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工作(fieldwork)是人類學研究方法的核心。隨著「做田野」成為學校社會科學領域乃至業界諸如市場調查分析與使用者經驗研究等範疇時常見的詞彙,田野裡人際互動與社會關係的建立與經營之道成為重要的議題。在 新作坊 的這篇文章,帶我們看到,進入田野後產生的不只是「約訪」、「做訪談」的研究者與被研究者關係。對於與當地人接觸互動如何「觀」與「察」以蒐集觀察田野調查資料與分析,生活日常「聊天」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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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往學術社群中走去,人類學逐漸不再是大家沒聽過的神祕概念,但「聽過」仍是基於某種既定印象,例如「人類學家不寫paper,只寫小說」。也經常有人說,我們做研究的時候不像在做研究,沒有穿著白袍、沒有使用結構嚴謹的問卷、沒有拿著高科技儀器(頂多就是相機、錄影機、錄音筆),通常只有一本筆記本、一支手機、或什麼都沒有,好跟「報導人」(研究參與者)好好聊天,或一起從事他們正在做的事。
事實上,「聊天」這個與人群互動的方式,並非專屬於人類學學門,但民族誌式田野工作中的「聊天」,確實有其特殊功能與邏輯。人類學家/田野工作者以自己作為「研究工具」,用「聊天」創造一個符合真實人際互動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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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經歷了一個「建立關係」的過程,包含共食、共飲、共作(例:下田),及生命禮儀的共襄盛舉(例:慶典)與陪伴(例:喪禮)。其中,「聊天」串起了這其中所有的人際互動。大家圍坐分享食物、飲料,一邊暢聊的場景是部落中最日常的活動。在幾次這樣的場合上,部落長輩對我說:「妳想問什麼就問吧!」他們知道我「研究者」的身份,怕「浪費我的時間」,和藹地建議我善用時間蒐集資料,但這並非我出現在那些場合的本意。某一次我回應:「今天是想來陪大家聊聊天、聽聽故事,也學習大家重視的事,沒有特別要問什麼啦!」長輩們聽完後,表示認同與覺得受到尊重,有人直接說:「這樣說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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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進入田野的階段,很多時候「聊天」的用意並非獲取研究資料,而是傾聽報導人希望訴說的個人想法、故事、日常生活遭遇的困難、想吐的苦水等等。報導人與田野工作者的關係,到後來往往不僅止於研究者與被研究者,而是在真實的人際互動中找到連結。臺東大學團隊到部落參加喪禮時,我們往往跨越了「研究者」或「觀察者」角色,到場的目的不是記錄,而是致意與陪伴,希望為喪家帶來一點走過悲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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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東大學團隊藉由「聊天」接觸部落不同群體,逐步拼湊出部落生活的樣態。倘若沒有這些深入、個人化的連結,很難真正掌握田野地或研究社群的脈絡,也難以找出應該被討論、卻易被忽略或被認為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議題。因此面對報導人的信任,田野工作者有保護他們的義務。若「聊天」的內容成為研究資料,對其之保存與使用將份外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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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由多次聊天,感受出部分部落成員對於外來者跑來學走他們的文化與知識未必有好感。他們更想知道的是,這些(似乎)握有更多文化、社會、經濟資源的學者可以對部落有何貢獻?同樣地,對話過程中發現,「共學共作」、「把主體性還給部落」等希望凸顯部落話語權與能動性的論述,也不必然獲得部落一致認可,反而有聲音期望我們帶著明確目的或問題意識,直接告訴他們該做什麼、怎麼解決問題、如何有成效。
此種情況下,「聊天」被理解為田野工作者們還在不清楚狀況的階段。我們認為釐清「他們想做什麼」是不可或缺的第一步,但他們期待的是我們提出「我們想做什麼」。因應這些反應,田野工作團隊持續與眾多不同年齡、立場、背景的部落成員溝通、討論,藉此聽見不同聲音,也讓不同群體覺得受到尊重,增加計畫的公共性、正當性、參與度、包容度。田野工作者們長期在部落走動,參與各種日常生活中非正式的互動,不急著解釋或提解決方案,而是傾聽部落說出自己的看法或提案,讓他們慢慢感受到誠意,並理解我們工作的步調與邏輯。雙方已逐漸磨合出共識,而這場「聊天」馬拉松還會繼續。
(引用自:https://www.hisp.ntu.edu.tw/news/epapers/86/articles/314)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0萬的網紅hketvideo,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1989年出生的李衍蒨(Winsome),是香港極少數的法醫人類學家,工作主要處理已變了骨頭的骨骸及牙齒,現主要在波蘭及東帝汶進行法醫人類學相關的工作和研究。她希望可以幫助本港一些土葬墓地、因特殊況而出現的骸骨安排混亂問題。(更多內容:https://topick.hket.com/art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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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學家工作 在 百工裡的人類學家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今天是中秋節,【百工裡的人類學家】祝福大家中秋節快樂!
今年中秋都各縣市都禁止戶外聚集烤肉,所以大家烤肉的方式改變成為在家用烤盤完成,或是就改為出遊或是簡單聚餐。這樣的變化是不是讓人感覺到幾年的中秋特別沒有「儀式感」呢?那麼「儀式感」又為何如此重要呢?
這篇來自【天下】上的文章,帶我們看到人類學家如何思考「儀式」,也帶我們進一步察覺日常生活中的如何透過「儀式感」來為生活與生活進程創造「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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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感帶來的好處,也可以擴展到個人之外。英國考文垂大學(Coventry University)神經學家范•穆魯科姆(Valerie van Mulukom)就發現,一起從事儀式感行為,可以增進社會連結。因為這意味著,一群人心意相同,或是有著一致的目標或價值觀。
職業運動員與隊友的花式出場動作,或是同隊的人一起喊隊呼或口號,都是類似的例子。
若要說儀式有什麼負面影響,那大概就是團體一起從事之下,容易形成小圈圈。一個研究曾發現,如果給孩童一袋小珠珠,那麼他們比較會把自己的珠珠分享給有一起從事儀式感活動的小朋友看,某種程度上,加強了內團體偏私。
不過,總體來說,研究發現,儀式感還是對我們有正向的心理作用的。吉諾建議,在從事高壓工作前,「像是重要簡報、考試,或是展開難以啟齒的對話前,做一些簡單的儀式感工作,」你可以像面對未知大海的漁民,擁有更堅韌的勇氣。
(以上引用網頁原文)
引用網址:https://www.cw.com.tw/article/5118135
人類學家工作 在 百工裡的人類學家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近年來各種參與式的藝術創作與策展行動,不僅使得我們將關注的焦點從產出成品的本身移往作品共創過程的設計與思考,也讓我們思考藝術創作者與策展人對於自身角色與合作對象權力關係的反思與實踐策略。我們來透過 典藏 ARTouch.com 龔卓軍老師這篇文章的梳理,從藝術家陳豪毅在舊名麻荖漏的台東成功進行的「Malacecay阿美傳統家屋構築」計畫發展脈絡,看到藝術家生命經歷與地方生活交織的深刻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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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多當代的繪畫、雕塑、公共藝術、社會參與藝術的直擊人心,可能並不是因為它們的「創作論述」撼動人心,而是因為它們以嶄新的形式,敲打到觀眾的感性內核與生命黯黑之處。藝術家陳豪毅(Akac Orat)在今年暑假蓋好的那幢沒有創作論述的家屋,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陳豪毅的創作路徑,或許因為位於成功鎮和平國小老師和當代原民的身分,使得他在畢業後展開了非常不同的創作與策展路徑。從2014年開始,卑南族與阿美族混血的陳豪毅,已經以「沒有作品的藝術」這樣的跨教育理念,來創製國小藝文實驗課程,並且把三民國小和平分校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海岸阿美血統的小朋友視為創作的藝術家,參與在這樣的實驗課程裡。譬如「宇宙課程」,就是把東海岸最常見的星空、八大行星、外星人,甚至是隕石、星座與隕石坑問題,都轉化為陶作、裝置與讓學生「學習如何提問與創作」的起點。他引導學生拍攝介紹八大行星的影片、挖隕石坑、露天坑燒隕石,同時透過蒐集柴燒木材的勞動過程,讓這一連串的創作行動,打開學生探索各種身體能力與材質對應變化的過程。最後,在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和平呼叫宇宙星」計畫引導下的整個典禮,小朋友們播放這些自創影片,以及最重要的是也播放一百多部NG的探索片段,讓持續一天一夜的坑燒隕石過程和歌唱,成為學生身體記憶與材質探索的成果。「在這個過程裡面,我們用玩樂的方式學習,讓小朋友們快樂探索,讓他們的身體去記憶。原住民跟一般的漢人不一樣,他們是用身體去感受,他必須要流汗、跑來跑去,他們喜歡把自己的指甲弄得很髒。」(註3)包括藝術家陳豪毅本人,雖然過去學習的是陶藝,但這也是他第一次進行野地的坑燒法。因此,即便是對老師的角色而言,也需要「學習如何去學習」(learning to learn),這正是人類學家Tim Ingold所謂的「探究的藝術」(Art of Inquirying)。(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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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豪毅在2011年畢業後回台東,開始在成功鎮上的和平國小服務,直至2018年辭職離開。這個期間,除了他開發出來的「宇宙課程」之外,手做築造計畫是他非常重視的教學手法。他引導小朋友蓋煙燻櫃、蝸牛室、樹屋、瞭望台、軌道車,讓學生在學校養蝸牛,爬上動手蓋的兩米高的瞭望台去瞭望。這些建築創作行動,一定會有採集材料的過程,去附近坡地採竹子,到海邊去採漂流木,「帶他們做時,反饋很好,小朋友可以很清楚地認知他們在做什麼,這種學習比閱讀書本好很多,而且有很多好玩的時刻。譬如撿漂流木時,我會讓小朋友坐在漂流木上,然後開車一路把漂流木拖上岸來。小朋友超開心的,會不時拉著我說:『老師再來再來,再去揀木頭。』燒隕石時,叫小朋友去撿木頭,平時沒有被注意的材料得到了他們充分的關注。蝸牛室建成之後,他們養出來的蝸牛超多的,而且從家裡一直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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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豪毅回憶起他剛到和平國小時,就受命做過一次傳統屋建造的完整記錄工作。於是,他開始更密集地找老人家探問房屋方位、柱子尺寸、空間規畫、材料採集等更為細節的問題。在細問之下,才發現麻荖漏部落其實有三間一百年以上的傳統屋,後來因為道路規畫的關係,一間在巷子深處,一間被包覆起來在樓房裡面。當然,這是傳統部落與家族不願提及、不想面對的一段歷史,因為信仰改宗而造成巨大的信念變遷,使得原本全部都是傳統屋的部落,目前也只剩下一些厲害的老人家,屬於陳豪毅的外公那一輩的老人家,曾經有看過造屋過程。但實際參與造屋又有完整記憶的,在部落裡幾乎已近完全絕跡。陳豪毅在調查過程中,直接去測量各種結構上的實體尺寸,看過這些隱藏在部落角落的三幢傳統屋之後,他不斷修正自己原本的設計圖,那張早先按照和平國小時的蓋屋記錄畫下來的設計圖,又開始了「圖表」的運動。
就此而言,有人或許會質疑本文作者:那麼今天任何一個建築師修復老屋或標下古蹟建築的修復標案,也可以算是當代藝術的創作行動嗎?對此,我可以提出的初步回應是:一位當代藝術與策展訓練背景的藝術家與策展人,可能沒有建築師執照,但正因為陳豪毅試圖建立的傳統屋,已經是一種瀕臨滅絕的築造過程與技巧,那麼,在幾乎超過半世紀已經沒有任何新建的海岸阿美家屋的斷裂建築史來看,是否我們可以透過具有當代藝術實踐背景的他的家屋創作,以人類學家詹姆斯.克里弗德(James Cilfford)的《復返:21世紀成為原住民》的當代觀點,看到一種嶄新的復返式、重新聯結歷史經驗式的家屋創作築造行動?」
(引用自:https://artouch.com/views/review/content-48356.html?fbclid=IwAR3DjUCR3l6bQ-P7fxAHcP6oZKD0n4l8xOuB1sci9EOCax1yOAD7so1xv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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