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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島錢湯 / Naoshima Bath / I ♥湯, 2009

怪誕、混亂、搖滾、龐克，是當我的眼光接觸這間由圖像世界的拾荒者大竹伸朗（Shinro Ohtake）所設計的「直島錢湯」時的直接心理反應；同樣，在來此之前一天，看過他的另一作品「舌上夢/Haisha, 2006」，也有相同的驚訝。

對於大竹伸朗的「剪／貼」藝術創作，不論是其本人，或其他專家，都有許多讓我看了似懂非懂的論述；那些思辯的哲理，在他所著的「看不見的聲音，聽不到的畫」這本書中，都有詳細的載述。

但是我在另外一本「Insular Insight/島嶼透視」的書中，讀到大竹伸朗自己為「直島錢湯」的創意發想之由來，而寫的「碼頭湯屋」一小段文所吸引。覺得與其去探討任何抽象冰冷的概念、意義或目的，不如把這段文字翻譯出來，讓我可以更有感情地，一窺創作者最原初的意念或想法。全文如下：

記在2007年仲夏時分，總裁福武先生問我：「大竹先生，您對公共澡堂有興趣嗎？」福武先生想在直島建一座公共湯屋。那時候離「2010瀨戶國際藝術祭Setochi Triennale」還有三年，也就是說，這座湯屋必須在2009年夏季前完成，始能趕上次年的藝術祭活動。於是我立即答應「好！」；其實我對澡堂這個主題，也已經在心中醞釀許久了。

這念頭讓我再次跌入年少時，常去東京公共澡堂泡湯的回憶。澡堂對昔日的我而言，就像神社或寺廟，充滿著膜拜、神聖的氛圍，深深隱藏在我的潛意識流裡，偶爾會浮現。

大約在1960年代，當還是小學二、三年級的學生時候，我就和同學們開始養成去公共澡堂泡湯的習慣。通常大夥都會攜帶浴巾、肥皂，在下午三點左右，澡堂開始營業的時候就相邀聚集門口。雖然美其名說是泡湯，但其實是想出各種名堂藉機嘻鬧、玩耍，直到大家精疲力盡才打道回府。

記得在更衣間內都會張貼一些公告、廣告，甚至限制級電影海報等；我們對海報上的挑逗性用字，似懂非懂但都非常好奇，常常有許多幻想猜測。

那個時代的湯屋還聘有所謂「三助/さんすけ/Sansuke」的人員，專門提供浴客需求的服務，例如擦拭背、按摩，以及一些浴場維護、清潔工作。偶爾三助及浴場的常客們，會告訴我們這群毛頭小孩一些除了家庭、學校以外的事情。所以，隱隱約約地，我也知道外頭尚有一個大千世界。

回憶這些多年往事，讓我興高采烈、興致勃勃，急著想盡快實現心中的夢想。不論結果如何，我就開始動手設計。但是，我最在意的是，當地的居民會認同並喜歡我的作品嗎？當然我知道，如果這公共澡堂讓他們覺得舒適、愉悅，那麼村民自然就會親近並接受它。對我而言，真是一個大挑戰啊！但是我也瞭解，只要我尋回那曾經藏在我心深處，對直島的經驗和情感，就能夠引導我完成創作。

約二十多年前，我首次去直島，參加一個展覽會，之後也曾再拜訪過許多次。我很清楚記得，在宮浦渡輪碼頭的售票亭旁，高高矗立著一座鏽蝕、斑剝，年久失修的廣告塔，經年累月默默地曝露在風雨、艷陽中。它非常吸引我的視線，對它的印象十分深刻，至今不忘。我認為那就是直島的精神與土地的指標；如今，它就是我的創意起點。

那裡隨意置放著一條棕色人造皮的長沙發椅，上面滿是大小破洞，可能是附近居民的遺棄物。不知為什麼，它卻引起了我的興趣和注意，於是我駐足觀察。不久，來了幾位推著小購物車的當地年長者，他們會暫停坐下來，互相寒暄、互話家常，然後再離開。他們紅潤、健康的臉上都充滿著愉悅的笑容。過不了多久，又會有三兩群人接續聚集。這簡直就是直島的露天咖啡座啦！我深深地被此景感動。

這是這個瀨戶內海的蕞爾小島，在如此環境中，自自然然孕育養成的人文氣質，不驕飾、不造作。也正是這種外在的體驗和心靈的觸動，潛化成我的創意動力，催促我要以自己熟悉的方式，來成全這個作品。這座公共澡堂將會如昔日的那座廣告塔，永遠兀立在碼頭上，成為直島的人文精神地標。

秉持著這信念，我開始著手進行「直島錢湯 / I ♥湯」計劃。

我衷心希望，將來直島的居民都會暱稱這公共澡堂為「我們的碼頭湯屋」；我也期望它能夠永遠挺過暴風強雨的侵襲。「我們的碼頭湯屋」剛剛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