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勸退師》第四集
第一集: shorturl.at/lmLX6
Zoe看陳文進神色怪異,便問道:「是誰呀?」
「酒店職員說有些事要我到大堂確認一下,我很快回來。」
「那麼奇怪?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 !」
Zoe被陳文進的反應嚇了一跳,原本正在穿鞋的動作也如同空氣的流動一樣,驀地靜止了。
「又不是大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在這裡等我吧。」陳文進補上一句之後便匆匆走了。
大堂的升降機甫一打開,陳文進已經看見思思單薄的身影,快要淹沒在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堂裡面,他焦躁地說:「你怎麼來了?」
思思沒有答話,只是一頭栽進陳文進的懷裡,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氣味,那是最壞的預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讓步了。
「到底發生甚麼事?你別嚇我呀!」陳文進按著思思的肩,著急地察看她的神色。
「你電話又不接,訊息又不回……」思思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直視著陳文進的眼睛:「我不想把你還給她。」
陳文進安撫她:「你別亂想,來,我替你租酒店住一個晚上,明天你先回香港等我──」
「我已經等了那麼久,不想再等下去了!」思思堅持:「我不要回去,我要你現在就跟我一起走!」
陳文進最受不住女人的眼淚,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安撫思思,一邊迴避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他感到有一雙炙熱的眼睛穿過人群,定定地注視著他……
果然一抬頭,就對上了Zoe哀戚的眼眸。
縱然Zoe早就知道他有外遇,可是如今眼睜睜看著他們抱在一起的情景,她還是頭皮發麻,渾身發軟,雙腳像被釘子緊緊釘在地上似得動彈不得。
陳文進慌忙地放開思思,他的雙手像多餘的配件一樣不知該往哪裡放。
「這樣正好,我們索性三口六面說清楚。」思思理直氣壯地道:「既然他已經說了分手,你就不要再死纏爛打吧。」
Zoe還是定定地佇在原地,她的眼神失焦,像一具石化的人像。她從來都不擅長與人相爭,讀書時爭不了升學學位,在公司敵不過人事鬥爭,她只求和陳文進過點無風無浪的平凡日子,可是如今她的世界卻翻起了狂風暴雨。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酒店大堂仍舊人來人往,世界依然如常運作,並沒有因為誰的愛恨而凝滯半分。
良久,Zoe終於緩緩地吐出一句:「她真的比我好嗎?」
在旅行之前,陳文進曾經感慨與思思相逢恨晚,他也以為跟Zoe的感情已經平淡如水,儼如雞肋,可是如今夾在Zoe和思思中間,他卻無法決斷地作出選擇。
思思毫不退讓:「你不要丟人現眼了好嗎?為甚麼非要他說出口──」
「夠了!」
思思和Zoe都被陳文進嚇得怔住了,他竟然一聲不響,轉身走出酒店,留下Zoe和思思留在原地,相對無言。
陳文進在夜色漸濃的東京街頭漫無目的地遊走,他感到心煩氣躁,內疚感像一群噬人的蟻,傾巢而出,爬滿他全身。
走著走著,一個衣著撩人的女人遞給他一張傳單,陳文進借著滿街的霓虹,瞇起眼睛讀著傳單,還未對焦得來,那女人已經哄到他耳邊說了幾句呢喃軟語,別的都聽不明白,卻清清楚楚聽見一個英文字──Casino。
忘憂的方法有千百種,有的人會借酒,有的人會選擇大被蓋過頭,也有的人會呼朋喚伴,作樂尋歡,而陳文進的習慣是去賭上兩手。
隨著派傳單的女郎走了一小段路,拐進了橫街,來到一家店前。一腳踏進去,只見裡頭是俱樂部似的裝潢,陳文進困惑地打量四周,而那女郎已扭著腰肢走到後門,含笑向他招手。
陳文進又隨她穿過門簾,走下一條嘎嘎作響的窄長階梯,原來地面之下,別有洞天。地窖場地有限,只放得下幾張賭桌,每張桌子也圍了三三兩兩的賭客,陳文進逛了一圈摸清環境後,便挑了一張百家樂的桌子坐下,只因那個束著馬尾、大學生模樣的女荷官,明顯是剛上任的新手。
戀愛也如一場賭博吧,人們費盡心思選擇對手,抵押上青春,換成回憶的籌碼,在人滿為患的賭桌上,祈求幸運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陳文進認為今夜的自己,就是那個幸運兒。他的手風極順,連續四場皆拿得天牌,惹得場內的賭客漸漸也靠過來圍觀。
當他連贏到第九場時,他的賭桌旁已經滿滿地圍了一圈人,而且圍觀的群眾都下注買他獲勝。眾人搖旗吶喊,贏了一場又一場,連本該不動聲色的荷官也面露難色,陳文進面前的籌碼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丘。
圍觀的人情緒高漲,有些本來只是小試牛刀的人,都紛紛大手筆地下注買他贏,陳文進見氣勢如虹,也就一口氣把桌上的一半籌碼推出去,現場氣氛被炒熱至前所未有的沸點。
然而賭博哪有長勝將軍可言?賭桌上出現了整夜首盤和局,雖然自己拿回了籌碼,但看見眾人剛才的氣勢頃刻減了大半,向來好勝的陳文進不服氣,這回一手就把面前所有的籌碼通通押上去。
荷官每發一張牌,他的心便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似的,可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桌上的籌碼已經給荷官通通收起了。
陳文進被腎上腺素沖昏了頭,竟糊裡糊塗地簽了借單。
然而幾盤下來都是庄家連勝,本來為陳文進吶喊打氣的,都紛紛轉投陣營。陳文進生平最恨人看輕自己,他抵不過氣,偏偏要唱反調。
賭徒之所以走上絕路,是因為他們普遍都有一種機率謬誤,以為拋一枚硬幣,連續出現愈多次正面朝上,下次拋出正面的機率就會愈小,但是實際上,每次拋硬幣都是一次獨立的事件,拋出正面的機率永遠是二分之一,並不會因為過去的結果而增加或減少。
就如愛情一樣,儘管你接二連三愛錯了人,人人都安慰你明天會更好,但事實是誰也不能保證,你下一段戀情就能得到幸福。
想當然爾,陳文進輸光了又借,借來了又輸,待他的頭腦終於清醒過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欠下巨債了。
在兩個彪形大漢的看管下,陳文進縮著脖子坐在一旁,像一頭喪家之犬,剛才在賭桌上的豪放雄邁已完全不復見。
此時,一個男人推開辦公室的門逕自走了進來,還未坐下就道:「你要喝點甚麼嗎?天氣那麼熱,不注意補充水份不行呀。」
陳文進看他一副日本人的樣子,想不到竟然說出那麼流利的中文。
男人又道:「那個誰,給這位先生倒杯生啤!」
陳文進還是不敢貿然張聲,只是怯生生地看著男人,腦中不由自主地重播以往看過的日本黑道電影情節。
「好,說回正事,你欠我們的錢,打算怎樣還?」
陳文進說:「我現在身上沒那麼多現金……要不刷我的信用卡吧──」
「我們不收信用卡,日後警方查起上來,麻煩可就大了。」男人揚手道:「現金,我們只收現金。」
陳文進冒了一身的汗:「那……至少給我打個電話?」
陳文進因為在機場時被Charlotte盜去了手機,只能借用這裡的有線電話。他拿起話筒,第一時間想打給思思,只因這幾年來,他太清楚Zoe愛錢如命的個性,要是思思的話,一定能夠體諒他的處境。
可是舉起的手卻凝在半空,因為他這刻才發現,自己連思思的電話號碼也記不起來。相反,在智能電話尚未普及的年代,Zoe那個曾經令他心跳莫名的來電顯示,那個他後來天天都撥打的八位數字,那個他傳過數千數萬條短訊的號碼,在十多年後的今天,已經深深烙在他的腦海裡面。
原來愛一個人,身體會跨越時間,在無人觸碰得到的空間,永遠為她保留位置。
陳文進甩甩頭,他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握著話筒的手心經已汗濕一片,他伸手進褲袋拿紙巾擦汗時,找到了酒店的卡片,他靈機一觸──如果思思租下了房間等待他,也許只要打到酒店詢問一下,就能聯絡上她了。
果然經過一輪溝通,酒店替陳文進把電話接駁到思思房間。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陳文進早已急得滿頭大汗了。
「喂?」思思總算接聽了電話。
「是我,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陳文進劈頭就問思思。
「你怎麼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你先答我!」
「一萬幾千吧,怎麼了?」
「那你海外提款也好,把我給你的卡透支也好,總之先把所有錢都提出來。」
思思開始緊張起來:「到底發生甚麼事?你現在在哪裡?」
「我……我賭輸了錢,數目有點大,所以……」
「你明明告訴我,當初常常去賭場是因為想見我,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踏入賭場半步--」
陳文進打斷她道:「現在不要說這些,你先照我的話去做。」
電話那頭沉默了,思思良久沒有回話。
「喂?你聽到嗎?」
思思冷冷地說:「你跟我爸是一樣的。」
「你說甚麼?」
「你們男人全都是一樣的。」思思的聲音裡夾雜著憤怒、哀傷和自嘲:「我只想有一個家,一個安穩的家,你明白嗎?」
陳文進連忙說:「我明白,我當然明白,但你先拿錢來好不好?」
「如果你連自己也顧不來,我也不奢望你能照顧我。」思思在掛線前最後說的話是:「你給我的所有東西,我會全部還給你。」
陳文進呆愣地掛上電話,如今,他只能指望一個人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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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勸退師》第三集
歐陽穎和思思逛了一整個下午,兩人一見如故,思思簡直有相逢恨晚之感,但她不知道的是,這都是勸退師預先做好資料搜集的結果,一如另一邊廂,Zoe和陳文進到訪的筷子店和拉麵店,都是樂少跟Zoe詳細傾談後,親自去東京實地視察,然後再度身設計的行程。
思思看歐陽穎和自己這樣投契,反正歸家也是獨守空幃,便邀請她共晉晚餐。
「原來你喜歡吃葡國菜呀?」歐陽穎明知故問。
「因為我是澳門人嘛!」
歐陽穎順勢追問:「那怎麼會來香港定居?」
「我在澳門時是當荷官的,在賭場見得太多烏煙瘴氣的人和事,每天過手的錢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字,漸漸就對生活充滿了懷疑。」思思頓了一頓之後,忽然換了一種語調說:「應該怎樣說呢……感覺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個籌碼似的,很難理解吧?」
歐陽穎微笑搖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總之我後來認識了一個從香港來的客人,他每星期都來一次,每次都是等到我接班才來我那桌下注,等到我換班,他就約我去吃宵夜,久而久之,我們就在一起了。」思思回憶道:「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在澳門也無親無故,便索性隨他來香港了。」
歐陽穎問:「那你們現在同居嗎?」
思思吃一口馬介休,搖搖頭算是回答。歐陽穎逮得機會,便順著話題問下去:「為甚麼呢?你可是為了他,一個女生離鄉背井的啊!」
思思聳聳肩:「也沒你說的那麼轟烈啦,我本來就是一個人生活啊,說起上來,反而是他給了我一個家呢。」
歐陽穎挑撥離間:「住在一起的,那才叫家吧?」
「嗯……這件事我沒有跟別人提過,是怕別人批判我,但我知道你不會。」思思放下筷子說:「因為,你跟我一樣都是第三者吧?」
歐陽穎故作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從你男朋友談電話的口吻,便知道電話裡是另一個女人了。」思思解釋:「還有給你的附屬卡,一個人住的公寓,各種各樣蛛絲馬跡吧,別人未必輕易察覺,但我可是過來人呀。」
歐陽穎腦中閃過樂少曾經篤定地道:「當第三者的,自然對這些事特別敏感,就像同性戀者也總是能在第一眼,就看得出對方是不是同路人。而更重要的是,第三者一定會同情第三者,到時候你就可以輕易爭取她的信任。」
歐陽穎攀關係道:「那幸好他們不在的日子,我們可以互相照顧,也有個伴解解悶嘛。」
思思卻說:「其實我男朋友已經跟那個女人分手了。」
「真的嗎?恭喜你守得雲開呀!」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那個女人真是老謀深算,居然要他陪著去甚麼分手旅行,還要是去他們畢業旅行的東京,說甚麼最後一次了,我男朋友一時心軟,便答應她了……」
「旅行也不過幾天的事,既然他連分手都說了,你就別太擔心。」歐陽穎提議:「剛巧明天我朋友辦了個遊艇派對,要不──」
「我甚麼都比那女人好,我比她年輕,比她長得好看,我男朋友也說跟我在一起快樂得多。」思思神色憂傷地說:「可是我唯一輸給那女人的,便是她比我更早認識他,回憶這東西,我沒信心贏得過……」
按照樂少的計劃,本來歐陽穎應該趁機邀請思思上遊艇,為她介紹新對象,好讓她移情別戀。要是她把持得住沒有上鉤,後備方案便是在遊船河時把握機會偷拍她和別人的疑似親密照,再借機讓陳文進發現,但歐陽穎看見思思似是真的對陳文進動了感情,竟卻步起來。
她試探地問:「你男朋友有告訴你,為甚麼他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嗎?」
「他說那女人完全不了解他,不欣賞他,和他在一起總是計較錢。」思思似笑非笑地說:「你知道嗎?他跟那女人提分手前一晚曾經問我,我到底是愛他的人,還是愛他的錢。」
思思乾了杯中的白酒,歐陽穎留意到她整頓飯也不時拿出手機檢查短訊。
「那你怎樣回答?」
「我告訴他──如果我不愛你,你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要。」
歐陽穎看著思思落寞的神情,她不禁懷疑,自己強行拆散他們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事情?不是有句話說,一段感情裡面,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嗎?感情不是排隊買票,先到先得,的確出軌是不對,但勉強和不愛自己的人綁在一起,對自己對他人,都是最大的懲罰。
「他臨行前明明還把航班呀酒店呀甚麼的都告訴我,但現在已經消失一整天了,連電話也不打一通回來……」思思盯著電話屏幕說:「真想飛到東京把他搶回來呀……哈。」
「那就去呀!」歐陽穎說。
思思聽罷先是一怔,但也許是酒精的驅使,她真的打電話到航空公司訂當晚出發的機票。
「我現在馬上回家收拾行李,不,來不及了,還是直接到機場吧。」思思拿起手袋說:「你說得對,我已經等了那麼久,這次一定要主動一點!」
思思甫離開餐廳,一直坐在暗角觀察的樂少就怒氣沖沖地走到歐陽穎跟前,他張口欲罵,又努力壓抑住,白皙的臉氣得通紅。
「你到底怎麼回事?是你聽不明白計劃,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
歐陽穎想不到貌似人畜無害的樂少竟會大動肝火,但她的個性也受不得罵,於是把藏在衣服下的微型通話儀器一手拔掉,逞強回嘴道:「你剛才也聽見了,思思是真心喜歡陳文進的,而且陳文進跟Zoe在一起根本就不快樂!」
歐陽穎咄咄逼問:「你們不是說情敵勸退師是要讓人得到幸福嗎?萬一因為我們插手,令這段關係裡面三個人都不幸福呢?」
「你是天天在大學圖書館看小說看上腦嗎?就只憑幾句裝模作樣的說話就知道思思是不是真心?」樂少駁斥她:「再說了,就當她是真心,但她的確是犯錯了,她在破壞別人的關係,陳文進貪新忘舊,他們又有甚麼資格得到幸福?」
歐陽穎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說話,倒是聽出奇怪的地方來,「你剛剛說甚麼我在大學圖書館看小說?你怎麼知道的?」
樂少忽然語塞。
歐陽穎問:「你是不是調查過我?」
樂少抵不過歐陽穎的氣燄,自己的怒火竟立時洩了氣,語氣也和緩了不少:「不過是一般的入職調查,我和Charlotte也被木村調查過呀。」
歐陽穎心中一凜,可是樂少已經打圓場道:「算了算了,想想我第一次行動時,還差點動手打了那個三心兩意的賤男。」
歐陽穎估計他們並沒調查出甚麼東西來,所以用別的話題輕輕帶過:「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想不到你也會有大發雷霆的時候。」
「我最看不過眼那些不負責任的男人,所有三個人的悲劇,都是因為男人的自私而造成。」樂少長長呼了一口氣,伸出手來說:「那我們算是扯平了?」
歐陽穎拍走他的手笑說:「你大概把我祖上十八代也查了一遍吧?這樣哪算是扯平了?至少你也要跟我交換一下身世才公平呀!」
樂少的情緒經已平復,他被歐陽穎逗得咧嘴笑了:「好好好,待這個Case成功之後再告訴你。」
他召來侍應結賬,然後對歐陽穎說:「現在走吧,我們去收拾你的爛攤子。」
「去哪裡?」
「去東京。」
***
趁著陳文進洗澡期間,Zoe走到隔璧房間,與木村和Charlotte商量對策。
「你的問題就是太鬆懈了,許多女人都以為一起久了就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不打扮不講究不談情,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就是這個原因。」Charlotte搓著潤手霜說:「然而就算人死了,我們還不是定時定候燒香掃墓?怎麼覺得拍拖久了就甚麼都不用做?」
Zoe側著頭道:「我以為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就不用再管這些面門功夫……」
「所以最大的問題是,你們的感情出現了時差。」木村說:「你們在一起這麼久,由學生時代到現在事業略有小成,但陳文進由始至終都是個大孩子,他貪新鮮愛面子,而你卻長大了,擔心的是柴米油鹽,實際得不得了。」
Zoe感到委屈:「但……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感情談的不是對錯。」木村說:「我知道你做任何事的出發點都是為兩人好,可是有時候壞一點又何妨?他要花錢給你買明擺著不值的禮物,讓你過點華而不實的生活,你接受不就好了?怎麼偏偏要在他耳邊碎碎唸,煩得他情願把這些通通轉贈別人呢?」
「所以他出軌了,是我的責任嗎……?」
Charlotte聞言忍不住白了Zoe一眼道:「你別這麼死腦筋好不好,感情出了問題,是雙方的責任!」
「Zoe就是個老實人嘛。」木村打圓場道:「可是有時也要耍點小脾氣,間中提些不礙事的無理要求,例如說……半夜忽然想吃哪裡的宵夜,讓他駕車陪你去買,或是偶爾和朋友玩個通宵達旦,讓他在家裡乾著急去。記住了,人類是很犯賤的,當一個人為另一個人付出得愈多,就愈不會輕易離開對方。」
Charlotte看時間差不多,便著Zoe換上由她代為挑選的新裝,而Zoe本也不適合濃妝豔抹的打扮,所以Charlotte早在出發前已給她上了幾課化妝速成班,教會她如何薄施脂粉,這樣就能在不令陳文進生疑的情況下,替Zoe增添不少外貌分。
Charlotte看著眼前打扮停當的Zoe,首次滿意地對她頷首。
待陳文進從浴室泡完澡出來,正熱得頭昏腦脹之際,Zoe體貼地為他遞上一罐冰凍的啤酒。他仰頭乾了半罐,隨著酒精骨碌骨碌地滑入喉頭,他忽然發現Zoe好像比平日更溫柔,更耐看,一如他為她初次動心的久遠瞬間。
柔軟的雙人大床就在房間的正中央,彷彿在呼召疲憊的他們不計前嫌地躺到床上,讓體溫成為仲夏的燃料,燒光沒有將來的明天。
在酒店房間的昏黃燈光下,牆上的兩個影子漸漸靠近彼此,一步一步,一公分一公寸……突然,房間裡的電話聲響起,牆上那一團黑影,又再分開成兩個影子。
無形的東西,總是最容易打破,也是最難以修復的,前者如浪漫的氣氛,後者如過期的愛情。
陳文進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接聽酒店房間的電話。
「Hello?」
電話那頭是思思的聲音:「是我,我現在在酒店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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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勸退師》第二集
機場向來是個悲喜交集的地方,旅行的人懷揣著興奮心情,送別的人卻掩不住淚眼愁眉。Zoe和陳文進此刻卻各懷心事,在航空公司櫃位前辦理登機。
空姐向他們遞上機票,展露標準卻不帶感情的笑臉道:「這是先生小姐到東京的商務客位機票,祝兩位旅途愉快。」
「怎麼要買商務艙?花一倍價錢又不是比經濟艙飛得快,你就是愛亂花錢!」Zoe一聽就發起牢騷。
陳文進厭煩地說:「現在又不是十年前,這些錢我花得起!況且我想讓你坐得舒服點又得罪你了嗎?」
木村透過Zoe佩戴著的微型通話儀器監察著兩人的動靜,他對身旁的Charlotte苦笑道:「果然呀,只靠Client片面之詞,是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的。」
「一旦感情出了問題,人人都認為是對方的責任,這些例子你還見得少嗎?」
木村不置可否,只透過通話機對Zoe說:「由現在開始,他要怎樣花錢是他的事,你盡量不要干涉,知道嗎?」
Zoe一時忘了不必回應木村,竟說漏了嘴:「Sorry……我知道了……」
人們總是輕易就能對陌生人道歉,但對親近的人,卻少了體諒,多了無謂的自尊。
只是沒料到錯有錯著,陳文進以為Zoe向他道歉,怒氣也減了大半:「知道就好。我要先去租Wi-Fi蛋,你在這裡等我吧。」
木村馬上指揮道:「Zoe!阻止他,記得我如何教你嗎?」
「不要去。」Zoe拉著陳文進的手肘。
陳文進不耐煩地說:「又怎麼回事?」
「因為東京是我們畢業旅行的回憶,我希望我們可以像當時那樣,沒有電話騷擾,沒有其他人存在,只有我和你。」
陳文進開始察覺Zoe有點異樣,可是腦袋不靈光的他還未搞清楚狀況,Zoe已經把木村為她度身訂造的台詞唸出:「說好了這次是最後一次旅行,以後我也不會管你了……」
陳文進聽罷心軟起來,他點頭答應,把電話隨意收進褲袋。
進入禁區前,Zoe到女廁把身上藏著的通話儀器歸還給Charlotte,她六神無主地說:「沒有了這些東西,我要怎樣跟你們聯絡?沒有你們不行啊──」
Charlotte冷冷地打斷她:「不用擔心,我和木村會隨你們到東京,剛剛買的機票已經劃位在你們附近的位置。」
「即是商務客位?該不會要我付的吧?」
「合約訂明了,所有在勸退過程中衍生的費用都一律由你支付。」
Zoe面有難色:「那……你們是不成功不收費的,對不對?」
「對,但你問問自己,你是希望省下這些錢,還是想他回到你身邊。」Charlotte不帶感情起伏地說。
Zoe想也沒想就回答:「只要他回來就好!」
Charlotte從手袋中亮出陳文進的手機對她說:「我剛才趁他不為意時拿走了他的手機,這樣就能暫時切斷他跟那個女人的聯絡了,接下來,就得看你的表現。」
另一邊廂,新入職的歐陽穎獲派另一項任務,她奉命來到一幢位於太子的新落成私人住宅,那是陳文進金屋藏嬌的地方。
一輛寶石藍色的瑪莎拉蒂跑車停在她面前,車上走下來一個氣度爽朗,身型高挑的年輕男生。他身後還停了一架大貨車,幾個彪形大漢陸續下車。
「Hi!木村應該跟你介紹過了吧?我叫樂少,之前去了一趟東京,所以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見面。」樂少自顧自地說:「來吧,我們上去了。」
歐陽穎摸不著頭腦:「上去?你不是打算直接闖進思思家裡揍她吧?」
「當然不是了,你以為這些大隻佬是黑道嗎?」樂少說:「你有見過黑社會有卡片的嗎?」
歐陽穎接過樂少遞來的卡片,上面印著六個大字--樂氏搬運公司。
***
香港距離東京2882公里,但Zoe和陳文進之間的距離,卻難以量化計算。
四小時零十分鐘的飛行時間,陳文進都只顧看電影,鮮少和Zoe交談。下了飛機之後,兩人逕直來到下榻的酒店,木村和Charlotte也租住了和他們相鄰的房間,以便觀察和獻計。
陳文進一放下行李就嚷道:「我餓了,出去找點吃的。」
Zoe馬上抓緊機會道:「我就知道剛才的飛機餐不合你胃口,不如我們去找程老闆?」
東京的地下鐵在繁忙時間可謂人滿為患,他們才走進車廂,後面的人就已經接著湧上來了,當然,人群中包括用身子在推波助瀾的Charlotte和木村。
矮小的Zoe被推擠得步履不穩,陳文進一把摟住她的肩頭,任由人潮洶湧,Zoe只安心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兩人都忘了有多久不曾這樣好好擁抱了。說到鐵路擠迫的程度,香港比東京大概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人們似乎只有遠離了日復日的麻木生活,才會停下腳步,重新溫習過去的美好。
「記不記得那年我們曾經逛過一間賣筷子的專門店?」Zoe在陳文進的懷裡小聲問道。
「記得,那老闆不懂說英語,我們又不懂說日文,但他還是不停地給我們介紹,正宗雞同鴨講!」
「我還記得每一雙筷子都有類似出世紙的東西,說明用了甚麼物料、製造的工序、職人的簡介,專業到不得了。」Zoe說:「可惜呀,一雙人手燒製的筷子對學生時代的我們來說,真的太貴了。」
陳文進認同:「打攪了那麼久也沒有買下來,走出店時多沒面子!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走進任何店也不用再看價錢!」
Zoe抬頭對他說:「不如我們現在就去買一雙留念?」
兩人按照記憶的軌跡,去到當年筷子店的所在地,沒想到已經滄海桑田。
陳文進煩躁地說:「真是的!以前因為窮所以買不起,現在就算口袋有錢,也沒機會花了!」
原本木村要求她和陳文進來買筷子時,Zoe心裡還是有點捨不得花這筆錢,可是她此刻怔怔地看著已經變成遊客熱點的舊址,熙熙攘攘的人潮,也不知道有誰會記得,這裡曾經有一家專心致志地賣一種貨品的老店。
Zoe喃喃地道:「是不是所有東西都有完結的一天?」
陳文進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主動拉著Zoe的手說:「走,我們去吃你喜歡的!」
***
搬運工人故意勞師動眾地把傢俬電器搬到思思斜對面的單位,終於引得賦閒在家的思思打開門縫來張望。
歐陽穎一見思思探出頭來就對她說:「我今天剛搬來你對面的單位,可能有點嘈吵,不好意思。」
思思客套地搖手表示:「沒關係──」
樂少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思思的說話,他急急走到一旁接聽,思思饒有興味地打量他。
「我有事要先走了,你需要甚麼就儘管告訴我,要買甚麼就用我的卡。」樂少從名牌錢包取出一張附屬卡,交到歐陽穎手上,又吻了她的額,然後才和思思道別離去。
思思問:「咦,你們不是一起住的嗎?」
「一言難盡,有機會再告訴你。」歐陽穎說:「你也是一個人住嗎?我對這區不是很熟悉,介不介意改天有時間一起逛逛?」
思思興致勃勃地說:「改天還不如今天吧,反正我閒得發慌!」
***
陳文進和Zoe拐了不知多少條巷弄後,終於找到當年那間匿藏在橫街的拉麵店。費那麼大的勁要找回的,不止是記憶中的味道,真正令他們念念不忘的,是程老闆和老闆娘Yumi。
程老闆是香港人,在日本留學時到店裡打工賺生活費,喜歡上拉麵店老闆的女兒Yumi。本來拉麵店老闆十分反對他們交往,因為老闆認定這年輕人只是個過客,待他畢業後必定會離開日本,留下女兒守住一段過去式的霧水情緣。
可是年輕的程老闆用行動證明了他的真心,本來只是來應徵兼職的他,堅持每天下課後也騎著自行車趕來打工,一星期七天,每晚工作至麵店打烊後,還留下來幫忙清潔,直至把每一個角落都擦亮,直到最後一張椅子也倒放在桌上,他才拉下鐵閘,騎著他那輛殘舊的自行車離開。
然而真正打動拉麵店老闆的,還是另一回事。
店裡的拉麵就只有味噌叉燒一款,因為老闆認為,要真正做好一件事,應當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鑽研,貪多務得,只不過是無所用心。對技藝如此,對感情亦如是。
程老闆整個大學生涯都在這家拉麵店裡打雜,畢業後才終於得到進廚房的資格,可是別說叉燒了,老闆既不讓他碰湯頭也不讓他下麵,就只吩咐他負責拉麵裡那顆充當配料的溏心蛋。
但是不論程老闆嘗試了多少遍,老闆不是嫌他煮得太熟就是太嫩。整整半年,程老闆煮的溏心蛋不下數千,但沒有一次被端上客人的檯面。連Yumi也抱怨老爸是故意刁難,但程老闆不吭一聲,依然每天埋首在廚房裡面。
直至八月的一個夏夜,老闆又嚐了一口程老闆煮的溏心蛋後,他放下筷子,默默地在店裡的黑板菜單上寫上幾個剛勁的大字,中文的意思是:
是日推薦:溏心蛋
翌年秋天,程老闆和Yumi結婚,而陳文進和Zoe在店裡聽程老闆說這段往事時,程老闆繼承了拉麵店,Yumi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いらっしゃい(歡迎光臨!)」程老闆聽見門上的風鈴聲便招呼道:「咦,是你們啊?」
Zoe有點喜出望外:「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們。」
程老闆笑說:「當然記得了,我這家店這麼偏僻,裝潢也舊,基本上是沒有遊客會來的。」
陳文進油腔滑調地說:「那是他們走寶了!」
程老闆靦腆笑笑,縱然歲月在他眼角鑿了痕跡,但他還是當年那個專注磨練一種技藝的謙謙君子。
「對了,Yumi呢?」Zoe在店內張望。
程老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不在了……第三個孩子出生後,她的身體一直復原不起來,是去年冬天的事……」
Zoe想不到木村替她安排的,是一個又一個關於失去的行程。她很想說點甚麼來安慰程老闆,可是在一個鰥夫面前,也許讓他自言自語地訴說往事,更勝過任何安慰的話語。
「我還未曾給她過上好日子呢……明明說好待孩子都長大了,我要帶她到香港,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連向來口沒遮攔的陳文進也搭不上話,只能靜靜地讓程老闆回憶舊事。
「對不起,我太失禮了,你們是來吃麵的,我這就去煮。」程老闆抹掉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手勢純熟地為他們煮好兩碗熱氣騰騰的叉燒拉麵。
「能夠看見你們一起回來真好,Yumi在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兩人只管低頭吃那切成兩半的溏心蛋,味道還是一樣,可是在廚房裡的身影,只剩下一個人了。
原來能夠共苦的人,卻未必有幸同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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