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08,Day3 南華山3184m → 光被八表
天色已亮,太陽想必在某個不明的角度悄然升起,暫時待在雲層裡。被照亮的山坡像拼布畫一般,由許多色塊組成,主色調是芥末黃,那是矮箭竹林的顏色,也是傳說中 #黃金大草原 的顏色。所謂的黃金大草原並沒有確切位置,從奇萊南峰到南華山的路上隨處可見鋪開來的芥末黃。此外還石頭的灰、杉樹的綠,我雖然說不出杉樹的品種,但認得他的聖誕樹造型。聽達衛說,在德國,有些人家在聖誕節會買一棵真正的“聖誕樹”當擺飾,當然是砍下來的,而且時間一到會死掉,只有假的聖誕樹才不會死掉。
達衛本來已經放棄繼續走,他在往南華山的岔路口突然表示想先回山莊休息,雖然覺得可惜,但我真的認為這時「說放棄」比堅持更需要決心。我們已經連續兩晚沒睡好,又連續早起爬山,身體疲累理所當然。可是不知為何,或許是被我們的話語拐騙了吧,或許是他也害怕錯過什麼而意志不夠堅定。總之在補充一些糧食後,達衛又改變決定,繼續與我們同行。
幸好他改變主意,因為這段路可說是精華中的精華,山景幾乎零死角展開,有著高海拔的純粹樣貌,陽光忽隱忽現,像是隨風飄動般,游移在金黃色的草原上,樹就是樹、石頭就是石頭、溪流是溪流,毫無人工雜質,乾淨無瑕。我不禁再次發出「台灣高山真的好美」的感嘆,活了30多年才親眼見證這一面。至於客觀事實也是如此,這塊狹小的土地上竟有268座超過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鄰近的日本只有10餘座,而紐西蘭只有20餘座,記錄夠驚人的。
對比奇萊南峰的“硬”度,南華山親民許多,因此能稍微享受散步的愜意,唯有攻頂前的陡坡需要多喘幾口氣。來南華山的人更少一點,山頭也更小一點,而且很快又被霧佔據,照片背景依舊白茫茫。由於與第一座百岳僅相隔僅僅一小時,因此無法特別說內心感動,無論如何「第一次」的體驗難以複製,從今以後的所有感動都將和「第一次」不同。
突然轉變的天氣迫使我們必須及早離開。離開南華山有兩種選擇:一是原路折返,一是下切「光被八表」再走步道回山莊。我們因為不想走回頭路而選擇後者,殊不知是這段旅程最辛苦的一段。
這段下切的難度在於,箭竹林的路徑很窄,所謂「窄」並不是深埋在密林裡窄仄壓迫,而是行路細小,能踩的寬度大概只容得下單隻腳掌,使得我們必須採取奇特的步伐前進——像模特兒走伸展台那樣交替跨步——以對抗陡峭的下坡。這種姿勢除了更需要核心穩定平衡,大腿和膝蓋亦承受更大的壓力;我忍著左膝的疼痛,儘量用登山杖將壓力分散到兩隻手臂,使得下山的速度大幅降低。除了生理上的辛苦,還有心理上的恐懼。霧越來越濃,風越來越勁,和植物磨擦出尖銳的聲音,聽起像誰在遠方吹著口哨,又像在身旁耳語,氣氛非常詭異。幾棵玉山杜鵑開滿白花,因為花朵太過具象,反而更像幻覺。我突然明白那些在山裡迷途而淪為被搜救的人,或許正是在極度身心疲憊的狀態下,受各種不可測的狀況混淆心智,被輕易入侵了。而那些前人言之鑿鑿的山林傳說,一定就發生在這樣的詭譎場景裡。
我們幾度停下來確認方向,直到遇見樹上綁的布條,才完全肯定路是對的。後方默默跟來一組夫妻檔,我們在南華山頂聊過幾句,沒想到他們也選了這條路。有人壯膽感覺安心了點,或許是心情改變的緣故,天空也漸漸晴朗。
約莫一小時後,我們穿過雲霧,看見「光被八表」紀念碑在遙遠的山下,猶如地圖上小小的錨點般指引著。所謂「光被八表」,是為了紀念當年台電將電力輸送到四面八方而樹立的紀念碑。不過我們最後並沒有走到紀念碑的腳下,而是在類似入口的地方休息。明明只差幾步而已,但就是提不起勁,大夥一心只想休息,什麼景點都不重要了。
苦難結束,那之後的路(光被八表到天池山莊)大多平坦舒服,這區的樹特別高大粗壯,從山谷挺直拔高,超越我們的平行視線再指向天際。我們好像都受到什麼打擊似的,回程路上很少交談,改用一種「歸心似箭」的默契交流,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再加快。不久後抽水馬達的聲音傳來,那是維修山莊的工人為了清洗建築而使用幫浦抽水的噪音。昨天我們還嫌它吵,這時卻覺得好親切。那表示山莊不遠了,聲音越清晰離山莊就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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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照攝影 by 阿吉)
下山 腳掌 痛 在 豬豬隊友 Scott & Wendy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豬豬隊友環遊世界 第 66 天【吉爾吉斯】
日記 058「在山頂痛哭」
用民宿老闆娘幫我們準備的豐盛早餐開啟今天八小時的登山路程。預期到接下來可能會是一段艱辛漫長(而且食物匱乏)的一天,這是個振奮的開始,我們吃得很飽很滿足。
「要騎馬嗎?」出發前我們互相確認了好幾次。
很多人會選擇騎馬上山,我們問到的價格是一天一匹馬 700 som,因為我們不會騎馬肯定需要再請一個導遊 1500 som,我們有兩個人而且要走兩天,總價大概是臺幣 2600。
「我們就用走的吧。」主要還是錢的原因,2600 元對我們而言真的是一筆不小的花費,總覺得自己辛苦一點累一點就能省下我們兩人三、四天的旅費。又聽說我們要走的這一段是吉爾吉斯最簡單的山路,(好傻好天真地)想著八小時也沒什麼嘛,不過就是走得久一點,還是把錢省下來吧。
早上九點,我們從民宿出發,繞過 Kyzart 村莊,步行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之間,山的隘口看起來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跨越一條小溪,Scott 脫掉襪子,穿著溯溪鞋直接走過,我換上準備好的夾腳拖走過,水深大概到小腿肚,寬度大概有兩、三公尺。
溪水來自天山的雪水,腳凍得幾乎沒辦法前進,卻要逼著自己在凍傷之前趕快走到對岸。
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快被凍死的感覺,認真的。
中午 12 點,我們已經連續走三個小時,上升坡度只有兩百公尺,但是走這麼長時間我已經開始覺得累了,第一次停下來休息。
平原逐漸走到盡頭,坡度明顯變陡。
雖然我們是兩個人一起,但我常覺得登山是很孤獨的過程。我對自己說,邁開腳步,平穩呼吸,不要停下來。我很努力了,我可以做到的。
「妳要開始不理我了嗎?」Scott 已經習慣我累了之後就不會再說話。
「嗯。」我必須更專注在我的腳步、我的呼吸、我往上的過程。
12 點半,我們已經走了三個半小時,但還有四個半小時。
好像已經走了很多,但是剩下的更多,這種感覺真是絕望。
坡度愈來愈高,也愈來愈冷了,只要一停止走路就冷得需要戴上手套毛帽,或是重新開始行走。
「這是雪嗎?」草地上開始有一些像是積雪的東西。
「這是冰。」
「我沒有看過雪,不知道雪是什麼樣子的。」
「妳等一下就會看到了。」
到營地剩下的距離和時間長得讓人沒有希望,我們決定開始只看到山頂的距離,或許走起來比較有動力一些。
下午一點,我們已經走了四小時,到山頂還有兩個小時。
我們都很累很累了,每一次休息的時間愈來愈長,休息後能繼續走的時間愈來愈短。
Scott 好幾次主動坐下來,以往都是我想休息他才會陪著我稍微坐一下,或是好整以暇地在前面催促我快點。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喊累,甚至也愈來愈少拿起相機了。
「你有信心嗎?」
「我有信心。」我對 Scott 說,也對自己說。
「我沒有。」這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看起來沒有信心。
Scott 的左膝很痛,我們停下來,讓他吃了一顆普拿疼,拖著一拐一拐的腳繼續往上走。
「我們要趕快到山頂,我不能再繼續上坡了。」
我們已經落後地圖時間半小時了,我們都知道必須趕路,但是真的走不快了。
步伐踩得很細碎,小而緩慢。
「想休息就隨時休息吧。」
以前我們會盡量一起走,同時間休息、同時間再出發,
但是我們都太累了,最後一段陡升坡我幾乎五分鐘就要停下來一次。我們保持著看得到彼此的距離,用自己的步調,休息、往上爬、休息、往上爬。
腳趾很痛,腳跟很痛。
走得很慢,但是心跳得很快。
我們都不說話了,整座山安靜地只剩我們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看時間的間隔愈來愈短。
「58 分鐘。」
「47 分鐘。」
「39 分鐘。」
雪積得愈來愈厚,腳步陷得很深,要花費更多力氣抬起腳再踏下。雪地很滑,我摔了兩次,沾了滿身的泥。
「最後五分鐘了!」
整個腳掌都在痛,體力瀕臨極限。
Scott 先走上山頂,回頭告訴我他看到湖了。
我大概只剩十步的距離,想像中的畫面是奔跑著迎向山頂,迎向 Son Kul。
但我只是拖著腳步,使勁駝起自己的身體,每一步都走得很漫長,像是慢動作在播放。
山頂靠我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直到視線越過山頭,Son Kul 在遠處閃著寶藍色的光。
我瞬間就哭了。
三點半,我們終於看到 Son Kul。
倒不是因為 Son Kul 真的是個多美多令人驚嘆的湖,而是感動我們堅持了六個半小時,即使在路上好幾次想起放棄,猶豫是否回頭,甚至後悔沒有騎馬。
比起湖的本身,更欣喜的是自己似乎比想像中更堅強勇敢。
「我們沒有放棄,我們很棒。」我們抱在一起哭,那個時刻大概很久以後也忘不了。
但是擦乾眼淚還是要繼續走,好消息是接下來只有下坡。
往下走一小時到 Son Kul,平常 Son Kul 旁邊會有好幾間毛氈房的,不過現在是淡季,我們到的時候只剩一圈又一圈毛氈房留在土地上的印痕,所有的毛氈房都撤下山了,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
這時候是下午五點,我們已經走了八個小時,預定抵達營地的時間到了,但我們還要再走一個小時到德國背包客和我們說的營地位置,可能只能在天黑的時候驚險抵達。
營地就在山丘之後了。
「繞過那座山,如果妳沒看到 yurt,我們就要求救了。」我走在前面,Scott 在後面喊我。
我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甚至刻意放慢了腳步,不敢面對接下來的畫面。
繞過山丘,我看到幾頂白色的毛氈房,
尖叫著跳起來,回頭大喊著,我們終於到了!
步伐輕快了起來,我們終於能夠提起力氣跑近毛氈房。
“Salam!” 我們試圖呼喊主人,
但是沒有任何人回應,毛氈房的門都鎖上了。
已經六點,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我們沒有時間了。
前面的山丘停著一輛車,那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Scott 一腳陷進沼澤,使盡拔出滿是泥濘的腳往山丘上走去。我選了另外一條路,卻走進更深的沼澤之中,嘗試幾次踏地都差點陷進不知道多深的泥淖裡,只能在小土丘上克難地跳躍前進。
我困在沼澤中央進退兩難,看著 Scott 往前跑上山丘,開始擔心起車子裡到底有沒有人。那輛車已經停在那裡一陣子了,我心想會有人閒來無事坐在車子裡那麼久嗎?
突然我聽見空拍機的聲音,有一架空拍機在附近盤旋,頓時就放下了心裡的焦慮,有空拍機代表有人,太好了。
那輛車載著 Scott 從山丘上下來,接上雙腳已經全濕的我。
車主是旅行社的司機,他今天剛載一對德國夫妻上山、剛安頓好他們的毛氈房正要回家,爽快地答應載我們到最後一個毛氈房,這是整座山最後一個還沒撤下山的毛氈房。
坐上車很快就到營地了,但是這個路程如果用走的我們可能還要再走一小時,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們又不能確定這個毛氈房是不是有人,沒辦法想像如果我們沒遇到這位車主會發生什麼事,大概只能嘗試破門進入剛才的毛氈屋了吧。
還好車子裡有人,還好車主願意幫助我們,還好還剩下最後一個毛氈房。
毛氈房裡意外地非常溫暖,主人已經在準備晚餐,鍋裡的排骨湯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屋裡除了那對搭車上來的德國夫妻,還有一位騎馬上來的日本背包客。
步行 26 公里,垂直上升 1200 公尺,
九個小時,我們做到了,但我們暫時都不想再爬山了。(很不正向的結尾)
「你很後悔沒騎馬嗎?」睡前我問 Scott。
「很後悔啊。」
「但我好像沒有後悔。」
今天是很漫長的一天,
或許騎馬會輕鬆很多,但是可能我也沒辦法體會到這些痛苦、堅持、感動、挑戰自我、互相扶持的過程。
可能我不會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堅強許多,所以不後悔。
2019.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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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腳掌 痛 在 香功堂主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馬丘比丘撲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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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真的是累攤了。為能多給馬丘比丘一些時間,我們凌晨4點半就出門趕搭第一班從熱水鎮往馬丘比丘園區的巴士,然而天公不作美,約清晨兩點半左右,下起嘩啦小雨。清晨四點半的公車站已經排了不少等車遊客,穿著色彩不同的雨衣。六點前抵達園區入口,雨已經停歇,雲霧繚繞山頭,遮蔽大半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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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園第一時間先去觀景台拍照,遇見療癒系羊駝,拍了些照片後,趕往Wayna Picchu,據說可以從Wayna Picchu拍到美麗的馬丘比丘俯瞰景,但今天霧氣實在太傲嬌,耍賴著不肯離開,等我們攻頂後,只能看見雲層間偶爾露一下臉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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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就有聽聞Wayna Picchu不好爬,必須爬一段大概60度角的階梯,每一階都只有容納半隻腳掌的空間,爬起來有一點心驚膽戰,但說實話,行前走陽明山東峰還有四獸山的九五峰後,我覺得Wayna Picchu的難度比我預期的要低,但它大半階梯跨度都有點大,平常沒在訓練大腿肌肉的我和山羊鬍,下山時已經嚴重鐵腿,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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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腿酸痛到很崩潰,即便老天爺一直到我們下山才撥開雲霧讓馬丘比丘露臉(雲霧另有一種美感就是了),我還是對Wayna Picchu這一段路感到珍惜。一來,一天只能有400人次入山,所以大半來馬丘比丘的遊客,可能沒機會走這段路吧;二來,我們又完成一件平常不會做的事情,算是一種人生經驗的累積,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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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Wayna Picchu後,按照指示牌走向出口,然後從正大門重新入園,正式參觀馬丘比丘,看看古人如何把巨石搬上山頭,建立一個令人驚嘆的聚落。由於鐵腿關係,決定只走簡單路線,不把整個園區走透透,而是找個地方,靜靜地看著這座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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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路走到印加橋(Inca Bridge)附近,這邊地勢較高遊客較少,少了喧囂,多了寧靜。我們找了一塊大石頭,正對馬丘比丘,安靜坐著想著:花了這麼長的時間,耗費這麼多的體力,終於來到這裡。有點感動,親眼看到的感動遠勝過一張張風景照;也有點感傷,不知道未來還有沒有機會,再次親眼見到眼前美麗且撼動人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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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馬丘比丘待了七個多小時,最後拖著疲憊身軀搭乘Inca火車回到庫斯科市區。大約晚上八點半抵達,商家多已經關閉,路上也沒有什麼遊客。走在石頭路上,伴著昏黃燈火,不知為何忽然想起《絕美之城》其中一幕,關於男主角在深夜的羅馬街頭與女明星芬妮亞當的巧遇。那是男主角心目中的美絕。而夜晚的庫斯科巷弄,景色並不特出,卻也讓我感受到美的氛圍,或許,在經歷了馬丘比丘的震撼教育後,簡單的景緻,意外療癒了疲憊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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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跟山羊鬍很怕高山症,出發前兩天就開始定時吃高山症的藥物。今天在馬丘比丘園區也得吞一次高山藥,藥物(丹木斯)是白色小藥丸,當我把藥拿出來時,發現周遭遊客立刻充滿著狐疑(羨慕?)的眼光。嗯,大家不要緊張,這只是高山症藥,不是毒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