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爪:被詛咒的三個願望】
這次推薦的短篇,算是超自然題材的恐怖作品,出自英國作家雅各布斯。
故事描述懷特一家人,從士官長莫里斯那拿到可以「許三個願望」的猴爪。
然而,許願這件事是有代價的......
一起來看看這部有些驚悚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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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爪 / 雅各布斯
外面,夜晚寒冷而潮濕,但在雷克斯納姆別墅的小客廳裡,窗簾下垂,爐火熊熊。父子倆在下棋,父親以為棋局將發生根本的變化,把他這一方的國王推入危急而不必要的險境,這甚至引起了那位白髮老太太的評論,她正在爐火邊安靜地編織毛活。
「聽那風聲。」懷特先生說,他看出自己下錯了一著影響全域的棋,可為時已晚,他態度和藹地想不讓兒子發現這個錯誤。
「我正聽著呢,」兒子說,他冷酷地審視著棋盤,一面伸出手來,「將軍。」
「我簡直不相信他今晚會來。」父親說,他的手在棋盤上躊躇不決。
「將死了。」兒子回答。
「住得這麼偏遠真糟透了,」懷特先生突然出人意外地發起脾氣來,大聲叫喊,「所有那些糟糕透頂、泥濘又偏僻的住處裡,就數這兒最壞。小路上是沼澤,大路上是急流,我真不知道人們在想些什麼。我猜想因為大路上只有兩所房子出租,他們就認為這沒關係。」
「別介意,親愛的,」他的妻子安慰他說,「也許下一盤你會贏的。」
懷特先生敏銳地抬眼一看,恰好瞅見母子倆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色,到了嘴邊的話消失了,他用稀疏的灰白鬍子遮掩起負疚的笑容。
「他來了。」當大門砰地一響,沉重的腳步向房門邁來時,赫勃特•懷特說。
老頭兒連忙殷勤地站起來,打開房門,只聽得他向新來的人道辛苦,新來的人也向他道辛苦,惹得懷特太太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當一個又高又壯、面色紅潤、眼睛小而亮的男人跟在她丈夫身後走進房門時,她輕輕地咳嗽。
「莫里斯軍士長。」懷特先生介紹說。
軍士長和他們握了手,坐在爐邊留給他的座位上。他的主人拿出威士卡和平底酒杯,在爐火上擱了一把小銅壺,他滿意地瞧著。
喝到第三杯,眼睛放出光彩,他開始談話了。當他在椅子裡聳聳寬闊的肩膀,談起奇異的景色、英勇的業績、戰爭、瘟疫和陌生的民族,這小小的一家人懷著熱切的興趣注視著這位遠方來的客人。
「21年了,」懷特先生朝他的妻、兒點著頭說,「他走的時候是庫房裡一個瘦長的小夥子。可現在看看他吧。」
「他看上去並沒有受多大創傷。」懷特太太有禮貌地說。
「我倒想親自上印度去,」老頭兒說,「只是到處瞧瞧,你們懂吧。」
「你還是待在原地好。」軍士長搖搖頭說。他放下空杯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又搖搖頭。
「我想瞧瞧那些古廟、托缽僧和玩雜耍的人,」老頭兒說。「不久前有一天你談起什麼猴爪,那是怎麼回事,莫里斯?」
「沒有什麼,」這位當兵的趕忙說,「至少,沒什麼值得聽的。」
「猴爪?」懷特太太好奇地說。
「唔,也許,它有點像你們會稱做魔術的那種玩意,」軍士長不假思索地說。
他的三位聽眾急切地朝前靠攏。客人心不在焉地把空杯子湊到唇邊,又把它放下。
他的主人給他倒滿了酒。
「看上去,」軍士長說,他用手在衣袋裡摸索著,「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小爪子,已經乾癟成木乃伊了。」
他從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給他們,懷特太太的臉厭惡地扭曲了一下,退了回來,可她兒子接過它,好奇地察看著。 「這有什麼特別的?」懷特先生問,從兒子手中拿過那東西,仔細看了一會兒,又把它放在桌上。
「一位老托缽僧用符咒鎮住了它,」軍土長說,「他是個非常神聖的人。他要顯示,是命運支配人們的生命,而那些干预命運的人會使他們自己遭受不幸。他用符咒鎮住了它,讓三個人,每個人都能通過它實現自己的三個願望。」
他的神態是那麼觸動人,使他的聽眾意識到他們輕輕的笑聲有點不協調。
「唔,那你為什麼不提出三個願望呢,先生?」赫勃特•懷特機靈地問。」軍士長以中年人慣于看待冒昧的年輕人的目光注視著他。「我提出了。」他平靜地說,他那佈滿斑點的臉孔發白了。
「你那三個願望真的實現了嗎?」懷特太太問。
「實現了。」軍士長說,他的杯子輕輕地敲擊著他那堅實的牙齒。
「還有別的人祝願了嗎?」老太太問。
「有,第一個人實現了他的三個願望,」他回答。「我不知道頭兩個願望是什麼,但第三個是祈求死亡。那樣我就得到了這猴爪。」
他的語調極其沉重,這一夥人都默不作聲了。
「要是你已經實現了三個願望,那麼,眼下它對你沒有好處了,莫里斯,」老頭兒終於說話了,「那你留著它為了什麼呢?」
當兵的搖搖頭。「為了幻想,我猜,」他慢騰騰地說,「我的確想過要賣掉它,可眼下我不想賣了。它造成的危害已經夠大了。再說,人們不會買它。他們認為這是個神話,其中有些人,還有那些真的有些相信它的人要先試試,然後再付給我錢。」
「要是你能提出另外三個願望,」老頭兒以銳利的目光瞧著他說,「那你會提嗎?」
「我不知道,」另一方說,「我不知道。」
他拿起猴爪,夾在食指和大拇指中間搖晃著,突然把它扔到火上。懷特輕輕地喊了一聲,彎下身子趕緊把它拿開。
「最好讓它燒掉。」當兵的嚴肅地說。
「如果你不要它,莫里斯,」老頭兒說,「把它給我吧。」
「我不給,」他的朋友固執地說,「我把它扔到火裡。要是你留著它,出了什麼事兒可別責怪我。像個明智的人那樣,再把它扔進火裡吧。」
另一方搖搖頭,仔細察看他的新東西,「你怎樣祝願?」他問。
「你右手拿起猴爪,大聲祝願,」軍士長說,「可我警告你後果嚴重。」
「聽上去像《天方夜譚》似的,」懷特太太說,一面站起來開始擺飯餐,「你想你也許可以祝願我長四雙手嗎?」
她丈夫從口袋裡拿出那個護符,軍士長臉上帶著一種警告的神色,抓住懷特先生的胳膊,全家三人不禁放聲大笑。
「如果你一定要祝願,」他粗暴地說,「提出些合理的願望吧。」
懷特先生把猴爪放回口袋,擺好椅子,示意他的朋友入席。吃晚飯的時候那護符有點兒被遺忘了,飯後三個人坐在那兒著了迷似地聽軍士長談他在印度的第二部分冒險經歷。
「要是關於猴爪的故事不比他剛才告訴我們的事兒更真實,」當房門在客人身後關上,讓他恰好能趕上末班火車的時候,赫勃特說,「那咱們從它那兒搞不出多少名堂。」
「你得了這東西給了他點什麼,爹爹?」懷特太太仔細察看著丈夫問道。
「小意思,」他說,臉上微微發紅,「他不要,可我讓他拿著。他又逼我扔掉它。」
「很可能,」赫勃特裝出害怕的樣子說。「嘿,咱們就要發財了,要出名,要幸福了。爹,先從祝願你當個皇帝開始吧,那你就不會再受老婆的氣了。」
他猛地繞著桌子跑了起來,受到中傷的懷特太太拿著沙發背套在後面追趕他。
懷特先生從口袋裡拿出猴爪半信半疑地看著它。「我不知道該祝願些什麼,真的,」他慢騰騰地說,「依我看,我想要的一切都已經有了。」
「要是你把這所房子的欠款付清了,你就很高興了,對嗎?」赫勃特把手放在肩上說,「好啦,那麼祈求200英鎊吧,正好付這筆帳。」父親因為自己的輕信,羞愧地微笑著,拿起了那個護符,這時他的兒子,帶著一種若不是因為朝他母親擠了下眼睛,本會更莊嚴的神色,在鋼琴旁坐下,彈了幾個感人的和絃。
「我願得到200英鎊。」老頭兒清晰地說。
鋼琴奏出的一陣猛烈的音響迎候了這句話,可是被老頭兒戰慄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妻、兒向他奔去。
「它動了,」他喊道,對躺在地上的那東西厭惡地瞥了一眼,「我祝願的時候它就像條蛇一樣在我手裡扭動了。」
「唉,我沒有看到錢,」他兒子把它撿起來放在桌上說,「我打賭我永遠見不到這筆錢了。」
「這准是你的幻覺,爹爹。」他妻子焦急地瞧著他說。
他搖搖頭:「不過,沒有關係,沒受傷,可它還是讓我受了驚嚇。」
他們又在爐邊坐下,兩個男人抽完了煙斗。外面,風勢轉猛,樓上的門砰地一響,老頭兒緊張地動了一下。一種異常的、沉悶的寂靜籠罩著全家三口人,直到老兩口起來去就寢。
「我希望你們會在床中間發現那筆款子捆在一個大包裡,」赫勃特向他們道晚安時說,「而且在你們把那不義之財裝進口袋裡的時候,會有個可怕的東西蹲在衣櫃頂上瞅著你們。」
第二天早晨當冬日的陽光灑在早餐桌上時,赫勃特在明亮的陽光中嘲笑他的恐懼。屋子裡有一種前一天晚上缺少的乏味的安全感,那個污穢而皺縮的小猴爪已被隨意地放在餐具櫃上,表示人們不那麼相信它的效力。
「我想所有的老兵全都一樣,」懷特太太說,「咱們竟會聽信這樣的胡說八道!現在怎麼還會有實現祝願的事兒?就是能實現,200英鎊又怎麼能傷著你呢,爹爹?」
「也許會從天上掉到他腦袋上」輕浮的赫勃特說。
「莫里斯說,事情發生得那麼自然,」他父親說。「雖然你是那樣祝願的,你也許還會認為那不過是巧合。」
「好啦,我回來以前別動那筆錢,」赫勃特說,從桌旁站了起來。「我怕那會讓你變成一個自私、貪婪的人,那我們就只好不承認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媽媽笑了,跟著他走到門口,目送他上了路,又回到早餐桌旁,以她丈夫的輕信取樂。可這些並沒有妨礙她一聽到郵差敲門就匆匆跑向門口,當她發現郵差帶來的是裁縫的帳單時,也沒有妨礙她有點苛刻地提到退休的軍士長愛喝酒的習慣。
他們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她說:「我想,赫勃特回家來,會有更多有趣的議論。」
「儘管這樣,」懷特先生說,給自己倒了一點啤酒,「我敢說,那個東面在我手裡動了,我敢發誓。」
「你認為它動了。」老太太安慰他說。
「我說它動了,」另一個回答,「我當時並沒有想到它;我剛——什麼事兒?」他妻子沒有回答。她在觀察外面一個男人的神秘動作:他猶豫不決地向房裡窺探,看來好像要下決心進屋。她心裡聯想起那200英鎊,注意到陌生人衣著講究,頭戴一頂光亮嶄新的綢帽。有三次他在門口停下來,然後又向前走開了。第四次他手把著門站在那兒,接著突然下決心打開大門走上了小徑。就在同時懷特太太把雙手放在身後,急忙解開圍裙帶子,把這件有用的服飾塞在椅墊底下。
她把陌生人帶進屋裡,他似乎很不安。他偷偷地凝視懷特太太,當老太太對屋裡那樣兒和她丈夫身上那件通常在花園裡穿的上衣表示道歉時,他全神貫注地傾聽著。接著她以女性所能容許的耐心等待他宣佈來意,可他最初卻奇怪地沉默不語。
「我——受命前來拜訪,」他終於說,又俯身從褲子上摘下一段棉線,「我從毛-麥金斯公司來。」
老太太吃了一驚。「出了什麼事嗎?」她屏住氣問。
「赫勃特出了什麼事嗎?什麼事兒?什麼事兒?」
她丈夫插嘴了。「哎,哎,媽媽,」他急忙說,「坐下,別忙著下結論。我相信,你沒有帶來壞消息,先生。」他急切地瞅著另一個人。
「我很抱歉——」客人開始說。
「他受傷了嗎?」母親問。
客人點點頭。「傷得很厲害,」他平靜地說,「可他一點兒也不痛苦。」
「啊,感謝上帝!」老婦人緊握著雙手說,「為了這感謝上帝!感謝──」她突然停住了,她開始明白了這項保證的不祥意義。而且從另一個人躲閃的神色中看出她的恐懼得到了可怕的證實。她屏住氣息,轉向智力比較遲鈍的丈夫,把她顫抖的衰老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屋裡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他被機器卷住了。」客人最後低聲說。
「被機器卷住了,」懷特先生迷惑地重複道,「是的。」
他坐在那兒茫然若失地凝視著窗外,把他妻子的手握在他自己的手裡,緊緊地捏著,就像將近40年以前他互相求愛時他慣於做的那樣。
「他是留給我們的唯一的孩子,」他輕輕地轉身對客人說。「這太殘酷了。」
另一個人咳嗽了幾聲站起來,慢慢走向視窗。「公司希望我向你們轉達,對你們的巨大損失表示真摯的同情,」他說道,也不看他的周圍,「我請求你們諒解,我僅僅是他們的僕人,只是服從他們的命令。」
沒有回答;老婦人臉色蒼白,她兩眼直視,聽不見她的呼吸聲,她丈夫臉上的神色就像他的朋友軍士長初次投入戰鬥時的樣子。
「我要說明毛-麥金斯公司否認負有任何責任,」另一方繼續說,「他們不承擔任何義務,但是考慮到你們的兒子為公司效勞,他們願意贈送你們一筆款子作為補償。」
懷特先生放下妻子的手,站了起來,恐懼地注視他的客人。他那乾枯的嘴唇動了動,形成了兩個字:「多少?」
回答是:「200英鎊。」
老頭兒沒有感覺到妻子的尖叫,衰弱地微笑了,仿佛雙目失明的人那樣伸出了雙手,接著像一堆毫無知覺的東西那樣倒在地上。
在離家大約兩英里的巨大的新墳地上,老兩口埋葬了他們死去的兒子,回到了沉浸在陰影和寂靜中的房子裡。這一切那麼快就過去了,最初他們簡直沒有意識到,停留在一種期待狀態,仿佛還有別的什麼事兒會發生——別的能減輕這個負擔的事兒,這個負擔對於年老的心是太沉重了。
可是日子過去了,期待讓位於順從——對過去的一切的無望的順從,有時被誤稱為冷漠。有時候他們倆幾乎一句話也不交談,因為現在他們沒有什麼可談的了,他們的日子漫長無聊,令人厭倦。
在那以後大約一星期的一個夜晚,老頭兒突然驚醒,伸出手來一摸,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屋裡一片漆黑,從窗口傳來輕輕的哭泣聲。他在床上抬起身來傾聽。
「回來,」他溫柔地說,「你會冷的。」
「對我兒子來說天氣更冷。」老婦人說著,又哭了起來。
她的啜泣聲漸漸從他耳邊消失了。床上很暖和,睡意使他眼皮沉重。他一陣一陣地打盹,然後睡著了,直到他妻子的一陣突然的狂暴喊聲把他驚醒。
「猴爪!」她狂暴地叫嚷,「猴爪!」
他驚恐地跳了起來:「哪兒?它在哪兒?出了什麼事兒?」
她跌跌撞撞地從屋子的另一邊向他走來。「我要它,」她平靜地說,「你沒有把它毀掉吧?」
「在客廳裡,托架上面,」他回答,感到很驚奇。「為什麼?」
她又哭又笑,彎下身來吻他的面頰。
「我才想到它,」她歇斯底里地說,「為什麼以前我沒有想到它?為什麼你沒有想到它?」
「想到什麼?」他問道。
「另外兩個願望,」她很快地回答,「咱們只祝願了一次。」
「那一次還不夠嗎?」他兇狠狠地問。
「不,」她得意地叫喊,「咱們還要祝願一次。快下去把它拿來,祝願咱們的孩子復活。」
老頭兒在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露出他那顫抖的下肢。「天啊,你瘋了!」
他喊著說,嚇呆了。
「去把它拿來,」她氣喘吁吁地說,「快把它拿來,祝願——呵,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丈夫劃了一根火柴,點上蠟燭。「回到床上來吧,」他不太堅決地說,「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咱們第一個願望實現了。」老婦人狂熱地說;「為什麼第二次不會實現呢?」「一次巧合。」老頭兒結結巴巴地說。
「去把它拿來祝願。」老婦人叫嚷,把他拖向門邊。
他在一片黑暗中走下樓,摸索到客廳裡,然後又摸索到壁爐台。那個護符就在老地方,他感到非常恐懼,生怕那個沒有說出來的願望,也許會讓他肢體殘缺的兒子在他逃出屋子以前出現在他面前,他發現自己找不到門的方向時,氣都喘不上來了。他眉毛上出了冷汗,他繞著桌子摸索,沿著牆壁摸索,直到發現自己到了小過道上,手裡拿著那討厭的東西。
他進屋的時候連他妻子的臉好像也變了。那張臉顏色蒼白、帶著期待的神色,使他害怕的是那臉上好像有種不自然的表情。他感到害怕她。
「祝願!」她叫喊,聲音強硬。
「這是愚蠢邪惡的。」他帶著發顫的嗓音說。
「祝願!」他妻子又說。
他舉起手來:「我祝願我的兒子復活。」
那護符掉在地板上,他戰戰兢兢地瞅著它。當老婦人帶著熾烈熱切的眼神,走向窗口掀起簾子的時候,他哆哆嗦嗦地倒在椅子上。
他坐著,偶爾瞧瞧在視窗向外窺視的老婦人的身影,直到他凍得發冷。在陶瓷燭臺的邊緣下燃燒的蠟燭頭,不斷地向天花板和牆上投下跳動的影子,直到燭火猛烈地搖曳了一下熄滅為止。老頭兒由於護符的失靈,感到說不出的寬慰,爬向床上,一兩分鐘以後老婦人悄悄地上了床,冷漠地躺在他身邊。
誰都沒有說話,兩口子都靜靜地傾聽著鐘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一級樓梯嘎吱嘎吱地響,一隻吱吱作響的耗子吵鬧著急匆匆地竄過牆壁。黑暗使人感到壓抑,躺了一會兒之後,丈夫鼓起勇氣,拿起火柴盒點燃一根火柴,下樓去拿蠟燭。
在樓梯腳下火柴熄滅了,他停下來再劃另一根火柴。就在這同一時刻,前門上發出了一下敲擊聲,這聲音是那麼輕悄,幾乎聽不見。
火柴從他手上掉了。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呼吸也停住了,直到又聽見敲門聲。
於是他轉身飛快地跑回房間,關上身後的門。第三下敲門聲響徹了整所房子。
「那是什麼?」老婦人喊道,猛地抬起身來。
「一隻耗子,」老頭兒說,聲音發顫——「一隻耗子。它在樓梯上從我身邊跑過。」
他妻子在床上坐起來傾聽。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在整所房子裡迴盪。
「是赫勃特!」她尖聲叫喊,「是赫勃特!」
她朝門口跑去,可她丈夫在她前面,他抓住她的胳膊,緊緊地抱住她。「你要幹什麼?」他嘶啞地低語。
「這是我的孩子,是赫勃特!」她哭喊著說,一邊機械地掙扎著,「我剛才忘了墳地在兩英里以外。你抱住我幹什麼?讓我去,我得開門。」
「看在上帝面上別讓他進來。」老頭兒哆嗦著喊道。
「你害怕你自己的兒子,」她掙扎著叫嚷。「讓我去。我來了,赫勃特;我來了。」
又是一下敲門聲,跟著又一下。老婦人突然一扭,脫開身,從屋子裡跑出來。
她急急忙忙下樓的時候,她丈夫跑到樓梯平臺上哀求著喊她。他聽見門鏈格格地響,底下的插銷被慢慢地費勁地從插孔裡拔出來。接著是老婦人用力的、氣喘吁吁的聲音。
「插銷,」她大聲叫喊,「下來,我夠不著。」「可她丈夫四肢趴在地上,瘋狂地摸來摸去,尋找那個猴爪。要是他能在外面那個東西進來以前找到它就好了。一連串猛烈的敲門聲在房子裡回蕩,當他妻子在過道裡把椅子靠門放下時,他聽見椅子發出的摩擦聲。他聽見插銷慢慢出來時吱吱嘎嘎的響聲,就在同時他找到了猴爪,瘋狂地低聲說出了他的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願望。
敲門聲突然消失了,雖然它的回音仍在房子裡蕩漾。他聽見椅子被拉回來,房門打開了。一陣冷風沖上樓梯。他妻子發出一聲長長的、高聲的、失望而痛苦的哀號,這使他鼓起勇氣跑下去趕到她身旁,接著跑到門外。對面閃爍不定的街燈照射著寂靜荒涼的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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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更新單篇全文:顛倒世界 第一章 媽蛋,沒什麼好可怕? (建議到部落格看比較舒服內附自畫封面:http://lilkrake227.pixnet.net/blog/post/111850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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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個飄在雲煙中的陌生過客,妳與我交織構成黑白藍圖。
像一個放在鞋盒中的懷舊情歌,隨著歲月忘記了曾經談吐。
裝滿零碎鏡面不停奔馳的老拖車,送走了,彼此擁有的快樂和不快樂。
乘著風兒翱遊天際四海漂流著,釋放了,我的心前往嶄新的徬徨抉 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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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的女人在一處老舊房間內幽幽地唱著歌,她的嗓音好似銀鈴般清脆悅耳,只有那細微的喉間啞音道出了她的疲憊與滄桑。渙散卻帶著溫柔的眼眸注視著手上的襁褓,她所背負著的,並不只有她,還包括手中正互相依偎熟睡著的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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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房間內,壁面早已斑駁泛黃,老舊的家具泛出淡淡塵霉味,女人單薄的身子靠在打開的落地窗邊,仰望著皎潔圓月,輕輕地哄著懷中的孩子步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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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現在在很遙遠的天邊,雖然爸爸不在了,媽媽還是會照顧著你們,就算失去了身體的一部份、就算沒有任何金錢支助、就算沒有任何的未來可言……媽媽會成為你們的希望,剩下最後一絲氣力也要讓你們活著,安心地活著……因為你們是我唯一的骨肉、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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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上兩道淚光微微閃爍,女人的呼吸有些微弱,她的身體並不好,尤其是在產下這對雙胞胎後,在這種艱困的環境之下她時常要藉由藥物來維持活動,也就是那一絲強烈的繫絆,牽繫著那兩雙小小的手掌,她才得以繼續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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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忽然間,女人抬起頭來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異樣,她猛然看向了窗外的幽黑夜色,儘管視野之內盡是看不清的陰暗、也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但她就是能確定這幾個月不定時出現並一直在追蹤她的人,又再一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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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急急忙忙走回房間深處將木桌上僅存的一些家當收進身上的衣袋內,她打開破舊的門扉衝出房間,在處處存有龜裂痕跡的白色剝落梯間迅速下樓。梯間沒有燈光,黑暗的階梯延伸了十一層樓,女人腳步很快,但一直留心於懷中的雙胞胎,以著盡量不會晃動到懷中嬰兒的幅度下樓──在此處藏了五日還是被發現,「他們」只有一個人,強烈的直覺還告訴她是個女人,對方的動機或許跟襁褓中的雙胞胎有著什麼聯繫,但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在幾個月前她的丈夫意外失蹤身亡後,她就一直被某個女人窮追不捨。她知道她丈夫的死亡並不是個意外,她為了保護她所生下的孩子,只能用盡所有的資源不斷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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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棟即將要被不動產企業打掉的無人公寓之前,數個月來她走走藏藏了無數個地點,全都被一一發現。她不知道對方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也不知道她的身心還能夠支撐著自己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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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喘著大氣踩著快要支解的矮跟鞋衝出公寓入口,瓦解的皮質跟鞋絆到了女人,她下意識側過身體以著左肩著地,保護著懷中的嬰兒,衝擊讓此時虛弱無比的她差點失去意識,勞累不堪的肺腑吃力地咳了幾下,她哭了,伴隨著無限心酸的痛苦隨著淚水再度落下,重新濕潤了臉上的乾涸淚痕──她不可以停下,如同支解跟鞋一樣支離破碎的薄弱身軀強硬站起,她捨棄了陪她走過無數里程的鞋子,白皙的雙腳毫不猶豫踩在了佈滿碎石與四散碎裂的玻璃碎片上,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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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尖銳碎片扎入皮肉,腳底皮開肉綻,在冰冷的石地上留下鮮血,接著,更多的碎片扎入了傷口,不斷加深。她痛,但她忍毅,將痛苦寄託在能進行痛覺感知的腦後,她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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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只有一個母親,她的母親養育著她成長,她們家貧困,她母親獨攬一切能將那幾張破爛紙鈔納進口袋中的所有工作,不論多麼勞累多麼骯髒,就算最後只攢得了一些伙食費,她還是不停前進,走在黃花小道的前方握住自己的小小手掌,為了讓自己能夠有書學習而艱辛地摧殘著自己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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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努力讀過書,成為學校中成績最好的人,但那也只持續了不久,因為她的母親很快就倒了下來,輪到她去照顧著母親、支撐著母親。她辛苦地活著,捨棄了一切展望,很努力很努力地走到了升上大學的年紀,有了幾位能聊天但從不重視她的朋友,也慢慢看著母親的心跳頻率緩下最後凝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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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媽媽一點都不討厭妳,人活著就有屬於自己的意義,妳總有一天也會去找到屬於自己的意義,然後,好好地、安心地活著……」一直都在工作的母親有一次說過了這一句話,讓她的心情複雜無比,在她過世後,每晚她總會想起母親嗓音這麼沙啞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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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勞累地活著,她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她常常覺得自己誕生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會動的包袱而已。她獲得了一個人生,但是這個人生真的是屬於她自己的嗎?她不曉得,她只是去努力著不讓自己阻礙他人、妨礙這個世界的一切,或許到了某個時候,她就能夠解脫了吧?或許出個車禍、或許得了癌症、或許落入壞人手中被凌虐一番最後死亡,順從著這個世界的因果去睡一個不會醒來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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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她對某一個男人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相戀、懷孕,得到了安心,最後懷下了一對雙胞胎……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意義?也終於知道為何她的母親總是那般不懈努力工作、不惜傷害著自己的身體,這全都是為了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貴的事物……她所有的意義就寄託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她是為了他們而生,也是為了他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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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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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壓抑著憤怒的低吼聲自眼前的某處黑暗中傳來,女人心驚一下,還未反應過來,一雙佈滿傷痕的腳丫忽然被一道影子給迅速絆倒。彷彿被巨石給砸到般,她騰空直面摔倒在堅硬的石地上,也因為反射性地將懷中的襁褓高舉過頭以防她的孩子撞擊到石面,自己的臉面與身體毫無緩衝地重重撞擊在佈滿石礫的地面上,嗑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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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嗚咽般地痛號著,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感受到最為嚴重的下巴遭到了整個體重的重量加速度的撞擊,幾乎都裂了開來。刺鼻的血腥味逐漸蔓延,她瞠大雙眼僅能死瞪著眼前的地面,渾身無法動彈,也虛弱地幾乎感受不到痛覺──她……還是要死了,但更讓人心痛不已的是,無法拯救孩子的遺憾與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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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能這樣?在這之前不管什麼時候死了她都不會有怨言啊!為什麼偏偏要在她背負著另外兩條生命的時候,讓自己死得這麼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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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那道女人的嗓音似乎有些愧疚,像是如此絆倒她並不在計畫之中,而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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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感到一雙手爪正要奪走手上的襁褓,反射性地用盡所有的力氣緊抓不放,但已成為一灘爛泥的身軀依舊敵不過一位正常人的力氣,襁褓一下子就被奪走,她那最後一絲寄望也瞬間成了無限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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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翻了過來,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變,她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正在對方的懷中,受到驚嚇半咳半哭著。自己的臉現在應該是佈滿著鮮血吧?下巴似乎也變形了,這種妖怪般的可怕模樣被自己的孩子看到,想必會在他們的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恐怖回憶吧?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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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處,女人的淚水就不斷淌落,與臉上的鮮血混在一起,但,至少,也讓她看清那位殺害自己丈夫、害自己家破人亡、奪走了三條生命的可惡兇手吧!好好記住她的臉,就算在死後也要瘋狂詛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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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無止盡湧現而出的濃稠黑水般,女人的恨意迅速擴大湧上心頭,她的身體變得像在灼燒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她的頭痛得受不了,但現在的她腦袋裡只有一件事情:恨,憎恨著眼前的人!將所有一切不滿、一切痛苦、一切委屈都加注在這個該死的人身上!這個人、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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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瞪得幾乎要脫出眼眶的眼珠突然不再顫抖,月亮灑下了皎潔的光芒,她看到了那名身穿黑衣的纖細女人的真面目,但那張臉,卻讓她完全窒息──那張臉,為何長得與自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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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五官、頭髮、髮色髮質、眉型、雙眼、鼻樑、嘴唇、臉型、膚色……更甚至連只有自己知道的小雀斑與臉上的志都一模一樣,怎麼會?不管她的雙眼瞪得多大、不管經過了多少次確認,她越看越覺得難以置信,這名女人的樣貌就與她從小成長到大的記憶一樣,完全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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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急速蔓延開來,很快就佔據了原本的恨意,女人感到渾身的冰冷與血液的凝固,她渾身顫抖地注視著眼前長得與她一樣卻完全陌生的女人,無法釐清的思緒讓腦袋頭痛欲裂、失去理智……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追她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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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是誰?」女人用著氣若游絲的沙啞聲音詢問,每個字都得用盡全身力氣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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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女人一臉扭曲地看著自己,似乎是難以直視著自己現在變形且滿是鮮血的面孔。「這、這全都是妳的報應!是妳害死自己的!就是因為妳我才一直沒有辦法懷孕!妳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對、沒錯……這就是兩個世界聯繫起來的條件與不可違背的定律……是他所引起的蝴蝶效應!不是我殺了妳,是妳自己的過錯啊!我、我只是來要回我自己的孩子……要是讓他們處在一起,他們遲早會互相殺害對方的……」她先是瘋狂地尖叫咆嘯,隨後卻哽咽起來,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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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理解對方所說的話,她不能理解……或許是她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即將步入黃泉了吧?但一聽到對方的話,難以言喻的大量難受又再度湧現出來──沒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過錯,像她這種什麼用都沒有的女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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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子對待她?上天給了她一個身體,就是生下來活受罪的嗎?她受盡了痛苦還不夠,就在好不容易能享有一點清福的時候,上天又再度降下了更加殘酷的懲罰於她了……但、但是,這只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罪過吧?放過她的孩子、拜託放過她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他們都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懵懂地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們是無辜的,不要降罪於他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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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捨棄掉自己的未來,她就會葬送掉兩個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簡單的二選一,從來不需要去考慮。可是現在,她連選擇的機會都被剝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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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的蒼白手指緩緩舉起,沾著血液在滿是沙礫的灰色地面上寫下了兩個字──「珅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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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所追尋的不存在的「身影」,只要一直走在我的前方就好了,因為這樣,就不會被我拖累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媽媽會在天上守護著你的……對不起,沒能好好保護你、照顧你、讓你擁有一個像其他孩子一樣的快樂童年……如果沒有辦法發洩,那就來恨媽媽吧!不管你如何憎恨著媽媽,媽媽還是深愛著你、守護著你,只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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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睜大的雙目一下也不眨地瞪著眼前的女人,一直到指尖劃下了最後一道筆劃,她才流盡淚水斷氣而去,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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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與自己擁有相同面貌的死去女人,穿著黑衣的另一名女人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她俯視著懷中放聲哭嚎的雙胞胎,滿眼的難受複雜,最後抱著他們趕緊遠離此地,留下被雨水浸泡的孤獨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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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我唰地坐起身子,涼被與身上的背心都被我的冷汗給浸濕了……是噩夢,那個深入心扉、讓人痛苦得要窒息的夢,在這之前同樣的夢境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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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冷靜下自己的腦袋與心緒,到廁所去進行梳洗,換上了學校制服、背上書包、拿了點桌上的零錢便前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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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珅穎,名字聽說是原生母給的。我住的地方是一處依附在一幢大別墅旁的擴建小屋,而別墅的主人並不是我,而是屬於我的繼父繼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因為嬰兒時期不懂事只會哭鬧,他們便安排一個保母在這裡照顧我,一直到現在,我都住在這裡,這個比他們家狗屋只大上四、五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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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可悲孤兒,襁褓時期在孤兒院被這對富裕的繼父母看上了眼,就成了他們的「寵物」──後來聽說他們選擇我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在眾多孤兒中,我長得比較白淨可愛罷了,眼神看起來也比較聰明,所以才選擇了我。養育我的目的,就是把我當成工具人,做為他們未來的賺錢工具,趕快以最高成績完成學業、趕快出人頭地、趕快賺錢孝敬他們,這樣他們才能擁有更多的財富來享受更多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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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經說過一句話:「養育孩童就好比投資,我們只是用了屬於自己的方式而已。我們沒有虐待你、給你施壓,你只要好好聽話,我們就會贊助你的生活所需,而你也得在以後賺上好幾倍的錢來回饋我們,這是一種互利的合作觀念,也是一種高報酬的投資,只不過至少得耗上二十年,但只要是容易賺大錢的投資,誰不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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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不到父母的關心,但我至少擁有最低限度的衣食不缺,就這點來說已經比很多悲慘家庭的孩子待遇好上許多了,與非洲地區的窮苦貧民相比更不用說,我,該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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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所吃的東西很簡單也很便宜,有時還比他們所養的黃金獵犬吃的高級狗罐頭還要便宜很多,想要突破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我就只能用學業考取最高的名次來換取更好的待遇。幹得好才有獎勵,沒什麼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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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珅穎,你的筆記本,不好意思啊,昨天在抄的時候我弟白目撕掉了好幾頁,他還不小心拉屎在那些紙上面,還很小你就原諒他啦。你這麼聰明應該全部都背下來了吧?沒關係吧?啊,別這樣看我啊,我也是很不可抗力。好啦請你喝紅茶啦,先這樣,掰啦!」一名同學將我昨天借給他的筆記本扔在我桌上,自顧自地講了幾句便走掉了。
「那個、珅穎,抱歉,錢我明天再還你可以吧?每次都借給我真的很感謝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的啦!其實我一點都不討厭你唷!」一名女同學雙手合十,搭話,道歉,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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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穎,專題報告有好好完成吧?我們都很相信你唷!以你的實力至少都可以拿個優等啦!多虧你我們都可以有時間去複習功課,如果我進步都要歸功於你啊!哈哈哈!」與我製作專題的組員這麼說便走了開來,話說他根本就不是會讀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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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利益,利益。這個世界的全部都被「利益」這個字眼構成,自私是為了自利,公利也是為了自利,就連這個小型的高中圈子也被利益給圍繞著,所以我不喜歡交朋友,因為看不到將利益拋下而接近旁人的人,即便是這樣,我還是不斷被平時根本就關係不好的人給找上、利用,讓他們獲取他們想要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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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我是不在意,打架是麻煩的事情,會影響我的總成績以及師長的評價,也會進而影響到我的父母與我自身的「利益」;擺出架式拒絕?我也不在意,一方面他們要我做的事情是我本來就在做的,就算是多做一點對我來說也是多一個練習的機會,我想我們是互利的狀態。只有愚昧的人才會想利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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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我的高中同學並不感興趣,所以我沒有朋友、沒有戀人,即便有人向我告白,我也拒絕掉了,因為最後只會被利益給取代,互相賣弄人情還要因為「我是你的女朋友」這種藉口去花錢給對方,拴住對方的頸子讓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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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殘酷的,人心是險惡的,這裡的世界,就是如此,要爬上雲端,要先捨棄一切、踩上無窮高的人肉踏石。我的繼父母也是一直在做著這種事,就連他們夫妻倆也時常在算計著對方的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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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一個被「利益」所構築的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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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珅穎,給你看看這個,超恐怖的喔!」一名男同學拿著手機走過來,放了段影片給我看。影片是日本人上傳的,算是一種紀錄片,其內容為拍攝一名男子為了三十萬去做一個實驗,要他每天晚上在同一刻一個人到廁所擺好攝影機並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問十次「你是誰?」並持續一個月,在這途中他只能待在自己的家中靠著外人帶來的食物過活。影片節錄著每一天的變化,男子起初還很正常,但在一天天精神詭異的折磨之下,才十幾天過後男子便消瘦許多、臉色蒼白、頭髮凌亂,黑眼圈非常重,整個人也落魄很多像是失了魂似的,然後到途中的某一天就沒有後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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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皺著眉頭,感覺到說不出的異樣,一開始萌生的觀念是:這部影片是真是假,不知道。所以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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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後面該不會瘋掉了吧?怎麼樣?珅穎,你要不要也這樣試試?你只要兩個禮拜就好,我知道你平時是一個人住在一個小房子內,你就每天拍著自己對著鏡子問『我是誰?』就好了,我給你一百塊。」男同學咧著嘴笑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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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有零用錢賺也不錯,但才一百塊。」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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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看起來就是假的吧!一百就很不錯了好不好!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而已,做個實驗。」家庭頗為富裕的男同學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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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自己實驗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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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就算知道是假的親自去實驗還是超可怕的吔!感覺你就是不怕這種東西的人,那就這樣說定啦!哈哈哈!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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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蹙著眉看著桌上的十元麥香紅茶,心想反正回家也是閒著,撇去偶爾的球類運動,我平時的興趣是閱讀,將學校無聊的課文記憶起來後就會用電腦去瀏覽著各種網路文章與網站。如果知道影片或許是造假的,只是流傳出來要嚇唬他人引起潮流,那也沒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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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蛋,沒什麼好怕?那這種壓抑得難受的恐懼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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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放學後的晚上,我一個人待在屋內的廁所裡頭,在後方架上了相機錄影,獨自站在光線黯淡的廁所裡,表情嚴肅地注視著鏡子中與自己左右相反的自己──氣氛很壓抑、很沉重,平時還好,但一看過那個影片後,所有的思緒都跑到了與鏡子所產生的幻想上頭,要是鏡子突然有什麼變化、要是突然冒出什麼東西、要是我的臉突然改變、要是鏡子中有什麼產生了差異……偶爾還會回過頭去確認一下有沒有出現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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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蔓延,我的呼吸變得低沉且緩慢起來,過了許久才慢慢深吸一口氣,心臟很壓抑也不好受,渾身變得敏感起來,胃也有點灼熱,腦中越是去迴避著恐怖的異想猜測,越是會去想到那不敢想像也不會去想像的詭異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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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次而已是吧?趕快做完然後洗澡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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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對焦,開口:「你……是誰?」我就是我,還用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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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我是,林珅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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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我是現在站在這裡的人,鏡子只是用石英做成的能夠反射光線的東西罷了,它只是個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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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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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問句,我越來越覺得恐懼與不安、語氣越來越懷疑,我是誰?為何會有一種「我真的是我嗎?」的疑惑念頭,背脊開始發涼、渾身雞皮疙瘩豎起,終於,我熬過了十次,恐懼直衝腦門、頭皮發麻。媽蛋,就一百塊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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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鏡子中擁有一雙精明雪亮的眼神的自己,從小到大旁人都說我長得挺聰慧的,有一副聰明的慧眼,但現在這一看……怎麼感覺眼前這個人,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起來了?這不就是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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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念頭驅使了自己。我緩緩將手舉裡來,向前靠近,與鏡子中的自己的手指連成了一線──長這麼大不是沒有碰過鏡子,但就是有一種怪異的念頭驅使了自己,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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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我瞠大雙目嚇了一大跳,心臟很大力地跳動了一下,全身發毛──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手指前端碰觸到鏡子的那一部份,出現了超常的漣漪!我的手指前端一小部分沒入了鏡面,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改變……是我眼花了嗎?這是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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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感提升至最高點,耳鳴、頭暈、腎上腺素爆發、渾身血液沸騰、寒毛全都豎起,我的身體好像有億萬隻小蟲子在爬竄著,頭皮整個炸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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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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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聲大到如雷聲般整個罩在我的耳根,我的手指還能夠往前,繼續深入那可以穿透而去的鏡面,前端感受不到什麼,不是液體也不是固體,就是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但是這本來不是一道完好如初的牆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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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懼怕,但另一方面又被一股強烈的心態給驅使著,我不知道是好奇心還是發自於自己的本能,但是我正在將自己的手沒入那還是如往常般映著自己的鏡子,一直深入、一直沒入,手掌、手臂、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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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已經貼在鏡子前方了,我近距離地看著自己的眼瞳,如果臉也陷進去了,穿過鏡子的我究竟會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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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開打新坑了,這一章的效果應該很強烈,可以請讀者們給我感想嗎?我節省掉非常多的額外瑣事,用最小幅度的字數去塞緊節奏與訊息,這次故事很快就會進入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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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世界包含了非常多的元素,大家應該會在日後的章節逐一看到,我相信不會是四不像,因為顛倒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很雜亂的神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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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這一章的時候前半部有想哭,後半部整個背脊發涼超恐懼,你們或許有人真的看過那部視頻,應該是去年的事了,真的很可怕會一直去遐想,但在看過那個之後我就有把那個念頭加入到之後要打的一部故事之中,現在那個念頭寫出來了,也就是顛倒世界,Inverted World的前面。第一章字數有點超過也是殺必死啦!然後一開始的歌詞是最近寫的一首被我做濫的歌的一段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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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創作到現在的第九部長篇/大長篇,我要上大學了,沒意外可能就是固定這部,要出書不是我最不喜歡的愛芙洛戰爭就是這部了。本來去年有出版社想出奪心嶼(大眾向日式生存),但我放棄沒有跟他們談,想再嘗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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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風格是設計很多條複雜的故事線交織串聯,包含推理與其他元素這樣,還有描寫人性以及我會讓故事與人物去很現實自然的呈現,不會出現個性過分誇張的人物,我喜歡很貼近現實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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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會非常玄,會需要一些推理與理解力,故事線路由三大路線共同交織,但不會扯到科學。最討厭數理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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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長篇連載:■顛倒世界(目前主力)■奪心嶼 ■特務第七感 ■當殺手遇上魔法師 ■你...是外星人?!■具現王子 ■米加爾之墜■愛芙洛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