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是一件好麻煩的事](三)
白襯衫唱了一首廣東歌。是陳奕迅的兄妹的粵語版,叫做歲月如歌。
而我個人非常討厭台灣人民愛唱廣東歌這件事。
廣東歌好聽是好聽,但若是沒有用正常的粵語音調來詮釋,就是會很怪;尤其其實廣東話和中文在很多字詞的發音很像,有些不會唸的人,會自以為的用ㄧ個怪聲怪調去發音,OMG!我無法忍受!我要是有長老二,我聽到就是會倒陽,要用韋小寶他姐的銀針一戳才會再彈出來。
但白襯衫雖然不是個什麼唱歌了得的歌神,廣東話的發音卻異常標準,好像他的第二母語是廣東話一樣。
這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
「學姐,妳剛剛為什麼要看他看那麼久啊?你們真的不認識嗎?」小奈端著杯酒湊近我耳側,小小聲好奇地問。
「喔,沒有啦,只是覺得他跟我一個認識的人很像,所以剛有點認錯了。但我們真的不認識。」我官方的打著哈哈。
「喔哈哈,還以為妳該不會是被他把過的妹。跟妳說喔,他是個大玩咖,我男友的朋友裡面玩最兇的就是他!」小奈又說。
靠腰咧,我不但是他把過的妹,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我把他的!我的壞男人雷達果然有夠準,那晚放生他是對的。
「那他該不會就是妳要介紹給我的對象吧?」我假意驚懼地問。
「當然不是,我才沒有那麼壞心。而且他妹太多了不需要介紹。要介紹給妳的那個他今天晚上有點事要晚點才能來,不過應該快了。」小奈回。
我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敬了小奈ㄧ杯,心思竟開始有些複雜起來。
他妹很多嗎?和我一起的那個夜晚,對他來說是不是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對我來說,跟他的那個ㄧ夜情,是我人生中吉光片羽般,值得收藏的回憶,但在他心裡或許ㄧ點也不特別。
想到這些,我居然有點不高興。
馬的我在不爽什麼啊?我不禁在心裡大搖自己肩膀三千六百八十三次。我又不是他的誰,不過是一場ㄧ夜情而已,不准對他有異樣的感覺!
千迴百轉間,我的思緒被開門聲敲醒。我把靈魂拉回KTV包廂現場,非常老練的再度端起我最完美的微笑,準備迎戰真正的聯誼對象。
「你是掉到屎坑喔,怎麼那麼久?」、「幹,遲到罰三杯啦!」、「快點啦,都在等你。」⋯此起彼落的叫罵聲隨著來人的到來響起。
我眯起眼,一邊釋出善意的目光,一邊掃瞄了一下這個新來的男人:十分瘦高,顯得頭有點大,好似ㄧ支竹籤插著貢丸;長相斯文,看起來就是百善孝為先,會去臥冰求鯉的那種;穿著帽T、頭戴棒球帽,配短褲和球鞋及黑框眼鏡,想要營造一種休閒的感覺,無奈我怎麼看他都是風紀股長一般正經八百的臉,總令我聯想起我的保險業務員⋯。
靠腰!我在幹嘛?我為什麼才見到他一眼,就開始對他百般挑剔?我會交不到男友完全就是因我這要不得的自以為先見之明的個性。
我是一個完全憑感覺在談戀愛的人,只要感覺對了,我就不顧一切了。尤其在有了喜歡的人以後,其他男人在我眼裡就跟台灣政論節目的名嘴講的話ㄧ般,沒營養可直接忽略。
馬的我又沒有喜歡的人,我在拒人於千里之外個什麼勁?
再轉頭看看白襯衫,今日穿著黑襯衫的他,依舊將袖口向上捲成七分,露出精壯的小手臂;不會太高、不會太矮、不會太胖、不會太瘦,還有厚實的胸膛及平坦的小腹;頭髮應該時常有在修剪,才能總是看起來那麼有型;如果能與這樣的body共整眠,那我必定每晚不失眠⋯。
靠腰 over and over again!我在幹嘛?為什麼越看著白襯衫就是越順眼?而且明明就是他的友人貢丸長得比較帥啊!
逼!逼!逼!逼!
防空警報時隔一年再度響起,我是ㄧ座珍珠港,而白襯衫就是神風特攻隊在突襲我的心!
我馬上收起我痴痴的目光,換上最諂媚的眼神去迎接貢丸。小奈也大盡媒婆本色,立馬指揮他來我身邊陪酒。
在人世間打混也有一個而立之年了,我暗發內功大放費洛蒙去圈住貢丸,酒過三巡後,我也隱約感覺到他逐漸放下防備,有些暈沉沉的飄盪在我發射出的頻率當中。
當了空姐那麼久,成天在女孩堆裡打混,不免更容易互相暗暗競爭外表。畢竟除卻那些說出來你也很難懂的專業知識以外,我們在外人看來,就只是在比較高的地方當服務生而已。但這也促使我更了解自己魅力的優勢在哪,知道我的什麼動作、什麼笑容、做什麼表情、說怎樣的話、用怎樣的語氣⋯會更惹人憐愛。
不諱言,這當然有一部分虛偽。但這人世間,誰不是戴著面具在活?
因為戴著面具好累,才會這麼想找到那個讓你可以卸除所有偽裝的人,獲得慰藉與救贖。
貢丸是個音樂人,有組了一個地下樂團,在裡頭當吉他手。
我是個音樂知識相當狹隘的人,就是那種會把KK Box華語流行音樂奉為圭臬,全數下載至自己歌單的人。我人生只認識一個吉他手,就是五月天的瑪莎,還是怪獸?或是石頭?who knows?總之當貢丸興奮地和我談起他的音樂事業之時,我有幾秒鐘的時間是放空的。
但貢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在聯誼之前,小奈就對我簡報過關於貢丸的身家情報了。
小奈的男友是ㄧ個富家子,他的這群好兄弟們想當然爾也非泛泛之輩。貢丸是中部ㄧ個建築業富商的兒子,從美國唸完書回國以後,原本要開始準備接掌家業,但無法放棄自己音樂夢想的他,毅然放下所有唾手可得的財富,甘心當一個吉他老師,夜裡再去所謂的音樂餐廳當樂手,靠自己的力量賺取微薄卻令他踏實快樂的生活費。
「學姐,他人真的很好,不是那種有錢就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哥。而且他對女朋友也都很真心,前女友會分手是因為女生要去國外唸書,才協議分開的。我沒有見過家世像他這樣,又這麼專情、這麼乖的男生。我看你們剛剛聊得滿好的,如果可以成功那就太好啦!」小奈興奮地靠著我說。
我揚起ㄧ朵微笑,表達羞赧,感激小奈對我的厚愛,將這麼好的男人介紹給我。
但愛情這部電腦,運用的是世上最困難的演算法,你不會知道在怎樣的因果巧合中,你才會怎樣的與哪個人相愛。
我總說我喜歡帥哥,但過去相戀過的情人,以世俗的觀點看來,也不盡然好看在哪了;我總說我要能包容我所有脾氣任性的新好男人,但到頭來,總是我在隱忍退讓,降低自己的底線。最後,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又該怎麼要了。
別人說好就好吧!
無論如何都比我的眼光要好的多。
尤其小奈又是個這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幸運女孩,沾沾她的福氣,總不會錯的。
我盡責地討著貢丸的喜愛。玩所有遊戲時,要是不小心輸了,ㄧ定是撒嬌著叫貢丸幫我喝酒;貢丸要是輸了,我也會假借「報答」的名義,要幫他喝幾杯。藉著酒興,大家逐漸把我們倆劃成一對,我也感覺得出貢丸對我的一舉一動,雖然都還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但總是正向成長的。
我一邊竊喜著自己勾引男人的手段還是高明的,卻也一邊失落著白襯衫似乎不為所動。
小奈除了約了我這個學姐以外,還約了幾個和她同期的同學跟更小的學妹。雖然不覺得自己的外表要比她們差多少,但女孩子的青春,絕對是只會加分不會減分的優勢;再看著白襯衫悠遊在各個「妹妹」間的自若,總令我有股氣暗暗鬱結在心。
一夜情果然只能是一夜情。我在心裡頹然地想著。
服務生敲門進來要求結帳的舉動,終於解救我於心思拉扯中。男生們大方地一起結了帳,請了我們這班女孩子一頓,然後就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樓去,開始捉對廝殺決定誰和誰一車回家。
大伙一直要貢丸陪我搭車,但我家雖然在台北市內,卻是在台北市最偏僻遙遠的那一塊,跟誰都是南轅北轍的天之遙。
「不用啦,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家,而且我們都是叫車很安全啊!我到了再跟你們報平安就好啦。」我又竭力地推拒著大家的好意。
老娘寧願自己多花三百,也不想再在誰面前戴著面具。
我在計程車上脫下高跟鞋,讓早已腫脹的腳跟休息一下;又頹然地將頭靠著車窗,抬眼望著窗外快速流動的暗黑街景。
一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激勵似地想著。
但在褪去華麗的羽翼後,還是嚮往著能靠著ㄧ個強健的臂膀,看看台詞都能背得起來的港片,結束無聊但平實的一天。
我的耳朵還在嗡嗡地耳鳴著,證明剛才的熱鬧不假,但我只想儘速關上那虛幻的喧騰,將自己關入寂寥的安全港灣中。
半夜無車,很快地我就到家了。付了車錢,我拎起我的高跟鞋,也不穿上,就這麼赤著腳開門上樓。
但才走到一半,我的手機卻響了。從包裡掏出手機定睛一看,竟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喂,你誰啊?」藉著酒意,我頗無禮地說。畢竟會在這種半夜時分打來的,也不會是什麼善類。
「妳在哪裡?我在妳家樓下。」某人在電話那頭回道。
一瞬間,我酒都醒了。
那逐漸要將我吞噬的寂寥黑暗,竟也開始清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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