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謀面的香港救援策劃人、輾轉逃出香港的民運人士,這個看似單純的網友見面會,其實得來不易,橫跨了紐約、西雅圖、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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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盛頓大學附近的一個Shopping Mall,給人一種美國經濟已經恢復正常的錯覺,路上行人不少,街上裝飾用的線裝燈泡點亮了一個又一個的戶外用餐帳篷,裡面座位已經八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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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根據彭博社的分析報導,華盛頓州目前的經濟數據表現,比起疫情之前,大約還是衰退了9%到12%之間,但顯然在那個購物中心,人們暫時忘記了疫情的衝擊,除了口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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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面這些數字與我所描述的生活情景,讓你覺得,即便是對全世界的人衝擊都如此巨大的疫情,人們都會慢慢讓它變成生活的一部份,然後繼續move on,就不難想像香港的抗爭至今,那裡的狀況逐漸被世人與媒體所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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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那裡的政治情勢有如「疫情」,正衝擊著許多人的心,生活方式是徹底地被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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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台灣的信任與援助
走進一個戶外用餐帳篷的時候,遠遠地我看到一支綠色的啤酒瓶,直覺就走了過去。果然Ms. R就在那裡,向我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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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見面,在2019年替香港跨國募資捐款、運送物資的時候,我們僅透過朋友介紹、手機訊息聯絡,剩下的就是全然地信任,對方的樣貌只存於想像,甚至連聲音都沒有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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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桌上那支台灣啤酒的綠色啤酒瓶,看了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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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香港的狀況危急,街頭抗爭的物資困難,許多人需要防毒面具、袖套,也需要生活所需的基本飲食。因為就跟Y的狀況一樣,他必須跟家人說自己是出去外面打工,但實際上是去參與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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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情況變得更糟的時候,他們必須躲藏在某些安全屋裡面,以避免自己的身份、住所,被警察追蹤到,進而連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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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那個時候,R聯繫到了我,托我在台灣購買防毒面具以及袖套,然後寄送到香港的一個指定地點,以確保東西能夠安全地送交到抗爭者手上。後來我加碼以個人名義,在臉書上號召親朋好友募款,購買更多物資運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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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款的人也是單純地信任,因為我無法透露我跟誰聯繫,寄送物資給誰,以避免資訊洩漏會導致整個聯繫網絡曝光,導致人身安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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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台灣聯繫上了一位我在軍中時的義務役士官同袍,以及在台灣一位政治上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都很熱血地答應幫忙。直接到工廠運了幾箱防毒面具跟袖套,然後協助處理運送事宜。我從沒有機會好好道謝,但我相信大家都只是想盡一分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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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爭者的逃難與抉擇
西雅圖地區開了五家鼎泰豐,這是我這個紐約客無法想像的,那裡半家都沒有,not even close。一坐定,一股思鄉的情緒就難以遮掩。快快點餐,讓菜一道一道上來。除了小籠包,必點的還有元盅雞湯麵、紅燒牛肉湯、排骨、涼拌小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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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能出現在這次的飯局,可能是最困難的部份。在香港國安法通過以後,許多抗爭者面臨很危急的狀況,根據R的說法,有很多人是在被逮捕的風險增加後,海外的人緊急臨時募款,才湊到機票錢把人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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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的安置、照顧,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有很多人都出現PTSD(創傷後症候群),出來以後都不太願意與人見面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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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最後落腳在這,是輾轉透過不同名義,經過不同國家,最後才在美國暫時安頓下來。但對他來說,他仍然十分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申請政治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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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請難民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抉擇,我的朋友、家人都在香港。要跟家人提這件事情,更是十分困難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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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說其實Y一直都很想回去香港,旁人則想辦法勸他留下來申請難民庇護。聊著聊著,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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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人注意你的時候更需要堅持
鼎泰豐的涼拌小黃瓜,比起台灣街邊小吃的做法,少了點蒜頭,多了些麻油,脆口留香,又少了蒜頭的辛辣味,也是不錯的改變;排骨則調味恰到好處,香氣十足卻不油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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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初的味道很好,但要求新求變,才能維繫動能。政治倡議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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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香港國安法通過,上街抗爭的風險急劇增加,抗爭戰線是毫無疑問必須要拉長,並且在海外成為主戰場。但要維繫群眾的支持跟關注,是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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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對議題的關注力是有限的,當一個議題被其他議題蓋過去,很多時候你需要的是繼續堅持的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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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有一個組織的會長,他在2014年雨傘運動到2019年的反送中之間,有三年的時間組織縮減到只剩自己一人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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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2019年的反送中與抗暴遊行發生時,全球媒體大篇幅的報導,加上各國陸續推出保護港人的法案,其實在那之前,是很多年的倡議、組織、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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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的發生,關鍵都在那些無法見報,或者沒有被注意到的人與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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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製造表態時的恐懼
隨著疫情與美國總統大選等議題成為眾人目光焦點,香港的狀況其實仍亟需大家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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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通過以後,賦予警察權力任意逮捕「有參與外國勢力顛覆政權」嫌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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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被逮捕到拘留所,一關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R解釋道,「因為被逮捕的人太多了,因為審判案件的排期很長,在拘留所一待就幾個月一年,不知會被關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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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這個方式,也可以讓在外面的人對參與抗爭感到恐懼。「你不知道什麼情況下會被視為嫌疑人而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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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小籠包談被關押的人的遭遇,其實並不是那麼正面的組合。但我們都慶幸能在自由的土地上,就這麼簡單地吃頓飯,因為那其實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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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人們對政治事務的態度,多數時候都像這碗雞湯麵一樣交纏複雜。在美國總統大選前夕,我的手機傳來爆量訊息,大多是中國民運人士積極鼓吹大家支持川普,最近則也在臉書上看到有台獨組織呼籲支持川普才能「確保台灣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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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政治倡議社群也是如此,但人在海外的香港支持者則出現了分歧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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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對海外香港社群倡議,爭取大家的募款支持的時候,常發現大家會先問你支持哪個候選人。」R苦笑,「但我們難道不能就為了幫助香港的狀況,放下這些問題,一起努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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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儘管對很多人來說,戰理念跟政治表態很重要,但從「讓事情發生」的角度來說,其實只要目標一致,都不應該排除不同的人一起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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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加油 #莫忘初衷
最後這碗紅燒牛肉湯,大概是口味最道地,最讓異鄉遊子魂牽夢縈的味道。無法進行過多地描述,以免深夜趕稿的我無法克制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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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拿出兩個夾鏈袋,分送給我與同行的朋友。裡面是布織口罩,上面印著來自香港民主牆上的留言,替香港的抗爭者加油打氣。另外也有一張台灣設計師替香港人製作的「加油」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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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立洞見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學生,蒐集整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新聞,試著體會並分享,世界上不同的人群們,正在遭遇的狀況。但隨著年紀漸長,工作與生活夾雜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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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飯局一定程度上,也提醒了我的初衷,但更重要的或許是,面對你看不慣的狀況,我們都該做點什麼。這篇文章獻給為香港民主付出心力的人,以及所有關心公共事務、國際事務的朋友。
2020.10.24 西雅圖,李厚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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