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10
陳舜臣(1924.2.18—2005.1.21)。
閱讀、觀賞、聆聽創作者的作品,是最有效力的生日祝福。
今天適合讀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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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台灣人接受日本教育,隨著『皇民化』的口號被教育成日本人。然而,台灣『光復』之後,我們就光明正大地變成了『中國人』。」
「成為中國人。——問題是,何謂中國人?」
——陳舜臣,《憤怒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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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說的『台灣人云云』,恐怕是因為我對於自己是台灣人的身份很在意的緣故吧。自己應該是台灣人沒錯,不過周遭都是日本人,讓還是小孩的自己產生了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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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到底是誰?或許長久以來,心中總是沒有拋開這個疑惑吧。年幼時期的自言自語,其實就是我成為作家的出發點,每次只要回頭展望,就能看到當初自己的起點,也能重新找到自己現在身處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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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覺悟到,必須認清自己是少數派中的少數派並生存下去。」
——陳舜臣《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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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沒有好好傳承他,中國那邊認為他是台灣人,在日本,他的形象就是個華僑,三方都沒有好好評價過他。」
——陳舜臣姪女、日本兵庫縣立大學經濟學部國際經濟學科教授陳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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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聊聊對陳舜臣的接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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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日本神戶的台灣人家庭、在神戶成長的陳舜臣,只在二戰後短暫回台三年,經歷二二八事件之後,選擇回到日本。他協助家中經商十年,直到起心動念要寫小說,轉身投入文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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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枯草之根》獲「江戶川亂步賞」;1969年,《青玉獅子爐》獲「直木賞」;1970年,《再見玉嶺》、《孔雀之道》獲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1992年,《諸葛孔明》獲「吉川英治文學賞」,陳舜臣以日文寫作,以推理小說進入日本文壇,以歷史小說與摯友司馬遼太郎齊名,一生獲獎無數。除此之外,尚有通史、隨筆、遊記、評論、漢詩集及翻譯作品。他曾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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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寫五到六個小時,在寫《琉球之風》的時候,寫到手指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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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的中國歷史小說,以探索中國近代史為其重要貢獻。不僅樹立了日本文學裡中國歷史小說的一脈分支,也深深影響了日本人觀看中國的方式。有趣的是,戰後西川滿回到日本時曾二度改寫《西遊記》,而這也影響了邱永漢、陳舜臣再度翻寫《西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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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舜臣在台灣的出版歷史約略可分為三階段,而這也可以和台灣日語世代作家戰後的命運相互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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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階段,是戒嚴時期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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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階段,陳舜臣在日本文壇成名獲獎。但是,只有少數作品出現在台灣讀者的視野中,或有台灣日語世代作家如黃得時、楊熾昌(水蔭萍)、龍瑛宗關注他的動向。1963年6月至1976年1月,平鑫濤兼任《聯合報》「聯合副刊」主編,而劉慕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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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五十二年九月)在葛樂禮水災之後,平先生匯來兩萬元,西甯為了早日還債,開始著手寫醞釀多時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貓》,並於次年在皇冠上連載。我亦在聯副連載第一部長篇譯作,陳舜臣的《#黑色喜馬拉雅山》。這麼一來總算結束了不時得變賣下個月眷糧券貼補家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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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黑色喜馬拉雅山》由皇冠出版,應屬皇冠創社第一年出版的書籍。之後,獲得直木賞的《青玉獅子香爐》也是在聯合報副刊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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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由於陳舜臣家族經商,和港、台、南洋、中國都有著貿易往來;加上他多次前往共產中國取材,根據他的自述,不只他的著作曾被列為禁書,他也上過黑名單,長年無法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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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0年,李登輝讓他從黑名單上移除,陳舜臣才再次踏上台灣這塊土地。他更引介司馬遼太郎進行「台灣紀行」,使日本文史學界開始對台灣有了新的視點。
而這時,也迎來第二階段,戒嚴後的盛放。
1990年代,遠流有系統地出版陳舜臣的歷史小說和推理小說,甚至有過暢銷十萬本的佳績,使台灣讀者逐漸熟悉這位歷史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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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時序進入2010年代,彼時的出版聲勢漸弱漸淡。我對陳舜臣的認識,便要到第三階段,陳舜臣的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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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游擊文化和內容力合作,推動「大時代下的陳舜臣三部曲:青雲之軸、憤怒的菩薩、半路上」系列出版;2018年,陳舜臣唯一以台灣新莊為推理小說舞台的《憤怒的菩薩》改編為公視四集電視劇;加上2019年出版野島剛《漂流日本:失去故鄉的臺灣人》,2020年出版笹沼俊暁《流轉的亞洲細語:當代日本列島作家如何書寫台灣、中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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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階段,出版者更著墨於陳舜臣小說和自傳作品中的「台灣經驗」與「在日台灣人經驗」。如游擊文化編輯群在Okapi專訪談陳舜臣三部曲時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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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三本文類各異、虛實交錯的文體,將小說家的身世回歸到時代的洪流之中,在台灣與東亞歷史的脈絡之下,爬梳在日台灣人的無奈與掙扎、身世的飄零與歸屬,最後反問己身:何謂國籍?何謂國家?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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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緣際會整理逝世的外公外婆書櫃時,我和架上一整排陳舜臣寫的《阿片戰爭》、《太平天國》等日文文庫本面面相覷。原來,經歷過日本時代、受過日語教育的長輩,早就習慣透過閱讀台灣作家以日文寫作的中國歷史小說,作為接觸中國歷史的方式。若與陳舜臣在台灣、日本、中國之間流轉的身分認同和命運相互參看,實在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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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涉到台灣、日本、中國三方之間的「翻譯」,在小說之外,陳舜臣也寫下了大量的文化隨筆。在這樣的背景下閱讀玉山社2017年出版陳舜臣和妻子蔡錦墩合寫的《#美味方丈記》,讀來津津有味之餘,格外感覺到複雜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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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版搭配了食物插畫,書中寫了台灣的食物如肉圓、春餅、南北粽之爭等,也寫了海參、生魚片、海蜇皮、膽肝、豬腳、紅龜、艾草餅、彈珠汽水等。他們夫婦接龍討論、挖掘中日食物文化的差異,活用典故而不艱澀,再加上譯筆生動,讀來很能拉近和台灣讀者的距離。而在看似信手拈來的閒談中,窺見小說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勤於查考的歷史小說準備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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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陳舜臣、蔡錦墩的後記,或能稍稍領會他們鬥嘴吐槽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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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這本《美食方丈記》會變成夫妻共同執筆的作品呢?自從接下這份工作開始,我們兩人就不停思索,回想起來真是相當害臊的故事。《サンデー每日》當時的總編輯高原先生來訪提出這個想法時,丈夫喝得微醺一臉愉悅地說:
食物平常由妻子負責,是她的領域。也該讓她嚐嚐截稿地獄的痛苦,才能體會我平時的苦啊。
說得相當大膽。而妻子則表示,
寫東西是他的工作。
想得可簡單了。
等到二人答應要共同執筆後,酒終於醒了,兩人面面相覷,才知道彼此都把負責推到了對方頭上,等搞清楚狀況時已來不及了,不過也沒有多想。
──總有辦法的吧。
只能用大家熟悉的樂天主義貫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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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歷史小說外,輕鬆的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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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這個階段,還可以注意到中國的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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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舜臣所寫的文化隨筆,由中國畫報出版社在2019-2021年以「陳舜臣隨筆集」系列翻譯出版19冊。中國出版社在此之前也翻譯了他的歷史小說、歷史著作和推理小說。在目前台灣歷史小說出版動能衰退,且幾乎絕版的情況下,台灣出版社引進的簡體譯本,成為讀者不得不的接受媒介。這固然是現實所囿限,但難道不也是另一種弔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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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陳舜臣的國籍曾經數度轉換,「1973年日中建交後,為了方便到中國取材考證而申請中國護照。1989年天安門事件後放棄中國籍,1990年正式歸化日本籍。」然而,根據野島剛的文章,遠流1990年代為了解決陳舜臣作品的版權爭議,向戶政事務所查詢的結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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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3月19日第81戶司發行8150103號」的文件裡是解釋:「台灣光復之初,居住在台灣者自動就視為擁有中華民國國籍,陳舜臣並沒有表明放棄國籍,因此現在仍擁有中華民國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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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籍之外,陳舜臣1999年也取得台灣戶籍,設籍淡水。只是,無論是曾經擁有哪一種雙重國籍,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國雙重國籍;日本、中華民國雙國籍,這些在當代中國對陳舜臣的詮釋裡,自然是被抹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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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舜臣的文學世界,根基於台灣、日本、中國三國糾葛甚深的歷史,其出版發表的歷程,也因於不同時期出版、以不同語言引介,讓不同世代、不同國籍的讀者閱讀,形成文壇曖昧殊異的風景。他的作品巍巍成山,能以多重面向來詮釋;字裡行間也可看見他心懷海洋,在島嶼和大陸之間遊走,波瀾壯闊的一生。1994年,他在《琉球之風》自序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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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之風》故事發生在一六○六年的琉球;《龍虎風雲》是由一六二三年的澳門展開;而《旋風兒:小說鄭成功》則是一六四四年,由長崎揭開序幕。
.....
其中,最重要的是,我所愛的故鄉台灣在這個時期開始浮出具體形狀。故鄉的誕生這件事情,一直留在後有的腦海裡,時時鼓舞著我。
這三部曲的共通主題之一是「海」。毫無國界之分的海,不但是運輸物資和文化的通道,同時也象徵著自由。
......
這三部曲也意味著從海來看東亞歷史。以後,這種視點大概會逐漸受重視吧!
海,今後仍會是我寫作的主題。也許有一天我會試著著寫台灣的歷史。到那時候,這三部曲將會成為那本書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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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文壇終究沒有等到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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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追想,從曹永和提出在海洋史乃至世界史架構中鋪陳的「臺灣島史」以來,台灣出版了不少以「海洋史觀」為中心,觀察台灣在世界史的地位的史學書籍。近期更有《風之帝國》、《海上傭兵》、《公司與幕府》、《巴達維亞號之死》,或許能稍稍和作家的未竟之志遙相呼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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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到神戶旅行時,「陳舜臣アジア文藝館」當時休館中,沒有機會拜訪。而剛查找資料時發現,財團法人台北市南海文教基金會舜臣圖書館,不確定是否已廢館。在這些地點之外,淡水的「一滴水博物館」中設有「陳舜臣文庫」,決定再找時間去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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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手 ◎梁雲坡
青春時
我是盲目的射手
自負有千萬隻箭
就無的放矢
自以為豪放
終於
射盡了囊中之箭
中年時
我已百發百中
更發現無數更好的目標
可惜我已無箭可射
只惆悵地看一群拙劣的射手
──浪費力氣!
當我老邁時
啊!
我看見我鬢髮皆白
正以老花的眼
顫抖的手
撿一根枯乾木棒
夢想削成青春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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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梁雲坡(1927-2010)本名梁在正,河北省高陽縣人,1926 年生於北平,1947 年畢業於國立北平藝專。 師事畫家徐悲鴻、溥心畬、黃賓虹朱先生。
1949 年來台,擔任中國美術設計協會常務理事,又曾編纂《台灣通史》藝術篇。與夫人梁丹丰女士皆兼擅繪畫與文藝創作。
著有詩集《碎葉集》、《射手》,散文集《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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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個悲傷的快訊,據《文訊》總編封德屏臉書公告,蓉子已於昨日(2021年1月9日)離世。讓我們借此文,短暫回望永遠的青鳥與她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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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三進賞析
完了,一不小心又寫太多,希望大家有興趣看完。
當主編哲佑傳這首詩給我,問我以前是不是用國立編譯館版課本時,我內心不禁一震。不是因為謊報年紀被識破(咦),而是看到「梁雲坡」三個字而大驚......自從闔上國中課本以來,這個名字跨越了漫長的歲月,現在才第二次撞進我的視野。
這件事很不尋常,一個詩作被選進課本的詩人,在我多年爬梳文獻(好吧有點散漫)的尋詩過程中,居然一次都不曾撞見過。是詩人後來急流勇退、銷聲匿跡了?還是大家都說好了,絕口不提辣個男人?這當中......有秘密嗎?
讓我們先從課文安排開始推理。
【疑問一】 #為何梁雲坡
這首詩安排在國二(8年級)下學期的國文課本內,與藍星詩社代表詩人蓉子並為一課。相較有「現代李清照」之稱的蓉子,梁雲坡在「不凋の青蓮」面前顯得相當不出色。宛如蹦跳鯉魚王,旁邊站著電光閃閃五星魔卡丘。編委為何做這樣的安排呢?
回到兩人的生命歷程,蓉子1928年出生於揚州(家人一說應為1922年),而梁雲坡則稍早一些,1927年出生於北平。從兩人後來都來台的經歷,可推測兩人大約經歷了相似的遭遇,20歲以前的青春歲月盡是戰亂、逃難、遠離故土。(不過,比起年紀相當、被抓伕入伍的管管,三人經歷的戰亂可能又不盡相同。)
梁、蓉兩人都在戰亂中一邊完成學業、就業,命運的1949年將他們帶來台灣。蓉子來台後才開始寫詩,洋溢的才華令她在詩壇捲起一股旋風;而梁雲坡當時也留有經常在《自立晚報》「新詩週刊」發表作品的紀錄。蓉子1953年出版第一本詩集、同時也是代表作的《青鳥集》;梁雲坡也在1954年出版第一本詩集《碎葉集》。1950年代應是兩人在詩壇打下基礎的關鍵時期。
值得一提的支線線索,「新詩週刊」的主編是覃子豪,就是那個創辦藍星詩社豪哥。而梁雲坡也曾於1958年加入藍星詩社。會不會這一課,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藍星美學的展示呢?
從新詩發展史來看,並列兩位成長於1940-50年代的詩人,或許是一種起自新文學運動、繼承了新月浪漫與早期象徵血脈、又蛻變於現代派、迎向三大詩社崛起──那個脈絡下的一個斷代吧。難怪通常老師在講這課的時候,就開始在黑板上疾書新詩發展史。
不過,課堂筆記上可能會漏掉另一個關鍵字:反共文學。
【疑問二】 #射手射什麼
梁雲坡出版《射手》詩集時才37歲,要說「中年」其實才剛開始。甫站穩中堅歲月的梁雲坡,為何會懷抱這般悲涼心境呢?
雖然不似蓉子在詩壇的活躍,但不代表梁雲坡沒有舞台。在梁雲坡22歲來台,到37歲出版《射手》詩集之間留下了非常豐富的足跡。回顧1950年代的文壇,正是政策主導的「反共文學」時代,北平藝專出身的梁雲坡來台以後,就在中國文藝協會的介紹下,開始替許多著名作家繪製書封。1958年以反共詩歌為核心出版的《中國詩選》、1952年《文壇》創刊號的封面,便是由他所設計。
梁雲坡打開了名號,成為1950-60年代著名的封面畫家。從這角度來看,從寫詩與作畫兩個不同層面,參與過那個反共文學時代的梁雲坡,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有著蓉子所沒有的代表性意義。遠看是鯉魚王,其實是暴鯉龍。(這梗埋很久)
或許已經有人察覺疑點:「為什麼官方的文協要推薦梁雲坡?」這就必須聊到他的岳父──梁鼎銘。
梁鼎銘為著名愛國畫家,以畫筆投入「革命事業」,受蔣中正指派主編黃埔軍校《革命畫報》;北伐期間也親臨戰線,繪製多幅戰史畫。來台後,奉命創辦政戰學校藝術系。親近的家人即為當時文藝政策的執行者之一,不難想像梁雲坡距離權力核心並不遙遠。
而梁雲坡的夫人梁丹丰出身於杭州藝專,來台後也先後在各大學院校藝術系執教。1980年代開放出國觀光、探親以後,她毅然走遍世界各地,成為台灣旅行文學的先驅。梁丹丰以畫家與散文家的雙重身分,長年活躍於世人的眼前。
或許梁雲坡比別人擁有較多的機會,他也憑靠實力抓住機會,打下了自己的江山。不過身處於顯赫的梁氏家族中,會不會偶爾也會有被自己的「渺小」所淹沒的時候呢?那也許就是他撿到的「枯木棒」,是當時30餘歲的他,想要再重新削磨的青春之箭。是藏在他心中,不甘捐棄的一趟旅程。
*推薦閱讀:李志銘〈繼承那古典餘韻 梁雲坡〉,收錄於《裝幀時代》。
https://reurl.cc/Mdr4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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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佳郁
圖片:自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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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梁雲坡 #射手 #國語課本詩選 #裝幀時代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1/blog-post_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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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的國寶」陳垣: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的污點|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11月12日,亞運會開幕當天,也是中國史學大師陳垣先生誕辰130週年紀念日。
11月21日,國內數十位在陳垣研究、史學研究方面卓有實績的專家學者齊集中山大學,追憶研討這位廣東籍學人、當代著名歷史學家、教育家的學術貢獻。
陳垣先生的長子陳樂素、嫡孫陳智超先生也都是著名的歷史學家,「新會陳氏」祖孫三代均在史學領域內蔚為大家,是20世紀中國學術史上的一段佳話。陳智超先生應邀參加了此次研討會,並接受羊城晚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一、「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有一個重要觀點,即「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這句話是他在什麼環境下講的?他做過哪些努力?
陳智超:這話他不止講過一次,並不是一句即興或者偶爾的話。最早應該是1921年,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會議上。他當時的學生鄭天挺回憶,陳老師(援庵)說:「現在中外學者談漢學,不是說巴黎如何,就是說西京(即日本京都)如何,沒有提中國的。我們應當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奪回北京!」
羊城晚報:他在不同場合多次重申過這個觀點。
陳智超:1929年,陳垣先生在北平師範大學兼任過一段時間歷史系主任。他的學生柴德賡回憶說:「援庵老師深以中國史學不發達為憾,常說日本史學家寄一本新著作來,無異一炮打到我的書桌上。」
1931年9月14日,胡適在日記裡提到:陳垣問我,漢學正統這時候在西京,還是在巴黎呢?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個人就相對嘆息,希望在十年之後,把漢學中心奪回到北京。
羊城晚報: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有這樣想法的不止陳垣先生一位。
陳智超:對,包括胡適、傅斯年、陳寅恪等諸位先生,都深以為憾,並且有緊迫感。祖父在北大的一位學生朱海濤回憶,「九.一八事變」以後,學生問陳先生對於時局的看法,他就說:「一個國家是從多方面發展起來的,一個國家的地位是從各方面的成就累積起來的,我們必須從各個方面努力和人家比……我們幹史學的,就當處心積慮在史學上壓倒人家。」
二、學術沒有國界,但學者有祖國
羊城晚報:世界著名的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對陳垣先生非常推崇。但是我們也看到,陳垣先生曾作《敦煌劫餘錄》,以「劫餘」二字表達對斯坦因、伯希和這些西方漢學家某些行為的斥責。那陳垣先生和伯希和有沒有過交集,他們的關係如何?
陳智超:伯希和確實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稱讚援庵先生,都有記載留下來,這是一方面。此外,最近在存於巴黎吉美博物館的伯希和檔案中,發現有陳垣先生給他的信,信中提到,你寄來的文章我收到了,一共十五冊。你請我送給王國維先生的單行本,我也轉交了,但很可惜,轉交三天之後他就自沉在昆明湖了。從這裡就看到伯希和、王國維與陳垣三人之間的關聯。
他們兩人有證可考的交往可以追溯到1924年左右。伯希和研究過摩尼教,來華在福州時聽一位龔先生說,在福州烏石山有兩塊摩尼教的碑,但沒有來得及去看。後來伯希和就寫信給陳垣先生,托他有機會再查找一下。陳垣先生的助手樊守執是福建人,正好去福州辦事,於是囑他查找,花了很大功夫,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找到。
羊城晚報:看來他們之間不僅有學術上的交流,而且是可以互相託付辦事的關係。
陳智超:應該說不是一般的交往。1933年,伯希和又一次來中國,當時他把俄國博物館館藏的《元秘史》拍了照片送給中國,中國方面招待他,我的祖父也參加了,而且還回答他的問題,這封信都保留下來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撰寫《敦煌劫餘錄》大概也就在上世紀30年代吧?
陳智超:這部書是1931年出版的。為什麼叫「敦煌劫餘錄」呢?是因為敦煌的這些經卷,後來藏在北京圖書館(現國家圖書館),是經過斯坦因、伯希和掠奪之後,剩下運到北京的部分,一共八千卷。陳垣先生在助手幫助下,花了三個月時間整理清點了一次,編出了這部目錄書,這應該說是敦煌卷子裡面最早的、最科學的目錄。
出版的時候,陳垣先生在序言裡點名批評伯希和:「(清光緒)三十三年,匈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相繼至敦煌,載遺書遺器而西,國人始大駭悟。」有人當時就建議,是不是可以用詞緩和一點,「劫餘」二字過於刺激了。但是他說不行,「劫餘」二字還不能抒發他的憤慨之情,所以堅持不改。你說伯希和知道不知道這個事情?當然知道,而且後來二人確實見了面,伯希和還是對他表示敬意。從此我們可以得到重要的啟示,在外國人面前,只有堅持正確的愛國立場,而不是奴顏婢膝,才能得到對方的尊重。
羊城晚報:那麼陳垣跟伯希和的關係,如果單純從個人層面來說,還是比較友好的。
陳智超:學術沒有國界,但是學者是有祖國的。伯希和是西方最傑出的漢學家之一,但也是掠奪敦煌文物最精的一個人。此人有他的兩面性:1933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日本人趁伯希和第二次來華,希望他也能訪問日本,但他為了表示對日本人侵略東北的憤慨,取消了赴日行程。1945年10月伯希和去世時,陳垣先生還寫信給傅斯年表達了惋惜之情。
三、治學無捷徑,唯有刻苦和持之以恆
羊城晚報:我們看很多關於陳垣先生治學的文章,深感他除了以研究成果影響後代,其治學之道也給今天的學術界帶來很大啟示。
陳智超:我看啟示應該是多方面的。首先有個大前提,從陳垣先生有志學歷史開始,就有一個很明確的觀念:作為歷史學家要有一種自覺,要喚醒國民的歷史觀念。什麼是歷史觀念?不同時期有不同重點。在他那個時代,就是不能忘記外國的侵略,不能忘記中國的光榮傳統,不能忘記中華民族抗擊侵略的氣節。學習歷史研究歷史的目的,這一點是首要的。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做學術不僅憑興趣,更不是為了成名成家,而要有家國之思、民族之念。
陳智超:這一點很重要。另外,他強調治學無捷徑,唯一的體會就是刻苦和持之以恆。比如說有四年時間,因為每天都很早起床編《中西回史日曆》,苦心設計簡明方便的表格,結果得了胃病,只能吃麵,對於一個廣東人來說實在痛苦。在他60多歲研究佛教史時,因為需要參考的一部典籍貯藏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多年無人進入,蚊蟲很多。他每天都是吃了奎寧就進去用功一天。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言必有據,實事求是」的嚴謹態度也給人留下很深印象。
陳智超:他強調,歷史學者就應該對歷史負責,要求真,不能去編造歷史。為了求真,有些問題就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陳垣先生倡導文章不要急於發表,「寫成之後要多置時日」,認為如此一來,一者或許有新的材料補充,二者或許有所修正。他自己就曾經重金購買清人的手稿,研究其修改的過程,了解前人怎樣做學問。還有,他要求「不說閒話,力求創新」,提倡「理要講清楚使人心裡服,話要講明白使人看得懂,閒話不說或少說。」在學風上則力求創新,「凡論文必須要有新發現新解釋方與人有用」。這些思想和親身實踐對當今學術界是有借鑑意義的。
四、長居北京,與嶺南割捨不斷
羊城晚報:還想向您請教陳垣先生與嶺南文化之間的關係。首先,出身於一個務實的廣東商人家庭,對於他的人生和治學有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陳智超:應該說有很深的影響。祖父是我們家族第一代的讀書人,他前兩代是經商,再前面恐怕就是農民。同輩也有很多經商的,但他從很小就喜歡讀書,雖然沒有家學淵源,也沒什麼師承可言。
祖父當時看書,並不限於只看四書五經,尤其喜歡讀史籍。於是長輩裡就有人指責他不務正業,但是曾祖父還是「購書無吝」。例如他十六歲那年,買了一部《二十四史》,就花去了曾祖父一百多兩銀子,這不是一般的支持。
羊城晚報:家庭給了他比較殷實的經濟基礎,父親又給了他寬鬆的讀書環境,這是家庭的影響。那麼地域方面呢?
陳智超:廣東這個地方,一方面最早感受到列強侵略,另一方面歐風美雨也是最早被感知。祖父在五歲以後就到了廣州,當然跟在新會時大不一樣,接觸了很多新知新事。另外,他在博濟醫學堂和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求學任教經歷也十分重要。這幾年所受到的近代自然科學的嚴格訓練,對祖父後來的史學研究起了積極作用。他在上世紀30年代的一封家書中曾說:「余今不業醫,然極得醫學之益,非只身體少病而已。近二十年學問,皆用醫學方法也。有人謂我懂科學方法,其實我何嘗懂科學方法,不過用這些醫學方法參用乾嘉諸儒考證方法而已。」雖然有點自謙,但這也確實是他能超越乾嘉大儒的原因之一。
羊城晚報:那他為什麼後來就長居北京了呢?
陳智超:他中間也曾短期回鄉,但應當承認,定居北京對他一生來講,有很大的影響。那時不像現在,即使你在窮鄉僻壤,只要有互聯網就可以知道天下事。祖父那個時候就不一樣,要看《四庫全書》,在廣東行嗎?要跟第一流的學者交流,也要在北京才有這個便利。
羊城晚報:那他思念廣東嗎?
陳智超:很思鄉。這種思念,甚至包括到具體的食物,如燒鵝、土鯪魚等。家鄉的災害他很掛心,而且對廣東學者也非常提攜,比如說岑仲勉先生,本來在廣州一所中學當老師,把刊有自己作品的校刊寄給我祖父,他馬上就轉送給了陳寅恪、傅斯年諸先生,直至將岑先生一步步薦入歷史語言研究所。
羊城晚報:您祖父在北京時,還說粵語嗎?
陳智超:在家裡他一直都說粵語。而且,他要求在北京生長的子弟,也一定要學廣東話,有時候還會親自教。在廣東的子女,也要想辦法學官話,甚至連我的姑姑都接到北京來上小學。
五、「二陳」比較研究,應不帶偏見
羊城晚報:今天的研討會也有很多學者提到了陳垣和陳寅恪兩位先生的比較,這也是近年來比較「熱門」的一個課題。您如何看待這種比較?
陳智超:我的看法是,我們要實事求是、不帶偏見地去研究。有些人連兩位先生的主要著作都沒看過,就發表議論,這不大合適。
陳寅恪先生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所的學生戴家祥提到,他在跟老師散步的時候,陳先生講,我就佩服兩個人,一個是王國維先生,第二位就是陳垣先生,他「學問踏實,德才兼優」。陳寅恪先生在給陳垣先生的信中,稱他為「大師」,據我所知,這樣的稱呼在寅恪先生的信中好像是絕無僅有的。另一方面我祖父對陳寅恪先生很尊重,他在給我父親的家書裡面描述,自己怎麼希望陳寅恪先生給他寫序,而且也只有他能寫這個序言。這種推崇不是虛名和客套,他們二人互相都很推崇。
羊城晚報:但是新中國成立以後,陳寅恪先生寫出了《柳如是別傳》、《論再生緣》這些皇皇大作,但陳垣先生的論著比起以前就少了很多。人們會從這些比較上得出某些結論,您怎麼看?
陳智超:首先有一個問題不能回避,陳垣先生比陳寅恪先生大十歲。其實,並非1949年後陳垣先生的論著戛然而止,他最後一部大的著作《通鑑胡注表微》是在1946年刊行的,那時他已經66歲。當時他在家書裡面就多次流露「將軍老矣」。
羊城晚報:是不是也有身體不好的原因?
陳智超:一方面當時關於輔仁大學的爭奪很激烈,梵蒂岡要停發經費,輔仁還有三千多師生,中央人民政府不管誰管?這裡面的鬥爭牽扯了他大量的精力。另一方面,年事已高,他也確實身體狀況不樂觀。1953年祖父給冼玉清先生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四九年以後因為各種事忙,沒有時間寫學術文章,我正要寫了,結果右手麻木了;請蘇聯專家醫生看過,說我要立即停止一切工作,要休息。這一次就住院大概一百多天,然後陸續又住了八、九次醫院吧,1964年還動過一個大手術。健康狀況不允許了。
六、陳垣還擔負相當的社會工作
羊城晚報:新社會帶給他的震動應該也很大。
陳智超:這當然也是另外一個原因。他經過了晚清、北洋軍閥、國民政府、日本人統治,曾經一度對辛亥革命之後的民國成立以及抗戰勝利都抱有很高期望,但最後都失望了。解放以後為什麼他轉變很快,並不是因為讀了很多馬列主義的書,而是因為看到了現實。我老引這段話,祖父1949年曾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文章中說:
「有人問我北平解放後,你看見些什麼和以前不同?我告訴他,看見的先不說,我告訴你看不見的。解放後的北平,看不見打人的兵,看不見打洋車伕的警察,街上看不見乞丐,看不見整天花天酒地的政府官吏,看不見託人情送官禮的事情,更看不見有所謂『新貴』在琉璃廠買古董……這不同於以前的改朝換代,的確是歷史上空前的、翻天覆地的大變革。」
羊城晚報:那麼他在學術上主要做了什麼?
陳智超:1949年之後,祖父主要做了兩件大事:因為他原來的著作很多都是木刻本,或者在雜誌上發表,現在全部由國家出版社排印出版。大部分著作都是他在解放後精心修改過,並且重新整理的,這是一件工作。另外,就是著手整理《舊五代史》和《冊府元龜》,這是很大的工程,但沒有來得及完成。
羊城晚報:此外,陳垣先生的社會工作也相當繁重。
陳智超:是的,他關心史學教育,繼續指導學生,為出版社審稿,還當著幾千人學校的校長,這都佔去相當的精力。以前的幾十年,他每天凌晨四時起床讀書寫作,晚上九時就寢,生活很有規律。但解放之後,因為不斷參加各種會議,午夜才入睡也成了常事。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二陳在解放後的身份迥異,所以他們承擔的職責也是很不一樣的?
陳智超:對。陳寅恪先生應該說是比較純粹的、學院式的學者,陳垣先生有相當的社會活動,而且還是一位教育家,這個區別客觀存在。
羊城晚報:二人原先在學術上經常交流,新中國成立以後,這種交情還在嗎?
陳智超:這種交往一直沒有斷。過去兩人通信很頻繁,後來因為陳寅恪眼睛失明,沒有直接通信的可能,但還是互相關心的。1953年12月,陳垣給冼玉清先生的信中寫道:「中古史研究所事情當汪君未南行前,曾到舍間商酌,同人意見以為所長一席,寅恪先生最為合適。今聞寅恪先生不就,大家頗為失望,奈何!」而在1955年的信中,陳垣問冼:「寅恪先生起居佳否?聞其女公子調粵工作,可以照顧,甚善。」可見其關心。
七、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
羊城晚報:最近您主持編輯的《陳垣全集》出版了,人們發現書中收入了他生前寫的一個內部檢討材料,裡面交待了有關「曹錕賄選」的情況。
陳智超:我始終不把祖父看做一個完人,更不是把他看做聖人。他就是一位傑出的史學家、教育家、愛國者。他參加曹錕賄選是在1923年,我在全集裡面特別收了他寫的一個內部檢討,當時領導並不要求、也不希望他公開檢討,是他自己寫的。我把這篇文章也發表了。我覺得,既然是全集,就要反映全面。他自己一直認為,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我也不能給它抹掉了,我保留這封檢討,是讓人家全面了解他,他不是完人,也曾走過彎路。
但是,評價一個人的一生,看他的全部,要看他的晚節。就在參加賄選的同年,他寫了被蔡元培先生稱為「石破天驚之作」的《元西域人華化考》,後來又被推舉為清室善後委員會委員和故宮博物院理事,為保護故宮及故宮文物,與北洋軍閥進行了堅決鬥爭,一度還被捕並遭軟禁。上面提到的陳寅恪先生稱他「德才兼優」,也是在「賄選事件」之後。從這些也可看出當時社會對他的評價。
羊城晚報:那麼這件事到底當時是個怎麼回事?
陳智超:當時陳垣是國會議員,是拿薪水的,而且這個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但由於連年戰爭,薪水已多時未發,後來得到通知說要補發欠薪了,也同時要求他們參加選舉。這是他終身的憾事。
八、三次婚姻與感情生活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出生在一個大家庭,有兩位母親,先後有三個妻子、十一個子女。在感情方面,他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陳智超:陳垣5歲時,父親把他過繼給了去世而沒有子嗣的三伯父。陳垣後來回憶說,雖然與過繼母親李氏生活在一起,她對自己也百般關愛,但畢竟是在生母周氏的懷抱中長大,對她還是很依戀的。每次吃飯,他總是在過繼母親處吃一點,然後又偷偷跑回生母那裡去吃飯。五六歲他就離開家鄉到廣州求學,除了有限的幾次回鄉省親外,很少有與母親見面的機會。他常因不能親自侍奉母親而內疚。
年輕時陳垣聰明博學,又長得一表人才,在廣州時被稱為「靚仔垣」。還有人提到這麼一件事:由於經常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又擅長演講,陳垣的名氣與日俱增,招來了不少開放女性的追求。陳垣有段時間用筆名發表文章,其中一個筆名是「豔」,友人問他何意,他坦言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女朋友。
羊城晚報:他為什麼會有三次婚姻呢?
陳智超:1913年因赴北京從政,陳垣跟以前的生活切斷了聯繫,包括「父母之命」的原配妻子鄧照圓,也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原名「珍安」,識字不多,裹過小腳,因為祖父又字「圓庵」,所以祖母后來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照圓」,但他們兩人終究因為彼此思想的巨大隔閡,祖父來京後兩人就沒有再生活在一起。但是祖母知道祖父喜歡吃家鄉的鯪魚,就常讓子女買來曬乾,寄到北京。因為祖父過繼時是「兼祧兩房」,所以又娶了二房吳淑媛,比他小四歲,但也沒有隨他去北京,不久因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年僅28歲。
後來追隨祖父去北京的徐蕙齡,是他在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師妹和學生。他們在北京共同生活了近40年,但到了晚年感情不和,出現巨大矛盾而分居了,後來徐夫人跟隨所生的兒子陳容到了天津生活。
對於身在天津、廣東的兩位妻子,祖父一直寄生活費。直到1966年5月,她們兩位在相隔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先後去世,祖父這時已經是86歲的老人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晚年,他的女弟子劉乃和成為了得力助手和忘年知己,長期相隨。二人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
陳智超:這個問題不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我的妻子曾慶瑛教授曾在《陳垣和家人》一書中,用了專門一節全面談到這個問題,有興趣的讀者可參閱相關內容。
大師陳垣
陳垣,字援庵,廣東新會人。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教育家,曾被毛澤東稱為「國家的國寶」,與陳寅恪並稱「史學二陳」。
陳垣先生於1880年出生,六歲至廣州讀書。早年曾考科舉而名落孫山。在博濟醫學堂學過西醫,後創辦並入讀光華醫學堂,並留校任教。
1905年,與潘達微、高劍父創辦《時事畫報》,反對滿清專制、外國侵略,以觀點立場激進而著稱。辛亥革命後,當選民國眾議員,從此定居北京,後曾任教育部副部長。
1917年,38歲的他發表第一篇學術著作《元也里可溫考》,開闢了宗教史研究領域,當即震動學界,一鳴驚人,由此開始學術生涯。
抗戰淪陷期間,他閉門研究,堅決不與日本人合作。1949年,他選擇留在大陸,晚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病逝於1971年。
作為史學大師,他在宗教史、元史、中外交通史、考據學、校勘學、歷史文獻學上獨創甚多,學術建樹影響至今。
作為教育家,他從教74年,從傳統私塾老師到現代大學校長,前後執掌輔仁大學、北京師範大學46年。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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