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國語:給下一輪的華語文課本現代詩選備忘錄 ◎責編一尾
「國語」作為中華民國的官方語言,一直以來「國語」無不與過往的中國國族主義扯上邊,與國字、國學、國粹、國術、國樂、國魂等等詞彙皆同屬一個脈絡,在中華民國建立於對岸大陸時一同興起的民族主義意識。從1919年的國語統一籌備會到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1937-2013),以北京官話為基底的「國語」在教育的推行下使得不同族群、地區的人可以相互溝通,但另一方面在臺灣的語境,二戰後我們也看見臺灣在「語體」與「國體」的轉換間,「國語」的置換塑造了另一個不亞於日本殖民政權的語言暴力,本土作家成了失語的一代、外省族群幾乎放棄了原鄉的語言,而臺語、客家語、原住民語等本土語言也同時面臨了傳承的危機。
2018年《國家語言發展法》訂定後,提及「本法所稱國家語言,指臺灣各固有族群使用之自然語言及臺灣手語。」,國家語言不再定於「國語」一尊,因而2021年第三十二屆金曲獎所有的「國語」獎項也都改為「華語」。本週的主題特別呼應此一時代現象與趨勢以「告別國語」為題,也和整個月的主題呼應。
「告別國語」也意味著下個世代的語文課本在我們的想像中需以「華語文」的角度為出發,因此這週的詩,或因題材、文學史考量抑或反映時代,六位寫手分別以各自立場與美學判準為我們挑選了六首詩:有在不管在何處都不斷在作品中引導我們的楊牧老師,屬於這個時代且無法忽略的詩人楊智傑、徐珮芬,未曾選入課本但風格獨到的女性詩人零雨;如果翻譯的功用是使文本在另一個語言中再生,或許翻譯詩可以為華語帶來另一種刺激,因而選了凱洛・安・達菲(Carol Ann Daffy)的翻譯詩;華語文並不僅侷限於臺灣,最後我們跨越到了彼岸,選了這位與臺灣有眾多聯繫卻又不斷影響當代香港詩人的李國威。
我們有時也會疑惑,語文教科書會不會承載太多意識型態,不能單純的回到文學的鑑賞與教學嗎?於此同時我們更該理解到,教育就是政治與意識形態的一環,而「教科書」就是政治與意識形態產物的體現。我們與第一週國立編譯館部編本國文課本時代相行漸遠,這個時代的課本不會只有一種聲音,下個時代的課本也必與現在不同。近來,我們也見到了如奇異果版具有新時代思維的課本,而本週的選詩以備忘錄的方式來進行倡議,無非是想開啟討論,透過每個世代的不斷論辯與價值選擇,教科書最終也形成了我們對臺灣未來的願景。
歡迎大家在下面說說自己覺得應該收到課本的新詩口袋名單!
※參考資料:
黃美娥:〈聲音.文體.國體-戰後初期國語運動與臺灣文學(1945-1949)〉,《東亞觀念史集刊》第3期(2012年12月1日,頁223 – 270。
何萬順:〈語言與族群認同:從台灣外省族群的母語與台灣華語談起〉,《語言暨語言學》第10卷2期(2009 年4月1日,頁375 - 419。
全國法規資料庫:《國家語言發展法》,2018年12月25日訂定,網址:https://law.moj.gov.tw/LawClass/LawAll.aspx?pcode=H0170143
中央社:《文化部推金曲獎項正名 國語改為華語》,2021年1月16日,網址:https://www.cna.com.tw/news/acul/202101160163.aspx
--
美術設計:宇軒
圖片來源:宇軒
--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1/20210125.html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告別國語 #華語文 #華文課本 #世代 #楊牧 #楊智傑 #徐珮芬 #零雨 #凱洛安達菲 #李國威 #國家語言發展法
國立編譯館國語課本第一課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射手 ◎梁雲坡
青春時
我是盲目的射手
自負有千萬隻箭
就無的放矢
自以為豪放
終於
射盡了囊中之箭
中年時
我已百發百中
更發現無數更好的目標
可惜我已無箭可射
只惆悵地看一群拙劣的射手
──浪費力氣!
當我老邁時
啊!
我看見我鬢髮皆白
正以老花的眼
顫抖的手
撿一根枯乾木棒
夢想削成青春之箭……
-
◎作者簡介
梁雲坡(1927-2010)本名梁在正,河北省高陽縣人,1926 年生於北平,1947 年畢業於國立北平藝專。 師事畫家徐悲鴻、溥心畬、黃賓虹朱先生。
1949 年來台,擔任中國美術設計協會常務理事,又曾編纂《台灣通史》藝術篇。與夫人梁丹丰女士皆兼擅繪畫與文藝創作。
著有詩集《碎葉集》、《射手》,散文集《燈火》。
-
#補個悲傷的快訊,據《文訊》總編封德屏臉書公告,蓉子已於昨日(2021年1月9日)離世。讓我們借此文,短暫回望永遠的青鳥與她的時代。
-
◎小編三進賞析
完了,一不小心又寫太多,希望大家有興趣看完。
當主編哲佑傳這首詩給我,問我以前是不是用國立編譯館版課本時,我內心不禁一震。不是因為謊報年紀被識破(咦),而是看到「梁雲坡」三個字而大驚......自從闔上國中課本以來,這個名字跨越了漫長的歲月,現在才第二次撞進我的視野。
這件事很不尋常,一個詩作被選進課本的詩人,在我多年爬梳文獻(好吧有點散漫)的尋詩過程中,居然一次都不曾撞見過。是詩人後來急流勇退、銷聲匿跡了?還是大家都說好了,絕口不提辣個男人?這當中......有秘密嗎?
讓我們先從課文安排開始推理。
【疑問一】 #為何梁雲坡
這首詩安排在國二(8年級)下學期的國文課本內,與藍星詩社代表詩人蓉子並為一課。相較有「現代李清照」之稱的蓉子,梁雲坡在「不凋の青蓮」面前顯得相當不出色。宛如蹦跳鯉魚王,旁邊站著電光閃閃五星魔卡丘。編委為何做這樣的安排呢?
回到兩人的生命歷程,蓉子1928年出生於揚州(家人一說應為1922年),而梁雲坡則稍早一些,1927年出生於北平。從兩人後來都來台的經歷,可推測兩人大約經歷了相似的遭遇,20歲以前的青春歲月盡是戰亂、逃難、遠離故土。(不過,比起年紀相當、被抓伕入伍的管管,三人經歷的戰亂可能又不盡相同。)
梁、蓉兩人都在戰亂中一邊完成學業、就業,命運的1949年將他們帶來台灣。蓉子來台後才開始寫詩,洋溢的才華令她在詩壇捲起一股旋風;而梁雲坡當時也留有經常在《自立晚報》「新詩週刊」發表作品的紀錄。蓉子1953年出版第一本詩集、同時也是代表作的《青鳥集》;梁雲坡也在1954年出版第一本詩集《碎葉集》。1950年代應是兩人在詩壇打下基礎的關鍵時期。
值得一提的支線線索,「新詩週刊」的主編是覃子豪,就是那個創辦藍星詩社豪哥。而梁雲坡也曾於1958年加入藍星詩社。會不會這一課,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藍星美學的展示呢?
從新詩發展史來看,並列兩位成長於1940-50年代的詩人,或許是一種起自新文學運動、繼承了新月浪漫與早期象徵血脈、又蛻變於現代派、迎向三大詩社崛起──那個脈絡下的一個斷代吧。難怪通常老師在講這課的時候,就開始在黑板上疾書新詩發展史。
不過,課堂筆記上可能會漏掉另一個關鍵字:反共文學。
【疑問二】 #射手射什麼
梁雲坡出版《射手》詩集時才37歲,要說「中年」其實才剛開始。甫站穩中堅歲月的梁雲坡,為何會懷抱這般悲涼心境呢?
雖然不似蓉子在詩壇的活躍,但不代表梁雲坡沒有舞台。在梁雲坡22歲來台,到37歲出版《射手》詩集之間留下了非常豐富的足跡。回顧1950年代的文壇,正是政策主導的「反共文學」時代,北平藝專出身的梁雲坡來台以後,就在中國文藝協會的介紹下,開始替許多著名作家繪製書封。1958年以反共詩歌為核心出版的《中國詩選》、1952年《文壇》創刊號的封面,便是由他所設計。
梁雲坡打開了名號,成為1950-60年代著名的封面畫家。從這角度來看,從寫詩與作畫兩個不同層面,參與過那個反共文學時代的梁雲坡,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有著蓉子所沒有的代表性意義。遠看是鯉魚王,其實是暴鯉龍。(這梗埋很久)
或許已經有人察覺疑點:「為什麼官方的文協要推薦梁雲坡?」這就必須聊到他的岳父──梁鼎銘。
梁鼎銘為著名愛國畫家,以畫筆投入「革命事業」,受蔣中正指派主編黃埔軍校《革命畫報》;北伐期間也親臨戰線,繪製多幅戰史畫。來台後,奉命創辦政戰學校藝術系。親近的家人即為當時文藝政策的執行者之一,不難想像梁雲坡距離權力核心並不遙遠。
而梁雲坡的夫人梁丹丰出身於杭州藝專,來台後也先後在各大學院校藝術系執教。1980年代開放出國觀光、探親以後,她毅然走遍世界各地,成為台灣旅行文學的先驅。梁丹丰以畫家與散文家的雙重身分,長年活躍於世人的眼前。
或許梁雲坡比別人擁有較多的機會,他也憑靠實力抓住機會,打下了自己的江山。不過身處於顯赫的梁氏家族中,會不會偶爾也會有被自己的「渺小」所淹沒的時候呢?那也許就是他撿到的「枯木棒」,是當時30餘歲的他,想要再重新削磨的青春之箭。是藏在他心中,不甘捐棄的一趟旅程。
*推薦閱讀:李志銘〈繼承那古典餘韻 梁雲坡〉,收錄於《裝幀時代》。
https://reurl.cc/Mdr4nW
---
美編:佳郁
圖片:自繪
----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梁雲坡 #射手 #國語課本詩選 #裝幀時代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1/blog-post_10.html
國立編譯館國語課本第一課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只要我們有根 ◎蓉子
在寒冷的冬天 惡劣的氣候裏
翠綠的葉子片片枯萎
正似溫馨的友情一一離去
我親愛的手足 不要傷悲
縱使葉子們都落盡
最後就剩了我們自己──
那光潔的樹身 仍舊
吾人擁有最真實的存在
──只要我們有根
只要我們有根
縱然沒有一片葉子遮身
仍舊是一株頂天立地的樹
就讓我們調整那立姿
在風雨裏站得更穩
堅忍地度過這凜冽寒冬
是的,只要我們有根
明春 明春來時
我們又會枝繁葉茂 宛如新生
--
◎ 作者簡介:
蓉子(1928年5月4日-),原名王蓉芷,江蘇省揚州人。因生長在基督教家庭中,又嗜讀中國古詩,因此詩風受到基督教聖詩與中國詩的影響。蓉子為藍星詩社重要成員,主持後期《藍星詩頁》及《藍星一九六四》的編輯工作。代表作品為《青鳥集》、《橫笛與豎琴的晌午》、《天堂鳥》等。(改寫自wiki)
--
◎ 小編 Y 賞析
第一週的主題是與讀者一起回顧當年「國立編譯館」的詩選週,雖然「國立編譯館」這個名稱在2011年正式併入國家教育研究院後,就算正式走入歷史了。年輕一輩的讀者或許對這個「國家圖書編譯機構」的來頭十分陌生,但你的父母輩肯定非常不陌生。因為長達四十多年的時間,國立編譯館都是中華民國各級中、小學教科書的唯一供應者。在1999年訂立一綱多本的政策方向後,才正式開啟了解嚴後的台灣教育改革運動。畢竟即使不論選文如何,掌握編選課本的權力本身,就是一種奪取歷史話語權的政治性展現。
即使具備了這樣的背景認知,我們仍然能回首過去,從這些當時選錄的詩看到許多時代有趣的蛛絲馬跡。如果將〈只要我們有根〉一詩略過時代與作者不看,很容易乍看之下誤以為這是一首帶有明確民族性(我親愛的手足)的鄉土詩,或至少是一種非常本土情懷的想像。從這點看來,也許能夠窺探藉由文字與寫作者的認知,感受到想像共同體的細微差異與更迭。蓉子寫的這首〈只要我們有根〉最早刊載於原載1979年8月23日的《聯副》報刊上,那我們自然就能透過這個時空背景聯想到:詩中的「凜冽寒冬」並不是一種對節氣的感嘆,更非目前的政治局勢,而是在當時社會極重要的歷史事件:中(中華民國)美斷交。
因此,從某種層面而言,我們可以說蓉子這首〈只要我們有根〉非但不是鄉土詩,甚至還可以說是一首試圖談論外交(挫折的)詩:「縱使葉子們都落盡/最後就剩了我們自己──」但蓉子最後仍然以「只要有根」作為激勵,並以一種溫情婉約的(中華)民族呼告,淡化了其他「正似溫馨的友情」之外更深的政治脈絡。蓉子多數的詩都帶有中華文化的儒家面貌,並且包含了一種明確的規訓、教化精神,從她大多數的書中,都可以看到此類中國文化/中國民族性的內蘊。而這首詩也在1986年被收入當時的國中國文第三冊。
如今,我們所期待「枝繁葉茂 宛如新生」的韌芽,大抵也早就不是當時的蓉子在那樣的時代環境所想像與認同的「根」了。但四十年後的現在,我們仍能回顧這些曾經在島上所發生的事件、文學、認同,然後繼續思考下一步明春或許會在哪裡。
--
美術編輯:佳郁
圖片來源:自繪
--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1/20210106.html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國語課本詩選 #國立編譯館 #蓉子 #只要我們有根 #中美斷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