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洋到郭台銘 台灣買BNT疫苗一波三折 背後是三方政治利益糾葛
聯合報 ／ 記者李光儀
2021-06-15 16:05
從去年10月東洋談判，到去年底所謂的「直購案」，BNT疫苗交易兩度接近簽約卻都破局；近來因為郭台銘欲採購500萬劑疫苗捐贈的消息，讓BNT採購案又重新浮上檯面。其他國家採購BNT疫苗，最多就只是面對生產吃緊的供貨時程延宕問題，為何台灣採購BNT疫苗一波三折？除了浮在檯面上的兩岸政治因素，更複雜的，其實是BNT疫苗採購案背後的龐大利益糾葛，引發不同的三方人馬競逐。這三方彼此牽制，才是讓BNT採購案難產的關鍵原因。
上海復星早取得代理權 難以撼動
早在去年3月初，新冠疫情尚在初始階段，各大藥廠疫苗研發也才剛剛起步，上海復星集團就斥資1億多美元入股德國BioNTech（BNT），成為其密切合作夥伴，並取得大陸、台灣、香港和澳門的BNT疫苗代理權。
去年7月間，由於國產疫苗研發進度嚴重不如預期，衛福部開始逐一接觸國際藥廠，BNT也是其中之一。最初衛福部接觸的，是BNT的美國合作夥伴輝瑞藥廠。衛福部希望透過輝瑞購買BNT疫苗，但遭輝瑞以代理問題拒絕。不過，輝瑞還是幫衛福部牽線，與德國BNT藥廠取得聯繫。
經過與BNT的密集磋商，雙方簽訂了採購3000萬劑疫苗的備忘錄。不過鑒於BNT疫苗的代理權屬於上海復星，要完成合約，還是必須透過上海復星。這也讓BNT疫苗採購進入第二階段。
東洋獲有條件授權 卻因衛福部數量破局
由於深知自己陸資背景，民進黨政府不太可能冒政治風險與其簽約，因此上海復星找了由行政院前院長林全擔任董事長的「東洋製藥」擔任在台談判角色。由於合約的細節和交貨期程等問題， 都已在先前的備忘錄談妥，東洋的任務原本相當單純：第一，是搞定冷鏈問題；第二，是不能有任何「陸資」背景的企業浮出檯面。這兩項要求，東洋都達成目標。
不過從10月12日東洋宣布獲得「有條件授權」，開始與衛福部談判起，過程就非常不順利。衛福部願意採購的數量，從3000萬劑驟降到80萬劑；經過多次談判、諮商，衛福部勉強同意將採購數量提高到200萬劑，但仍無法達到BNT要求的「最少1000萬劑」需求。此時東洋提出替代方案，就是採購量還是1000萬劑，其中200萬劑由衛福部採購，800萬劑東洋自購，再轉售醫療院所操作自費施打。
但此方案遭到衛福部拒絕，不同意東洋自購800萬劑疫苗操作自費施打。東洋為免血本無歸，於11月3日宣布交易破局，然後就是衛福部長陳時中說東洋「拿不出授權書」，和林全指衛福部「吃東洋豆腐」的口水戰。
東洋破局 雅各臣無縫接軌談判
正當各界都以為BNT交易已經破局時，11月下旬，卻又傳出衛福部又展開BNT疫苗採購的談判，而且已經接近簽約。雖然後來陳時中一再表示，此次交易是與「德國BNT原廠直接談判」，但從後來揭露的資訊來看，卻不是如此單純。
原來早在8月下旬，上海復星就曾與港商雅各臣藥廠簽訂備忘錄，承諾會把台灣的BNT疫苗代理權給雅各臣。因此雅各臣也在台灣找了信東為合作夥伴，再透過信東找到民進黨「吳姓立委」到衛福部牽線。綜觀8、9月間東洋與衛福部接觸期間，其實「雅各臣案」也未曾中斷。9月25日，雅各臣去函上海復星，表明不會介入東洋與衛福部的交易案。但在東洋案破局後，雅各臣案卻無縫接軌，接續與衛福部的談判。
而且到了12月中旬，談判就獲得重大進展，包括由信東代理、馬來西亞商裕利負責冷鏈，向BNT購買1000萬劑疫苗，每劑41.5美元，2021年第二季開始交貨；其中500萬劑由衛福部採購，其他500萬劑由信東採作自費施打。12月31日，草約出爐；今年1月6日，行政院核定草約內容。
上海復星不釋出代理權 是破局關鍵
在此次談判中，角色最關鍵的是上海復星醫藥。在東洋案破局後，由於雅各臣也某種程度也算是「上海復星認可的代理商」，而且事實證明，「雅各臣案」談到的疫苗價格遠優於「東洋案」，上海復星也可因此獲得更多報酬。因此談判初期，曾一度想要對此次交易開綠燈，因此才會有11月中旬到12月的談判過程。
但在最後階段，上海復星仍決定不釋出代理權，關鍵在於雅各臣找了綠營立委為合作對象，引發北京高層注意，同時也可能衍生法律問題；其二是復星集團當時定調，不再採取「東洋模式」，台灣要買BNT疫苗就是檯面上、檯面下都透過復星，不再走「有條件代理」。衛福部不願直接向上海復星採購，上海復星又不願意放棄代理權，成為此次交易破局關鍵。
郭台銘入主台康 成BNT交易案第三波人馬
至此關於BNT疫苗的兩方不同勢力都已經出現：其一是在東洋案時隱身在談判後的上海復星醫藥，實際上該集團一直並未放棄將疫苗銷售給台灣，只是在民進黨政府堅持下，不得其門而入。其二是在「雅各臣」案出現的綠營集團，而且已經找了本土廠商作為奧援。但前者有合法代理，民進黨政府卻無向其採購意願；後者有民進黨政府的配合，卻難以取得上海復星的合法代理。
今年4月，傳出郭台銘耗資50億入主台康生技消息。5月上旬疫情爆發，隨後就再傳出郭台銘要購買BNT疫苗捐贈台灣的新聞。手握資金、生技公司和與對岸溝通管道的郭台銘，馬上成為BNT交易案的「第三波人馬」。而且郭台銘在出手前，曾與民進黨高層取得共識。
對於郭台銘採購BNT疫苗，衛福部顯得態度多變。一開始表示疫苗採購權由中央政府負責，後來又陸續開放民間申請採購，似有放寬之意。但在郭台銘遞件申請後，又以其沒有「原廠授權書」而卡關。上周食藥署通過的BNT疫苗緊急授權，亦僅有美國輝瑞藥廠生產的BNT疫苗，而無德國BNT廠生產的BNT疫苗，民進黨政府對郭台銘買疫苗的態度究竟為何，引發各界關注。
巧的是，就在陳時中後來提出8項申請文件被質疑卡關時，引發社會反彈時，疾管署前署長張鴻仁及前衛生署副署長賴進祥都紛紛出面質疑可採用緊急授權法讓民間捐贈的疫苗進口，無需要原廠授權，被外界解讀是連「綠的都看不下」。但衛福部內部熟知，此二人與陳時中交情匪淺，也被認為是為「身不由己」的陳時中紓解壓力。
郭不自限於「買疫苗」 想藉此建立生技版圖
據了解，其實問題關鍵是，雖然郭台銘「購買500萬劑疫苗」確實獲得民進黨在「雅各臣案」中的綠營人士支持，但郭台銘並不把角色僅限於「幫民進黨政府買疫苗」而已，而是希望透過此次交易，建立自己的生技版圖；因此他的目標，還放在取得BNT的台灣代理權，甚至是「原廠授權生產」上。
但此一目標，一來與上海復星有所衝突，二來也可能衝擊綠營「生技幫」的核心利益，因此雙方都在觀望中，無法很快拍板。這也是為何民進黨已經下達指令，不攻擊郭台銘，但衛福部卻對此案態度反覆的主因。
今天有消息傳出，說由德國BNT、上海復星公司、裕利公司、衛福部簽署四方合約，是「最有可能的交易模式」，其實就是唯恐郭台銘的生技版圖一但成形，有人會因為利益受損「不太喜歡」。三方角力，進入下一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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