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課】
我永遠忘不了，在急診室腦袋完全當機的自己，冷颼颼的空調刮著被冷汗浸濕的背部，肩頸隱隱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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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你是艾先生的兒子嗎？你們怎麼決定？插不插（管）？」急診醫師直盯著我，身後的父親氣若游絲的喘息。
我內心不安的是，父親準備好要走了嗎？
母親前些年罹患阿茲海默症，我也不知道請示母親有沒有意義，還是徒增無謂的焦慮？姐姐與弟弟都在國外，只有我一人在台灣照顧久病厭世的父親。
是的，父親一直嚷嚷他不想活了，有一天外籍看護很緊張的打電話給我說：「爺爺一直罵我，叫我把他輪椅推到陽台推下去，讓爺爺一了百了。」我放下手機立刻飛車去父母家中，沒想到進門就挨了一陣飆罵。
我可以不管這些情緒勒索，但是看到父親的痛苦我也很痛苦。
「怎麼決定，要快點，插不插管？」急診醫師回頭看了儀器上的數字，解釋血氧飽和濃度應至少95％，現在快掉到80％以下，父親現在喘的很痛苦。監控心跳機器發出的嗶嗶聲此起彼落，我感到十分焦慮，我該怎麼辦？
這個責任好重，我的頸肩又開始痛起來。無所適從的我，是否應該要站在父親的立場才對……
「還是插吧……」我渾身發抖地擠出這個答案。
急診護理師立刻張羅好氣管插管的配備，讓醫師熟練的將管子通過入倒V型的聲帶後方直達氣管。看到父親的胸膛開始隨著醫師手中的氣球擠壓（ambu－bag）擠入氧氣而起伏，我的胸口也隨之翻騰。
父親在加護病房的第三天，趁沒人注意時自行拔掉氣管插管，引起加護病房一陣騷動。但仍頑強地撐了四個月才走。
這段時間我無法直視父親空洞的眼神，似乎我害他多受罪了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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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我是阿銘師，小艾先生的多年後頸緊繃疼痛，真的已經考倒我了。我從足弓到手腕都盡可能調整了，小艾的頸部深層仍有緊繃感，難以抓到來源。
我放下硬體結構的思維，幫小艾做了劉氏頭皮針的「大迴環」，是用針在頭皮上排列一個太極的勢，小艾的頸部突然鬆很多，且開始沉沉欲睡。
精（肉體）、氣（能量）、神（意識）是人體三個生命活動的表現，＃大迴環 是調神的針法，處理因為意識或心理層次造成的身體問題。等小艾睡醒，我與他解釋後，小艾就跟我分享上述的故事。
「所以……你一直在意的是，父親是否因為你而活受四個月的罪？」我歸納。
「嗯……我實在承受不了（選擇）放棄急救的責任。而且我內心也不確定父親當時是否準備好要走，但又或許是我給自己找的藉口。」
「OK，我想支持你的是，就我以前在加護病房的經驗，一個準備好要死的人，是沒有那個生命力可以自行拔管又拖四個月這麼久的。」我想支持小艾，但內心也認真這麼覺得。
「真的嗎？好像有道理。」小艾邊聽邊點頭。
「我也體驗到你是很負責任的人，甚至有些壓抑的情況，是嗎？」我回應我的觀察，小艾也承認。
「我要先嘉許你很勇敢，這個責任真的不容易，你做了這個決定後，也讓姐姐跟弟弟趕得及回來看父親，不是嗎？」小艾是個不容易自我嘉許的人，這個性或許來自從小父親也甚少嘉許他。
「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覺是有根據的，急診室時父親讓你收到他還沒準備好，或許是真的，當時你的體驗是什麼？」
「其實想想也對，如果一個準備好要走的人，也不會嚷嚷這麼久。當時我的體驗是恐懼，且父親也是恐懼的。」小艾同理。
「我收到你不想讓其他家人擔心，所以扛下一切，但或許父親逝世這件事，對父親而言是一個功課，對其他家人來說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功課，分享不只是分擔，而是信任。」
小艾隔天捎來訊息，一回到家後又呼呼大睡，好久沒有睡好了，肩頸也輕鬆多了。我鼓勵他跟其他家人分享彼此對父親的看法，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我認為，每個人生在世都是為了做完自己的功課，把別人的功課當成自己的課題，太累了。
*保護當事者隱私,人物與部分細節經變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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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邊故事】伴大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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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也不停做著別人的功課呢?
和阿銘師分享你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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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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