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劇情尚未觀看者請自行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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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尾那片湛藍,看似沉靜的湘南海岸,波光粼粼。
《橫山家之味》正如他的結尾,如此簡單自然,但卻情感真摯的電影。沒有灑狗血
的情節,沒有過於誇張做作的對白,相反地,對白如同家人聊天,很生活,也很平易近人
。你仿佛可以融入橫山家中成為他們的一員,和他們一同在塌塌米上跪坐,吃著「自成一
派」的玉米天婦羅,鰻魚飯和壽司,感受麥茶的香甜(儘管是從超市買來的而非自製)。
電影看似簡單淺白,真要仔細深究起來,還可說是處處有其個中滋味。
電影中某些情節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在我觀影的過程中,常常覺得自己就是那跟著父
母,一年回到「奶奶家」一次的小孩(真的不習慣說「爺爺家」)。電影中家人間許多過
於有禮的表象,反映了現實中親情的疏離。電影中疏離的父子關係,不論是淳史與良多,
良多與恭平,甚至疏離的夫妻關係,親情這環在導演是枝裕和的處理下,更顯細膩。
直到電影結尾我才注意到那片大海是什麼模樣,寧靜的表面,卻也曾無情且兇猛地
把橫山家的長男-純平吞噬,而純平的死帶給橫山家的衝擊是很大的,但是電影中沒有人
留下了淚,沒有呼天搶地的哭訴,導演藉由家人間的互相對話,委婉地,卻又是那麼清晰
地把對純平的思念傳遞出來,把其模樣刻畫了出來,儘管導演從來沒有特寫過純平的遺照
,我卻彷彿可以看見,另一個如阿部寬帥氣的男子。他是那樣天資聰穎,成績好到可以進
醫學系傳承家業。他擁有一股救人的熱情,但他救活了對方卻喪失了自己的性命。
純平是橫山家的希望,是背負著橫山家光榮的長男,當然可以理解,其弟良多為此常
常覺得自己被忽略,好像活在哥哥純平的陰影下,得不到父母關愛的眼神;也可以理解父
母痛失愛子後,看到自己兒子救活的對象是如此的沒有出息且軟弱,無奈且憤怒地對命運
之神的不公發出不平,「為什麼要犧牲我的兒子,去換回那個廢物的性命?」
在每個人身上我們多少能見到各自為了自己有其盤算。女婿信介遇見親人卻仍推銷自
己的汽車事業,女兒千奈美想博得母親同意改建舊房子,媳婦由香里為了讓婆婆敏子留下
好印象而從插花到廚藝不斷盡其讚美之能事,良多為了不被父母看貶而極力隱瞞失業的事
實。大家庭的團圓,兒子女兒與父母的互動卻像是橫山家的客人,令我想起自己家中過年
吃團圓飯尷尬的場景。
有時我覺得疏離其實是種偽裝,是表面的,是壓抑,是逃避。良多對恭平冷淡,也許
是因為怕表露自己沒有能力繼承父親,沒有辦法完成自己小時當一個醫生的志向愧歉。當
然,最明顯的是恭平與敏子都仍逃避自己的大兒子純平溺水死亡。恭平逃避拍攝全家福,
明明陷入回憶卻又在女兒面前裝出忙碌的樣子,敏子則硬要將蝴蝶看成是純平的化身企圖
說服自己純平仍在他的身邊,此外,她寄情於那首「藍燈橫濱」也似乎是逃避夫妻間的貌
合神離。女兒千奈美是嫁出去的女兒,有另外的家庭需要考慮與照顧,沒有留下過夜吃
完午飯後不久就離開了,女婿信介舉止像是個外人,承諾要修家裡浴室的磁磚,卻在睡飽
打呼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一切都都不關他的事。
畏懼父母總拿他與死去的大哥做比較,良多總是覺得父母重視他大哥甚過於他,因此
他很在意父母把偷摘玉米的小事說成是他大哥,很在意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也因此不
敢將其被裁員,已經失業的事情告訴父親恭平,但我想父親早猜到他的窘境,但他只能從
旁關心,隨口問了兩次工作上的事情。恭平年事已高,得了白內障,雖然他的模樣仍像個
受人尊敬的醫師,但他已經不能執業,對於其鄰居的突發病症,無能為力,也如同失業,
與其兒子良多形成對比。同時,良多與不是自己親身的孩子淳史一同洗澡,顯得隔外見外
。淳史在孩子面前,也許是為了不被堂兄妹們看扁自己,把「小良」叫成了「爸爸」。
但一回到兩人同處的浴室中,他又把「爸爸」叫回了「小良」。小良接受了良多了沒有,
從小良摀住嘴摀住肚臍不讓良多進入身體的動作,笑開了,我已經知道他接受了良多,成
為他新的爸爸。
婆婆雖然對「拖油瓶」有著抱怨,由香里也對良多抱怨婆婆對淳史好像外人,沒有替
他準備新的睡衣。但良多面對處理婆媳間的問題,他回答:「媽也還是有準備了三隻牙刷
。」婆媳間的爭執渳於無形。我對於《橫山家之味》最喜歡的就是其環環相扣,就以牙刷
的例子來講,「三隻牙刷」並排的畫面,很早就已經出現在電影畫面中,而到了後頭良多
說起這句時,我的腦中就清楚的回想起那三隻牙刷。
在新一期的印刻上看到對是枝裕和導演的專訪,導演說:「這部電影中某些部分,主
角是那棟房子」,這是事實,因為電影裡的場景大概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屋子內拍攝,
但是導演以不同的攝影角度,流暢的讓屋子說話,讓房子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屋子內的每
個人,讓我想起了前陣子某個房屋的廣告,能夠讓人不感到煩膩。另一方面,阿部寬過高
的身軀撞到屋子裡的較矮的門上,暗示了良多與「家中」的格格不入,也是讓屋子說話的
一例。
電影末段,母子兩人對相撲選手的名字互有靈犀的想起,雖然他們沒有對互相說出口
,雖然良多沒有真的再和他父親去看足球賽,沒有開車載著母親上山,說是父母離開得太
快,徒留遺憾,但我想就算電影中的父母再多活一些年,這些事情也不見的會實現,因
為往往總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但話又說回來,這些動作不必真的做出來,在橫山家父子,
母子之間,他們仍是心靈相通的,他們仍是深愛著對方。
電影中有些有意思的段落,例如:淳平想當鋼琴調音師,原來這是他的生父的職業,
當下對我的衝擊是相當的大。另外,堂兄妹三人,恰好也是兩男一女,一起摘花的模樣,
彷彿暗示著橫山家三兄妹的童年,是那麼單純。
最後良多一家三口,成了「四」口仍然用走的上山掃墓,我們看見新的橫山家,又重
新富有了生命力。只是我們不知道由香里後來有沒有向敏子學習到做菜的精隨,橫山家還
會不會仍不時散溢著玉米天婦羅的香氣,與油炸時清脆的聲響......
然後我們看見了最純粹的湘南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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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PO文,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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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山家之味》全片有一種寧靜平淡的風格,由阿部寬飾演的良多帶著妻小回到老家,
這一天是大哥純平的忌日,大家為了這天而團聚在一起,而在家人的互動中卻藏著很多意
涵,有父親對兒子的期待、兒子的逃避、母親對已故兒子的思念,片中許多安排都是微妙
而有趣的,比如父親對於兒子的關愛,但總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當良多和兒子聊天時,
只能擠出一句:「學校最近怎樣?」兒子回答:「普通。」短短兩句話就結束了對話。
而反觀良多和父親對話時,卻也是同樣僵硬的,父親問他:「工作的錢還夠用嗎?」
良多回答:「養一個寡婦和孩子還夠用。」這些看似普通的情節卻能引起我的共鳴,
父母和子女的溝通通常都不是雙向的,時常是一個人在演獨角戲,試圖引起對方回應,
卻徒勞無功。
片中父親的角色是有點隱形,而不被注意到的。當全家人聚在一起聊天時,父親在旁
邊看報或搧涼,幾乎不會加入話題,而當父親一開口,卻讓氣氛陷入尷尬。當媽媽提到沒
有找大哥純平的太太了,是因為唯一聯繫關係的純平已經不在了,他們也未生孩子,不然
就有理由找她來了。父親在此時終於開口,他說:「沒有生小孩也好,一個女人帶著一個
拖油瓶是很難找到第二春的。」話一出口,頓時讓氣氛陷入尷尬的局面。但是我覺得這種
尷尬卻是帶著一點趣味的,父親在工作上雖有專業的表現,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卻連交際對
話都沒法進行,似乎比較傳統的男性長輩都有這種溝通障礙,雖然此片拍的是日本家庭,
卻也能讓觀眾理解那樣的不善言詞的男性形象。
父親的情緒是直接而張顯的,純平當年救活的良雄來家裡祭拜時,父親在良雄走後,
忿忿地說:「為什麼我兒子是去救這個打工仔?」反觀母親在良雄來家裡的時候,體貼地
拿出電風扇的行為,對比之下有很大的落差,但是當兒子良多提議不要再叫良雄來,這樣
良雄心裡也不好過的時候。平常慈善的母親卻說:「知道他不好受才要他來,才十年而已
還不能放過他,所以我明年後年也會約他來的。」,我覺得《橫山家之味》這部片很真實
,它的情節都是日常生活會存在的,片中的情節不時流露出人性的小奸小惡,但是這並非
不好,有時候這種小奸小惡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珍珍愛的人,這樣的劇情安排也讓媽媽這
個角色活了起來,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有母性的光輝和堅強,但也有黑暗深沉的一
面。又譬如,媽媽和女兒在廚房做料理時,媽媽聊到媳婦夏川結衣時,一開頭便講說:「
為什麼偏要找一個二手貨?」又說:「如果是跟活人離婚就算了,至少是兩人都不愛對方
了。」,媽媽的話雖然刻薄,但是卻是以一個媽媽為兒子著想的立場出發。又如,媽媽不
希望兒子與媳婦生小孩,只因為有了小孩,以後可能就難離婚了,於是媽媽在和媳婦聊天
時,問到:有沒有打算生小孩?但又馬上接話說:「這樣會讓小孩子不適應新生兒的生活
,不如不要生比較好。」片中的媽媽將自己的私心包裝成一個無害的禮物,表面是為了對
方著想,實際上卻是擔心自己的兒子。
電影的鏡頭十分特別,有一幕是要拍全家福的照片,但是導演的鏡頭卻是停留在純平
的遺照上。大家穿梭在客廳,不時夾雜著話語,但是因為鏡頭高度的關係,所以只見到
不同的腳來回走動,這時有人過來拿起了純平的照片,原來是媽媽,只是一個平淡的小動
作卻帶出了無限的情感。對媽媽而言,少了純平就不是完整的全家福了,雖然純平已經死
了,但是就情感的方面他是永遠存在的。「死掉的人並沒有消失」這個想法不時出現在劇
情裡面,在客廳出現一隻蝴蝶,媽媽卻喃喃唸著:「是純平回來了嗎?」,揮舞著雙手想
要抓住那隻蝴蝶。之後轉到媳婦夏川結衣和兒子的對話,小兒子不能理解奶奶抓蝴蝶的舉
動,這時候夏川結衣就說:「死掉的人並沒有消失,就像爸爸一樣在你的心裡。」片中的
媳婦和奶奶都有同樣的想法,雖然人的軀體已死亡了,但是卻以另一種形式長存在記憶之
中。
另外,電影的鏡頭也很細膩,比如有特寫浴室把手和三把牙刷的鏡頭,在這個鏡頭之
外還能延伸出故事,雖然只是三把牙刷,但是兩支大人的牙刷加上一支兒童牙刷就令人聯
想到一家三口的形象。導演是枝裕和在《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一片中,也有同樣的電影
語言,從女兒退色的指甲油來表現日子的流逝。
電影的最後良多一家四口去掃墓,良多澆水時,說:「澆點水涼快一點。」其實這句
話也是母親以前來看兒子純平的墳墓時,曾經說過的話。當良多一家走下山的時候,良多
講了小黃蝶的傳說,女兒問:「這是從哪裡聽來的?」良多說:「不知道。」,這也是一
再重複著和母親相同的話語。山腳下停著一輛休旅車,那是母親曾經期望過能坐上兒子的
車,但是最終卻未能實現的夢想,最後阿部寬以旁白的方式說他最終沒有和父親去看球賽
,也沒能開車載母親去買菜,雖然這只是平凡的願望,卻沒有實現,也許就是因為願望太
平凡了,所以總是能以「改天再說」來帶過。《橫山家之味》一片充滿著家庭的親情與矛
盾衝突,雖然平淡樸實,卻能讓觀者有著淡淡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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