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秘密是因內心裡還有秘密
關於女性書寫,常常是羈絆著母女、家鄉與早年模糊的自我,有點像是子宮內的書寫,充滿回音的糾結,寫出像是把自己又生了一次。或是像愛特伍那樣宏闊視野,清楚地知道歷史終會回頭,只要失去利益上的平衡,她總能帶出大時代的景深。
而另一種女性書寫,我格外喜歡,常出現在日本社會小說裡。企圖從各種線索與周遭人拼湊出女主角的樣子,最後發現一片模糊,早失去了確實的樣貌。像是紅舞鞋加玻璃鞋的加乘作用。《我們沒有祕密》就有這個感覺。
而這本有這樣的感覺,是讓我驚喜的地方,有的女生到底基於什麼因素,或是什麼不可控的焦灼,而讓這兩種鞋成為左右她人生的原因?
因此我開始享受這原因大於結果,讓紙之月的幻想在台灣也能高掛於空,這是我為這本書寫文的原因。我始終是抓著線頭,赤著腳,找尋紅舞鞋女孩從哪來,要往哪去的人?發現吳曉樂也是這樣的人。
這社會如一核果,內在有一個很隱性的結構,類似女孩們手牽手的圓形結構,有默契地跳著共同的舞步,既為自保,也像是出於千年以來身為弱勢不自覺的生存本能。
直到妳長大,妳隱約發現那結構是非常陰性的,女生的祕密是黏稠且無法切斷的,有點像夏季暑修課裡傳來小紙條上微微的汗;或是像是微熱便當氣味在下午歷久不散。憶起我們中學時,在這樣的馴養與被釋放前,我們依附著彼此,更像依附著一種較為安全的女性形體,融合到要一起去上廁所的地步,以交換著祕密顯示為同盟。
直到青春的柵欄終於被師長打開了,有三兩個女生總會愈跑愈遠,但像是網中央有一隻大蜘蛛終會將自己抓回去地那樣跑著。書中主角吳辛屏以祕密脫逃,如寄居蟹換殼,但逃不出集體女生共同編織的巨大祕密裡。
吳曉樂的《我們沒有祕密》就是這樣儀式性地宣告著「我們沒有祕密」,但骨子裡、心裡、正待盛開的慾望裡,都盛滿了祕密的蜜汁,以告解式的純真、祕密包裝的謊言,以試探自己可以得到多少愛。
作者吳曉樂在這次新書中顯示了女生的密室結構,那並非是關閉的房間,而是一種自古以來的默契 ,包含母女命運互生的羈絆、三五女同學關係、也如角川光代筆下社區太太們的關係。
女生對於女生的控制,不只是宮鬥劇、不只是《鋼琴教師》的母女愛與恨,也不只是《贖罪》的姊妹矛盾。而是像《簡愛》裡的簡愛不知走廊盡頭那個房間關的是哪一個女生 ,還是另一個從小被制約與壓抑的自己。而吳曉樂則藉由一個小鎮,講這女人即同行矛盾在台灣炸裂開來。
讀來讓人想起日本社會系偵探小說,有著一種羊膜穿刺的鋒利感。彷彿當年我在夏天讀桐野夏生的《異常》一般,讀到了人內心生苔的蔭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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