潮水湧上,他一一握手,也許是怕手錶刮傷民眾,也許是怕民眾弄壞手錶,把手錶拔下來,擺放在褲子口袋。舞台上,他在明亮處聲嘶力竭大談城市遠景,舞台下,郝龍斌連戰王金平坐在暗地裡私語。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選舉,而是一整個家族的選舉。
距離選舉 19天,18天,16 天,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民調依舊沒有起色,他慌了,到處鞠躬哈腰,看到假人模特兒也下意識伸出了手,競選團隊慌了,蔡正元、羅淑蕾、費鴻泰、蘇清泉輪番上陣,言論荒腔走板。連戰慌了,選前13日,父親站臺罵救過連勝文的柯文哲
是混蛋,祖父是日本皇民,他激化省藉,為鞏固鐵票,也要給對岸聽。整個團隊言論沒有主軸,立場反反覆覆,勝選變成唯一的道德。
距離選舉第2天,最終王牌終於出手,美麗的妻子在電視競選廣告淚眼婆娑回憶四年前他中槍經過。飯局裡我們問他選舉沒時間陪小孩怎麼辦?「盡量不去想,想了就難過。之前在悠游卡公司,一年出國四十次,有時候在旅館醒過來都不知在哪裡。所以我跟我老婆說
,我如果選上市長,生活會更規律一些,就可以在台灣陪你了,沒想到現在選舉更難見面了。」單純的話說得真心,也許就會成真。他的家族被指指點點,唯獨妻小是最後底線,在這個城堡,他是自己的主人,然而,為了選舉,他不得不把妻子推上火線。
選後最後1夜,國民黨動員八萬人的造勢晚會,他說只要太陽升起,他就覺得這地方充滿機會,台北真是漂亮。演講修辭優美而感性,他終於懂得用演說和群眾談戀愛,「各位朋友,特別是年輕的朋友,台灣所面臨的問題不是階級或世代,而是經濟問題,只有透過經濟發展才能解決問題,而我具備有這種能力,所以請大家給我一個機會。」
他對年輕人喊話,但身邊一字排開,蕭萬長、王金平、連戰、吳伯雄、馬英九,全是老人。這一天,國民黨報紙廣告:「這一票請聽父母的話。」最初,對太陽花學運表達立場:「政府有必要痛定思痛,檢討青年世代的憤怒與不滿」、食安問題要求江宜樺下台,但這一夜,他選擇與馬英九擁抱。他或許真如好友所說有熱情,但身邊的叔叔伯伯們全都阻止他的真心,他從來未能做自己。
落選感言
選舉當日,太陽出來了,城市就像他說的那樣漂亮,但開票結果卻很不堪。下午四點開票結束,支持者陸續湧入競選總部,坐在人行道看轉播,投影螢幕上比數漸漸拉開,至下午五點已落後十萬票,支持者坐在塑膠椅子上如坐在醫院候診室一樣茫然。他來了,臉色很難看,簡直像是吃壞東西那樣,他緊扣著妻子的手走下車,媒體湧上,夫妻被人潮沖散,他連忙回頭問:「怎麼了,有人推倒妳嗎?」他牢牢握緊妻子的手,走入競選總部裡。
半小時後他再度露面,台北市票才開一半,他五度鞠躬,發表落選感言:「我們也許輸了一場戰役,但是我們沒有輸了整個戰爭,未來還有更艱鉅的挑戰在我們前面,我們必須要更努力地爭取所有人來認同我們理念與價值,我們繼續奮鬥,我想,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大家後會有期,謝謝大家,感謝大家。」他若有所思,一度口誤說成「輸了戰爭,沒有輸了戰役」旁邊年輕人相視一笑,一二三齊聲高喊著「連勝文選總統」,他苦笑著揮手然後離開。媒體再度湧上去擋住他的去路,沒有叔叔伯伯開道,一百九十五公分的大個兒陷在人群中無法脫困,那尷尬場面彷彿《神隱少女》裡湯婆婆的兒子,這一回做了自己。之後,才發現自己好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