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了驚魂的一天,文長,但值得借鏡。
尤其,即將要接受「半身麻醉手術」的朋友,人生多意外,難保你不是下一個。
我嚇傻了,也長經驗、長知識了。
今天一早我去醫院幫老哥辦出院,薇哥因為左下肢靜脈曲張嚴重,三天前在醫院動手術,採半身麻醉。
從手術結束,他就開始頭疼,住院部一直給他吃止痛藥。
早上我抵達的時候他還在頭痛,躺著很痛,坐起來就劇痛,平常日子不曾這樣,我有點擔心,問護理師:「會不會爆血管啊?怎麼連痛兩天啊?」護理師回答,麻醉後每個病人都會有些不同反應,頭痛難免,他的血壓雖然有點高但不是特高,手術後因為疼痛、睡不好,血壓都會有點波動,應該沒問題,回家多休息。
這位護理師,頭髮短短的,看起來是資深護理師,手術前就曾來講解過,我認得她。
老哥又被餵了止痛藥,我不疑有它,去一樓辦出院手續。
出院人多,我手續辦回來,已經將近一個小時後,老哥還是頭痛欲裂,眼球佈滿血絲,手一直捂著頭,整個人很不對勁。
「止痛藥沒效嗎?」我狐疑。
老哥痛苦回我:「沒效。更痛。」
這太奇怪了!
我不安心,又去問了短髮護理師:「他還是很痛,止痛藥沒效耶,這樣正常嗎?真的可以出院嗎?」
短髮護理師皺皺眉:「我很少遇到痛這麼嚴重的,可是我給他吃的,已經是最強最強的止痛藥了,要不然下午有一個神經內科門診,我直接幫你們掛號,你早點去報到,跟護士說一下,如果沒人也許可以讓你們先看。」
護理師說不出是什麼原因,我實在束手無策。只有問古狗大神,上網輸入:手術後、頭痛。
我把查到的文章念給老哥聽:欸,哥,好像有極少數人會需要用自己的血打回身體耶。
老哥蜷在床上,沒理我。
我皺眉,心想,樂透都沒中過,不至於吧!而且,古狗都知道的,短髮護理師不可能沒想到。
下午兩點,神經內科門診外,我們第一個報到。但因為是臨時掛號,所以被排在61號,門診從1號開始,我看見老哥痛到開始冒冷汗,豆大的汗水從他頸部流下。
隨診護士走出來的時候我趕忙上前,低聲下氣說:「不好意思我們才剛辦好出院,可是他一直頭痛,住院部叫我們來這裡看門診。」隨診護士點點頭,拿了老哥的健保卡又走回去。
我跟老哥說:「如果順利的話,前面號碼報到的人看完了,也許就可以安插你。如果不順利我們就要等到最後一個,可能要等三、四個小時你要有心理準備。」
這時候我不知道,要有心理準備的是我!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老哥痛到撐不住了,嘴唇微微顫抖。
他吃力吐出:「我…..我沒辦法了……帶我回住院部……。」
怎麼辦?
要是住院部不收我們怎麼辦?
要是神經內科忽然輪到我們怎麼辦?
這一瞬間,我真的覺得徬徨無助。
猶豫中,只見老哥痛苦到眼球外翻,人半癱在椅子,太不對勁了!
這是中邪了嗎?
我嚇得趕快敲門進診間。
我鞠躬彎腰:「不好意思,我哥哥真的太痛了,我想要帶他回住院部去…」
隨診護士沒聽清楚我的意思,大概誤會我要「賣慘插隊」,她兇巴巴地給我白眼:「這麼痛,不能等,就要去急診啊,我這是門診耶!我這裡不能處理!」
我耐住氣:「我沒有要請妳處理,我只是想要拿回健保卡,我帶他回住院部!」
我獨自攙扶老哥,穿過重重人群,又回到住院部。
我身上背著大包小包所有住院家當,老哥是啥也拿不了,老哥左腳從膝蓋到腳踝裹著厚厚的紗布,走路不太穩,能自己移動,已經阿彌陀佛。
一到護理站,一位護士問:「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老哥已經撐不住,旁邊一位伯伯趕快扶他坐下。
正好住院醫師在場,醫生跟我解釋,老哥有可能是因為手術麻藥的關係。
此時,
老哥痛苦至極,飆眼淚,他哀求:「有没有….床…..可以讓我躺一下?」
護理站回答:「沒有床位了。」
老哥又哀求:「那會客室…..有沒有沙發……可以讓我躺一下?」
護理站回答:「也沒有……」
接下來我聽到更加不可思議的……
老哥用虛弱地、 哽咽的聲音乞求:「可不可以⋯⋯讓我躺在地板上……,隨便一個角落就好……」
可不可以讓我躺在地板上?
他是說……讓我躺在地板上?
老哥是將近180公分,80公斤,很好面子的男人,我從來沒有看他這麼痛苦、這麼卑微。
到底是痛到什麼程度了,他僅乞求能躺在醫院冰冷的走道上就好?
我跟醫生討論:「既然知道可能是麻醉的問題,那有沒有可能等他稍微狀況好一點再走?我們其實一點都不想住院,可是你看到了,他站都站不起來,我真的沒有辦法帶他出院,要是他在路上昏倒了、跌倒了,怎麼辦?」
我繼續分析:「他回家如果還是痛到不行,我還是要帶他回來急診,到時候還是要住院,何必這樣折騰呢?」
我說完,才一秒,哥好像快要昏過去了,住院醫師見狀,大概也覺得苗頭不對,馬上說他跟主治醫師聯絡,叫我們等一下。
沒多久,住院醫師叫我們回病房去(忽然又有病床了?),護理站的人叫我去重新辦住院。
伯伯幫忙送老哥回病房(跟原來同一間),安頓他躺好。
我才鬆口氣,老哥忽然一句:我想吐……
然後老哥歪歪扭扭到廁所,驚天動地在馬桶前面吐了起來,
吐得像是有一雙隱形的手把他拎起來死命的倒,
他到底怎麼了?
麻醉藥過敏?腦中風前兆?
難道….真的中邪了嗎?
一陣混亂後,老媽到了。
老媽今天正好到醫院照心臟超音波,想不到我們一家在醫院團圓。
我請老媽顧著老哥,我衝去一樓辦理「取消出院」,重新入院。
才剛辦好,又接到老媽電話,氣急敗壞地:「阿薇,醫生說哥哥還要動一個手術,妳趕快回來。」
老天啊!不是一直要我們出院嗎?怎麼現在變成又要手術?
好了,劇情快轉。
老哥換好手術衣,我陪著他去進行小手術,這個小手術,應該說是一個「注射」的醫療行為。
我終於遇到一個能夠承擔責任,提出解決辦法的人---痲醉醫師林醫生。
護士請我進去簽手術同意書,林醫生親切又有耐性地跟我講解, 老哥這狀況叫「硬脊膜穿刺後頭痛」,最常見於脊椎麻醉 後12-72小時發生。
簡單來說就是半身麻醉的時候,麻醉針會注入椎管,麻醉針拔除之後那個小小的針孔,大部分的人會快速癒合,但有些人會有腦脊髓液滲出,導致頭痛欲裂、嘔吐、昏厥。
林醫生還請護士拿出手術時候的麻醉針给我看,非常细小的一根針,我十分驚訝,這麼的針,這麼小的傷口,竟然也會讓腦脊髓液滲出?
林醫師笑笑地說:「會發生的機率真的很小,這個月醫院有上千枱的半身麻醉,只有兩個人發生,一個是一個18歲的女生,一個就是妳哥哥。可以說是千分之一的機率吧!」
我納悶:「住院部的護理師都完全沒有跟我說,還一直叫我們出院。」
林醫師表示:「這個狀況,還是要處理完再出院,不然太太太痛苦了!」
感動,終於有人明白這個痛苦,所有痛苦終於有了答案。
不過林醫師也表示,這個狀況很特殊,要麻醉醫師比較清楚。(也就是護理師沒想到,也是情有可原。)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我一直道謝,終於有人可以救老哥了!
「沒事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林醫師依然很謙虛。
從早上九點到此刻下午四點了,林醫師的溫暖,如久旱甘霖…..
老哥的解決辦法不難,就是使用「硬脊膜外自體血液注射」,也就是抽自己的血20cc,注射回原來麻醉針孔的洞,用血液凝結之血塊來阻止腦脊髓液繼續滲漏。
(這不就是我在古狗上面查到的文章嗎?千分之一的機率,竟然中了!唉,老天要給的樂透,不是真的樂透!)
這個看似簡單的小手術,因為哥哥下午的一場大嘔吐,耗盡體內水份,讓他幾乎抽不到血,四、五個護士輪流上陣,手腕、手肘,戳了好多洞,我們折騰了快一個小時,終於抽到20cc。
很奇妙地,老哥注射完自己的血,大約才隔五分鐘,
護士們在幫他按壓傷口的時候,他已經可以幽默開玩笑:「大家各自認領好我身上的彈孔啊!」
惹得醫護人員一陣笑。
我嘖嘖稱奇:「原來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藥。」
林醫師:「是啊!自己的血也不會有排斥的情形,妳哥應該沒事了!」
(難怪有自體脂肪隆乳……咦,也跳太遠…..)
護士小姐說:「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咳咳,其實從小打到大,我只是要來看他被打針⋯⋯
總之,
醫護人員忙碌辛苦,無法在第一時間偵測到危機,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如果那位與老哥接觸最多的短髮護理師願意多想一點(奇怪,怎麼可能痛成這樣)?也許她就會發現那千分之一的可能。
話又說回來,每天來來往往病人那麼多,醫護人員也夠忙夠累了,家屬實在無法再多要求些什麼。
只能說,真心覺得不對勁的時候,要耐得住被白眼,我如果沒有在護理站堅持住,就遇不到林醫師了!
這個經驗是用來提醒每一個去就醫的人,要注意各種會發生的狀況,在必要的時候幫自己一把!
還有,不要以為那千分之一的機率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搞不好,明天就中樂透了!我是說,真正的樂透啦!天亮我就去買彩卷!
最新:謝謝大家的祝福,我們多留了一個晚上,現在已經在辦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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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脊膜穿刺後頭痛
#謝謝幫助過我們的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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