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新加坡聯合早報
*【國際特赦組織:緬軍方使用戰場武器鎮壓示威者】
國際特赦組織說,緬甸軍方正在使用戰場武器和致命武力鎮壓反政變示威者。該人權組織說,它已經核實了50多個有關緬軍鎮壓行動的視頻,從中發現許多殺害示威者的行為屬於法外處決。儘管緬甸軍方說,它對示威行動的反應是克制的,但聯合國稱,緬甸安全部隊已經殺害了至少60名示威者。
https://www.zaobao.com.sg/news/sea/story20210312-1130631
*【包括收取11公斤黃金 翁山被指涉貪超過120萬美元遭調查】
緬甸局勢持續升級,軍政府指控原民選領袖翁山蘇姬等人貪腐,翁山被指收取超過120萬美元的非法款項和黃金。與此同時,國際社會繼續向緬軍政府施壓,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強烈譴責軍方鎮壓行動越來越暴力,美國則把制裁對象擴大到緬甸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的兩名成年子女。
https://www.zaobao.com.sg/news/sea/story20210312-1130627
*【英國研究:變種病毒取代原病毒成主流】
英國研究員表示,幾個月前首次在英國發現的變種病毒B.1.1.7.,至今已取代原有的冠病病毒成為主流,造成英國98%的冠病病例。引領英國追蹤冠病變種病毒研究的皮克教授表示,在100多個出現該變種病毒的國家中,許多國家也發現變種病例所占比例有所上升。她說:“該變種病毒的傳播能力高了50%左右,因此可成功地佔領整個國家。”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601
*【美加購嬌生疫苗 拜登:若國內足夠才與他國分享】
美國總統拜登在疫苗政策上奉行“美國優先”原則,繼續向本土疫苗生產商下單,並重申必須先確保有足夠疫苗為美國人施打,才幫助其他國家。較早時,他也援引《國防生產法》,禁止美國公司出口各種疫苗原材料。拜登指示當局增加採購嬌生公司研製的單劑冠病疫苗,從原本的1億劑加購一倍至2億劑,以確保美國有足夠疫苗應對“意想不到的挑戰”。拜登在與嬌生公司及默沙東公司(Merck & Co)的高層執行人員召開的會議上,強調了增加採購量的必要。他說:“我們需要最大的靈活度。我們總是有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挑戰。很多事都可能發生,也可能出現變化,我們得未雨綢繆。”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47
*【首個重大政治勝利 拜登1.9兆美元紓困配套獲國會通過】
在參眾兩院都沒有任何共和黨議員支持之下,拜登政府和民主黨配套得以落實,是民主黨一大政治勝利,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說:“這項法案把近1兆美元放進美國人民的口袋。”救助配套也獲得民間普遍支持。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51
*【拜登將指示各州在5月1日前讓成年人夠資格接種疫苗】
美國總統拜登將指示各州在5月1日之前使所有成年人都有資格接種冠病疫苗,並在11日黃金時段電視講話中宣佈美國人預計可在7月4日(美國獨立日)舉辦鄰里聚會。據路透社引述白宮兩名高級官員的說法,預計拜登還將宣佈部署額外的4000現役部隊以幫助疫苗接種活動。官員也說,拜登將啟動一個網站,讓美國人瞭解他們可以在哪裡接種疫苗。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48
*【韓國新增488起確診病例 連續四天400起】
據韓聯社報導,韓國單日新增病例較前一天增加23起,連續四天超過400起,為上月19日以來的最高值。當天新增病例中社區感染病例467起,境外輸入型病例21起。另外,當天新增10起死亡病例,累計死亡1662起。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65
*【紐西蘭總理阿德恩:紐西蘭奧克蘭市將解除所有限制措施】
紐西蘭總理阿德恩說,紐西蘭最大城市奧克蘭兩周沒有出現本土傳播病例,因此將解除所有剩餘的限制措施。據路透社報導,奧克蘭在出現本土傳播感染群後,阿德恩對這座170萬人口的城市實施了為期七天的封鎖。當局本月初解除了封鎖,但保留了一些限制,包括在第二級警報設置下對大型公眾聚會的限制。阿德恩說,奧克蘭市如今將同紐西蘭其他地區一樣,處於第一級警報級別。該級別未對聚會或活動設有任何限制。阿德恩說:“我知道奧克蘭市德民眾將期待減少限制的週末。”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53
*【法國放寬七國旅遊限制】
法國宣佈放寬包括英國在內,七個歐盟以外國家的旅行限制。法國政府從1月31日起,禁止歐盟意外國家所有非必要旅行,以遏制疫情的傳播。法國宣佈,即日起來自澳洲、紐西蘭、韓國、以色列、日本、英國和新加坡的旅客,不再需要出於必要理由才能往返法國。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599
*【歐盟正式批准使用嬌生疫苗】
歐盟正式批准了單劑的嬌生冠病疫苗,這是為這個27國集團批准的第四款疫苗。該決定推動了歐盟緩慢的疫苗接種計畫。嬌生公司表示,其目標是在4月下半月開始向歐盟交付產品,並于2021年向歐盟、挪威和冰島供應2億劑疫苗。歐盟委員會在總部位於阿姆斯特丹的歐洲藥品管理局(EMA)建議批准強生疫苗後,通過其使用。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發推文說:““更多安全有效的疫苗正在投放市場。”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42
*【瑞典女王儲維多利亞夫婦確診冠病】
瑞典王室發言人托爾葛籣在一份新聞公報中說,女王儲夫婦10日開始出現感冒症狀後一直處於隔離中,11日的檢測結果確認他們已感染冠病病毒。目前,兩人僅表現出較輕的流感症狀,精神狀態良好。據悉,瑞典相關部門已對女王儲夫婦感染冠病病毒展開追蹤調查,其孩子也在家中隔離。由於不屬於優先接種人群,女王儲夫婦還未接種冠病疫苗。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34
*【挪威、冰島將暫停使用阿斯特捷利康疫苗】
隨丹麥之後,挪威和冰島衛生當局宣佈,為安全起見,將暫時停止使用阿斯特捷利康疫苗。據路透報導,義大利藥管局則表示,在接獲一些出現嚴重不良反應的通報後,將禁止使用屬於ABV2856批次的阿斯特捷利康疫苗。該局發言人愛法強調,此舉乃是預防性措施,當局正在進行所有必要檢查,並將對該批疫苗進行分析。另有四個國家,包括愛沙尼亞、立陶宛、盧森堡和拉脫維亞,也暫停使用該批阿斯特捷利康疫苗。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597
*【以色列研究:輝瑞疫苗預防無症狀感染有效性達94%】
以色列一項研究顯示,輝瑞和BioNTech研發的冠病疫苗在預防無症狀感染方面有效性達94%。路透社報導,以色列衛生部和上述兩家公司表示,該疫苗對預防有症狀感染、嚴重和死亡病例的有效性為97%。這與早前在12月的臨床試驗結果所取得的95%有效性相差不遠。分析也顯示,該疫苗對變種病毒B.1.1.7.也有效;超過八成的試驗樣本為該變種病毒。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596
*【馬國嚴打冠病假新聞 最高刑罰監禁三年或罰款10萬令吉】
馬來西亞政府宣佈,從週五開始,若散播有關冠病或緊急狀態的虛假消息,將面對最高監禁三年或最高罰款10萬令吉或兩者兼施。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595
*【研究:冠病疫情導致歐盟喪失600萬工作崗位】
一項研究顯示,第一波冠病疫情導致歐盟地區喪失了600萬個工作崗位,其中臨時承包商、年輕和女性員工所受衝擊,超越2008年金融危機時的情況。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1-1130592
*【中國首款移動疫苗接種車下月在北京河北投用】
中國首款移動疫苗接種車下個月將在北京、河北等地投用。從外觀看與普通客車沒有差別,但車內卻別有洞天:從等候席到資訊錄入席,再到疫苗接種席,還配備疫苗冷藏的專用“冰箱”,車上可以完成疫苗接種的全過程。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56
*【李克強:中國承諾提振內需同時擴大對外開放】
為期八天的中國兩會昨天在北京閉幕。李克強在兩會後總理記者會上回答《聯合早報》提問,中國提出“雙迴圈”格局,是不是因應西方圍堵而被迫採取的戰略收縮時強調,中國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際國內雙迴圈相互促進,既是要做大國內市場,也是要擴大開放。”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迴圈相互促進”是中國去年提出的概念,它被寫入全國人大昨天通過的“十四五”(2021年至2025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10312-1130635
*【越過坎坷往前看向總體穩定方向走 李克強籲中美做多領域多層次對話】
中美即將展開高級別會談之際,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呼籲中美進行多領域、多層次的對話,推動中美關係越過坎坷往前看,向著總體穩定的方向走。李克強昨天在兩會結束後的總理記者會上回應有關中美關係的提問時強調,雙方的對話即便一時達不成共識,也可以交換意見、增信釋疑,這有利於管控和化解分歧。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10312-1130636
*【白宮:美中高層會晤將談新疆“種族滅絕”問題】
美國白宮稱,美國官員下周在阿拉斯加與中國官員會晤時,將討論中國對穆斯林少數民族的“種族滅絕”問題。據路透社報導,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國防部長奧斯丁將在出訪日本和韓國結束後,於3月18至19日與中國高層外交官會談。白宮發言人普薩基透露,針對維吾爾族穆斯林的“種族滅絕”將是下周與中方直接討論的一個話題。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66
*【美國務卿布林肯與國安助理沙利文 下週四會見楊潔篪和王毅】
白宮前天證實,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與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18日將在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市,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楊潔篪及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會晤,就一系列問題展開對話。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52
*【人大通過改革香港選舉制度議案 英外長:進一步削弱對中國履行國際責任信心】
中國全國人大會議繼去年通過在香港實施港版國安法的決定草案後,昨天也通過了改革香港選舉制度的決定議案,英國外長拉布隨即指責,這將進一步削弱人們對中國履行其國際責任和法律義務的信心和信任。拉布通過英國外交部官網發表聲明說,中國全國人大通過修改香港選舉方式的決定,是北京挖空香港民主辯論空間的最新舉動,與中國當初做出的承諾背道而馳。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10312-1130637
*【駐華外國記者協會撤回 禁持港澳護照記者入會新規】
設在北京的駐華外國記者協會(FCCC),據報先前基於《香港國安法》實施的政治風險,建議修改章程,不再容許持港澳護照的記者入會。但相關建議未獲得會員共識,決定撤回。香港網媒“眾新聞”前天引述FCCC近日寄給會員的信件指出,上述建議並非針對香港記者,或持香港護照的記者,而是基於安全考量,以及因應FCCC面對日益增加的壓力,所做出的防禦措施之一。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10312-1130645
*【中國近期將對兩加拿大人涉間諜案一審】
消息人士透露,中國司法機關將於近期對加拿大人康明凱、邁克爾案進行一審。據環球網報導,康明凱、邁克爾因涉嫌危害中國國家安全犯罪,於2020年6月被提起公訴。康明凱和邁克爾於2018年12月在中國被捕,他們於去年6月被指控犯有間諜罪。加拿大指他們被捕是中方報復加方應美國要求拘扣孟晚舟,但中方則稱兩者無關。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35
*【美國進一步收緊對華為的出口限制】
據彭博社報導,美國政府已通知中國電訊設備製造商華為的部分供應商,將會進一步收緊對華為的出口許可證的條件,禁止供應商向華為出口5G設備及相關產品,預料將會于本周執行。美國商務部尚未作出評論。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50
*【4萬災民仍流落他鄉 災區援助會否減少成焦點】
日本戰後最嚴重災難“三一一大地震”滿十周年,據官方統計,至今仍有4萬災民無法回家。可是,中央對災區的援助是否會減少或甚至停止成了最新的關注點。2011年3月11日,日本時間下午2時46分,東北部海域發生9級地震,繼而引發大海嘯。位於震央附近的宮城、岩手和福島三縣首當其衝。官方最新統計,三大災區共有2萬2192人罹難。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49
*【東電處理880噸核殘渣挑戰大】
日本三一一大地震導致福島核洩漏的善後問題一直是全球關注焦點。10年來,東京電力公司的有關工作上雖取得一些進展,但就目前看來,這依然是個難題。2011年3月11日,福島縣岸外發生9級特大地震,所引發的大海嘯襲擊了福島第一核電站,造成站內1至3號機組堆芯熔毀。這是自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之後最嚴重的核事故。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50
*【卡俄土外長舉行三方會議 強調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
卡達、俄羅斯、土耳其三國外長11日表示,政治方式是解決敘利亞問題的唯一途徑。根據會議聲明,三國外長重點討論了敘利亞問題,強調必須依據聯合國憲章確保敘利亞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通過政治方式解決敘利亞問題。三國外長還表示,應當非政治化、無先決條件、不加區分地加大對敘利亞民眾的人道援助力度,為自願返回家園的敘利亞難民提供方便。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312-1130759
*【澳洲推出半價機票等12億元配套 刺激國內旅遊】
澳洲政府出臺總值12億澳元的一攬子刺激國內消費的計畫,其中包括提供近80萬張半價機票,鼓勵國人在國內度假消費,以支撐被冠病疫情衝擊的旅遊和航空業。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312-1130654
*【中芯國際14納米良品率追上台積電 下一步是7納米】
中芯國際日前傳出14奈米制程工藝良品率已經追上台積電,達到業界水準的90%至95%,下一步就是高端7奈米。一般情況下,這是普通企業十年的工作任務,但中芯國際卻用了三年。只不過7奈米屬於攻克技術階段,準備在今年4月試產,如果能試產成功,無疑將為中國晶片產業添加助力。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64
*【美媒:劍指馬雲 北京擬對阿里巴巴開天價罰單】
美媒稱中國的反壟斷主管機關考慮開出金額破紀錄的罰單,促阿里巴巴與馬雲保持距離。《華爾街日報》11日報導,指中國主管機關將螞蟻集團視為金融體系面臨的風險,決心下重手整頓,螞蟻被迫做出的改變將嚴重衝擊其發展前景。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去年10月在上海一場會議批評中國金融監管制度後,經營協力廠商支付平臺“支付寶”的阿里巴巴關係企業螞蟻集團上市計畫也隨之喊卡。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60
*【Facebook撤回加州至香港海底光纖電纜建設申請】
報導指,美國國家安全官員擔憂,自香港國安法實施後,中方可採取措施來監督和規範香港互聯網,香港的法律自治可能會受到威脅。由於港人經常用社交媒體平臺來表達政治觀點,並對北京干涉香港表示抗議,美國科技巨頭很可能因此會與北京發生衝突。Facebook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說:“由於美國政府持續關注美國與香港之間的直接通信聯繫,我們決定撤回我們的光纖電纜申請。我們期待與各方合作,重新配置系統,以滿足美國政府的要求。”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54
*【中國發射長征七號改遙二運載火箭】
中國今天(12日)清晨在海南文昌航太發射場成功發射長征七號改遙二運載火箭。該火箭由中國航太科技集團所屬中國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抓總研製,將試驗九號衛星順利送入預定軌道。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51
*【百度赴港上市:最高發售價295港元】
百度昨天宣佈其全球發售之股份於香港聯交所主機板上市計畫,該計畫為全球發售和上市9500萬股公司A類普通股(發售股份或股份)的一部分。以此計算,百度預計全球發行募集資金淨額為36億美元。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312-113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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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周記 2007年6月3日】 又為斯民哭健兒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
——【魯迅〈悼楊銓〉】
一九八七年春,我在北加州三藩巿,隨著一九八六年過去,留學生的話題開始聚焦於中國來客的片言隻語,共同關注點是安徽學潮的發展走向。當時方勵之仍在中國科技大學物理系,他的一個姓黃的學生在柏克萊加大唸博士。這人二十歲不到,出身科技大學少年班,那時的通俗叫法是「神童」,在華裔學生裏很是矚目。
北加州的春天最惹人討厭,日間艷陽高照時有攝氏十七八度,入夜後寒流料峭濕度奇高,去柏克萊的一○一公路上,大團大團的濃霧滾滾而來,視野等於零,汽車寸步難行。有天晚上,學校那邊傳來消息,說胡耀邦已經下台,我趕忙開車過去看個究竟,情急之下,三次走錯路,幾經辛苦才開上一○一,回到柏克萊的時候,有人手上揚著一份台灣《聯合報》系辦的《世界日報》。我對《世界》素無好感,認定它是徹頭徹尾的國民黨喉舌。
那時的通訊和今天的完全兩樣,沒有互聯網,長途電話費用極昂貴,幸好那是中國留美學生絡繹於途的日子,天天都有人從大洋彼岸過來,三藩巿位處美西,是同學登陸花旗國的灘頭。幾個初到敝境的留學生,嘴上的汗毛稀稀疏疏的,滿頭大汗用四川腔普通話告訴人們大陸上的傳聞。我拿著《世界日報》問他,方勵之撤職胡耀邦下台到底是什麼回事,同學說,「敢情是真的」。
過了幾天,終於證實胡耀邦下台,留學生裏一陣騷動。有年長的學生談到他們聽過有關胡耀邦的傳聞——在撥亂反正的年代裏他做過什麼好事,他對毛澤東的批判和自我反省,等等。
那年頭,大陸留學生到美國多數是勤工儉學,有一位上海交通大學學生,伊利諾州大學錄取他唸碩士,不知從哪裏找到我的電話,一個人提著皮箱來到我家門前,說只住七天就走。我讓他留下,第二天上午,他大清早丟下一張字條「我去找工作」就出了門。那天晚上,小戴沒有回來,第二天晚上,他在傾盆大雨中渾身濕透按響門鈴,說在史丹福大學附近一家餐館找到一份bus boy工作。這次是把行李帶過去,順便借打字機向伊大申請延期入學。
那天夜裏,小戴沒睡,和我坐在廚房灶旁談到天明。交大畢業後分配到國營機關,他不想這輩子都當公務員,於是投考美國大學。美國人對唸理論物理的中國學生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認定他們不是楊振寧二世就是李政道第二,只要申請就立即批准,還offer他獎學金。小戴家裏東拼西湊了一百美元給他搭機來美,他說只圖留在美國,沒有綠卡也沒關係。起初小戴對我還有點戒心,兩個人談到半夜,講到大陸上的政策,小伙子咬牙切齒說「這國家沒有把老百姓當人」,不得已留下兩老在上海,學音樂的女友稍後來美與他會合。
過了幾個月,我從北加州轉到紐約,那是一九八七年四月。
日復一日,兩年很快過,一九八九年暮春,我放下所有工作,精神都放在電視的體育節目上,尤其是NBA。那年的決賽是洛杉磯湖人對抗底特律活塞,湖人一身奢華金色球衣,球風流水行雲,大前鋒James Worthy速度特高,入球如拾草芥;活塞講究陣地戰及殺傷力,是用肌肉而不是速度打球,控球後衛Isiah Thomas入球如探囊取物。軟與硬,攻與守,一九八九年的春天充滿火藥味。
同一時間,胡耀邦病重的消息很快在留學生裏傳開,我隱約覺得,這可能比兩年前春天那回更沉重。稍後,病逝的消息得到證實,大陸留學生臉色低沉,一次,我到聯合國總部找花俊雄,看見認識的一位大陸記者,我的話題很自然轉到胡耀邦去世,他皺著眉頭輕輕搖了搖頭,不發一言。這段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美國總統布殊訪華,美方設宴回禮,本來邀請了方勵之,但他在去使館的路上被公安人員阻止,去不了。這種不顧外交禮義的做法很有蘇聯極權之風,一個星期後,《時代》周刊的封面是方勵之的一張大頭照片,白色大字標題是「The man who didn't come to the dinner」。
三月底的美東漸由酷寒轉為溫暖,我到華盛頓探友人,談起來,原來北京開始有學生集會;我不以為意,因為華府那些大陸留學生沒有動靜。詎料回紐約一個月不到,北京的學生運動忽然變得鋪天蓋地,紐約留學生類似的活動不多,但就聽說華府大使館外的示威一天復一天的愈來愈熱。
半夜,我趕到賓夕法尼亞車站搭火車去華盛頓,甫下車就去了杜邦圓環旁的大使館。中國駐美大使館是一座五六層高建築物,泥黃色的磚頭外牆,是典型的brown stone房子。我剛到時,一批留學生被警察限制在使館對面的樹蔭下,由於是使館區,警方很緊張,不許同學隨便走到大使館那邊,有的同學拿著大大的白紙板,上面寫著Honk for Democracy(為民主響號)。美國人倒也有意思,每輛車子經過使館外都長時間按響喇叭。
示威者裏有大陸留學生也有香港留學生。我和一個皮膚黝黑戴著墨鏡的大陸留學生聊起來,他是北京大學畢業生,公費到杜克大學法學院。杜克是名牌天主教大學,尼克遜就是杜克法學院舊生。談了幾分鐘,他就說得坦白﹕想留在美國。我不懂如何應對,說到底是公帑派出來,留在美國不回去,覺得很難說得過去,尤其是那是剛開放改革的年頭,國庫不像今天那樣有大筆外匯。
回到杜邦圓環,馬里蘭大學的香港博士生何芝君剛去了使館那邊回來。我記得和她一同過去的還有另一位香港留學生,名字已經忘了。
五月,北京天安門廣場上的示威學生成千上萬,局勢緊張,我們身在海外,沒有辦法直接了解情,只聽說今天軍方派出直升機散發傳單,過兩天又說軍隊都拉到石家莊,準備進京。我們很著急,四出找和北京有交情的學者,請他們向北京說項,找楊振寧找李政道,誰都得找,我負責找的是楊振寧,教授微弱的聲在電話那邊說,「最好不要有人受傷」。那幾天,人人忙得要死,我手上有一大疊電話號碼,手裏揣著大堆電話號碼,房東那部電話幾乎被我私有化了。
當時,全國人大委員長萬里在華盛頓訪問,從憲法上來說,全國人大是權力最高機關,有權免除總理李鵬的職務,於是有人提出找萬里陳情。我從紐約再到華盛頓,那天是萬里訪美最後一日,按照訪問日程,萬里當天上午要到白宮會晤副總統奎爾。大伙去到白宮,那邊說會面取消了,人們又趕回萬里下榻的麥迪遜旅館。路上,學生還說這下可好了,攔下萬里,好歹也可表達意願。當人們如風似火的到達時,萬里一行已經離開,正在前往杜勒斯國際機場的路上。
過了幾天,有朋友打電話來,要我到甘迺迪機場接一個香港來的女孩K,說她要去哥倫比亞大學讀美術。我依時去接機,原來是香港一個傳統望族的女孩,人還未到,家裏就在西十四街買了一個七百呎的apartment給她。我是第一次見到附設暖水泳池的公寓。K很斯文有禮貎,我帶她到西一百一十六街的哥大本部註冊。幾天之後,紐約華人留學生冒雨大示威,我把K交給一個朋友,兩人淋得渾身濕透,K從此投義無反顧全身投入學運,陪她示威的那一位,一場學運改變了一生,差半年快到手的博士學位在八九年五月從此離她而去。
五月的紐約很少下雨,可一旦下雨就涼意襲人,但那時候所有人都熱昏了頭,紐約幾家受北京支持的傳媒機構彷彿一下子都沒有了束縛,全站在學生那邊,尤其是老牌的《美洲華僑日報》,整份報紙立場翻天覆地,比其他像是《中報》等傳媒更支持學生。《華僑》內部有人說,這一刻像極十幾年前的保釣運動,所有人不分左右都在同一條戰線。
局勢愈是吃緊,人們就愈想知道更多,有人說,香港舉行百萬人大集會,我們無法看到實。紐約有一家華語有線電視台與香港無線電視有合約,可以錄播前幾天的新聞節目,我們摸黑走進那幢古舊大樓的二樓,把幾天前的新聞片放在十二吋畫面的剪片機上播放,熒幕上大雨如注,皇后像廣場上萬頭攢動卻巋然不動。我到今天還記得,是尹錦輝說「今天有一百萬人上街」。看完新聞片,幾個人到《中報》對面的碧瑤餐廳喝咖啡,黃、劉都難過得低下頭來。
五月下半,美國的主流傳媒都把發條扭緊,調動所有採訪隊到北京,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的王牌主播丹拉瑟(Dan Rather)就在天安門廣場站著主持夜間新聞,一個小時之後,另一個新聞節目《48小時》索性把整個鐘頭的節目聚焦在廣場上的一切。當時美國駐華大使是洛德(Winston Lord),他是一九七一年基辛格秘密訪華時的隨員,妻子是華裔作家包柏漪,那時她在北京義務替CBS當翻譯。過不了幾天,公安部門忽然下令美國電視台停止直播,有線新聞網絡(CNN)把公安人員來到辦公室下令停播的過程,完整無遺的全段播放,沒有加插說明。這時已是山雨欲來。
五月底的紐約華人都像瘋了一樣,見人就問,「北京怎麼樣?」唐人街裏,不管台山人台北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手上有工作的全都放下,每天中午,華埠堅尼路上的小報攤外站滿等報紙的僑胞。我的中學同學老陳是研究地球物理,博士課程還未唸完,美國國務院就向他發出居留權,因為他的研究對掌握蘇聯核武很有幫助。他來找我,說很想回香港看看,我說不如再等一下,因為他的太太懷了孩子,預產期在七月左右,頭一胎要特別小心。
幾乎所有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都被請到電視上訪問,普遍的看法就是北京當局要讓步,否則情可能急轉直下;也有人很樂觀,說很可能大團圓結局。有幾位頗有地位的學者表態支持學生,包括谷梅(Merle Goodman)、林培瑞(Perry Link),林培瑞在洛杉磯加大教書,還未轉到普林斯頓。他的普通話好得沒話說,七一年中國乒乓球隊訪問美國,他是美方的義務翻譯。
六月,人緊張得根本沒法入睡,只要電話一響,就飛奔出去接。這時消息四起,有人說會談判講和,有人說兩邊已接上了火。總之全是沒法子證實的消息,一腦袋都是甲乙丙丁的講話。紐約比北京慢十二個小時,紐約的晚上是北京的上午,打去北京的長途電話全佔線,打不通,留學生急如熱蝸上的螞蟻。
紐約時間六月三日星期六,睡到中午時電話鈴聲大作,同學告訴我北京開始鎮壓。我馬上打開電視,CNN的Mike Chinnoy吵啞的聲音傳到紐約,畫面是暗紅跡近黑色的顏色,背景夾雜著叱喝聲音。天安門紅色的城牆在暗夜裏變成一團墨黑,還有結結實實的噠噠槍聲。電話再響,說哥倫比亞大學校園有學生集會,我用百米跑的速度出門,趕上北行的一號地鐵快車,幾分鐘內就到一百一十六街車站。
哥大圖書館前聚集了一群人,還有紐約的地方電視台採訪,帶頭的是譚亦明,南京師範大學畢業生,正跟隨夏志清讀博士。還有老陳和K,幾個女同學哭得雙眼通紅。大家一直喊口號,從支持學運到打倒鄧李楊都有,一直喊到下午五時多,我和老陳回到研究生宿舍,老陳的太太挺著大肚子弄了幾碗麵,可是沒有人吃得下。
六月四日,布殊宣布對中國制裁,立即中止軍事交流,申請政治庇護的中國留學生大增。加拿大決定向所有中國留學生發出居留權。紐約巿長Ed Koch宣布中國總領事館前的那塊地方改名天安門廣場。一身黑衣的陳沖雙眼通紅接受NBC的Bryant Gumble訪問時說,「can't be worse than that」。《紐約時報》的標題是通欄十七吋的兩行大字。同一天,年僅十七歲的美籍華人張德培,烈日下在法國網球公開賽與瑞典名將艾堡鏖戰五盤,大腿多次抽筋,靠著無比鬥志贏得了冠軍,他賽後說:「我想我的勝利與中國六四事件有關,上帝有意要藉此慰解心靈受創的人們。」
一個月後,老陳的太太順利產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名字叫陳丹,我猜這一定來自王丹。老陳最終沒有留在美國,拿了博士學位後一個月回了香港。譚亦明本來最有條件留下,但最終去了台灣。K 在屠城後整個人崩潰,沒有上學,一個人呆在家裏不吃不喝,瘦得不似人形,她那醫生哥哥接她到波士頓,轉去麻省理工學院,如今在香港當經濟分析師。香港留學生裏六四之後留在美國不多,但他們之中有一個共同現象﹕很多人改讀法律,一個最普遍的解釋是中國太需要法治。一個月前和我在碧瑤餐廳裏大數中共不是的黃,本來唸政治碩士,轉入耶魯法學院,劉則鐵了心要把醫學博士讀完,要回中國治病救人。
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然而十八年前春夏之交的日日夜夜都烙在腦海裏直至今天﹕六月三日下午在哥大的集會,譚亦明穿的是灰色卡其長褲,我穿的是白色帶黑邊的Reebok籃球鞋,那天黃昏老陳在飯桌上不發一言眼淚滾滾而下,K一身深藍衣哭倒校園,歷歷在目。那天夜裏,北京城裏像割菜般倒下的年輕人,都是我們的骨肉兄弟,像魯迅〈悼楊銓〉所說那樣是中國人民的好兒女。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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