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人生:藉民族之名,滅民主之實 - 李怡
《紐時》那篇報道香港人對中國日漸冷漠的文章,最後引用我的話說,香港出現這種變化「中共只能怪自己。批評中國的人士原本認為自己是愛國者,中共卻待他們如敵人,並一再挫敗他們對中國體制改革的希望。」並引我說,「當愛國成了愛黨的同義詞,我和大多數香港人都『不』了。『我從前是個愛國者。當然現在我不是了』。」
記者的這段話,記錄的應該是我幾十年前的想法。在1981年脫離左派陣營以前,確實認為對中國的批評,是期望中國可以走向民主,也自以為這是愛國的表現。但1981年之後,我獨立經營《七十年代》月刊,從此擺脫了對中共的依附,深感獨立自由的輿論空間之可貴,也就認識到「愛國」是一種對言論自由的羈絆。「從前是個愛國者」的「從前」,不是近年,而是距今38年矣。
1981年,我參與了勞思光教授的香港前景研究社,其後數十年在言論上都力拒中共對香港直接間接的統治,當然絕不是中國所定義的「愛國者」。而在更早之前,我就不斷對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和民主主義進行思考和研讀,並一直寫有關的議題。
今年夏天,海外一些著名的人文科學學者,在美國舉行了一次五四百年研討會,重點研討中國民族主義和民主主義的問題,他們大都認為文化的五四是在1919年五四運動發生前多年已經開始,那時的新文化運動是自由、民主、人權的啟蒙,但「民主」被五四「外抗強權」的民族主義凌駕了以至取代了。從此民主在社會意識中被抑壓在民族主義之下,並逐漸淡去。
日本神戶大學教授王柯認為,五四運動留給中國的歷史傷痕,就是「藉『民族』『愛國』之名,行滅民主主義之實」。
他指出,「民族」一詞,是日本繙譯外文Nation而來,中國近代引入這個用詞,通過「民族」、「民族主義」和「民族國家」閹割了nation、nationalism和nation state中原有的民主、自由、平等、人權等普世價值,將「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國家」敍述為一種終極的價值。從呼喚德先生(民主)和賽先生(科學)的文化啟蒙運動走到高喊愛國主義的五四,近代中國社會正是在這一過程中轉換到了以民族主義壓制民主主義道路上去的。
民主主義的本質是個人主義,而民族主義的本質是集體主義。
個人主義以尊重每一個人的權益為基礎以建立民主制度;集體主義則以服從「集體利益」而使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民主主義體現人類對自由、人權、尊嚴、平等的高級需要,而民族主義則以滿足低級的安全需要為標的。
王柯認為,中國的民族主義是一種通過「被選擇的精神創傷」而被製造出來的「屈辱型民族主義」,通過製造「民族屠殺」和「百年屈辱」的集體記憶,喚醒民眾的集體意識而放棄追求個人主義性質的民主主義。當人們被告知敵人亡我之心不死,需要天天牢記「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就會「從高級需要向更加急迫的安全需要退化。一個常見、幾乎是預料之中的反應,是更容易接受獨裁或軍事統治」。這正是中國統治者鍾愛民族主義的理由所在。
中國留學生阻撓香港留學生的反送中集會,說港生不愛國;北角的愛國兇徒問記者,「你是不是愛國記者」。從這些表現就看到兩制深層次矛盾在哪裏:我們崇尚個人自由的民主主義,他們崇尚服從權力的集體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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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是正常人
小學四年級的某次週記,老師出了這樣一道題目:「假如我是⋯⋯」我毫不猶豫填上了「正常人」三個字——假如我是正常人。「正常」,對九歲和今天的我來說,都是「健全」的同義詞。假如我四肢健全,如同我的名字般健步如飛,日子該是怎麼樣的呢?這是我想了二十年也解不開的一道謎題,背後藏著許多美好的,卻永遠無法成真的憧憬。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九歲的自己在功課簿上寫了些什麼。這是一個孩子稚嫩卻真摯的心願:假如我是一個正常人,我要在操場上自由自在地奔跑,也要和弟弟一同玩捉迷藏,我會跑得比他快、跳得比他高;假如我是一個正常人,我會努力讀書、考上大學,好好報答媽媽⋯⋯十年過去,如今我是貨真價實的大學生,當年的宏願實現了大半,總算無負老師貼在評語欄的「你做得到」。然而,不知不覺間、懵懵懂懂地,我竟與心目中「正常」的自己漸行漸遠。
我這一生都在追逐「正常」二字。十三歲的暑假,我在手術室躺了十個小時,讓醫生把我的一雙腿矯正、重組。即使要花費一年時間作密集訓練,由站立重新學起,我也無所畏懼。聽他們說啊,往後我就能以常人的姿態步行:腳跟會踏在地上,而腳尖直指向前。隨着筋腱被完全放鬆,我得以邁開更闊、更穩的腳步。最重要的是,我將從此脫掉那雙礙眼的腳托,換上剛好合腳且擦得發亮的黑皮鞋上學去,和身邊的同學沒兩樣。原本一切都是如此的叫人期盼,直到手術中途,膝蓋的部份出了些差錯,我再也無法自如地屈曲雙腳,提腿、踏步。
「正常」終究淪為遙不可及的一場美夢。停學一年後,我以奇特的模樣重返校園,成了學校裏唯一靠輪椅代步的異類,腳踏還可以調較高低,每天伸直兩腿上課。我的視野比別人矮了一截,眼前的風景已全然陌生,陌生得令我不知所措。我甚至不認識自己了,印象中那個搖搖擺擺走路的醉漢,沒跟我交代一聲便悄然遠去,無聲無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被寂寞地留了下來,腦海時常泛起疑幻似真的感覺,彷彿我並不屬於這個地方,是誤打誤撞才來到地球讀書生活的。
助理姐姐長期跟在我的身後,推着輪椅往各個課室走,也替我拿書包、助我上廁所。我是多麼的渴望能和她保持些許距離,好捍衛花樣年華僅有的尊嚴呢?助理姐姐的存在襯托出我的殘缺,課堂上尿急的不適至今仍記憶猶新,像汽球忽地注滿了氣再綁上結,脹得讓人坐立不安、幾近爆裂。偏偏我沒法自行解開那小小的結頭:明明只需推開桌子站起來,離開課室步向廁所,我卻只能呆坐於輪椅上,等待小息鐘聲響起,等待姐姐從教員室趕來,等待擠滿在狹窄走廓的人群一點一滴地散去,間中還得先靜待老師用完那個並非為同學而設的傷健洗手間——老師尷尬地表示抱歉,我反射似的鬆開緊皺的眉頭,微笑着說沒事。
在萬般的無奈中,我習慣了等待;在漫長的苦痛裏,我學會了忍耐。助理姐姐幾乎年年換,我一次次和舊人道別、與新人磨合。唯一不變的,是我的膝蓋始終僵硬如鐵。我依然嚮往過正常人的生活,只是「正常」換了個意思:自由自在地奔跑實在太奢侈,假如我是一個正常人,我起碼能自己走路吧。
手術失敗不但摧毀我那當正常人的夢,更差點扼殺我的未來。十七歲那年,醫生發現我體內埋藏着基因變異。他說,病發之後我將會不斷倒退,從四肢到認知能力,無一倖免,也無藥可治。回程的地鐵列車上,媽媽一反常態,沒把我推到輪椅專用空位。她坐了下來,任由輪椅背向車門,擋住其他乘客的去路。兩雙通紅的眼睛難得在人在人往的車廂內對視,媽媽輕撫我的頭,問:「你怕什麼呢?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媽媽都會一如既往的愛你。」我的視線剎那又模糊了一片:「我不怕死,可是我怕退化⋯⋯」自小媽媽便告訴我,手腳不靈活沒關係的,至少你有顆會唸書的腦袋,你很會講話、你耳聰目明⋯⋯看,你不一樣很「正常」嗎?我素來珍視自己僅有的、健全的智力,可是連它也要捨我而去了,這未免太過殘忍。假如我是一個正常人⋯⋯不,我真不敢再抱有這麼貪婪的想像。人類在疾病面前渺小如塵,那些美好的祈願啊,總愛在頃刻間化成灰,為臉龐上一顆接一顆掉的淚,寫下一首首絕情的詩。
原來行走不過是錦上添花,「維持現狀」才是我該安身立命的「正常」。
我大概是個受上天眷顧的幸運兒。放下對步行的執着以後,十八歲的我卻偶然被物理治療師綁到機械腳上面,硬將繃緊的膝蓋拉鬆。最後,我如願一點點的,再次邁開久違的腳步。
如今在香港大學裏,我依舊是個不正常的怪胎:不能跑、不能跳,手術前可以走樓梯的,現在卻只能繞路走斜坡;我一個人走得不太穩,摔倒也爬不起來,所以多數由媽媽牽着;由於膝蓋不能久曲,上課時雙腳得放在沉甸甸的腳墊上才不會痛⋯⋯四散在下肢的二十道疤痕,時刻提醒我逝去的過往再不可追,只是烙印天天都癢,我忍不住伸手去抓。秋風又往往吹疼我腳上的傷,還在心頭拂起陣陣漣漪。我每天都想,假如我四肢健全,套在腳掌的肯定不會是平實樸素的球鞋,而是閃亮華麗的高跟鞋吧?我會不會也像一般的大學生那樣,左手拿着星巴克咖啡,右手捧着蘋果電腦,小跑着進入快要坐滿了人的課室?偶爾,我會不自覺地重拾九歲時的天真,心心念念功課簿上那道題目不罷休:假如我是正常人⋯⋯畢竟我的人生仍然藏着許多美好的,卻永遠無法成真的憧憬。
而身旁的媽媽總會適時捉緊我的手,我們在偌大的校園漫步着。像那天在地鐵車廂般,她替我撥開散亂的髮絲,用同樣溫柔的語調說:「你已經進步很多了,慢慢來吧。」
不同的是,我們沒再掉眼淚,我們都不必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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