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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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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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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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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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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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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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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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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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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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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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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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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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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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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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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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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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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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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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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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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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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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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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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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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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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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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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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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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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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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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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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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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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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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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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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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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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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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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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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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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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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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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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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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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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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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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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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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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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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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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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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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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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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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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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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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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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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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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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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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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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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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喝毒咖啡為什麼會抖腳 在 只有綠茶跟安妮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夜深了,聽故事吧。
擷取於「櫻子 第二部 丈夫們」的某一章節。
雖然櫻子或是藤原太太都是網路打卡炫耀成隱者,但我是不討厭她們的。
會成為這樣一個想受人關注、讓人極度羨慕的女人,每個這樣的女人都有一段說不出口的過去,也許他們受過了我們無法經驗的委屈。
我不否定也不討厭裡面的每一個主角。
每個人的行為都有她們自己的一段故事,是好是壞,他人無法評語,靜靜地聽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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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目黑川旁的太太今天心情特別好。除了aiko的事之外,其他都很順利。
兩個禮拜前因一盤炒飯獲得杜拜之旅。加上悟從這個月開始,每週一次從愛媛有名的薔薇農家訂了許多獨特品種的玫瑰花,這下又可以每天拍個不停了。
為了拍出更好的照片,櫻子到銀座的精品雜貨店選購了各式各樣的玻璃花瓶。與其說是花瓶,倒像是杯子。透明的玻璃杯更顯得種種玫瑰花色的繽紛。
窗簾旁、陽臺、臥室、或是餐桌上,甚至是廚房吧台前,都被擺上了不同顏色的玫瑰。
不經意地在家裡的各個角落秀出了獨特品味的居家風格,就算只是一束幾千日幣的玫瑰都能隱約透露出男主人的財力。
這比在FB上不時地宣傳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名牌,花多少錢買包包……等等更來的有說服力。
這道理,是在櫻子接觸了「夫人會」後學到的。不能把錢說出口,說出了「錢」,就沒品了。
要加入夫人會非常困難,不是有錢就能加入的。櫻子是透過其他友人牽線才認識夫人會的會長。進入夫人會後,她發現,與其鄙視窮人,那裡的太太們更鄙視粗俗沒品、愛把價錢與名牌掛在嘴邊的暴發戶。
真正的有錢人,只要默默地使用名牌,不經意地被人察覺就好,不能刻意講出來。
每當夫人會辦聚會時,大家身上行頭平均約二十萬圓,甚至超過百萬的也有。但是,每個人都只是輕輕瞄一下彼此的行頭,卻沒有人問多少錢,也不會有人自己說出在哪裡買的。
夫人們不嘲笑窮苦的人,卻嘲笑著在FB炫耀的蠢太太。
而藤原太太就是最常被嘲笑的對象之一。
前幾天,夫人會包下了東京郊區的私人玫瑰庭園,舉辦了洋食春宴。不能攜伴參加,不能拍照,只能拍料理的照片。
那一天,櫻子聽到了一些流言。
「妳們知道那位藤原太太嗎?」夫人會的某個小團體開始討論了起來。
櫻子沒有立即承認自己認識藤原太太。其他好奇的太太們紛紛上前想知道藤原太太的事情。
「就是她上次在老公的公司派對裡穿的那件晚禮服……其實,我曾經找過。」發問的太太開始談起。
其他人假裝喝著熱玫瑰茶,卻打開耳朵專注地傾聽著。
「不知道該不該說……當時跟店家打聽時,店家說那件禮服被某位女明星穿過後,就直接送給女明星了,另外一件,是被禮服出租公司買走的。」
發問的太太面有難色,一副不想把這種事說出來的樣子,卻把經過一清二楚地道出來。
「所以說,她是去禮服出租店租的嗎?」另一位貴婦人太太瞪大眼睛問。
「嗯,應該是……不,肯定是!」
「可是別人穿過的好奇怪喔。」
「怎麼會有人跑去禮服出租店租衣服呢?穿自己的就好呀,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就是說呀,有錢住高級地段,怎會沒錢買衣服?」
「要是我,一定會選擇幫老公省錢,而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貴婦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藤原太太的禮服,最後大家笑個不停。她們嘲笑著拼命想裝成上流社會的藤原太太,嘲笑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光鮮亮麗的樣子愚蠢極了。
但櫻子心中卻有不同想法,不知道貴婦人們是真的鄙視藤原太太,還是嫉妒?甜美的外表,加上帥氣的老公,如果又有錢,那就太不公平了。
這裡的太太們都有點年紀了,相對的老公的年紀也比較大。
櫻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大家嘲笑著藤原太太,但她非常清楚嘲笑的背後是嫉妒心。
因為她自己就是。她嫉妒著藤原太太有個年輕帥氣的丈夫。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選擇收入低、但既年輕、長相又好的男人。
「其實我也有話想說……」又來了一個假裝吞吞吐吐卻要準備大爆料,身穿白色香奈兒的太太。
「去年藤原太太不是有放伊豆旅行的照片嗎?」白色香奈兒跟其他人確認著。
有些人紛紛點著頭。
「那些照片裡只有她跟她老公,沒有任何人,裡面都寫一些遊艇、高級沙西米、溫泉旅館、紅酒……等等。」
「她老公好像一年會帶她去旅行個三四次。」另一位微胖的太太放下手中的甜點答著腔。
此時白色香奈兒突然笑了出來,然後用手摀住正在笑的嘴。
「其實,我的另一個朋友的公婆去年也有去伊豆,她也看了藤原太太的照片……怎麼藤原太太在伊豆拍的照片都跟她公婆拍的一樣,連吃的東西跟旅館都一樣,後來朋友拿手機給公婆看藤原的照片……」說到一半,白色香奈兒又開始笑了,這一次笑到全身發抖,導致話說得斷斷續續地。
「朋友的公婆說……藤原太太……一定是參加了那一季的……伊豆初秋美食……之旅大促銷……團,只是她沒拍入有歐巴桑出沒的照片。」
全部的人睜大眼睛看著笑到流淚的香奈兒。
香奈兒用芭芭莉的手帕擦了從眼角流出的眼油,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一季的促銷團,團團爆滿,都是歐吉桑跟歐巴桑參加……當她公婆看到照片時,還稱讚藤原太太是個年輕懂事的人妻,參加促銷團幫老公省錢……但是,並不是這樣的,只是藤原太太沒把歐巴桑們拍進去而已……甚至在FB上說,那遊艇是老公為她租的,餐廳也是老公幫她訂的……」
香奈兒爆完大八卦後,又繼續擦著開心的眼油。
「為什麼連租遊艇都要說謊?好奇怪的人……租遊艇很貴嗎?如果想讓別人覺得她老公對她好,就去租遊艇來玩就好,何必參加廉價團又騙大家,一直演,她不累嗎?」另一位比較年輕的太太好奇地問著,似乎還有點嫉惡如仇。
租遊艇當然很貴,但對這裡的人們來說,這是小事一件。
「妳們……認識藤原太太嗎?有見過面嗎?」
櫻子終於忍不住問了。她打斷了聊得正開心的太太們。
「她是我FB的朋友,沒見過面,偶爾彼此按讚而已。」香奈兒太太答著。
「她是我FB朋友的朋友,設公開動態,所以我也看得到。」胖太太微笑地說著。
「這號人物很有名,就算她設公開我也不想去看她的FB,都是藉由聚會或友人那裡聽到這女人的事情。」看似正義秉然的年輕太太不屑地回答著。
與巴掌鵝蛋臉的藤原太太比起來,正義年輕太太的臉實在顯得太長了。
「櫻子,妳見過她嗎?」白色香奈兒好奇地問著。
「見過三次吧。」櫻子回答後,所有人立即把焦點轉到櫻子身上。
「妳見過那號人物!她本人如何?」
大家非常想知道聚會中的八卦人物是怎樣的人。
「就小女生一個,長得很漂亮。」櫻子不想透露太多,微笑地把問題帶過去。
胖太太突然不懷好意地接近了櫻子,此時她正吃完手中的甜甜圈。
「可以幫我們約藤原太太出來嗎?好想認識她喔。」
櫻子感到一陣邪惡的寒氣。
還沒等櫻子回答,白色香奈兒立刻表示也想參加。
除了這兩位太太外,現場還有另外兩位太太也想參加「藤原太太見面會」。
「那麼,詳細我們再用line聯絡吧。」胖太太下了這句結論後,有關藤原太太的話題終於結束。
在私人玫瑰園裡吃著用當季食材做的料理,還有喝不完的紅酒種類。
天氣晴朗,不冷不熱,吹著讓肌膚感覺舒爽的涼風。花園裡百花齊放,但貴婦人們的嘴裡盡是吐出讓人戰慄的劇毒,她們無色無味地講著別人家的事情。
雖然討厭藤原太太,可是聽著大家這樣血淋淋地談著有關藤原太太的事情,櫻子開始同情起她。看著假笑的夫人們,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也變成這群嘴巴惡毒的太太中的一員。
當初只是單純地想讓週遭的人覺得自己過得好而加入夫人會。不想讓別人看不起自己,所以拼命地掩飾著真正的自己,然後用名牌雕飾外皮,只為了融入上流社會。
但現在,這團體卻不再是單純地聚會,不知不覺中演變成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櫻子看似無害,卻也是大家比較的對象。
但是,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地怕被人瞧不起呢?都住在目黑川旁了,誰要來瞧不起自己?
也許……是那一夜發生的事情吧。
剛跟悟訂婚時,因為還沒有入籍,只能用觀光簽證進入日本,當時一堆瑣事要辦,好幾天陪著四十多歲的悟一起找新居。
「妳是第一次到日本吧?有想過要住在哪裡嗎?我都可以配合妳。」
悟用簡單的日文詢問著櫻子,當時兩人同居在大塚附近的小公寓裡。
每當被這樣問,櫻子總是微笑著一張臉,溫柔地回答:「住哪裡都可以」。
某天的事情。
早上,櫻子做了兩份台式培根蛋餅,泡了獨創的咖啡牛奶,放到小桌子上後,要悟先嚐一口。
悟看著坐在小桌子旁從容的櫻子,拿著筷子緩緩地把培根蛋餅放入嘴裡。
「好吃!跟台灣的早餐店一模一樣,櫻子,妳太厲害了!」悟驚呼著。
櫻子滿足地笑著注視著悟,拿起了咖啡牛奶,一口氣喝了半杯。
還沒拿筷子享用培根蛋餅,櫻子開口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住哪裡都沒關係……」
這一句日文,可是櫻子前一天就查好字典且練習過的。她非常感謝悟讓自己脫離貧困的小酒館生活。
吃著蛋餅的悟聽了非常感動,他凝視著害羞地講了這句話的櫻子:「對不起,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妳……妳是那麼地年輕可愛、賢慧。」
櫻子似懂非懂這句日文,當她聽不太懂悟的日文時,就會用溫柔的微笑帶過。
當天下午,兩人又沿著山手線找房子。
他們進入不動產公司裡看物件,悟跟專員溝通許久後,拿著幾張房子內部照片給櫻子看,要她挑選最喜歡的。櫻子選了一間在足立區的公寓,十二坪,一個月租金八萬日幣。
當時,善良體貼的櫻子沒有太多猶豫,立刻選了一間最便宜的四十年老公寓。
悟立即跟櫻子表示不用在意價錢,選自己喜歡的公寓就好。櫻子點點頭,她跟悟說自己很喜歡那間老舊的公寓。
不動產商立刻打電話跟屋主詢問,講了約十多分鐘。
在桌子底下,悟的手緊緊握住櫻子的手,兩人甜蜜地等待著消息。
但是,不動產專員臉色開始凝重,掛上電話後,小聲地跟悟說:「對方似乎不太想租給外國人。」
悟聽到後一臉尷尬。看著櫻子還在期待的臉,他不說一句話,就拉著櫻子離開這家不動產公司。
依悟的社會地位跟薪水階級,對不動產公司來說可是條大魚。得罪了有地位的客戶後,年輕的不動產社員追出門外,腰跟腿呈90度,直說著抱歉,就連主管們也來道歉。
櫻子還是茫然一張臉,其實她有聽懂些剛才的對話,為了不讓悟太過難堪,她裝做聽不懂的樣子。走出了不動產公司後,悟帶著櫻子去搭船,準備前往台場。
在可以看到東京灣的餐廳裡,櫻子點了石斧飯,悟想追加些仙台產的黑毛和牛,櫻子卻微笑地拒絕了。餐後,悟帶著櫻子到維納斯商場買些化妝品跟香水。最後,兩人去坐了摩天輪。
從不動產公司出來後的幾個小時,這對相差二十歲的男女沒有太多對話,卻做了許多充實的事情。兩人不再提找房子的事情了,櫻子沒開口問,悟內心則充滿抱歉。
就在摩天輪升到最頂點時,櫻子看著底下的建築物,眼睛發亮,表情興奮。
「那是剛剛用餐時的露天廣場吧!」
悟稍微點了頭。他注視著因為太過驚喜、嘴巴張得大大的年輕女人。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幾個小時前才被日本人拒絕入住的外籍新娘。
悟心疼著這樣的櫻子。
在平穩的摩天輪包廂裡,他內心激動,再也忍不住,於是開口了。
「妳想住在目黑區或是港區嗎?」
櫻子轉過身來,滿臉疑惑,她不知道為什麼悟要這樣問。
「妳回家用網路查一下,那裡是很棒的地方,日本最棒的地方,也有許多在日本工作的外國人住那裡,有外國人學校……」悟滔滔不絕地推薦著這兩個地方。
櫻子只問了一句:「那裡會很貴嗎?」
悟大力地揮揮手,要櫻子別管價錢,挑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即可。
「對了,還沒帶妳去買衣服,我都忘記了。」
「沒關係,我從台灣帶了許多衣服過來,不要浪費錢啦!」
櫻子穿著布滿圓點的桃紅色襯衫。在東京街頭穿著這套衣服,一眼就可以讓人猜出櫻子的外國人身份。
那天晚上,兩人圍著小圓桌,計畫著今後的行程。他們計畫先找住的地方,搬家之後再辦入籍結婚。等到一切都平穩後,再來規劃關島婚禮。但在那之前,悟必須到台灣出差一個禮拜。
那件事情就發生在悟出差的那個禮拜。
整天獨自待在單人公寓的櫻子,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太過寂寞,她突然想坐電車遊覽東京。
在要出門前幾個小時,櫻子專心地研究著東京觀光書籍,等到可以出發時都下午四點了。
坐JR是最簡單的,櫻子決定到上野晃一晃。
從山手線外環往東京的方向,只要十多分鐘就可以到達,她穿著從台灣帶過來的灰色蕾絲半透明的衣服,搭配了一件迷你裙,拿著悟留給她的電車儲值卡後就開心地出門了。
第一次自己搭電車,並沒有想像中的難。
逛完阿美橫町,買了許多中華料理的食材與一些零食後,櫻子走到上野車站要搭車回去。但車站太大,線路太多,她突然迷失了方向感。
就在櫻子想打電話給悟時,才發現手機跟錢包都不見了。
阿美橫町人潮太多,櫻子剛剛也被擠在其中,大概是那時候被扒手拿走的。但最慶幸的是,好險護照沒有被偷走。
櫻子又出了上野車站,沿路找著看似像派出所的地方。
不久,看到了一個警察騎著腳踏車過來。櫻子攔下了警察,用生澀的日文說著錢包跟手機不見了。警察把她帶回派出所後,來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兇、塊頭又大的警察。
大塊頭警察板著臉問櫻子許多問題。問她來自哪裡?為什麼來日本?最後,還要櫻子遞出證件。但是當時櫻子還沒有外國人登錄証,只有護照,手機也不見了,無法聯絡到悟。
「所以說,妳是要跟日本人結婚才到日本的嗎?」大塊頭警察怒視著櫻子問著。
「對。」櫻子點點頭
「那請聯絡到可以保釋妳的人!」大塊頭說話不客氣。
「但是我的手機掉了,我在日本只認識未婚夫一個人。」
櫻子大概明白警察要她聯絡悟過來,她想這樣回話,卻把日文說得亂七八糟。幾個警察邊看著櫻子的穿著打扮,彼此交頭接耳著。
之後,他們要櫻子坐著繼續等待,過了一個小時,櫻子不安地問著旁邊的女警。
「我想回去了,我的電車卡還有些錢。」
女警跑去問了大塊頭後,大塊頭走了過來,兇狠地說了幾句話。
「我懷疑妳是正要假結婚的人,是要在日本賣春的!」
櫻子一頭霧水,聽不懂大塊頭講的日文,最後,大塊頭用中英文講了。
「中文叫做賣春,假結婚!Do you understand?」
本來只是單純地丟掉錢包的事件,所以自己找上了警察,現在卻搞到無法回家。
那一晚,櫻子跟幾個中國來的賣春婦關在一起。
是哪裡出了問題?我明明就是合法地來到日本,為什麼現在得跟其他非法的人關在一起?正想著這問題時,櫻子抬頭看了看其他人後,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是穿著打扮,我跟她們是一樣的!
那晚,櫻子沒有哭泣,但心裡似乎決定了些什麼。
第二天,入國管理局的人來了,跟櫻子講了一些話,櫻子跟他們借了電話,打國際電話到愛人劇場,老闆應該還保有悟的名片。
愛人劇場的老闆懂些日文,一聽到櫻子的狀況,立刻打悟的手機聯絡到人。
不到五分鐘,悟打到了上野的警察局,大塊頭警察不斷地對電話一端的人說著抱歉。
掛了電話後,大塊頭走了過來,從當初兇狠鄙視的眼神變成了充滿歉意的臉。
「真的很對不起!」大塊頭低著頭道歉,長達好幾秒。
大塊頭抬起頭來後,櫻子已經面無表情,不想多說一句話,默默地拿起了包包,走出了警局。
因為這個事件,悟提早了兩天回到東京,但櫻子表示不想再回想拘留所那晚的事情。
那天後,過了五年,兩人從沒提起櫻子在上野被當做中國非法賣春婦的事情。
從夫人會回到家後,櫻子腦海裡不停地想起要入籍那一年發生的事情。
因為那個事件,櫻子也不想舉辦婚禮了。
也許是那件事情改變了櫻子。那之後,櫻子上了最好的語言學校,學了一些日本的禮儀。比起日文課,她對禮儀課跟服裝搭配的課程更有興趣。下了課後,不是去逛街就是在家裡研究時尚雜誌的穿著或是化妝法。
想到了當時下了許多工夫努力改變自己的風格,櫻子突然笑了出來。
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櫻子了,也不想回去,更不會留戀。
不管內心多善良,多為老公的荷包著想,在緊急的時候,不會有人知道妳是什麼樣的人,外人只會用外在決定一切。
能保護自己的不是只有丈夫,本身也該下功夫。用有品味的穿著打扮讓其他人不敢對自己講出無禮的話。這輩子,不再會有人指著我的鼻子懷疑我是賣春婦了!我的確在三流酒店工作過,但我從沒有出賣過身體。上野的大塊頭警察並沒有錯,那一帶的確因為中國人賣春婦衍生許多社會問題。警察只是用眼睛來判斷,然後拘捕犯人而已。
要改變的,是自己。
櫻子在心中吶喊,再一次堅定地認為自己這幾年來的奢侈與炫富是沒有錯的。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思索那些事情,一想到半個月後就可以到杜拜渡假,櫻子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這一陣子的確好事不斷。
除了前幾天貴夫人們太過誇張地嘲諷藤原太太,讓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外,就是aiko了
自從aiko聯絡上自己後,已被她吵過好幾次要來日本一起吃飯,但都用一些藉口拒絕掉她了。不是生病中、就是老公身體不好、或是婆婆來家裡拜訪。但悟的媽媽早已經過世許久,愛人劇場的人應該不知道客人私底下的事情吧。
aiko真纏人,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改變,中村老師跟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應該很累吧。
櫻子又想起了中村老師,但已經是個跟自己無關的人了,今後不會見面,也不會有交集。
櫻子已經決定,絕對不會跟aiko見面。
在離杜拜之旅越來越近的同時,櫻子受到了微胖太太的拜託,必須抽出時間辦一場「藤原太太見面會」。
當然,不能告訴藤原太太大家都是夫人會的成員,更不能讓她知道即將跟她見面的人總是嘲笑著她。
* * *
就在這時候,某個暱名的部落格悄悄地開張了。
部落格名稱叫做「貴婦的秘密」,但幾乎沒有人在觀看。
第一篇文章的標題就非常聳動,「原來酒店小姐嫁到日本就可以漂白」。
喝毒咖啡為什麼會抖腳 在 蔡凡熙 KENT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看完覺得好感動❤️
怪物姊妹的故事(1/3)
秀珍很喜歡跟姐姐一起玩。
記得很小的時候,夏天好熱,熱到蟬都會忽然從樹葉上崩潰掉下來。除了學校的校長辦公室,村子裡沒有一個地方有冷氣,一大堆叔叔伯伯大白天都往校長室跑,假裝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校長商量,久了,校長就變成了下任村長的熱門人選。
暑假最熱的那幾天,姐姐會鼓起勇氣牽著她上公車,從這個村子坐到下一個村子,再從下一個村子繞到下下一個村子,最後才從山的另一頭坐回來,打開車窗,吹吹涼沁的山風,吃吃從家裡帶出來的孔雀餅乾。
當然沒有買票,即使有最棒的山風吹,掌心傳來的都是姊姊緊張的汗水,那份緊張傳到了秀珍的掌心,讓她只能在最後座胡亂踢著腳,假裝一顆黏在鞋子尖上的皮球,踢也踢不走。
公車司機一直沒有揭穿她們的搭白車,後來看她們一對小姊妹明明很緊張,偏偏要裝沒事的樣子很有趣,乾脆命令她們從車後坐到駕駛座旁,陪他隨便聊天,當做是車資。
為了吹冷氣,姊姊表現得很健談,從姊妹的學校生活滔滔不絕說到家裡的特殊生意,每一個細節都說得很有趣,秀珍很喜歡聽姊姊用這種接近表演的形式,包裝她再熟悉不過的一切,好像每一件無聊的小事,透過姐姐誇張的嘴巴,就會變成……「哇!原來那件事那麼有趣呀!」
「開宮廟啊?那是不是幫人算命的意思啊?」
「我爸爸不只會算命,還會幫人看日子啊,開店要看日子,結婚要看日子,有人死掉也要看日子,也會幫小孩取名字,我爸爸什麼都會。」
「那妳爸爸幫不幫人改名字啊?我啊一直想開火車,火車威風啊!卻偏偏在這裡開公車,一開就是十幾年,哈哈哈哈是不是可以請妳爸爸幫我換一個可以去開火車的名字啊哈哈哈哈!」
公司司機當然在說笑,姊妹也一直笑。
「那你要不要吃孔雀餅乾?」秀珍只敢問這一句。
「好啊!喝伯朗咖啡,當然要配孔雀餅乾啊!」公車司機呵呵笑。
那幾片孔雀餅乾,換來了後來無數包公車司機珍藏的喜年來蛋捲,公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吃,一口就是一整條,連吃三條。姊姊慢慢吃一條,秀珍笑笑吃一條,最後的蛋捲屑屑跟芝麻粒,由姊姊將包裝拿高高,倒在秀珍拼命張大的嘴巴裡。
「這一口最好吃了吧!」姊姊用手指彈了彈包裝紙,確認每一粒屑屑都落出。
「最好吃!」秀珍樂不可支。
連續五個好熱好熱的暑假,姊妹倆都在那一段繞來繞去的山路度過。
有時開車的是同一個伯伯,有時司機換班成了另一個鬍子很多的叔叔,大家都會一起吃蛋捲一起聊天,偶爾還有黑松沙士可以喝。那真是秀珍最快樂的記憶。
姊姊升上國中的那一個夏天,氣色變得很憔悴。
「姊姊,快點快點,我們去坐公車嘛。」
「妹啊,我肚子痛,今天不去了。」
「可是好熱喔,妳去車上吹一下風,說不定肚子就不痛了喔!」
「我肚子真的很痛,頭也好暈喔……」
媽媽說,姊姊是月經來了,過幾年輪到秀珍上了國中,也是會經痛。
「什麼是月經?」秀珍很害怕。
「月經就是血,每個月都會流很多血,這就是姐姐長大了。」媽媽冷冷地說。
那一個夏天,姊姊不只沒有一天搭公車吹風,甚至連一個白天都沒有出門。
家裡好熱,姊姊卻用棉被把自己包得像一個大粽子。
汗流浹背的秀珍吃著西瓜,卻看被棉被緊緊裹住的姐姐,縮在房間角落,連躺也沒辦法躺好,拼命往牆壁的深處擠啊擠的,好像電風扇轉來轉去,吹出來的風有零下二十度似的。
「姊姊,要不要吃西瓜?」秀珍心疼地問。
「媽媽說月經來了不能吃西瓜……」姊姊的牙齒打顫:「我……也不想吃。」
明明很熱,姊姊卻像是冷得渾身發抖,但汗水卻矛盾地浸濕了整個棉被。
姊姊的肚子痛了很多天,痛了整整一個暑假。
姊妹度過了第一個一起搭公車吹風的夏天。
儘管每天都有人來宮廟問事,什麼都懂的爸爸,每天還是進房看姐姐好幾次,很仔細幫姐姐把脈,一邊把脈,一邊翻了好多黃黃的書,還煎了好幾帖中藥給她喝。
中藥都是在院子裡的老榕樹下煎,藥材很多,很雜,集中在一個黑色大甕裡煮,有時候藥都快煎到乾了,爸爸還會臨時丟一些烤焦的怪東西進去裡面,秀珍光是聞到那些中藥煎煮發出的臭氣,都快熏死了,連吃進嘴巴裡的西瓜都變了味道。
暑假的新生訓練姊姊沒去,後來國中開學了,媽媽還特地跑學校幫姐姐請了很多病假,讓姐姐在家裡安心休息。
姊姊其實看起來一點也不安心,白天她都縮在棉被裡發抖,痛到無法闔眼。
晚上她肚子稍微不痛了,卻精神好到根本睡不著覺,秀珍儘管再睏,都會撐著陪姐姐說話,直到忽然靠在姐姐肩膀上睡著為止。隔天村子裡養的幾百雞一啼,姊姊就會痛到哭,拜託秀珍快點去叫爸爸過來。
爸爸一直翻書研究姐姐的病情,在藥材裡加了很多在田裡抓到的蜈蚣跟小蛇,不明的蟲蛹,有時候還有一些腳很長的大蜘蛛。爸爸嘆氣:「這就叫以毒功毒。」
「媽媽,為什麼不帶姐姐去醫院?」秀珍小聲地問:「是因為家裡沒錢嗎?」
「經痛沒有人去醫院,爸爸會治好姐姐。」
「可是姐姐真的很痛,說不定她也有別的病。」
「爸爸會治好姐姐。」
「我以後……也會這樣嗎?」
媽媽沒有回答,只是一直在老榕樹下煎煮藥材。一邊煮,一邊罵。
姊姊的肚子越來越大,手腳卻越來越瘦。
爸爸憂心忡忡說,肯定是經血排不出來,在身體裡累積不散,瘀血變成了毒血,再排不出來的話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那天半夜,爸爸跟媽媽把秀珍鎖在房間裡,帶姐姐去院子的大榕樹下,排血。
姊姊叫得很悽厲,把秀珍都快嚇死了,躲在房間裡一直哭。
村子裡好幾條野狗也給姐姐吵到沒辦法睡覺,乾脆跑到門口亂吠回來,媽媽很生氣,拿棍子對著牠們一頓打,卻只是打遠了狗,野狗還是吠個不停。
最後爸爸把整個臉盆的惡臭經血,端進院子角落的柴房。
姐姐睡了一整天。
秀珍放學回家後,不管在姐姐旁邊怎麼叫,怎麼推,姊姊就是醒不來,但秀珍看見姊姊的肚子消下去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再隔一天,姊姊大吃大喝一頓,就去上學了。
一開學便消失兩個禮拜的姊姊,比新同學還新,她從小就很漂亮,月經又來了,身材正式開始發育,胸部微微隆起,恰恰撐起了略緊的制服,班上好幾個男生都偷偷喜歡著這遲來的美麗女孩。
課業落後,朋友也少交了別人好多,幸好姐姐發揮了超級健談的強項,不只熬夜念書拼回了學業進度,還在最短時間內,交了好幾個下課時間可以手牽手一起去上廁所的新朋友。
輪到秀珍開始擔心起自己,將來是不是會經歷跟姐姐一樣的可怕月經。
一個月後的某天,體育課被午後雷陣雨打斷,大家趕緊跑回教室。
「妳的手好冰喔。」手牽手的新朋友忽然縮手。
「是嗎?」姊姊感到訝異,看著自己的手。
手不但冰,還隱隱透出了略帶紫色的血管,看起來缺乏營養。
「女孩子不要常常吃冰的,身體容易虛喔。」新朋友勸告。
「嗯……謝謝。」
還沒放學,姊姊又開始肚子痛了。
痛到沒辦法自己走路回家,老師打電話叫媽媽騎腳踏車到學校,把姐姐接走。
姊姊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個大粽子,全身發抖,冷熱不分。
秀珍感到無能為力,只能一直陪著神智不清的姊姊說話。
秀珍的心裡的害怕,越來越巨大。
爸爸又開始看書,幫姊姊抓新藥。
除了之前用過的藥材,爸爸還去隔壁村子,跟一些常去山裡補虎頭蜂窩泡藥酒的老原住民買一些虎頭蜂、鱗片黑白分明的毒蛇、更大的蜘蛛、翅膀好像有人臉印在上面的怪蛾,通通加在那個黑色大甕裡。
不用說,肯定是更有效的以毒攻毒。
白天媽媽就守在老榕樹下煎藥,爸爸就在宮廟裡讓人問事,時不時過來幫姐姐把脈,摸摸姐姐的額頭,幫姐姐稍微按摩一下肩頸。
老榕樹下大甕裡的藥氣不僅僅是臭,還臭得相當古怪,如果要秀珍形容,她會說那好像是腐爛很久的屍體,可她還真是沒有聞過任何屍體的味道。
秀珍相當佩服媽媽,可以在恐怖藥氣旁邊坐那麼久,她一定很自責沒有將姐姐照顧得更好。有時候,媽媽根本就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瀰漫院子的藥氣裡,整個人像是被神祕的霧狀生物給吞了。
姊姊持續無法上學。
有幾個新朋友結伴到家裡看她,為她複習功課,姊姊雖然痛,還是打起精神跟大家有說有笑,用想像力連結她錯過的白天。媽媽會切一些水果給大家吃當做謝謝,有時還煮了麵線一起晚餐。可是沒多久就沒人來探望姐姐。
因為姐姐的肚子不僅變大,身上還發出奇怪的臭氣。
那些臭氣,比那些怪藥材煎煮的氣味,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秀珍也只能帶著棉質口罩,跟姐姐說話解悶。
「秀珍,妳不必勉強,妳先去睡吧。」
「我不想睡,我想跟妳說話。」
「……我知道我很臭。我的鼻子沒有壞掉。」
「妳不要整天只喝藥,其他的飯跟菜也要吃啊。」
姊姊只能搖頭。
那些雞鴨魚肉她完全沒有胃口,倒是那些臭得要死的藥,她還吞得下去。
這算是幸運吧,連藥都吃不了的話,身體要如何痊癒呢?
「等妳好了,我們在一起搭公車玩嘛!」
「等我好了,都冬天了。」
「冬天不開窗,也是可以吃蛋捲配沙士啊!」
「我覺得我們一定是沙士冰冰的喝太多了,腸胃才會變得不好,妳以後也少喝,知道嗎?西瓜也別吃了,爸爸說,西瓜屬寒。」
「好啦,那妳答應我,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搭公車吃蛋捲,喝不冰的沙士!」
「一起搭公車吃蛋捲,喝不冰的沙士。」姊姊盡量笑了。
姊姊肚子這一大,竟然有個禮拜都沒辦法走出房間,大小便都在臉盆裡。
姊姊一頭美麗的頭髮雖沒有掉,卻枯萎了。
指甲很乾,時不時就會裂開,脫落。
守在老榕樹下煎藥的媽媽,眼神越來越呆滯,動作越來越慢,秀珍摀著鼻子去問她是不是該煮晚飯了的時候,媽媽過了好久才轉頭,看著秀珍,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直到秀珍用力拉了拉她的手,媽媽才會沉默地去煮晚飯。
晚飯越來越難吃。
每一頓飯都好難吃。
媽媽的味覺肯定被藥氣侵蝕了,就跟其他的感覺一樣。
「不要生媽媽的氣,媽媽只是累了。」看起來很沮喪的爸爸塞了點錢給秀珍:「去巷子口的麵店,買一點能吃的東西回來吧。」
外食成了爸爸跟秀珍的慰藉。
媽媽彷彿被自尊心箝制,義無反顧地吃著自己煮出來的東西。
秀珍偶爾會拼命吃一兩口媽媽煮的晚飯,鼓勵媽媽,但媽媽似乎完全不領情,或者,完全沒辦法注意到秀珍的努力。媽媽只是看著姊姊的肚子,然後又回去煎藥。
姊姊的食量變得很大。
應該說,姊姊對臭藥的胃口大開,簡直就像是為了報答母親煎藥之苦般,狼吞虎嚥地吞食那些臭不可當的怪藥。
當姊姊的肚子幾乎大得跟孕婦一樣的那晚,秀珍再度被鎖進房裡。
院子裡,老榕樹下,一個大臉盆。
姊姊竭盡所能張開兩腿,從陰部傾瀉出大量的腐臭瘀血。
滿身大汗的爸爸將木砧板壓在姊姊肚子上,用力壓,拼命擠,將姊姊肚子裡的爛血壓榨出去,一邊幫姊姊加油打氣,說一些再多一點,再多一點,不要放棄,妳就快好起來了的話。
媽媽走到家門口,跟那些被姊姊淒慘叫聲吸引過來的野狗對看。
越來越多野狗聚集在家門口,越多隻,就越敢吠。
媽媽只是看,手裡的棍子一下也沒揮出去。
她就只是看。
看著牠們的眼睛。
看著牠們漆黑眼珠裡,那不曉得是憤怒,還是恐懼的最深處。
------未完待續------
怪物姊妹的故事(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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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姊妹的故事(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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