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台北 2015.02.23
《鹽田兒女》、《橄欖樹》、《星星都在說話》，蔡素芬，聯經，1994-2014
這是一個系列性極強的關聯故事，當然也可以各自獨立存在，並不妨礙閱讀的樂趣。
不過若以「系列作」的角度來看，一個系列作品也才三本書，作者居然寫了二十年，這叫讀者等得有多心焦？而更令人懊惱的是，當每一本續集出版時，你就得回頭再複習上一本或上上一本，萬一有其中一本搞丟了，你還得再買一次，畢竟時間相隔二十年，書是紙做的，會泛黃老去，也可能借給誰就沒還了。
《鹽田兒女》所描述的是台灣經濟起飛前，也就是大約民國六十五年的時期，發生在南部沿海以鹽業、漁業為主的偏鄉小村的故事。
作者蔡素芬在這本書裡展現的是絕佳的語言交換功力，太多我們習以為常可以朗朗上口，但卻未必知道如何化諸於文字的閩南語，在《鹽田兒女》當中，被她用簡單易懂但又非常適切的方式融入，你可以想見，那時代在那地方的人們不太會說國語，因此作者成功地賦予他們人物與地緣、時代所相貼切的語言模式，這是第一個成功的地方。
再者，當然是人物刻畫與其中情感交融的內容，《鹽田兒女》是一個在大的時代轉折下，又非常小兒小女的故事，描述的是親情與愛情如何影響一個女子的一生，在那個你可以選擇愛戀的對象，卻不能為自己的婚姻作主的環境裡，其中特有的矛盾與糾葛，是這篇故事的重點。
當然有人認為故市場景帶到了從漁港到高雄開始走進重工業化的部分，相當程度凸顯出當時的社會環境變化，但我相信這個環節，大部分年輕讀者都不太有興趣，甚至覺得那可能是上古世紀所發生的事。
對我來說就有一點是這樣，因為我也跟你們一樣年輕。所以歷史背景的部分稍微了解一下就好。
環境會影響一個人許多，當然也影響故事人物的心境，身處在一個克難的生活條件下，你永遠只能身不由己，儘管偶爾一點掙扎，但那勉為其難只能達到「排解遺憾」的效果，卻怎麼也不可能從此扭轉你的人生。這就是《鹽田兒女》基本上的一個敘事人生觀。
《橄欖樹》是系列當中的第二部，出版於1998年，距離它的第一本也有四年之久。這個時間的相距點其實是可以的，因為它描述的，已經是《鹽田兒女》的女主角，她的女兒長大之後的故事。四年的出版相距時間，夠讓一個小女孩在我們心裡長大成人了不是？
小女孩祥浩已經是個大學生，從高雄來到台北，在淡水小鎮還只有鐵路，捷運尚未開通之前，那是台灣民歌浪潮剛衰退的年代裡，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心中象徵夢想的橄欖樹。
我一直覺得，這個故事在當時出版的年代裡，或許就像後來的年輕朋友所熱愛的網路小說或輕文學，這是一個不會沉重，但非常蘊感覺於心的故事。
故事中的愛情脈絡，對現在的年輕讀者而言可能會有點悶，畢竟我們習慣的是更直接的表達方式，如今一邊再看這故事的同時，我總忍不住想，倘若他們活在當代，又何必這麼迂迴曲折，最後甚至浪費了太多自己的青春與人生，還落得一個天涯兩離的結局呢？然而這同樣也是時代使然，跟第一本《鹽田兒女》一樣都帶著濃厚的宿命觀。
不過差別當然有，這一本的敘事顯然就白話許多，同時也「詩意」了起來，畢竟作者有深厚的文字駕馭功力，故事中許多對於感覺或景物的描述，都因為優美的文字而將故事暈染出更多更浪漫的氛圍，這也是這本小說極為迷人的地方。
至於《星星都在說話》，阿彌陀佛地總算讓我們這些老讀者圓了一個夢，從1998年一個無言的結局，拖到2014年才揭曉答案，作者可真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這回她不以祥浩為主角，故事場景拉到美國，直接以一個異鄉客的晉思作為主要描寫對象，他就是當年那個洋溢古早懷舊風的青春小說裡的男主角，此時他搖身一變已是人夫，還有小孩。
看似為了找一個穩定的人生，內心卻一直都在流浪，晉思在外在的生涯不斷轉換的過程當中，內心裡對於當年的祥浩卻眷戀愈發加深，《星星都在說話》描述的，正是這個中年男子如何尋回自己深心處那個既帶點朦朧隱晦，卻又永遠揮之不去的愛戀之夢的故事。
這個故事比較特殊的地方，是作者採用了今昔之間不斷交替的方式，一邊寫他的現在，一邊又寫他的過去，讓讀者在故事脈絡行進的同時，也不斷了解並加深晉思這個人物的形象，最後今昔終於交會，而他終於找到了祥浩。
當然，有沒有真的在一起，我覺得作者可能在若干年後，用第四本書來玩大結局，屆時我希望我的前三本都還在，只是又得拿出來再複習一次了。
《鹽田兒女》跟《橄欖樹》一樣，都是我們還少不更事的年代裡，誰都聽過但未必看完的小說，這類小說有個特點，就是它雖然沒有太過蕩氣迴腸（或者你要說狗血也可以）的劇情，但卻是那種你非得先靜下心來，預留好充分時間，才能好好進入故事的氣氛當中，而且會深深沉迷進去，幾乎無可自拔的小說。
看多了高潮起伏的故事，也許下回有機會，你們也可以換換口味，來體會一下那種充滿躊躇，卻深摯於心，而更因平淡卻反而加倍動人的故事。
那可不只是愛情而已。
《星星都在說話》是最晚的一本，它總算紓解了讀者們懸宕多年的掛念，從一個不同的角度，圓滿了我們對這對戀人的所有牽掛。作者沒忘了還有很多人在等結局，我們非常感謝。
屬於台灣的大河小說，這三本書貫串起來的書寫視野，確實當之無愧。
東燁 2014.0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