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凱特溫絲蕾】
《東城奇案》裡,凱特溫絲蕾對男主角說「我真幸運,在你人生走下坡的時候遇見你」。以《鐵達尼號》一戰成名的凱特溫絲蕾的人生呢?走下坡了嗎?
波浪理論迷人的不是未知的永遠下坡,而是下坡之後會有上坡。《東城奇案》就是凱特溫絲蕾的一個精彩上坡。
不是每個多金影后都適合去演小螢幕,演員的特色在失去了大銀幕的放大魔法加持之後、還能保有幾分魅力?如何不被嫌膩?演技收放分際拿捏得宜嗎?這種事很講天份的。但像凱特溫絲蕾這樣的演員,就真的太適合在迷你影集中發揮。電影的篇幅對演技派的凱特溫絲蕾而言太短,抓重點式的精準表演已經無法延展凱特溫絲蕾的表演能耐,她需要更寬闊的創作空間,而《東城奇案》是個很好的依歸。
小鎮上發生了一起命案,還有兩起失蹤案,全都是凱特溫絲蕾所飾演的女警探梅珥所負責。梅珥作風硬派,若她是個男人,那就會是《罪夢者》裡郭子墘所飾演的警探那樣,一眼能洞穿一切秘密似的令人敬而遠之聞風喪膽 ── 但梅珥是個女人。她甚至無法當《冰血暴》中法蘭西絲麥朵曼所飾演得女警探,可以早上去看命案現場時,優雅地拿著咖啡就做出有洞見的推論、循線查案的中間還能大吃大喝,甚至被告白。
觀眾在第一集所看到的,是梅珥沒破案、懸案被鬧到上新聞,平時就只是殺雞用牛刀地去處理鎮民遇到的各種芝麻綠豆大小事;梅珥沒有信仰、不上教堂,鎮上神父卻是她親戚;前夫要再婚,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她狀況外;而且她竟然還有一個父母不詳的孫子。圍繞在梅珥周遭複雜的處境,剪不斷理還亂,這樣的鋪陳序場,巧妙把一個容易被認定為「典型地方媽媽」的角色輕易地扯到框架之外、惹人好奇,而這樣職場/家庭生活日常、這股焦頭爛額、有苦難言的總集合,也成功地利用角色關係網,來為燒腦劇《東城奇案》名實相符做開場。
女主角在第一集的狼狽,在第二集變本加厲、成了討厭鬼。命案的發生,火力全開辦案的結果、瞬間讓她成為「令人討厭的梅珥」。她讓觀眾很有感的六親不認、酷吏姿態,幾乎是仗著世界影迷對於凱特溫絲蕾無法輕言放棄的喜歡,否則《東城奇案》的白目主角太容易讓人棄劇不追。
凱特溫絲蕾演得真好,在全鎮的人都互相認識的情況之下,不留情面的問訊查案方法沒人能夠消受,她身邊的郡警探「賽柏」(伊凡彼得斯飾)就是個白臉強烈對照。但有趣的是在於當看起來溫文儒雅的賽柏失去了強有力的梅珥當搭檔以後,這男人查案方法也就硬起來、機車起來了。不論是受到梅珥影響也好、求生欲使然也罷,此番情節安排讓觀眾瞬間理解到:世上哪齣刑偵劇沒有個鐵面警探來緊盯案件進度的?賽柏一旦沒了梅珥、就只能自己扮演起那個討人厭的角色。溫和有禮的查案方式是一種選擇,但當沒有梅珥扮黑臉,賽柏也就沒有選擇了。
於是我們逐漸進入到《東城奇案》所鋪陳引人「理解梅珥」的奇幻旅程。當一個人在一開始就把糟糕的缺點悉數攤開給你看完以後,從此你再繼續認識對方,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優點了。我們對於梅珥的所有粗枝大葉、疾言厲色的耐受度逐漸變強堪比家人對她的包容,甚至發現梅珥與媽媽之間看似家庭不和的直言針鋒相對日常,可能才是一種健康的正常情緒能量宣洩。
梅珥家四代人飽受憂鬱症所苦,她的父親和兒子都已經自殺,在大夥兒忙著擔心孫子開始出現相關病徵的當下,其實沒有人關心梅珥並問她一句「那妳是怎麼撐過來的?」好似一個女人堅強地活下來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兩性之間精神強度的差異性,透過《東城奇案》劇本的默默引發思辨而更耐人尋味。
不只是梅珥。觀眾在查案過程也陷入對於角色刻板印象的認知而瞄準一個又一個的嫌疑人,舉凡酗酒粗暴個性的單親爸爸、霸凌同儕的小太妹、未婚生子的年輕男孩、疑有性侵史過往的教會執事... 甚至,梅珥連自己的前夫和女兒都不放過,只因他們在案發第一時間沒有主動坦承與死者的接觸史。
《東城奇案》不是什麼精工設計的世紀奇案影集,但對付看慣燒腦劇且常比結局早破案的聰明觀眾依然游刃有餘。尤其破案後二刷影集所發現的細節更令人感到莞爾。小鎮的封閉性,讓人難有秘密,所有的醜聞皆無所遁形,每個人都無法維持體面,肉眼可見彼此的傷痕累累。每個鎮民大可選擇對對方傷疤的視而不見,或者刻意掀揭,取決於他們以為的善良,互留一點點溫柔的空間。
東城裡的人都是善良的。梅珥會刪掉監視器影片將一場惡作劇息事寧人、前夫法蘭克新家搬到梅珥後面看似尷尬實則為前妻家庭建立一個可供互相照應的空間、女兒失蹤的黛恩受詐騙卻選擇不將實情告訴犯人姊姊貝絲只因兩人是相濡以沫的閨蜜... 但也總有善良的人帶著鹽誤碰別人傷口的時候。
《#東城奇案》的好看除了值得二刷與深品的劇情細節、還有 #凱特溫絲蕾 以適性演技示範出勇於接受自己優缺點的血肉角色最美,這樣的演員態度真該多拍幾部戲、多影響影視壇甚至觀眾為好。雖然就連凱特溫絲蕾自己也在敲碗催生《東城奇案》第二季,但結局停在那裡其實已經夠完整了,只望她能接到更多這樣將男性要角直接抽換成女性以後、拍出完全不同風景、供世人對照兩性差異的劇本和角色,功德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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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家的自白】
這次來看個輕鬆一點的短篇,出自歐·亨利的〈幽默家的自白〉。
故事是這樣的:主人公是一位幽默的人,在生活中總能妙語如珠,逗得身邊的人哈哈大笑──直到,他辭掉了工作,開始以「寫笑話」謀生......
道理滿簡單,大概就是個興趣成為職業之後,在生活的壓力下變質的故事。那麼,以歐·亨利一貫的手法,你能猜到最後主人公的結局嗎?
讓我們一起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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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家的自白 / 歐·亨利
一種毫無痛苦的疾病在我身上持續潛伏了二十五年,接著突然發作了,人們說我得了這種病。
但是,他們不稱它為麻疹,而稱它為幽默。
公司裡的職員湊份子買了一個銀墨水台,祝賀經理的五十壽辰。我們擁到他的私人辦公室裡去送給他。
我被推選為發言人,說了一段準備了一星期之久的短短的賀詞。
這番話非常成功,全是警句、雙關語和可笑的牽強附會,笑聲幾乎震倒了這家公司——在五金批發行業中,它算是相當有實力的。老馬婁本人居然咧開了嘴,職員們馬上順水推舟,哄堂大笑。
我作為幽默家的名聲就是那天早晨九點半開始的。
之後好幾個星期,同事們一直煽動我自滿的火焰。他們一個個跑來對我說,我那番話是多麼俏皮,老兄,並且向我解釋講話中每一處詼諧的地方。
我逐漸發覺他們指望我繼續下去。別人可以正經地談論生意買賣和當天的大事。對我卻要求說一些滑稽和輕鬆的話語。
人們指望我拿陶器也開開玩笑,把搪瓷鐵器挖苦得輕巧些。我是簿記員,假如我拿出一份資產負債表而沒有對總額發表一些逗樂的評論,或者在一張犁具的發票上找不到一些令人發笑的東西,別的職員們便會感到失望。
我的聲望逐漸傳開,我成了當地的「名人」。我們的鎮子很小,因而才有這種可能。當地的日報經常引用我的言論。社交集會上,我是不可或缺的人。
我相信自己確實也有點兒小聰明和隨機應變的本領。我有意培養這種天賦,並且通過實踐加以發展。我的笑話的性質是善意親切的,絕不流於諷刺,惹別人生氣。人們老遠見到我便露出笑容,等到走近時,我多半已經想好了使他的笑容變為哈哈大笑的妙語。
我結婚比較早。我們有一個可愛的三歲男孩和一個五歲的女孩。當然,我們住在一幢牆上攀滿蔓藤的小房子裡,過著幸福的生活。我在五金公司擔任簿記員的薪水不很優厚,但可以摒絕那些追逐多餘財富的惡僕。
我偶爾寫些笑話和我認為特別有趣的隨感,寄給登載這類作品的刊物。它們馬上全被採用了。有幾個編輯還來信鼓勵我繼續投稿。
一天,一家著名週刊的編輯給我來了信。他建議我寫篇幽默文章,填補一欄地位,還暗示說假如效果令人滿意,他準備每期都刊登一個專欄。我照辦了。兩星期後,他提出和我簽訂一個合同,報酬比五金公司給我的薪水高得多。
我非常高興。我妻子已經在她心目中替我加上了一頂不朽的文學成就的桂冠。那天晚飯,我們吃了炸蝦餅和一瓶黑莓酒。這是我擺脫單調工作的機會。我非常認真地同路易莎把這件事研究了一番。我們一致認為應當辭去公司裡的職位,專門從事幽默。
我辭職了。同事們設宴為我送別。我在宴會上的講話非常精彩。報紙發表了全文。第二天早晨,我一覺醒來,看看鐘。
「啊呀,晚啦!」我嚷著去抓衣服。路易莎提醒我,如今我已經不是五金和建築材料的奴隸,而是專業的幽默家了。
早飯後,她得意地把我帶到廚房旁邊的小房間裡。可愛的女人!我的桌子、椅子、稿紙、墨水、煙灰缸全都擺好了。還有作家的全套配備——插滿新鮮玫瑰和忍冬的花瓶,牆上去年的舊日曆,詞典,以及在靈感空檔時嚼嚼的一小袋巧克力。可愛的女人!
我坐下來工作。牆紙的圖案是阿拉伯花葉,或者蘇丹的宮女,或者——也許是四邊形。我的眼睛盯住其中的一個圖案。我想到了幽默。
一個聲音驚醒了我——路易莎的聲音。
「假如你不太忙,親愛的,」那個聲音說,「來吃飯吧。」
我看看表。哎,時間老人已經收回了五個小時。我便去吃飯。
「開頭的時候,你不應該太辛苦,」路易莎說,「歌德——還是拿破崙?——曾經說過,腦力勞動每天五小時已經夠了。今天下午你能不能帶我和孩子們去樹林子裡玩玩?」
「我確實有點累。」我承認說。於是我們去樹林子了。
不久以後,我進行得很順利。不出一個月,我的產品就像五金那麼源源不斷。
我相當成功。我在週刊上的專欄引起了重視,批評家們私下議論說我是幽默界的新秀。我向別的刊物投稿,大大增加了收入。
我找到了這一行的訣竅。我可以抓住一個有趣的念頭,寫成兩行笑話,掙一塊錢。稍稍改頭換面,完全可以抻成四行,使產值增加一倍。假如翻翻行頭,加一點韻腳裝飾和一幅漂亮的插圖,便成了一首詼諧的諷刺詩,根本無從辨認它的本來面目。
我開始有富餘的錢了,我們添置了新地毯和風琴。鎮上的人也對我另眼相看,把我當做有點地位的人,不像以前在我做五金公司職員時,只把我當做一個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滑稽角色。
五六個月後,我的幽默仿佛漸漸枯涸了。雙關妙語和雋永辭句不再脫口而出。有時候我的素材告急。我開始留意朋友們的談話,希望從中汲取一些可用的東西。有時候我咬著鉛筆,一連好幾個小時瞪著牆紙,想搜索一些不經雕琢、愉快詼諧的泡沫。
對於我的朋友們,我成了一個貪婪的人,一個莫洛克、約拿和吸血鬼。我心力交瘁,貪得無厭地待在他們中間,確實掃他們的興。只要他們嘴裡漏出一句機警的話,一個風趣的比喻,或者一些俏皮的言語,我就像狗搶骨頭似的撲上去。我不敢信任自己的記憶力,只得偷偷轉過身去,可恥地把它記在那個須臾不離的小本子上,或者寫在上過漿的襯衫硬袖管上,準備來日之用。
我的朋友們都以憐憫和驚訝的眼光看我。我已經判若兩人。以前我給他們提供了消遣和歡樂,而今我卻在剝削他們。我再也沒有笑話供他們逗樂了。笑話太寶貴,我可不能免費奉送我的謀生之道。
我成了寓言中可悲的狐狸,老是誇獎我的朋友們——烏鴉——的歌唱,指望他們嘴裡能掉下我覬覦的詼諧的碎屑。
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迴避我。我甚至忘了怎麼微笑,即使聽到了我要竊為己有的話,也不報之以笑臉。
我搜集材料時,沒有一個人、一個地點、一段時間或者一個題目能夠逃脫。甚至在教堂裡,我那墮落的想像也在莊嚴的過道和廊柱之間搜尋獵物。
牧師念長韻詩的時候,我立刻想道:
「頌詩——訟師——包打官司——長韻——長贏——少輸多贏。」
說教通過我思想的篩子,只要我能發現一句妙語或者俏皮話,牧師的告誡就全不在意地漏了過去。合唱團的莊嚴的讚美詩也成了我思緒的伴奏,因為我念念不忘的只是怎麼把古老的滑稽加以新的變奏,正如把高音變為低音,低音變為中音一樣。
我自己的家庭也成了我的狩獵場。我妻子非常溫柔、率真、富於同情心、容易激動。她的談話曾是我的樂趣,她的思想是永不枯涸的愉快的源泉。現在我利用了她。她蘊藏著女人特有的可笑而又可愛的矛盾想法。
這些渾樸和幽默的珍寶本來只應該用來豐富神聖的家庭生活,我卻把它公開出售了。我極其狡猾地慫恿她說話,她毫不起疑,把心底話全掏了出來。我把它放在無情的、平庸的、暴露無遺的印刷物中公之於世。
我一面吻她,一面又出賣了她,簡直成了文學界的猶大。為了幾枚銀元,我給她可愛的坦率套上無聊的裙褲,讓它們在市場上跳舞。
親愛的路易莎!晚上我像殘忍的狼窺視荏弱的羔羊那樣,傾聽著她喃喃的夢話,希望替我明天的苦工活找些啟發。不過更糟的事還在後面。
老天哪!下一步,我的長牙咬進了我孩子的稚氣語言的脖子。
蓋伊和維奧拉是兩個可愛的思想和語言的源泉。我發現這一類的幽默銷路很好,便向一家雜誌社提供一欄「兒時記趣」。我像印第安人偷襲羚羊似的偷偷接近他們。我躲在沙發或閘背後,或者趴在園子裡的樹叢中間,竊聽他們玩耍嬉笑。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情貪漢。
有一次,我已經山窮水盡,而我的稿件必須在下一班郵件中發出,我便躲在園子裡一堆落葉底下,我知道他們會去那兒玩耍。我不相信蓋伊會發覺我躲藏的地點,即使發覺了,我也不願意責怪他們在那堆枯葉上放了一把火,毀了我一套新衣服,並且幾乎送掉我一條老命。
我自己的孩子開始像躲避瘟神似的躲著我。當我像可怕的食屍鬼那樣向他們掩去時,我總是聽到他們說:「爸爸來啦。」他們馬上收起玩具,躲到比較安全的地方去。我成了多麼可悲的角色!
我經濟上搞得不壞。不到一年,我攢了一千元錢,我們生活得很舒服。
可是這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我不清楚印度的賤民是怎麼樣的,但我仿佛同賤民沒有區別。我沒有朋友,沒有消遣,沒有人生的樂趣。我的家庭幸福也給斷送了。我像是一隻蜜蜂,貪婪地吮吸著生命最美好的花朵,而生命之花卻畏懼和回避我的蜇刺。
一天,有人愉快而友好地笑著向我打招呼。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遇到這類事情了。那天我打彼得·赫弗爾鮑爾殯儀館走過。彼得站在門裡,向我招呼。我感到一陣異常的難過,停了下來。他請我進去。
那天陰冷多雨。屋子裡一個小爐子生著火,我們進了屋。有顧客來了,彼得讓我獨自待一會兒。我立刻產生了一種新的感覺——一種寧謐與滿足的美妙感覺。我打量一下四周一排排閃閃發亮的黑黃檀木棺材、黑棺衣、棺材架、靈車的撣子、靈幡,以及這門莊重行業的一切配備。這裡的氣氛是和平、整飭、沉寂的,蘊含著莊嚴肅穆的思想。這裡處於生命的邊緣,是一個籠罩在永恆的安靜下的隱蔽場所。
我一走進這裡,塵世的愚蠢便在門口和我分了手。在這個陰沉嚴肅的環境裡,我沒有興趣去思索幽默的東西。我的心靈仿佛舒服地躺在一張鋪著幽思的臥榻上。
一刻鐘前,我是個眾叛親離的幽默家。現在我是個怡然自得的哲學家。我找到了避難所,可以逃避幽默,不必絞盡腦汁去搜尋嘲弄的笑話,不必斯文掃地博人一粲,也不必費盡周折去思索驚人妙語了。
以前我和赫弗爾鮑爾不是很熟。他回來時,我讓他先說話,惟恐他的談吐同這個地方的挽歌般美妙的和諧不相稱。
可是,不。他絕沒有破壞這種和諧。我寬慰地長歎一口氣。我生平從不知道有誰的談吐能像彼得那樣平淡無奇了。同他相比,死海都可以算是噴泉了。沒有一丁點風趣的火花和閃光來損害他的語言。他嘴裡吐出的字句像空氣那般平凡,像黑莓那般豐富,像股票行情自動收錄器吐出的、一星期前的行情紙條那樣不引人注意。我激動得微微顫抖,拋出我最得意的笑話試了他一下。它無聲無息地反彈了回來,鋒芒全失。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了這個人。
每星期我總有兩三個晚上遛到赫弗爾鮑爾那裡去,沉湎在他的後屋裡。那成了我惟一的樂趣。我開始早些起身,快快趕完工作,以便在我的安息所裡多消磨一些時間。在任何別的地方,我無法拋棄向周圍勒索幽默的習慣。彼得的談話卻不同,任憑我拼命圍攻,他也不打開一個缺口。
在這種影響下,我的精神開始好轉。每個人都需要一點消遣來解除工作的疲勞。如今我在街上遇見以前的朋友時,竟然對他們笑笑,或者說一句愉快的話,使他們大為驚訝,有時我竟然心情舒暢地同我家裡人開開玩笑,使他們目瞪口呆。
我被幽默的惡魔折磨得太久了,以致現在像小學生似的迷戀休息日的時間。
我的工作卻受到了影響。對我來說,工作已不是從前那種痛苦和沉重的負擔。我常常在工作時間吹吹口哨,思緒比以前酣暢多了。原因是我想早早結束工作,像酒鬼去酒店那樣,急於去到那個對我有益的隱蔽所。
我的妻子心事重重,猜不透我下午去哪兒消磨時光。我認為最好不要告訴她真相,女人不理解這一類事情。可憐的女人!——有一次她確實受到了驚嚇。
一天,我把一個銀的棺材把手和一個蓬鬆的靈車撣子帶回家,打算當做鎮紙和雞毛撣子。
我很喜歡把它們放在桌上,聯想到赫弗爾鮑爾鋪子裡可愛的後屋。但是被路易莎看到了。她怕得尖叫起來。我不得不胡亂找些藉口安慰她。但是我從她眼神裡看出,她並沒有消除成見。我只得趕快撤了這兩件東西。
有一次,彼得·赫弗爾鮑爾向我提出一個建議,使我喜出望外。他以一貫的踏實平易的態度把他的帳冊拿給我看,向我解釋說,他的收益和事業發展得很快。他打算找一個願意投資的股東。在他認識的人中間,他覺得我最合乎條件。那天下午我和彼得分手時,他已經拿到了我存款銀行的一千元支票,我成了他的殯儀館的股東。
我得意忘形地回到家裡,同時也有一點顧慮。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我妻子。但是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因為我可以放棄幽默創作,再度享受生活的蘋果,不必把它榨得稀爛,從中擠出幾滴博人一笑的蘋果汁——那將是何等的快慰!
晚飯時,路易莎把我不在家時收到的幾封信交給我。好幾封是退稿信。自從我經常去赫弗爾鮑爾那裡以後,我的退稿信多得簡直嚇人。最近我寫笑話和文章的速度非常快,文思也非常敏捷。以前我卻像砌磚那樣遲鈍而痛苦地慢慢拼湊。
其中一封是和我訂有長期合同的週刊的編輯寄來的,目前我們家的主要收入還是那家週刊的稿酬。我先拆開那封信,內容是這樣的:
敬啟者:
我社與您簽訂的年度合同已於本月期滿。我們深為抱歉地奉告,明年不再準備與您續簽。您以前的幽默風格頗使我們滿意,而且受到廣大讀者歡迎。但最近兩個月來,我們認為尊稿品質有顯著下降。
您以前的作品顯示了左右逢源、揮灑自如的詼諧與風趣,最近卻顯得苦苦構思,窮於應付,並有捉襟見肘、難以卒讀之感。
我們在此表示歉意,並通知您今後不擬接受尊稿,敬希鑒諒。
編者謹啟
我把這封信遞給我的妻子。她看了後,臉拉得特別長,眼裡含著淚水。
「卑鄙的傢伙!」她憤憤地嚷道,「我敢說你寫的東西同過去一般好。而且你花的時間連過去的一半都不到。」那一刻,我猜測路易莎想到了以後不再寄來的支票。「哦,約翰,」她帶著哭音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沒有回答,卻站了起來,繞著飯桌跳起波爾卡舞步。我肯定路易莎認為這個不幸的消息使我急瘋了,我覺得孩子們卻希望我發瘋,因為他們拉拉扯扯地跟在我背後,學著我的步子。如今我又像是他們往日的遊伴了。
於是我說明高興的原因,宣佈我已經是一家殷實的殯儀館的合夥股東,笑話和幽默去他媽的。
我妻子手裡還拿著那封編輯的信,當然不能說我幹得不對,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除了表示女人沒有能力欣賞彼得·赫弗——不,現在是赫弗爾鮑爾股份公司啦——殯儀館後面那個小房間是多麼美妙的地方。
作為結尾,我再補充一點。今天在我們的鎮子裡,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受歡迎、更快活、說笑話更多的人了。我的笑話再度到處傳播,被人廣泛引用,我再度津津有味地聽著我妻子推心置腹的絮絮細語而不存圖利之心,蓋伊和維奧拉在我膝前戲耍,散播著稚氣幽默的珍寶,再也不怕我拿著一個小本子,像惡鬼似的盯在他們背後了。
我們的生意非常發達。我記帳,照看店務,彼得負責外勤。他讚嘆說我的機智、幽默與活潑足以使任何葬禮變成一個愛爾蘭式的追悼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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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3月5日,普羅科菲耶夫(Sergei Prokofiev)如常埋首籌備新歌劇,交代好《寶石花》的總譜後,就辭別了來客,牽着妻子出外散步一會。
夕陽無限好,妻子忽見丈夫全身僵直,呼吸困難,就扶他到床上,趕緊電召醫生。這時他已不能言語,妻子守在床邊,問了一個怪問題:「我要不要唸書給你聽?」
普羅科菲耶夫嘀咕了一聲。
妻子拿起了屠格列夫的《回憶果戈里》唸了起來。
作家果戈里一心報效祖國,卻得不到政府重用。他想到可借文學作品宣揚民族精神,清除國家的積弊,怎料到《欽差大臣》令自己身陷文字獄,被迫流亡海外五年。他寫成了震撼俄國文壇的《死魂靈》,然後回國。可惜果戈里晚節不保,他歌頌昔日他所抨擊的腐敗權貴,又為寫過的作品懺悔,被東正教狂熱洗腦。晚年他寄居在托爾斯泰家中,燒掉《死魂靈》手稿後一病不起,絕食幾天後就含恨而終——那天是3月4日。
「我將嗤笑我的苦笑。」果戈里墓誌銘寫道。
普羅科菲耶夫彷彿聽到了他自己的回憶錄拷本。他在1918年離開列寧格勒,1927年回到莫斯科。當年出國要通過重重審查,太多藝術家一竄出去便再也不回來。於是,普羅科菲耶夫便對移民官矯詞說:「我想呼吸新鮮空氣。」
移民官的回答也很有趣:「那麼,你不認為我們這裡現在充滿着新鮮空氣嗎?」
普羅科菲耶夫回答說:「所言甚是。不過,我想呼吸一下大海之外的空氣。」
移民官看出了異心,但也看出了他的忠誠,相信他有朝一日必會回國,便在文件上蓋印,替他編作一個出國理由:為了藝術方面的任務及恢復健康。
結果,移民官沒有看錯人,他不像史特拉汶斯基那樣過繼美國。旅美飄零的日子,讓他萌生一顆落葉歸根的心,他的愛國情懷注定會叫他回歸。
他一次在國外演出時講道:「我的兩耳必須聽到俄羅斯語言。我必須同我的血肉同胞說話,只有他們才能使我重新得到這裡所得不到的東西:自己的歌,我的歌。」
妻子頌讀不夠十幾分鐘,普羅科菲耶夫就斷氣了,過了一會,醫生才按響門鈴。
在他的童話作品《彼得與狼》中,彼得不理爺爺勸告離家出走,見到大灰狼吞吃了鴨子,便和小鳥聯手綁住了狼。正當獵人來到正要處決狼時,彼得卻求情說不要殺牠。結局中一群人帶着狼浩浩蕩蕩前往動物園放生,大家還聽到鴨子在狼的肚子裡嘎嘎叫,好一個沒有人死去的大團圓結局——狼找到了牠的歸宿、欄柵內的美好世界。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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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彼得與狼-豢養慈悲中的血腥
當狂熱的腳步由書寫個人的蟬想、包圍發展至集體秩序反芻的御花園與彼得與狼時,整張
夏 狂熱的創作概念高度頓時拉高許多,同時也相對的嚴肅了起來;御花園歌中的貪官污
吏無論古今中外每代皆有,歌詞寫的淺白易懂,將其放諸任何一個時代背景,自有其相對
應的合適人選入座,因此,就不再多加陳述,然而,青峯詭奇的將歌名稱之為「御花園」
,並以類似阿哥哥歌曲歡樂曲風呈現人民的苦痛、憤怒,反諷的手法玩的淋漓盡致。而這
首歌曲現場演唱版本中隨著歌詞行走至:
烏鴉 也能夠罵別人黑
只顧著頭上盛開的花 卻忘了腳下腐爛的無花果
窮奢極欲的內心化做 蜜糖一樣的嘴唇
玉液瓊漿的生活演成 奉獻犧牲的亢奮
公正無私的法律變身 嚇鳥用的稻草人
生靈塗炭的結局是否 是種巧合的緣份
強盜就躲在城堡
慶祝 他們偉大深遠的計謀
慶祝 舉杯我們身上流的血
慶祝 他們高超演技的成功
慶祝 舉杯我們汗水和眼淚
隨著舞臺上蘇打綠的演出、青峯高舉手臂唱出「慶祝」與舞臺下的觀眾合成一體時,竟然
有著韓熙載夜宴圖迷醉耽溺的錯覺,狂歡中滲著血腥的狂喜與狂悲,集體焦躁不安中嗜血
與黑暗彌漫著,喔!這座「御花園」真的一點都不漂亮。
當我們開始對世態產生質疑悲傷時,宙斯之子Dionysus繼續著他的旅程:
Dionysus 讓雷雨下得失去理性,放縱的慾望都解開束縛,
人們的智慧能控制飛禽走獸,卻無法控制自己,
他們都變成了海豚……
這段口白中的海豚曾經困擾過我一陣子,直到日前在綠吧上PO文-他夏了夏天與蟬想的幸
福阡陌回覆19的意見時才恍然大悟,以「御花園」帶起集體概念狂亂謳歌,透過同為哺乳
類且慣於主從關係羣聚生活的海豚,預告了自喻高等動物的人類身處世間亦無法迴避的羣
眾氛圍盲目、盲從或隨波逐流的無力感及悲哀。(海豚習慣於羣體中有領頭羊的存在,覓
食、遷徙甚至集體自殺性死亡都與領頭羊存在著極大關聯,這點與人類之於偶像崇拜
及造神風潮極為類似)。
口白之後緊接上場的彼得與狼,青峯以慧黠的手法訴說著一個不同於人們所熟悉的普羅高
菲夫(Serge Prokofiev)作品的故事與思維,相當有趣大膽;1936年的彼得與狼講述了
黑白分明,正邪不兩立齊心除惡的故事,那是獻給純真孩子的禮物;2009年的彼得與狼則
呈現了與狼共舞時灰色曖昧的纏綿與血腥快感,成人世界所悠遊的失控跟自我麻痺如影隨
形。
若要尋找隱身於夏 狂熱專輯中魔鬼的臉孔,那就從-御花園及彼得與狼開始吧!御花園
中的魔鬼是集體式的喧鬧沸騰,有上位者志得意滿的狂妄訕笑,也存在著下位者不得其所
的挫折跟憤怒;彼得與狼中的妖魔看似個人,卻直接的告訴了大家這一切都緣自於眾人迷
惑的咎由自取。青峯另一種層次的相對性用法,堆疊結果再反撲於結論。歌詞中的第一段
:
你渴望拜見菩薩 卻碰到母夜叉
你渴望成為哪吒 卻處處都害怕
oh why……不趕快長大
oh why……只會亂講話
水能載舟亦覆舟
你追求什麼 你盲從什麼 流行距離永恆是最遙遠
你說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 只聽見月圓時候的狼嚎
「你」泛指了曾經盲目或盲從的你我,因此,我們展開了一段又一段的偶像崇拜與造神運
動-心靈、宗教、流行文化甚至是政治的,每役必與。我們尊敬誰、崇拜誰、接受何種的
思想教育,這些首要目的無非是要讓自己過的更好更傑出,所有好的、壞的在某些時候都
分不清楚了,而我們開始了在慈悲中豢養著被追隨者的對與錯。
當歌詞意向來到了第二段,剎時將主軸變成了羣眾領袖的個人描寫了:
你渴望說得漂亮 卻露出了粗糙
你渴望罵得得體 卻露出了尾巴
oh why……不趕快長大
oh why……只會亂講話
水能載舟亦覆舟
你追求什麼 你盲從什麼 流行距離永恆是最遙遠
你說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 只聽見月圓時候的狼嚎;
像隻食糞蟲 牠啥也不做 只吃自己長出細菌的糞便
你在陽光下 拿一根蠟燭 你說我娘但我敢說你比我懦弱
人家今天說什麼 你明天就說什麼 還以為自己真有滿腦子的思想
這邊的「你」又是谁呢?是團體中的領頭羊,也可能是曾經為同儕中佼佼者的你我,掌聲
的虛榮自大簇擁著自己心虛心慌不斷前進著,沉醉並說服自己的完美,當這些七彩泡沫以
失控的角度飄向天際,一切能被檢討深思的都不具有重量及意義了;此時,慈悲開始有了
血腥的氣味,而我們也漸漸習慣嗜血的迷狂快感了。
當集體式的瘋魔狂飆著,某層面即意味著思維秩序的崩解與重建,於是第三段的歌詞如是
寫下:
這集體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發狂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
水能載舟亦覆舟
你追求什麼 你盲從什麼 等作者死後才肯永恆讚美
你想像什麼 你猜測什麼 別用一根針的眼光看世界
你尋找什麼 你得到什麼 找不到終點也回不到起點
你說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 只聽見月圓時候的狼嚎
有多少人被熱死?
集體的焦燥牽動了集體的歇斯底里,瘋魔、衝突、失控、崩解及堆疊,型塑了某種社會運
動與風貌,好壞有之,在理想中豢養信仰,在信仰中豢養慈悲與血腥;善惡不再是恆久的
黑白,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灰,2009年夏天青峯筆下的彼得與狼,我們能介入多深?跳脫
多遠呢?
至於編曲也很有趣,御花園應該是蘇打綠創作上首次以阿哥哥曲風為編曲基調的作品,以
四次重覆音節急奏鍵盤聲搭配強而有力的鼓聲拉開樂曲序幕,使得御花園一開始便呈現了
某種歡樂中藏匿著戲謔詭異的黑色情調;之後所加入的電吉他、貝斯與銅管樂則一次次的
將綿密的曲式結構推向更為喧鬧的花團錦簇;鍵盤彈奏表現靈動跳躍,這也是阿龔在夏中
表現的最為完整的作品,小威的鼓點以我這個打擊樂的門外漢而言,仍要向其鼓掌稱好,
鼓點搭著青峯的聲線同時狂奔跳動著,從樂理解釋頗有心跳的寫實寫意,代表著集體狂飆
時靈魂與心靈脈動,馨儀的貝斯發揮了在樂曲高速行進時的穩定作用,吉他組的家凱與阿
福則負責將樂曲妝點的更為濃豔奔放,其中那段吉他與鍵盤的纏綿更是精緻好聽,我好喜
歡!有趣的管樂及合音配置,有著拔地而起的突出清亮,很像大眾意見的表態,各有其美
麗與堅持,如此的編曲與詞意表達有趣的形成了反諷的最極致。
彼得與狼的編曲就迷幻多了,有點靈魂樂慣有的搖擺微醺元素,樂器使用配置與御花園類
似,是青峯聲線、小威鼓點與吉他組(阿福、家凱)的聯合演出,開場強烈的鼓聲與激昂
的電吉他帶有奔跑時的速度感,頗有身處山谷急於找尋出口的感覺,鮮活而刺激;青鋒唱
的很放,狼嚎與歇斯底里時略帶神經質的顫抖尾音,處理的極其漂亮且經典,吉他組靈巧
的穿梭於青峯聲音及鼓點之間成為故事背景調性的引導者,尤其是間奏轉調的演譯讓我有
了眾人皆醉的迷幻感,真的很厲害!大合音再次令人驚豔,將此曲帶入更顯失控的集體焦
躁與瘋魔,起了畫龍點睛的效果。
當我決定以豢養慈悲中的血腥作為這篇po文的文案標題,才驚覺到夏 狂熱製作概念是極
其嚴肅沉重的,慈悲能夠被豢養的嗎?就我的觀點它不僅可以且隨時隨地的被允許並存在
著,我們渴望於整體環境的進步與開放,同時冀望自己出類拔萃與眾不同,這些因素構成
了積極向上的社會榮景,但也造就放任慈悲的迷失,最後的結果可能不是快樂的進步;反
轉而來的沉淪、墮落勢必更為恐怖,這種悲傷隨著陳水扁先生背影的離去更為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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