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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號 影視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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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重溫了《春光乍洩》，梁朝偉孤身一人站在瀑布下仰面凝望的模樣、張國榮抱著枕頭在空屋大哭的畫面，記憶猶新，以致看《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時，總感覺中年阿漢參觀瀑布的情節似曾相識，大概是一種有意無意的致敬。所幸的是，少年原來兜兜轉轉幾十年後還是可以重遇，然後在晨曦將至時搖搖晃晃地漫步在異國街頭高歌。步出戲院，情緒好像還有餘溫，「每個人的初戀，都像史詩電影一樣盛大」——浪漫又無望，張揚且壓抑，少年男孩的初戀，在戒嚴與解禁之間的交界點，似乎比甚麼都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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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台灣距離解嚴只差零星，曾敬驊飾演的Birdy在那所管制得處處嚴格的維特中學裡還是亮眼得過分，這次不是處於《返校》那個白色恐怖的極端年代了，但戒嚴的餘韻未消散乾淨，Birdy的張揚、執拗、剛直就顯得尤為與眾不同，人如其名地像一隻隨時可以翱翔的小鳥。與他相較，張家漢（陳昊森飾）的溫和克制總有些寡淡，如果他不是開場就穿著染血的襯衫、滿身狼狽，好像發狠的流氓學生，卻眼神溫柔地憶述與Birdy的初識，甚至會感覺他有那麼丁點的懦弱。少年情竇初開，甚麽都朦朦朧朧的，何況是在那樣禁止情愛的環境，何況是以往從未料想過的同性愛戀，阿漢試圖逼迫自己對女生產生感覺，甚至在發現自己對Birdy萌生情愫之後與其他同性接觸，都不過是想在迷茫中找到一個能認清自己的出口，否認自己對最好的朋友產生了「非分之想」，Birdy和斑斑（邵弈玫飾）的交往同樣如是，可惜都以失敗告終。我們好像永遠覺得同性戀一定得是嚴肅而充滿社會性的命題，所以同志電影一定要探討對錯、抨擊非議，但《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更像是在純粹不過地描寫一段年少愛情，只是彼此喜歡的他們巧合地、恰好地是同性罷了。撇除了一切有關天性、有關科學、有關倫理的討論，因為這些在「愛」面前本來就不值一提，也因為真正的平等從來不需要被拿出來區別對待，然後告訴你「我和你們是一樣的」；不是「我喜歡男生」，而是「我喜歡他」，沒什麼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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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少年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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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謝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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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文章載於一月號《藝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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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號《藝文青》已上架，可在7-11便利店、OK便利店以及各大書報攤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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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影評 在 [負雷]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看板movie - 批踢踢實業坊 的必吃
發文前搜尋了一下，有點驚訝竟然這是版上第一篇負雷文，
可能會踩到某些粉絲心底「不正確」的紅線，但這只是純粹分享個人的觀影感受，
和電影主旨完全無關。
以我來說，我是會在選片購票先做一點功課的人，也許期待過高，
導致片中某些顯而易感的缺點，更容易放大，
在之前的普雷文中，有些人的反應和我很接近，可見還是能反映一部分的共識。
我給這部片打的分數是65分，即使把盧廣仲的效應加權計入，也就是70出頭，
有人可能會說，那這樣還給負評？
我並不討厭這部片，但就影片本身來說，我實在無法直接說「好」，
乾脆當一隻突兀的烏鴉吧！
有些人說片中某些情節「堪為經典」、「驚為天人」，
對我來說這樣的評價實在太廉價，我認為比較合宜的定位，
應該還是唐立淇說的「誠意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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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影評，把「刻在」和「盛夏光年」、「女朋友男朋友」並列討論，
對更早的「十七歲的天空」則點到為止，這是有道理的。
那三部都是兩男一女的設定，缺一而不可，與楊祐寧擔綱的主線完全不同。
個人認為「盛夏」劇本的飽滿度最高，「女朋友」其次，
後者的敗筆在於導演的企圖心太高，訴求「一覺醒來，台灣就不一樣了」，
但功課做得不夠，撐不起從學運世代到中年政黨輪替後的巨大變遷，
只留下三方情慾糾葛的痕跡，距離功敗垂成，不只一步之遙，
這點從當年呼聲甚高，最後只在金馬抱回最佳女主角可以旁證。
「盛夏」的劇本架構沒有那麼大的雄心，最後雖然也只在海濱的衝突點戛然而止，
但情緒從醞釀到引爆的飽滿程度，相對比較完整。
這兩部片的共同點之一，在於兩名男主角的情感鋪墊都夠細膩，
兩人都是從少年甚至童年就相識，一路吞吐糾纏，
加上作為「第2.5者」的女主角，深化了情感的張力，而且能前呼後應。
但「刻在」似乎就是兩男一見鍾情，而且進展神速，
我承認有些人熱戀時默契的強度可以三級跳，不需長期培養，
但在壓抑的男校環境中，這個私密的兩人世界形成前的迷亂、曖昧，似乎走得太快。
兩人初識時都自報是高三，而且不同班，戶外游泳課頂多上到十月，已是期中，
對照家漢轉到社會組，很可能是上學期第二次月考之後，
北上追悼蔣經國是高三下剛開學的事，到後來氣球事件爆發，
不過就是短短幾個月，時間壓縮得很緊；
而且對照教官的說法，在那麼強調升學率的軍事化學校中，
兩人還能在高三參加管樂社和軍歌比賽的密集練習，好像也不太符合一般經驗。
（附帶一提：整個寢室翻牆到墓仔埔演奏加野戰，更是誇張到不行）
家漢對於情感的摸索，主要是從他和神父的對話中「追述」出來，
這是很靈活的設計，但也掉入了破碎化的陷阱，情緒不連貫是全片的最大致命傷，
有些地方很精巧，比如剝核桃與心跳聲的連結，但還不足以構成更細膩的化學反應。
這點很多版友也有同感。簡單說，我認為編劇想強行或先行帶入的情境稍多，
連帶造成了劇情發展上裸露的斷層。
我這裡只舉一個例子，家漢對神父說「每個人的初戀都和史詩電影一樣偉大」，
談到史詩，我們想到的不會是甜蜜，而是壯烈，甚至悲壯，
但這句話是在他跟Birdy第一次打完架還帶血時說的，當下能否有那麼清醒的反省力，
我相當懷疑，如果是從戴立忍口中，以自我調侃的語氣說出，可能更有說服力。
如果是一個腦補能力較弱、又沒有看過任何預告的初次觀影者，
我也很懷疑能否體會那句「你幫我下地獄」所預設的重量。
片中還有一些交代不清的地方，不是事事都要交代，但仔細回想，可能會缺了甚麼。
例如被霸凌的學弟，在以聖經人物為題材的彩繪玻璃向家漢出櫃，試圖強抱他，
應該有象徵，但這個動作實在很突兀，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管樂社的一員，後來不知所蹤。
（片頭被霸凌時大喊毒血噴到每個人身上，未免太刻意）
兩名男主角的父親在三十年後也都「失蹤」了，Birdy只問候家漢的媽媽，說要去看她，
那爸爸呢？兩人的父親可能都已過世，（Birdy上有三姐，家漢的外省籍父親看來更年長）
但後來完全「缺席」的爸爸意味著什麼？暗示面對父系的高牆，兩人還是只能逃避嗎？
無論如何，這個空白有點太空，如果稍加著墨，也許會有更多效果。
最讓我不解的是家漢上大學後打給Birdy的那通電話，我不曉得是否剪掉了某些情節，
只覺得沒頭沒尾，只知道那時Birdy搬家重考，再見已是三十年後，
但既然家漢能找到他新家的電話，為何後來又失聯？
即使片尾「再現」年輕時的兩人合唱那首隨身聽裡的主題曲，
但前面的鋪墊既不足，後面的效果也不好。
此外還有不少讓我覺得刻意的地方，描寫戒嚴時期高壓的作品不少，
但最粗糙的作法之一，是擔心觀眾無法驟然體會，所以直接用台詞暴露出來，
這部片也是如此，除了舍監、教官、軍歌評審的呵斥，
感受不到戒嚴時對自由無孔不入的無聲剝奪；
如果要呈現萬人哀悼領袖的荒謬，本片也不成功，充其量只是兩人精神私奔的背景。
至於對性少數的霸凌和戒嚴，其實沒有絕對的必然關係，
Birdy見到祁家威被捕的憤恨不平，和王識賢直接說「那時候同性戀是會要命的」，
同樣有露骨之嫌，尤其是後者。
再對照「盛夏」中的楊淇，「女朋友」中的桂綸鎂，
「刻在」嚴格來說，不能算是三角戀愛，頂多是「拉來墊檔的第0.5者」，
最出色的只有她起身頂撞教官那一幕，後來就是成為Birdy的迷妹、然後被退學，
成年後的班班氣質與高一時完全不同，只用二十秒交代她的「覺悟」未免草率，
最後那句不帶感情的Fuck更讓我當場出戲。
當然前兩部戲的雙男主性向並不是單向的，與女主有更多往來的空間，
但「刻在」的女性角色著實太過單薄，全片唯一有靈魂重量的女性是王彩樺的角色，
其「她」完全沒有，這是導演自身經歷和體會的投射嗎？可能他本人都未必察覺。
（參考新聞：https://fuhouse.setn.com/news/812238）
為了快速營造「兩人世界」的變化，某些情節在現實中也不太合理，
例如最重要的場景之一的無人海濱，從衝突到和解的兩人世界，美則美矣，
看預告時我以為拍攝地點是台南的漁光島之類，
知道是澎湖外島後嚇了一跳，從本島搭船，只有台中、布袋極少數幾個港口，
兩個高三生在衝動之下，說過海就過海，有那麼容易嗎？
而且航程完全不需要過夜，但兩人晚間離家，隔天搭船，好像還在船上過夜（？），
這個設定的用意何在？
是為了要凸顯家漢「到一個沒有你（Birdy）的天涯海角」的決心嗎？
兩人在浴室的激情橋段又是一個「兩人世界」，但以一般的住校經驗來看，
要說完全不驚動其他住宿生，恐怕不容易。
其他像家漢向神父吐露心聲時，額頭的血已經流到臉頰，神父只顧說教，不管傷口，
這樣的造型和情境顯然更有戲劇效果，但一直要等家漢的血流到下巴，
神父才幫他處理，實在不太合常理。
目睹剛才肢體衝突的教官等人，好像也消失了，又是一個「旁若無人」的兩人世界。
這些批評可能近乎吹毛求疵，但應該可以想出更兩全其美的處理方式。
總而言之，這部片不是毫無優點，但說的人已經太多了，個人覺得應該平衡一下。
（我最欣賞Birdy「發作」，從樓上跳下的一幕，好像比較少人提，
學妹驚呼「學長這是女生『區』欸」，暗示不露痕跡而有力）
我認為這部片的問題出在劇本和剪接，導致：
1. 情緒動線太跳躍，這點最明顯，
2. 某些背景和人物設定太刻板，
3. 某些情境或人物反應不太合理。
這部片在台北電影獎提名了最佳男配角（戴立忍）和最佳新演員（陳昊森），
沒有任何技術性獎項，這個結果自然有客觀上的意義。
但話說回來，這還是一部有誠意的純情商業片，但不能僅止於純情與誠意，
否則觀眾的惆悵，將不止導演心中影片情節和演員演技帶來的預期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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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0.34.40 (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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